“好比您这里。”陶妈妈笑着解释道,“名份上是四个一等丫鬟,六个二等丫鬟,十个三等丫鬟,六个粗使的婆子,两个灶上的婆子,两个灶上的小丫鬟,两个灶上的粗使婆子。这都是有定制的。月例统一由公中发。比如说梳头的媳妇子,就不属于定制的,就得由您自己发月例。再如果,您想添个一等的丫鬟,也不在定制里,月例由您自己发。”

也就是说,她不用管屋里这些人的月例。

“如果我屋里只有五个粗使婆子呢?”

“那就只发五个人的。”

“是各房领了再发下去,还是统一发?”

“统一发。”

“什么时候发?”

“大姑奶奶在时,是每月的初一。后来三夫人当家,就成了每月的十五。”

十一娘不由脸色一变:“南永媳妇的月例我还没有发?”

等着月例钱过日子的时候她自己也有过。

陶妈妈笑道:“她虽然是在您屋里当差,可她占的是太夫人屋里的名份。月例在太夫人那里领,您就不用管她的月例了。”

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三夫人来了!”

她来干什么?

十一娘把三夫人迎了进来,一左一右地坐到了东次间临窗的大炕上。

丫鬟上茶,捧了点心。

十一娘笑着问她:“三嫂可是有什么事?”

三夫人就指了指秋菱手里用手帕包着的东西:“给四弟妹送月例银子来了!”

十一娘有些意外。

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她一副无所谓地让琥珀收了:“还劳三嫂亲自送来。”

“哎呀!这算什么事?”三夫人笑道,“我也是想到你这里来坐坐。”说着,啜了口茶,道,“说起来,我也是有事想找你商量!”然后看了一眼屋里服侍的。

十一娘闻音知雅,遣了屋里服侍的。

“四弟妹,”三夫人压低了声音,目光却闪烁着灼人的光芒,“你想不想赚点花粉胭脂钱?”

十一娘愕然。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她这话的人了!

而三夫人看到十一娘的表情却很满意。她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十两银子两天就可以赚一两,一百两银子就可以赚十两,这要是有一万两银子,就可以赚一千两…说实在的,这么好的事,要不是我这桩买卖差点本钱,我怎么也舍不得找人搭伙。”

十一娘不由皱了皱眉。

这和天下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除非是捞偏门,正当生意,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利润?不知道三夫人到底打什么主意?又做的是什么生意?徐令宜知不知道三夫人的这桩“生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十一娘听三夫人说要和她入伙做生意,露出惊讶的表情:“什么生意?这么赚钱?”

三夫人神秘地笑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十一娘见她不愿意透露口风,就做出一副很是苦恼的样子:“可我没本钱啊!”

“怎么会没本钱!”三夫人目光闪烁,“不是说有两万两银子的陪嫁吗?”

十一娘叹气:“母亲说我年纪小,用不着那么多钱。都折成了田庄、院子、首饰了。”

三夫人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把首饰压到当铺里,等赚了钱赎回来就是了。”

十一娘不由在心里冷笑。

如果自己真是个十四岁等着钱用的小姑娘,难保不入这彀!

“这,这不大好吧!”十一娘瞪大了眼睛,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情似的,“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侯爷克扣我们…”

“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

十一娘听着暗暗一笑。

真要是成了,只怕到时候说出去的就是你甘氏了!

她不由提高了警惕。

三夫人,很急切的样子。自己能让人惦记的也就是个“永平侯夫人”的头衔,难道这事与徐令宜有着莫大的关系?

“三嫂容我想想!”她流露出慌张、无措的表情来。

三夫人想着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拿不定主意也是常理。笑道:“那你可要快点回我的信。我可是等着要钱用。你要是没这个意思,我只好去找五弟妹了。要知道,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

十一娘慌慌张张地点头:“我知道了。”

抬头打量秋绫。

发现她一直低垂着眼睑。

她心中一动。想到那三夫人借口“属相不合”要冬青回避时,秋绫也是一副如此模样。

十一娘暗暗点了点头。

三夫人又嘱咐了她几句“快点”,然后起身告辞了。

滨菊脸颊微红地从东次间冲了出来,拉着十一娘坐到了东次间临窗的大炕上。

琥珀和冬青并肩站在一旁掩嘴而笑。

“这是怎么了?”十一娘看见她们的样子,不由惊讶地问。

滨菊眸子发光:“夫人,五十两。您的月例钱,五十两。”

十一娘也颇有些意外。

想到有了这些钱,自己就能干很多事了,笑容就止不住地溢在了眼角眉梢:“这么多!”

琥珀笑道:“夫人,我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滨菊连连点头:“加上冬青姐还回来的五十两银子,我们就有一百零四两六钱。下个月十五还有五十两银子的进帐,我们就有一百五十四两六钱,到了腊月还有五十两…”她扳着指头算着,颇有些画饼充饥的味道。

十一娘忍不住大笑:“一年就是六百两,二年就是一千二百两,十年六千两…”

“是啊,是啊!”滨菊点头。

大家都笑起来。

气氛变得十分欢快。

冬青给十一娘上茶:“这下可好了,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了。”

“那也不见得。”琥珀却道,“只怕是左手进右手出。”

滨菊本来就不喜欢见琥珀,反驳道:“人情客往都是公中的。夫人了不起添些彩头罢了。要得几个钱。”

琥珀看了滨菊一眼,道:“上次五爷、六爷去山西,夫人拿了五十两银子两块端砚。我瞧着三太太那神色,倒是一副理所当然要送这么多的样子。四姑奶奶送了十两银子,三太太却十分感激。夫人如今不同往昔,手面太小了,让人笑话是小,传出个‘吝啬’的名声是大!”

滨菊一时语塞。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好了,好了。”十一娘笑着给众人打气,“树是死的,人是活的,还被这点银子愁死了不成?”

“是啊,是啊。”冬青忙笑着劝和,“想想以前二两银子一个月,如今五十两银子一个月…总是有好日子等在前头。”

滨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琥珀也笑起来。

十一娘见气氛缓和下来,笑着起来:“我们去花园子里看看暖房去。”

因后花园里住着五夫人,如今各房的丫鬟、媳妇不管属牛不属牛都主动回避,又到了深秋,后花园显得很冷清。

十一娘带琥珀走了半天才看到个两个推了小单车的媳妇子。琥珀忙上前问暖房往哪里走。两个媳妇子虽然不认识十一娘,见她穿着华丽,战战兢兢地指了丽景轩:“就在那旁边。”

琥珀道了谢,两人在丽景轩屋后果然看到了一个非常巨大的玻璃暖房。里面花木葱笼。

“这得多少钱!”琥珀站在暖房外面,望着那些玻璃有些目瞪口呆。

十一娘也很吃惊。

没想到徐府的暖房规模这么大。

她心情有些激动。

十一娘想开个卖花露的铺子。

这样一来,用于试验的原材料不愁。万一真的能提炼出香露来,成片种植鲜花的技术也有了。

两人正在那里张望,有妇人从花房里出来,看见十一娘,大吃一惊:“四夫人!”

十一娘循声望去。

是五夫人身边的石妈妈。她手里还捧着一盆紫色的蝴蝶兰。

“石妈妈,”十一娘笑道,“五弟妹要布置屋子啊!”

石妈妈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兰花,笑道:“是啊!”

有妇人从石妈妈身后钻出来,石妈妈忙对那妇人道:“季庭媳妇,这位是四夫人。”

季庭媳妇不过三十出头,长得很敦实,穿着粗布大褂,手里还拿着个小花锄。听说眼前的人是四夫人,她立刻慌了手脚,面皮涨得通红,不知如何是好。

石妈妈忙笑着向十一娘解释:“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四夫人不要见怪。”又对季庭媳妇道,“还不给四夫人行礼。”

季庭媳妇这才丢了花锄,跪下去给十一娘磕头。

琥珀忙上前扶了季庭媳妇:“嫂子不用慌张。我们家夫人特意来看看。”

季庭媳妇喃喃了半天也没有听见说的是些什么。

十一娘就笑着对石妈妈道:“你忙去吧!免得五弟妹等急了。我来看看家里都种了些什么?”

石妈妈笑着和十一娘告辞,十一娘由季庭媳妇领着进了暖房。

琥珀就在一旁和季庭媳妇说话。

季庭媳妇见十一娘和颜悦色,渐渐自在了些。告诉琥珀,自己当家的季庭专管徐府的暖房,因暖房是后花园里,为了避赚,所以只在早上的卯初和辰正到后花园来,平时暖房就由她带着自己的几个嫂子、弟媳和外甥媳妇照看着。说着,十一娘看见绿树红花间有几个妇人的影子。季庭媳妇忙喊过来给十一娘行礼。

十一娘寒暄了几句,让各人散了,继续和季庭媳妇逛暖房。

幽芳的兰花、雅韵的茶花、娇柔的杏花…应有尽有,但每样都只有两、三盆。

她有些失望──这暖房一看就是专供徐家人装饰屋子用的。

“能不能种出茉莉花来?”

季庭媳妇忙道:“能!”

“种个十来亩呢?”

季庭媳妇的脸立刻飞红:“没种过那么多…只种过十来盆。”

“如果让季庭种上个十来亩,可有把握给种活。”

“我要问问我们家那口子。”

到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既然来了后花园,不和丹阳县主打个招呼有些失礼。

十一娘点头,和琥珀去了五夫人那里。

五夫人果然嗔道:“四嫂这时才舍得来?”

十一娘只是笑。

五夫人忙让人上了茶。

两人坐下来说了半天话,看着快到晌午,一起去了太夫人那里。

听说十一娘去了暖房,太夫人笑道:“可是想花戴了?”

十一娘就把自己想做香露的事告诉了太夫人:“…以前在书上见过,也不知道做不做得成?”

太夫人倒是很支持:“好啊!以后我们就不用去外面买了,直接向十一娘要就是了。”语气里带着点溺爱,看得出来,只是把这当成了十一娘一个爱好罢了。

能这样,十一娘已经很感激。

五夫人听了立刻嚷道:“我来给四嫂帮忙。”

“你呀,顾好自己就是帮忙了。”太夫人笑着拍了拍五夫人的手。

贞姐儿就小声地问十一娘:“和二伯母一样,自己做熏香吗?”

十一娘倒不知道二夫人会做熏香,笑道:“真的吗?二嫂还会做熏香?”

贞姐儿点头:“我们家过年的时候就用二伯母做的熏香。”

十一娘脑子飞快地转着。

怎么把这尊大佛给忘了。

哪天好好和二夫人交流交流,说不定她那里有工艺十分成熟的东西…

罗振兴和大奶奶依约而来,十一娘已经向太夫人说过此事,去给太夫人问过安后,他们就坐在厅堂里等卢永贵。

未正过两刻,陶妈妈领着卢永贵进来。

他看上去三十四、五岁的年纪,中等个子,皮肤微黑,目光明亮,举止沉稳。十一娘一看就心生好感。

给众人行过礼,他解释道:“我们在西大门有个生药铺子,七、八月正是收药材的时候,所以没来得及赶过来。”

罗振兴和十一娘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元娘还有个生药铺子。

卢永贵看着眼神微沉,将带来的一个蓝布包袱递给十一娘:“这是我这十年来帮着大姑奶奶管理产业的帐册。”

琥珀去接。

那卢永贵忙低声嘱咐了一句“很沉手,姑娘小心些”。

琥珀听着微微一笑:“多谢卢管事。”果真用力抱了那包袱,然后放在了罗振兴和十一娘中间的黑漆方桌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十一娘看也没看那包袱一眼,而是笑望着罗振兴:“大哥,这是大姐的产业,以后要留给谆哥的。我偏偏又不懂这些生意上的事。还是请大哥帮着打理吧!”

罗振兴来之前就打算说服十一娘让自己帮着看看帐目。他到不是怀疑十一娘有什么不轨之心,只是觉得她年纪小,怕时间长了镇不住卢永贵,被卢永贵拿捏着把钱骗了。而大奶奶听琥珀说卢永贵回来,十一娘要他们去商量元娘留下来的产业时就隐隐觉得凭十一娘的聪明,肯定不只是让两人去做个见证…没想到,她竟然会让罗振兴来管,而且说放手就放手,这样的干脆。

一时间,夫妻两人都怔在了那里。

陶妈妈看着满脸欣喜。

外甥亲舅。这产业交到了罗振兴手里,总比交到十一娘手里好上百倍千倍!

卢永贵看着却目光一闪。

实际上他八月底就回来了,还准备参加徐令宜的婚礼。却被陶妈妈拦住:“…大姑奶奶有多少产业,你最清楚。有多少人能看着不起贪心。你且别急,暂时躲躲。趁着这机会把帐目整整,一套给她看,一套留着给侯爷查帐。”

他当时正好有些私事要办,这几年帮着元娘东奔西跑,自己也攒了些银钱,又不知道新东家的脾气性格如何,起了走的心思。也就顺势应了下来。

谁知道,初次见面,十一娘就把管理产业的权力给了罗振兴,他不由刮目相看。

这样的气魄,就是寻常男子也没有!

他不由抬头打量十一娘。

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件杏黄色素面褙子,肤光如雪,身材显得高佻又纤细,一双大大的眼睛,清亮温和,安祥静谧,看着十分舒服。

她推了推方桌上的包袱,笑道:“大哥,虽是不情之请,还请看在谆哥的份上接受了。”

罗振兴有几分犹豫,坐在罗振兴下首的大奶奶已笑道:“这怎么能行?理应由你来掌管才是…”

“大嫂。”十一娘笑道,“我是真的不懂生意上的这些。让我管着,我怕有心无力,连累谆哥损了钱财。”

“也好。”罗振兴面带毅然,“这些产业交给我来管。帐目由十一妹管。这样,有什么事互相也可以提个醒。”

十一娘很是欣慰。

罗振兴终究是个君子。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罗振兴和卢永贵当着大家的面对帐。

十一娘看那卢永贵一手算盘打得飞快,又听他报历年的帐目,把元娘留下的产业从区区两万两银子做到了如今的十六万两银子,每年有二万两银子的进帐,她不由暗暗点头。

不说别的,仅看元娘留下的这些人──内有陶妈妈、外有卢永贵,就足以让人佩服了。

几个人忙了一下午,终于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十一娘松一口气,让琥珀重新给众人沏了茶,笑道:“多亏卢管事打着一手好算盘,不然这帐不知道要算到什么时候。”

卢永贵忙道:“夫人过奖了。雕虫小技罢了。”

正说着,徐令宜回来了。

大家纷纷起身行礼。

他看着收好的帐册,淡淡地笑道:“帐目理清了!”

“理清了!”罗振兴想着这也关系到谆哥的福祉,就笑着把十一娘的决定告诉了徐令宜,“…我又是个粗心大意的。所以这账目还是十一妹来管,我帮着管管外面的琐事吧!”

徐令宜听了,深深地看了十一娘一眼,没有对这事多加评论,只是留了罗振兴吃饭。正好太夫人那边也差了人来留饭,卢永贵和陶妈妈忙退了下去,罗振兴和大奶奶随着徐令宜去拜见了太夫人,徐氏兄弟在外院的花厅招待罗振兴,大奶奶则留在了太夫人这里用饭。

席间,三夫人不时拿眼睛睃十一娘,十一娘想到三夫人提到的那些生意,索性当着大家的面把自己管帐目,罗振兴管产业的事告诉了大家,免得三夫人打那些产业的主意:“…我年纪小,有大哥帮着看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太夫人听了不由暗暗点头。

五夫人看十一娘的目光则有了几份郑重。

只有三夫人,微微撇了撇嘴,十分不屑的样子。

吃过饭,大奶奶逗了会谆哥,待罗振兴那边席散过来给太夫人问安,夫妻一起告辞。

十一娘和徐令宜送罗振兴和大奶奶。

她有意落后几步,低声和大奶奶说体己话:“…开干果铺子,这主意极好。可我想着,做生意不免涉及到银两,大家亲戚,要是为了这事起了罅隙就得不偿失了。可明着跟五姐说,又怕五娘面子上过不去。想让大嫂从中做个周旋。要是五姐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决不推辞,可入股的事,还是算了吧!”

大奶奶听了直点头,携了十一娘的手:“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五姑奶奶也邀了我,我想着生意本不大,三家扯了四家的,到时候只怕生出事端来。我的意思,如果她真要开这干果铺子,我们各出五十两银子,算是借也好,给也好,当是帮了她一把。”

十一娘暗暗叫苦。

这还真应了琥珀的话。

左手进右手出!

可她能推辞吗?

自然只好点头:“大嫂这主意极好。到时候讨了五姐的口气再差人来跟我说一声。”

大奶奶点头,十一娘送她到垂花门,看着马车走了才和徐令宜回屋。

路上,徐令宜看着她情绪有点低落,道:“让你管帐目,振兴管产业。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十一娘听着他口气有些不善,有些吃惊地望着他,低声道:“是我的主意。”

既然是自己的主意,为何神情怏然?

徐令宜想到三日回门,大太太毫不留情面地训斥。

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原是她罗家女,现在却是徐家妇。

想到这些,他眉宇间就有了几份冷峻。

十一娘看着却是一惊。

难道他不同意?

应该不会?

他并不是个口是心非的人,既然说了不过问,就不会过问。怎么这个时候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大姐留给谆哥的产业,谆哥年纪又小,我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虽然有卢永贵,可他毕竟是个管事,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怎么敢对我明言。如今有大哥帮着管着,我们互相提点,就是犯错,也不至于酿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竟然真是她的主意!

徐令宜停下脚步,望着她的目光变得深邃幽远。

只是想到她年纪小,却没想到有这样的胸襟和见识!

十一娘感觉不到他的喜怒,被他看得颇有些不安,忙道:“侯爷放心,我大哥也不是那见利忘义之人。我管帐目,他管产业,还是他提出来的。照我原来的意思,全托给他管就是了…”

“知道了!”徐令宜听着嘴角微翘,“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什么?”

还好没说什么?要是说了,只怕没那么容易就算了…

十一娘在心里嘀咕着。

“你明天把屋子收拾收拾吧!”徐令宜突然道,“我让白总管临时找了几个婆子来帮你。”

虽然说的轻描淡写,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收拾屋子?怎么收拾?难道是让她把成亲时挂的那些大红罗帐之类的东西都收起来?

她立刻应喏:“妾身明天就收拾。”

徐令宜点了点头,淡淡地道:“那几个婆子里面,有个姓向的,会给人扯脸、刮痧,和各房的丫鬟、媳妇、婆子都熟。可惜话太长,娘很不喜欢,一直没给个正经的差事她。”

十一娘眼睛一亮。

还是徐令宜厉害啊!

自己屋里的人都是有定制的,如果无缘无故地多出一个人来,大家肯定会百般猜测,万般打听。像徐令宜这样,借口有事要抽几个婆子来帮忙,到时候大家一起闲聊,有些事自然就不知不觉地问了出来。

“…我会让琥珀透个风出去,就说有两个婆子我不太满意,想重新换两个!”

徐令宜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反应这么快…他不由眉角微挑,转身进了屋。

十一娘急步跟了进去。然后趁着夏依服侍他更衣的机会叫了琥珀来,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到时候你就把我要换人的事透露给那向婆子听。正好趁着这机会把屋子收拾收拾。”把怎样收拾屋子详细地告诉了琥珀。

琥珀连连点头,把十一娘的话记下。

第二天,待白总管把人带来,她让绿云和红绣两人带了丫鬟们把十一娘屋里的大红罗帐、椅搭都换成徐府日常惯用的石青色的罗帐、椅搭,指挥几个婆子把十一娘放在东厢房的嫁妆都移到后罩房去,由滨菊清点着上了锁。正房东间布置成了宴息处,再把东厢房布置起来,把自己和冬青、滨菊、竺香的东西搬了进去。

那个姓向的婆子果然话很多。

大家都闷声做事,只有她和琥珀搭讪,当然也就很快知道了十一娘屋里想换两个婆子的事。

午膳时,她就在琥珀身边挨挨擦擦的:“…姑娘看我可合适。”

“我们屋里的事得夫人点头才成!”琥珀模棱两可地道。

向婆子笑得谄媚:“那不也得听听姑娘们说哪个好,哪个坏不是?”

琥珀只是笑,不做声。

到了晚上,向婆子就提了两只烧鸡来找琥珀:“…请姑娘帮着美言两句!”

琥珀就和那向婆子诉起苦来:“…也不是我们家夫人容不得谁,实在是遇到两个不懂规矩的,要不换了,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屋里的人不懂事?”

向婆子忙道:“姑娘放心,家里的事,没谁比我懂得多!”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向婆子在琥珀面前极殷勤,一来二去,琥珀也知道了她家里的一些情况。

独一个儿子,二十岁不到病死了,留了一儿一女。她不忍年轻的媳妇守寡,让她改了嫁。老头子在马棚帮着喂马,吃喝是府里的,一个月五百文的月例,她又没个正经的差事,带着孙子孙女,日子实在是很难熬。

十一娘听了不由沉默半晌。

别说是她屋里的粗使婆子做事都还尽心,就是要换人,也不可能用个多嘴的。前世她一帆风顺,到罗府被环境逼到尘埃里,也曾低三下四地求人,感触就比一般人更深。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给了向婆子这样大的希望,然后轻飘飘一句“暂时不换人”打发她,只怕她大半个月都睡不着。还有那两只烧鸡,不知道是从哪里省下来的钱买的。自己怜悯她,与自己的经历有关。而琥珀谈起这事心有愧意,倒是让她很意外!

“向婆子的孙子、孙女有多大了?”

琥珀听着眼睛一亮:“孙女是大的,今年十二岁了,因是四月生的,叫芳菲。孙子是小的,今年十岁,叫锁儿。”

十一娘想起元娘屋里有个叫芳菲的:“是在大姐屋里当差的吗?”

“不是。”琥珀笑道,“听说也很是聪明伶俐,所以府里的人大、小芳菲地叫着。”

十一娘沉吟道:“向婆子话太长,不适合留在我们这里。你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哪里差丫鬟的,给芳菲找个差事,再指点指点芳菲,别似她祖母般的多嘴多舌,差事自然也就能长久了。”

琥珀是十一娘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徐府上下都知道。虽然十一娘没有当家,可要是府上有了缺,她想安个人进去,三夫人不会为了这个驳她的面子。这件事自然不难办。琥珀高兴地应了,两人说起府上的事来。

“…老侯爷先后纳了三房妾室。第一位是原来身边服侍的,生了三爷。三十几岁时得病死了。第二位没生孩子,老侯爷去世没两年也病死了。第三位是老侯爷晚年所纳,老侯爷去世的时候她才二十出头,太夫人给了她一笔钱,放了出去。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姨娘们每人五日,其他日子歇在太夫人屋里。三夫人嫁进来后也照了这规矩,以前的大姑奶奶也是照着这规矩。”

十一娘倒不知道三爷也有小妾:“…有几房姨娘?知道都是些什么来历?”

“只有一位,姓易,是三夫人的陪房,三夫人怀大少爷时开的脸。没生养过。和我们秦姨娘走得很近。”

都是丫鬟出身,比较有共同的语言吧!

十一娘微微点头。

“…二爷是建武五十二年正月初十没的。文姨娘是十一月初六抬进府的,秦姨娘和佟姨娘随后就开了脸。老侯爷是十二月初七去的。”

秦氏和佟氏都是婢女出身,从小服侍徐令宜的。据说佟氏早就去世了,而秦氏抬姨娘是因为生了庶长子…

“我记得,秋罗好像没抬姨娘?”

“您没记错。没抬姨娘。”琥珀知道十一娘想问什么,低声道,“向婆子说,佟姨娘死的时候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要是孩子能生下来,只怕大少爷还大些…还说,那佟姨娘的相貌、性情就是到如今合府也找不到一个比得上的。服侍侯爷的时候,从来不到哪里去看热闹,就是过年、中秋这样的日子,满院子的人都出去玩了,她也守在屋里给侯爷熏被、温茶,最得太夫人喜欢,开了脸就抬了姨娘。”

漂亮、懂事、守礼,开了脸就抬姨娘,然后怀了第一个孩子…最后却一尸两命!

十一娘只觉得心里凉飕飕的:“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琥珀脸色微微有些白:“说是动了胎气…”

不是说前三个月是最不稳的吗?怎么到第四个月还…

“侯爷呢?”十一娘低声地问,“侯爷知道佟姨娘死了,可有什么反应?”

“说当时燕京不安生,太夫人把侯爷差到河南老家为老侯爷守陵。回来的时候,佟姨娘死了都快两年了。到也看不出侯爷有什么不一样的。可没多久,侯爷就为了二夫人和大姑奶奶吵了一架。然后两人就渐渐生分了。”

“哦?”十一娘听着身子一直,“为什么吵架?”

“我们现在住的这宅子,在正厅之东,是历代侯爷、夫人所住的上院。二爷成亲后,原住在现在我们屋里姨娘们住的院子,那时候,点春堂还没有拆,侯爷和大姑奶奶住在点春堂那里,五爷还小,就住在我们院的西厢房。后来二爷死了,二夫人是孀居之人,按道理要搬到僻静些的地方去住,可当时她正病得糊里糊涂的,大白天的,竟然说听到二少爷在书屋里咳嗽,让丫鬟给二少爷送披风去…太夫人听着眼泪直流,陪着在那里哭,谁也不敢提搬的事。再后来二夫人好一点了,老侯爷又去了,太夫人病倒了。正巧家里出事,说老侯爷是什么什么党,弄不好要夺爵,多亏有了我们家老太爷出面周旋,这才能平安无事。所以您嫁进来,大家都说徐家是在报罗家的恩呢!”

徐、罗两家还有这样的事,十一娘头一次听说。

“…侯爷和三爷天天在外面跑。大姑奶奶主持中馈,三夫人怀了身孕,太夫人那里难免有些照顾不周。全赖二夫人拖着病体带着五爷在太夫人面前捧药捧汤,还要督促五爷的功课,当时人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待事情过去了,侯爷和三爷去了河南老家守陵,二夫人帮着太夫人打理家里的产业,十天有九天宿在太夫人屋里。自然没人提让她搬家的事了。”

十一娘愕然:“二夫人帮着太夫人打理过家里的产业?”

“嗯。”琥珀肃然道,“我反复问过。向婆子说,当年外院的管事们有事全到二夫人那里示下。内院的事到大姑奶奶那里示下。”

十一陷入沉思。

琥珀继续道:“再后来侯爷和三爷回来了,三爷接手打理家里的产业,二夫人就提出来搬到现在太夫人住的地方去。侯爷不同意,还说,我回来可不是为了把寡嫂赶出去的。二夫人听着反而不好再提搬的事了。太夫人看着这样不行,就让人在点春堂旁边重新建了两个院子,就是现在五爷住的地方和原来大姑奶奶住的地方。”

“这样说来,五爷住的院和大姑奶奶住的宅子都是后来又建的?”

“嗯!”琥珀点头,“而且当时起这两个院子的时候,大姑奶奶请了钦天监的长春道长来看风水,那长春道长说着说着,就说到侯爷的子嗣上面去了,还说,大姑奶奶住的地方在西,与侯爷生庚八字相冲,所以子嗣单薄,如果能搬到徐家坤位的宅子上居住,不仅侯爷能逢凶化吉,子孙昌盛,而且大姑奶奶还能枯木逢春,生下麟儿。大姑奶奶一听,当时就请这长春道长做法事…”

十一娘办离婚案的时候狗血看多了,什么旁人觉得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成为离婚的导火索。后来的事,她也能猜出几分:“结果徐府的坤位正好是我们现在住的院子!”

琥珀连连点头:“当时点春堂旁边的院子还没有建好。二夫人一听,立刻搬到了后花园现在的宅子。侯爷就嫌大姑奶奶多事。还说,二夫人一个妇人,孤身一人住在后花园,你还不如直接把她赶到庵堂里去,至少还有个做伴的。大姑奶奶很是委屈,说,她在徐家上院住了三年我都没吭声,我要是想赶她,早就赶了。谁知道侯爷听了更是气愤,说大姑奶奶是不是天天惦记着那上屋,还说,如今我是永平侯爷了,上进了,你现在可满意了?可高兴了?大姑奶奶气得哭成了泪人,说,你没当侯爷的时候我就没和你过日子不成?两人的话越说越深。平日里在大姑奶奶面前从来都不高声说话的侯爷竟然一掌把身边的黄梨木炕桌给拍得四分五裂,吓得晚香跑去把太夫人找了来。”

“然后太夫人把侯爷数落了一番?”

琥珀瞪圆了眼睛望着十一娘:“您怎么知道的?”

十一娘微微笑:“太夫人就是个扶弱不扶强的。二夫人孤身一人,所以她怜惜二夫人;五爷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她怕五夫人受委屈;三夫人有两个儿子傍身,三爷对三夫人是言听计从,太夫人肯定不会担心她日子过得不好,对她最放心,自然关注的最少。”这样的婆婆,她见过很多。媳妇常觉得婆婆一碗水没有端平,婆婆却是希望每个人都过得好,觉得你有能力,我就不需要再帮你了。“现在大姐和侯爷吵架,她自然要帮着大姐数落儿子,息事宁人了!”

琥珀眼底闪过一丝钦佩:“结果平时在太夫人面前一声不吭地侯爷一气之下也搬到后花园里去住了。”

“半月泮?”

琥珀颌首。

“然后大姐也赌气搬到了现在的宅子。”十一娘不由莞尔,“后来两人又怎么和好了?”

要不然,怎么会有谆哥?

第一百一十六章

琥珀笑道:“后来大姑奶奶把秋罗送到‘半月泮’去服侍侯爷,算是低了头。两人就渐渐和好了。”说到这里,她眉宇间透出几分犹豫来。

“让你去问话,可不是让你说一半,还留一半的!”十一娘看着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