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忙解释道:“我只是听向婆子说起,不知道真伪,又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所以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向婆子说,那秋罗长得和死去的佟姨娘有五、六分相似。还说,府里当时都在传,说大姑奶奶害死了佟姨娘,现在赔了一个和佟姨娘长得差不多的秋罗,侯爷这才消了气。”

徐令宜会为了一个姨娘和嫡妻生气?

十一娘想到他冷漠的神色,不由笑起来:“你可相信这话?”

琥珀期期艾艾地道:“自然是不信。”

如若不信,又何必期期艾艾。

连琥珀那样通透的人都觉得侯爷是极看重佟氏的,更何况别人?

十一娘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佟姨娘死后,太夫人可说了什么?”

“太夫人什么也没有说。”琥珀道,“二夫人却让秦姨娘在太夫人屋里服侍。听向婆子说,二少爷出生以前,秦姨娘和二夫人同吃同睡,同进同出,大姑奶奶还为这事找到二夫人,可不知道二夫人说了些什么,秦姨娘就在太夫人屋里养胎了。”

难怪府里的人会传佟氏是元娘害死的…

十一娘沉吟道:“可知道秋罗是怎么死的?”

“生孩子的时候遇到了血崩!”

“孩子又是怎么死的?”

琥珀的声音低了下去:“说那孩子生下来就不妥当,大姑奶奶把太医院里最擅长看幼儿的三位太医都请来住在家里诊治,还是没能救活。”

“太夫人和侯爷岂不是很伤心?”

大周王朝有“无子去爵”的做法,如若过继,需要皇上特旨,所以子嗣对于公爵之家不仅仅是后代那么简单…

“听说当时侯爷一夜都没有睡。”琥珀道,“不仅侯爷伤心,大姑奶奶也伤心──大姑奶奶原准备把秋罗这孩子养在名下的。因为这件事,两人又住在了一起。”

十一娘听着微微有些走神。

是不是苦难更容易让人变得宽容!

而琥珀见十一娘情绪有些低落,笑道:“夫人,我还打听到一件事,您听了准高兴!”

“哦!”十一娘不再去想那些让人沉闷的陈年往事,笑着,“打听到什么好事?”

琥珀笑道:“向婆子说,当年分家的时候,各房早就把各房应得的那份拿走了,五爷年纪小,应得的那份就由太夫人管着。后来家里要用钱,二夫人和五爷都把自己得的那份拿了出来。所以五爷成亲的时候,侯爷不仅把他以前应得的给了他,而且给他置了七、八万两银子田产、地亩、铺子。前几年,大姑奶奶和侯爷为二夫人名下的产业争了起来,二夫人就让自己的陪房把侯爷管的产业接了过去。侯爷还是像以前老侯爷在世的时候一样管着家里的日常嚼用。所以,公中的钱实际上就是我们侯爷的钱,回事处得管我们的随礼。我们只要写了帖子过去,回事处的赵管事自会按惯例安排相应的礼金让人去随礼。我们只要看情份的深浅或去或不去即可。夫人,您说,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这到和陶妈妈说的不谋而合。

十一娘沉吟道:“可上次父亲回余杭,各房给四哥的随礼包括侯爷的随礼都是各自交给我带过去的,我还以为各房管各房的人情客往…我当时还在想,家里的事怎么这么乱,没个章程的。没想到,却是我误会了!”

琥珀掩嘴而笑:“多亏向婆子来帮我们整理屋子!”

十一娘也笑起来。

“那五姑奶奶那里的五十两银子我们就可以写帖子去回事处了…”

“那五十两银子是我私下给五姑奶奶的,不是公中的事。不能写帖子去回事处。”十一娘摇头,“而且,这些人情客往都是有旧例可循的。有些是要随的,有些是不随的。你还得去打听打听才是。如果五姐开铺子徐府能去随份礼,遇到五城兵马司或是顺天府尹的人也会高看两眼的。”

琥珀笑道:“我这就去打听清楚了。”又道,“虽然五姑奶奶那里依旧要出,可七小姐按道理应该是要随礼的吧!”

“那也只随礼给三叔,七姐的添箱还得我们自己拿出来!”十一娘笑道,“到时候挑几样名贵些的首饰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有小丫鬟小跑过来:“夫人,侯爷回来了!”

十一娘起身去迎。

徐令宜已撩帘而入。

夏依帮着更衣,十一娘亲自去沏了茶。

徐令宜坐到炕上啜了一口,道:“子纯要在西大街开个干果铺子,你可知道?”

“上次我回门的时候五姐跟我提过一回。”十一娘见他语气很平和,笑道,“当时邀我入股,我托了大嫂婉言拒绝了。后来就没有下文了。没想到五姐他们动作这样快,已经开始联系开铺子的店了。”又问他,“侯爷是怎么知道的?”

徐令宜却道:“你为什么婉言拒绝了?”

十一娘笑道:“一起做生意,难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大家是亲戚,何必为这种事生出罅隙来。所以就婉言拒绝了。”

徐令宜微微颌首,道:“子纯想租顺王的铺子,顺王今特意跟我说这件事,我这才知道。”

想来也应该是这样的。

钱明做事虽然功利,但也有自己的姿态,不会随便去求徐令宜。或者说,这种事犯不着亲自去求徐令宜,只要他一日和徐令宜是连襟,别人自然会对他礼遇三分。而顺王搭理钱明,全看在徐令宜的面子上,肯定是要跟徐令宜说一声的。

“顺王既跟您说,肯定是答应将铺子租给五姐夫了。”十一娘笑道,“得差人打听打听才是,看五姐夫的干果铺子什么时候开业?到时候少不得要恭贺一番!”

“你到聪明。”徐令宜听了笑道,“知道顺王答应把铺子租给钱明。”

十一娘笑道:“侯爷漏了这样大的口风给我,我怎么听不出来!”

“哦?”徐令宜挑了挑眉,“我漏了什么口风给你,我自己到不知道?”

“要是顺王没答应,您定会对我说‘特意跟我解释这事’,您既说了‘特意跟我说这事’,肯定就是答应了。”

徐令宜望着她淡淡含笑的面庞,笑起来。

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

十一娘看着在心里暗暗嘀咕。

难道庙堂之上发生了什么值得他高兴的事?

徐令宜的确很高兴。

范维纲的事,最终被证实是皇上恨铁不成钢…

“开铺子这种事,按旧例是不随礼的。”他表情中带着几分愉悦,面孔因此而显得温暖而明快,“不过既是姐妹,空手去也不妥。我看这样,我们自己出四十两的随礼,然后你私下再拿一百两银子给他们,算是我们的恭贺。”

也不用琥珀去打听了,徐令宜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开铺子这种事的随礼没有旧例!

可自己要是拿了一百两银子去,岂不是让大嫂难做人。

十一娘笑道:“前两天大嫂为这事来商量过我。说如果五姐开干果铺子,我们各出五十两,当是姊妹间的情谊。”

“你知道这些事就好!”徐令宜笑道,“那就五十两吧!”然后和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提也没提这九十两银子从哪里来。

十一娘想着自己手里还有一百两银子,决定暂时把这道难关过了再说。

琥珀低声商量十一娘:“要不要跟大奶奶说说…我们先周转一个月。”

“不用了。”十一娘道,“五姐出嫁是她帮着打点的,十娘出嫁也是她帮着打点的。她如果有心,早就问了。”

琥珀听了不免眼神一暗。

“那个季庭可回了话?”十一娘受的教育是女人想精神独立,就得经济独立,虽然现在解决了随礼这个大问题,她还是想弄个营生。

“回了。”琥珀道,“说种是能种,得有那么大的暖房才行。”

这就涉及到成本问题了!

“你带话给江秉正,让他到街面上去看看,花露都是什么价钱?”

琥珀应声而去,白总管求见,给她送银子来了:“…侯爷说私下有用,让我从司房单拔了这一千两交到您手里。”

十一娘不知道徐令宜是什么意思,也不能当着白总管说我不知道,笑着接了,待徐令宜回来,将一千两银票拿给他:“说是您私下要用,让送到我手里先收着。”

徐令宜看也没看那些银票一眼,淡淡地道:“以后再有子纯这样的事,你就从这上面走帐吧!”

白总管给她送银票的时候十一娘已有些预感,现在预感成真,她心情很复杂。

徐令宜虽然沉默寡言,却高大英俊,心思缜密,温和体贴…正是她欣赏的男生。可惜,接受的教育不同,注定他们各有各的坚持,永远不可能成为爱人。

心里这种淡淡的遗憾忠实地反应到了身体上──他当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全身冒冷汗,比第一次感觉更不舒服。

徐令宜低声在她耳边喃语,轻柔地爱抚她。

她却只感觉到过程太漫长,希望早一点结束…

第一百一十七章

软若无骨的身体,细腻温润的肌肤,令徐令宜爱不释手,只觉得心旌摇拽,热血沸腾…但他还是半途而废。

他有自己的骄傲。

十一娘望着他,眼如三月的江南,烟雨朦胧。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她声若蚊蚋。

徐令宜掌灯看她。

十一娘梨花般的面孔成了灼灼红梅,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我,我没事…”

徐令宜看她那玲珑的眉眼,本未平抚的身体又剑拔弩张,比刚才还要雄壮几分。

从十一娘的角度望去,一清二楚。

她眼底闪过畏缩之色。

徐令宜在心底叹一口气,转身将她搂在怀里,温柔地磨挲她的头顶:“我叫丫鬟进来!”

十一娘欲言又止:“我…”实际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徐令宜低低地笑:“没事,没事。”然后去叫了值夜的丫鬟,自己去了净房。

屋里灯光通明。

琥珀低着眉眼服侍十一娘沐浴。

“琥珀。”十一娘躺在大大的松木浴桶里,看飘在水面的花瓣染红清澈,“我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

琥珀听着精神一振:“虽然不太准,可多半是在月底。”

十一娘“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感受温水裹着身体的舒适。

“夫人,”琥珀犹豫道,“您是不是怀疑…要不要找个大夫来…”

毕竟是没有出阁的小姑娘。

十一娘微微笑起来:“不用。我只是问问。”

琥珀也不懂这些,可十一娘关心起来,总是好事。

她笑盈盈地服侍十一娘穿衣,收好东西走出净房。

罗帐半敞,她眼角无意飘了过去…看着侯爷把十一娘抱在怀里…一面亲着她鬓角,一面将手伸进了十一娘的衣襟…杏黄色并蒂莲的肚兜就散落开来,微露出雪白乳儿…香艳至极,绮丽至极。

琥珀脸色红得滴出血来,快步走出屋门,心还砰砰乱跳。

难怪冬青姐不愿意值夜。

谁知道自己也碰到这种事了…

陶妈妈说的对,夫人应该给侯爷收个通房,以后这种事也不用她们服侍了。

又想到十一娘出嫁前一天晚上问自己的话:“你可愿意跟我?”

一时间,呆在那里。

他手段高超,十一娘前世听说过,没有见识过。轮到自己,无措中倍觉得难堪。

她忍不住握住徐令宜藏在自己身体的那只手:“侯爷,我求您…”声音低哑,泫然欲泣。

他望着她苍白的面孔,终是放弃。

替她掩了衣襟,抱着她躺下:“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朝。”

十一娘伏在徐令宜的怀里,隔着薄薄的亵衣,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亢奋,动也不敢动一下。闭着眼睛,只盼丑时快点来临。

不仅肢体僵直,还微微颤抖。

徐令宜从来不强迫女人。女人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心甘情愿为他颤栗…

他把十一娘严严实实地裹在自己的被子里,然后钻进了十一娘冷着的被窝:“快睡!”

手温柔地把她垂在面颊的一缕青丝拂在耳后,却看到她明显松懈下来的表情。

他的手就顿了顿,然后毅然地翻身吹了灯。

耳边传来报更的惊鼓,一声声,催到四更,然后无声地起床穿衣,洗浴早餐。

推开门,外面莹莹一片,天空中还落着鹅绒般松柔的雪花。

“侯爷,下雪了。”临波把黑色的水獭皮斗篷披在徐令宜的身上。

他有些出神地望着身上在大红灯笼下闪烁着芒刺般幽暗光华的斗篷,想到灯光下迤逦在他身上的鸦青色发丝…突然道:“去烧个手炉吧!”

临波怔住。

苗疆那么热,侯爷衣襟都不松一下,西北那么冷,侯爷火盆也不用一个…怎么回了燕京,反而要烧手炉了?

可多年的训练有素让他立刻低头垂目恭声应“是”,忙低声吩咐身边的小厮去烧手炉。

徐令宜则趁着等候的机会进了内室。

他撩了帘子看还睡着的十一娘。

她远黛般的秀眉轻轻地蹙着,或是在梦中想到什么,或是感觉到了灯光射进罗帐里的不适,轻轻朝内翻了个身,眉头微微舒展了些,红唇却微微嘟了起来,像负气的孩子,有种特别的天真。

徐令宜失笑,轻轻放下罗帐,大步走了出去。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十一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她不想见徐令宜…在那样一个夜晚过后,怎样做都觉得不自在。

静静地躺着,被子里好像还残留着徐令宜的气味,醇厚而温暖。

她很喜欢,觉得安心。

却不想更进一步…

渐渐有丫鬟们轻手轻脚的走动声。

“夫人,夫人!”琥珀轻声地唤她。

十一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还要去给太夫人请安!

她窸窸窣窣地起身,露出温和大方的笑容:“进来吧!我已经醒了。”

琥珀挂了罗帐,绿云带着双玉和芳溪服侍她起身。

南永媳妇进来行了礼,手脚利落地给她梳头。

十一娘吩咐琥珀:“去把陶妈妈叫来吧!”

琥珀应声而去。

不一会,南永媳妇就挽好了纂儿。

十一娘左顾右盼地打量镜里的人。

神色依旧镇定从容,笑容依旧大方可亲。

她满意地点了点。

南永媳妇打开雕红漆的匣子,熠熠生辉的簪钗交辉相映,如天边的繁星。

她随意拔乱。

“厨房今天做了奶皮酥,你等会记得带两个回去给妞儿吃。”

十一娘笑着,挑了一枚烧蓝玻璃掐丝珐琅的簪子。

南永媳妇双手接了,举止略有些拘谨地帮十一娘戴上:“天天在您这里拿吃食回去…南永知道了要说我的。”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难得妞儿喜欢。”十一娘笑望着南永媳妇,看她将装着耳坠、戒指的雕红漆匣子打开,“妞儿醒来看到你回到家里,又带了东西给她吃,肯定很高兴的。”

南永媳妇连连点头,脸上的羞涩变成了喜悦:“傻妞儿只知道吃。见我每天出门回去就有好吃的点心拿回去,说一定听话躺在床上,不踢被子,不要赵婶子哄,乖乖等我回来。”

孩子对父母的要求,有时候很低…

十一娘眉宇间闪过一丝感伤,笑道:“那你就别听南永的。他一个粗人,懂什么。我一个人吃,又吃不完,还不是倒了。”

南永媳妇抿着嘴笑,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小丫鬟禀道:“陶妈妈来了。”

十一娘让南永媳妇退下,望着陶妈妈笑道:“我的小日子多半在月底,你看几位姨娘的侍寝的日子安排在什么时候好?”

陶妈妈立刻笑道:“自然是安排在月初或是月底。”

已走到了帘子前的南永媳妇脚步微微一顿。

十一娘被陶妈妈的话吸引,没有注意南永媳妇,脑海里却飞快地转着。

如果这样,自己的日子就在月中了,是很容易怀孕!

难道自己猜错了…

她笑着从面前的匣子里挑了对赤金镶珐琅的丁香花。

“要是把您自己的日子安排在了月初或是月底,肯定是要碰到小日子的。”陶妈妈笑着上前帮十一娘戴耳坠:“只怕到时候得安排个通房了。”说着,她似笑非笑望了十一娘一眼,“侯爷如今又不是不怜惜夫人,夫人何必白白把这机会让给别人。把姨娘们安排在月初或是月底,您自己安排在月中,最适合不过了。”

十一娘不置可否地笑着说了声“知道了”,然后专心打扮起来。

待出了门,却看见南永媳妇怀里揣了个油纸包站在屋檐下,低着头,左脚有些无措地轻轻磨擦着地面。

“怎么了?”十一娘笑着问她,“可是有什么话跟我说?”

南永媳妇抬头望着十一娘,目光像小兔子似的有些惊恐。

十一娘尽量让自己的笑容亲切,不声不响地等着她开口说话。

南永媳妇望着十一娘春风般温暖的笑容,觉得怀里的点心滚烫炙人,抿了抿嘴,终是说了出来:“我,我有事和夫人说…”

十一娘单独和南永媳妇进了厅堂。

南永媳妇忙道:“夫人,您不能把您自己的日子安排在中旬,小日子前后最容易怀孩子。”声音又急又快,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似的。

十一娘愕然。

“我不是有意的。”南永媳妇脸色有些苍白。

十一娘突然明白过来。

好像在哪本书里看过,以前的人以为小日子前后最容易怀孕,所以常常把份位高的嫔妃安排在小日子前后待寝,结果反而很不容易怀上孩子。

有时候,不过是个善意的微笑。

她笑起来,携了南永媳妇的手:“多谢你提醒我。”说着,语气有了几分怅然,“我姨娘远在余杭,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些事。”

南永媳妇松一口气,从十一娘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忙曲膝福下身去:“夫人,是我越僭了。”

十一娘摇头:“这件事,你别跟别人说。我也有我的难处。陶妈妈毕竟是我大姐留下来的人,有时候,我也不好驳了她的意思。还有娘家的嫡母,都不好交待…”

南永媳妇望着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连连点头:“夫人放心,我谁也不会说的!”

十一娘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出厅堂。

心情终于好起来。

陶妈妈不想她怀孩子,所以让她把自己的日子放在月中。还以小日子来了要给徐令宜安排通房来说服她…和她猜的一模一样。可实际上,那个时候最容易怀孕。

十一娘在徐令宜面前从来都是九分真一分假,因为知道像他这样精明锐利的人,凭自己那点小伎俩,根本很难瞒得过。与其在他面前惺惺作态地骗他,不如坦诚些更能赢得他的信任。

既然大家都有这样的认知,就让这个误会永远误会下去吧!

她微微笑起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晚上,吹了灯,黑暗中,十一娘商量徐令宜:“…我都嫁过来一个多月了…秦姨娘安排在每月的十一至十五,文姨娘安排在每月的十六至二十,乔姨娘安排在每月的二十一至二十五。侯爷意下如何?”

徐令宜想到她的小日子在月底,又想到她的不适应,觉得自己隐隐有些明白。

虽然照着府里的惯例给每位姨娘安排了五天的日子,把自己安排在了最易受孕的时间,但是小日子也在这其中…她是不想再侍寝吧?

心里略有不快,但很快也就过去了。

他希望十一娘能多生几个儿子,这才是最主要的。

“屋里的事,你安排就行了!”他无所谓地道,问起乔姨娘的病来:“…怎么还没有好?”

“换了太医院的吴太医。”十一娘笑道,“刚吃了一副药,只怕要多吃几副才能看得出效果来。”

“要是不行,让她母亲来陪陪她吧!”徐令宜道,“她只有一个寡母。”

“我知道了。”十一娘恭声应了,“明天一早就差人去请乔太太过来坐坐。”

徐令宜满意地“嗯”了一声,翻身睡去。

十一娘松了一口气。

各睡各的被褥,说些家长里短的,有种邻家温馨,让她觉得安心,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送徐令宜上了朝,十一娘特意让陶妈妈去请三位姨娘过来。

秦姨娘和文姨娘一前一后到。前者穿了件青莲色灰鼠皮皮袄,头上戴去银鎏碧玉石的簪子,请了安后就有些木讷地站在那里。后者穿了件桃红色貂皮皮袄,戴了朵翡翠宝结,耳朵上坠着猩猩红宝石耳坠,进来就笑盈盈地和众人打招呼。

“夫人今天穿的这件袄儿好漂亮啊。”她啧啧称赞“这是今天春上的贡品。我想了好久,都没有买着。还是夫人手面大。”

因为突然下起雪来,十一娘穿件嫁时新做的湖色刻丝百婴嬉戏通袖袄。

她一时无语。

这样的人,你想不喜欢也难。

十一娘微微笑道:“还有文家三爷也弄不到的东西?”语气里带着几份调侃,屋里的气氛立刻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文家也不过是有几个闲钱罢了!”文姨娘笑着曲膝给十一娘请安,胆子大了些,“学得文艺武,卖与帝王家。要讲好东西,那全在宫里。我们家就是骑马也难追了!”

十一娘笑起来,打趣到:“那就是骑了血汗马去追。”

“那也是皇家贡品,有钱也买不到啊!”她笑嘻嘻地应和十一娘。

屋里的气氛立刻好了起来。

秦姨娘看见琥珀端了茶进来,立刻起身奉给十一娘。

文姨娘十分殷勤地和十一娘说了会话,乔莲房才来。

梳了坠马髻,并戴三朵指甲盖大小的并蒂莲,穿了件月白色素面妆花褙子,妙目含烟,姿若弱柳,只怕西子还少她三分娇弱。

“夫人。”她给十一娘行礼,眼睛却毫不示弱地望着十一娘,“您找我来可有什么事?”

没有一点恭谦的样子。

秦姨娘很急的样子,不停地朝着乔莲房使眼色,文姨娘一改刚才的雀聒,垂着眼睑看着自己的脚尖,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似的。

十一娘不以为然。

她从来都不怕公然的挑恤,她只怕笑里藏着的刀剑。

“也不是单找你一个。”她表情淡淡地啜了口茶,吩咐琥珀给三人端了小杌子来,“大家都坐下说话吧!”

秦姨娘忙道了谢,文姨娘则半坐在了杌子上,乔莲房仪态万方地坐了下来。

十一娘每次看到乔莲房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优雅就有种“高楼坍塌”的心痛,也就特别能容忍她的不合时宜。

“昨天商量了侯爷,有件事想跟大家说说。”她笑着把各人侍寝的日子说了。

秦姨娘忙应诺着,文姨娘和往常一样,笑着恭维了十一娘一番“持家有方、贤惠大方”之类的话,乔莲房却是低着头,什么也没有说。

十一娘问乔莲房:“吃了吴太医的药,你身体可好些了?”

乔莲房的声音很是疏离:“好些了。”

可看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孔,十一娘微微摇了摇头,道:“侯爷让我今天去请乔太太来府里坐坐。你们母女也可以谈谈心。”

乔莲房猛地朝她望过去,目光如炬。

“侯爷…”眼角好像有水光闪烁。

“侯爷担心着你。”十一娘笑道,“你也要快点把病养好才是。”

乔莲房嘴角翕翕,哽咽着半晌没有出声。

就这样就沉不住气了。

十一娘低头喝茶,眼角却打量着秦姨娘和文姨娘。

文姨娘目光非常平静,无喜无怨,好像这种事情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似的。而秦姨娘则笑眯眯地望着乔莲房,好像乔莲房能得徐令宜的关心,她也觉很高兴似的。

为什么她们两人就不能像乔莲房似的,一眼就让人看出底细…

十一娘颇有些无奈。

“大家都散了吧!”十一娘笑着起身,“我也要去太夫人那里问安了。”

三人恭敬地送她出了院子。

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找了个机会悄悄将屋里的事跟太夫人说了:“…也不知道妥当不妥当。”

她面颊飞红。

太夫人低声地呵呵笑,望着十一娘的目光全是欣慰。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她携着十一娘的手坐到炕上,“要知道,其他的女人,就像花。偶尔有两个修炼成精的,可那也只是花精,入不得仙境,登不得仙班的,怕的是道士的一张符咒。用不着和她们斤斤计较。”

这样的说法十一娘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由莞尔。附合着太夫人:“娘说的是。”

太夫人满意地笑起来。

正好三夫人进来:“四弟妹说了些什么,逗得娘这么开心。”

“哦!”太夫人笑道,“正说着这雪,想到后花园里去看看。”

“难得二嫂不在,娘还有这样的好兴致。”三夫人笑道,“我让人备了肩撵送您去后花园吧!”

这只是太夫人的推辞罢了,十一娘立刻温声道:“外面的雪下的急,娘还是等雪小些了再去吧。要不然,满眼都是簌簌的雪花,也没什么好看的。”

太夫人点头:“就依你。”

三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回到屋里,绿云立刻来禀:“夫人,乔太太来了。”

十一娘点头,进屋换了件衣裳,大奶奶身边的杭妈妈来了。

“说五姑奶奶的铺子定在十一月十日开张,问那天十一姑奶奶有没有空。”

“我就不去了。”十一娘笑道,“到时候会跟侯爷说一声,看要不要派个管事过去。”

杭妈妈听了笑道:“还是十一姑奶奶想的周到。”

十一娘问起大太太的病来:“可好些了没有?”

“好了很多。”又道,“余杭那边差人来信了,说四奶奶娶进了门,相貌十分漂亮,行事也很端庄,大老爷很满意。”

“那就好。”十一娘笑着和她说了几句闲话,然后让琥珀去把早已准备好的五十两银子拿给她,“这是我的心思,让大嫂帮着带过去。”

杭妈妈忙推辞:“大奶奶说了,那五十两银子她暂时帮垫着,您哪天回去串门的时候再带回去也不迟。”

十一娘愕然。

杭妈妈看了道:“不是我不帮着带过去。而是大奶奶反复交待了好几回。我实在是不敢接。”

十一娘心里五味俱全,又和杭妈妈闲聊了几句,然后让琥珀赏了几钱碎银子,送她出了门。

琥珀叹道:“大舅奶奶真是玲珑心肠。”

十一娘深深叹一口气,把刚才的一点怅然抛到了脑后:“没事,等我们找到生财之道了就好了。到时候双倍还给大嫂。”

琥珀听着也笑起来,在十一娘面前凑热闹:“夫人,反正现在我们有侯爷给的那一千两银子,您每个月还有五十两,过几天租坡地的三百两银子也应该送过来了。二夫人又在西山别院,您也不用心急,我们等到夏天再做那香露也不迟。”

十一娘点头:“你催着江秉正快点回话就是!”

琥珀应声而去,十一娘和冬青坐在炕上做针线。

杭妈妈去而复返:“十一姑奶奶,我们大奶奶让我来给您说一声,十姑奶奶小产了。大奶奶把要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问您什么得空,一起去看看十姑奶奶。”

十一娘听着心中乱跳,立刻跳下炕:“我这就去跟娘禀一声。”

冬青喊了滨菊来给她换厚衣裳,叫竺香带了杭妈妈去耳房歇着,绿云和红绣一个挽着十一娘,一个打着伞,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听说是这事,忙道:“你快去就是。”又让杜妈妈准备了一些田七、天麻之类的药材让她带过去,“要嘱咐她好好养着,千万别哭,小心伤了身子。她年纪还轻,以后还会有的。”言辞很真切。

十一娘想着二夫人、元娘都是头胎小产,能体会太夫人的感触,乖巧地应“是”,然后带着药材去了弓弦胡同。

“五姑奶奶怀着孩子,怕有什么忌讳,我让她别去了。”大奶奶听说她来了,立刻让杏林服侍自己穿戴,“我知道你们都年纪小,不懂这些。米酒、鸡蛋、乌鸡…这些东西我各准备了三样。你也不要和我多说什么了,快去见了娘,我们动身去茂国公府。这雪下得大,太晚了小心路滑。”亲自推她出了门。

十一娘十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