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小丫鬟进来请她们到花厅去喝茶。
十一娘趁机起身告辞。
大家留了一顿,见她去意已定,遂不强留。十一娘派绿云去跟徐令宜说了一声,带着红绣、雁容几个回了府。
太夫人那边正欢声笑语,十一娘给太夫人行过礼,几个孩子都笑盈盈地上前行礼。
慧姐儿穿了大红茶花穿蝶刻丝小袄,戴了赤金西番花文金项圈,坠了块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娉娉袅袅地站在那里,如株馥郁的牡丹花。
“婶婶,听说您去祭拜茂国公府的王公子了?正伤心见不到您,想不到您赶了回来。”她快言快语。
“慧姐儿真是客气。”十一娘笑道,“我还没有谢谢上次慧姐儿招待我们贞姐儿的盛情。”
“婶婶可别这样客气。”慧姐笑道,“我们住在隔壁,本就应该常来常往才是。”说话十分得体,倒与往日的印象不太一样。或者是过了一年,又长大了。
十一娘笑着和寒暄几句,留在太夫人那里吃了午饭,带着慧姐儿、贞姐儿、十二娘、谆哥和徐嗣诫回了自己的院子──徐嗣勤、徐嗣谕和徐嗣俭因年纪的原因并不在其间。
慧姐儿一进屋就发现了她放在炕上的花架子。
“这是…”她目光闪烁。
十二娘却大步走了过去:“十一姐,这就是你绣的《谷风》吗?我听六姨娘说,你在娘家的时候,还曾经绣过一幅百寿图。”
她穿着杏黄色褙子,豆绿色挑线裙子,没有了六姨娘在跟前,她比平常显得要爽朗,很讨人喜欢。
“未出嫁的时候时间多,”十一娘含糊其词地道,“现在没那个时间了。”
贞姐儿听了也走了过去:“不过几日功夫,母亲又多绣了一个字。”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绫袄,蓝绿色挑线裙子,亭亭玉立,娴静如白莲。
“有时候就绣一绣。”十一娘笑着招呼她们到炕上坐,让小丫鬟彻了水果招待她们。
十二姐小心翼翼地扶平裙褶,慧姐儿却满不在乎地坐下,抱了个迎枕在怀里:“婶婶绣了多久了?”
十一娘把最小的徐嗣诫抱到炕上去:“有两、三个月了吧!”
她听了掩袖而笑:“我要是有婶婶这功夫,宁愿提笔写首《长门赋》。只怕更简单些!”
把《谷风》和《长门赋》相提并论…慧姐儿肯定以为自己是想借此告诉她,女红除了可以缝衣刺绣外,还可以做为拢络丈夫的手段。
十一娘微怔。
不过,她既然这样认为,不如顺着她的话说好了。
十一娘就笑道:“所以苏蕙的《璇玑图》人人称道,陈阿娇却只留下了善妒之名。”
同样是表达对丈夫的爱情,一个用织布织出来的,一个用笔写出来的,效果却不一样。
事情当然不是这样简单,有些点狡辩的味道。可对慧姐儿这样聪慧又有些自以为是的孩子却是最好的办法。
她若有所思,之后话说的很少,走时还带了两块帕子回去。
十一娘松了口气。
这个社会对女人的限制太多,想要过上自由的生活,仅凭着锐气是远远不够的。
送走了小客人,十一娘和贞姐儿去了五夫人那里。
石妈妈很委婉地把十一娘拦在了门外:“…说受不得风寒。刚刚歇下。”
是怕自己病没有好传染给了孩子吧!
十一娘挺能理解的。
要是自己,也会想着法子把人拦了。不过,她尽了礼数就行了。
十一娘没有勉强,关切地问了问孩子的事。
石妈妈笑道:“白白胖胖的,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哼两声。十分乖巧,一看就是个好带的孩子。”
十一娘夸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石妈妈把她送出院子,转身回到了内室。
五夫人抹着额帕红光满面地躺在床上,见石妈妈进来,撇了撇嘴:“走了!”
“走了!”石妈妈笑着,走过去打量着一旁小床上熟睡的婴儿。
“知道自己病了还不在屋里歇着,”五夫人不以为然地道,“岂不是让别人为难!”
石妈妈自然是不想加深两人之间的矛盾,含糊地应付了几句,忙笑道转移了话题:“太夫人差魏紫拿了五两血燕来了。我已经让厨房里炖上了。等一会就可以喝了。”表示太夫人一样的关心她。
又道,“刚才五爷差了身边的小厮过来,说今天晚上当差,不回来了。问小姐今天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哭?”告诉她,虽然生的是女儿,但徐令宽却一样的喜欢。
五夫人就抿着嘴笑了起来。
只是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有小丫鬟大惊失色地冲了进来:“夫人,不好了…晓兰姑娘,晓兰姑娘…通身是血…”
五夫人“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谁干的?”目光却直直地落在了石妈妈身上。
石妈妈满脸的震惊,问那小丫鬟:“说清楚了,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刚才还好好的…吃了一碗鸡汤…突然说肚子痛…晓梅姐姐说她是吃多了,让她走动走动,消消食…谁知道话还没有说完…就出了血…”
五夫人“啪”地一掌就拍在了一旁的炕桌上:“给我查。狠狠地查。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干的?”
石妈妈的脸色也阴了下去。
五夫人刚生了嫡长女,怀孕的通房就流了产…别人会怎么想!
不是她们也变成了她们。
她神色凝重:“夫人放心,我这就去看看!”
第二百五十四章
十一娘对五夫人那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正和琥珀商量着自己屋里的事。
“…冬青的缺就暂时由绿云补上。绿云的缺由雁容补上。这样一来,也可以安抚一下从大姐那边来的人。让她们都知道,做事不分出身,只分忠心。”
琥珀点头,把十一娘的安排记在册子上。
“那陶妈妈?”她犹豫道。
“这件事关陶妈妈什么事?”十一娘表情淡然,“怎么不见你们跑来自荐枕席?陶妈妈,也不过是给她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罢了。”说到最后,已渐不可闻。
屋里就静了静。
琥珀忙捡了话题:“夫人吩咐的事我已经办妥了。您看,什么时候送出府的好?”
十一娘一大早吩咐琥珀想办法把冬青生病的事传播出去。
“就三日以后吧!”她抿了抿嘴,“此事宜快不宜慢。”又吩咐琥珀,“冬青到金鱼巷那边养病,万义宗家于情于理都会派人去探望。刘元瑞家的就要嘱咐几声…”说着,她看了琥珀一眼。
琥珀会意:“我明天一早就去办这件事。”
十一娘点头:“那个刘元瑞家的,是个精明人。你见她的时候,顺便提一提,说府里在选小厮。我本有这意,如果她自己提出来岂不是更好。”
琥珀笑起来:“夫人放心,我省得。”
“滨菊这几天怎样?”自从那天她自请看着冬青后,十一娘有几天没见到她了。
琥珀笑容微见苦涩:“吃得很少。不过几天,瘦了一圈。我们也劝了。她嘴里答应的好好的,转身依旧如故。”
“我明天去看看她!”十一娘轻轻叹了口气,还想和琥珀讨论一下小丫鬟里还有谁不错的,徐令宜回来了。
她只好迎了上去。
“侯爷回来了。”十一娘曲膝行礼,“吃了饭没有?要不要加一点?”
徐令宜望着她,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他从来不吃宵夜。十一娘是知道的。自然也就从来不问。现在却突然语无伦次起来…他想到前天晚上十一娘那个“我生病”了的蹩脚借口。
或者,是心慌?
徐令宜不露声色,也不提点她:“不用了。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满身是灰。让春末进来服侍更衣吧!”
琥珀忙去叫了春末进来,十一娘领着红绣用汤婆子暖了被窝。
徐令宜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她在摆枕头。
深蓝色底,绣了粉色的并蒂莲。
他第一次觉得这两种颜色配起来十分的醒目、漂亮。
徐令宜坐到床边脱鞋。
“我今天在王家碰到姜柏了。”他轻描淡写地道,“听姜柏那口气,姜桂的性子十分随和。家里、家外的事都是姜王氏做主。姜家的人因此十分看重她。”
徐令宜不会无缘无故去见姜柏,也不会无缘无故跟自己说这些。
十一娘认真地听着,仔细里想着他话里的内容。
“时间久了,姜王氏不免养出几分脾气来。顺天府那边的案子没有进展,她竟然要去告御状。姜柏看闹得有些不成体统了,想请我出面做个和事佬。看能不能让常宁公主出面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免得王家绝了嗣。至于姜王氏那边,由他们来安抚。”徐令宜撩被躺下,“我看这样王家承爵的把握更大一些。对王家也更有利一些。到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侯爷做主就行了。”十一娘想到今天早上在王家的所见所闻,觉得这事要是再不快点完结,王家还要乱下去。她按照徐令宜的习惯移了一盏羊角宫灯放在床边的小杌子上,然后放了帐子上了床。
徐令宜撩了被把十一娘揽进怀里:“只是十姨那边,得拿个章程出来才是。王家旁系都有些什么人,品性如何,都要查清楚才好。免得引狼入室。”
十一娘觉得他把自己抱得太紧了些。
难道今天晚上还要…
她想想都有些尴尬。
他们不过是一对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念头一闪而过,身子挣扎了几下。
徐令宜没有在意。
经过前天和昨天,他更能肯定了。
十一娘是个很娇气的人。抱着她睡,要挪来挪去,挪半天才找到一个让她觉得舒服的位置。
他微微松了松手臂。
十一娘心头一松。
应该是没有控制好力道吧?
“侯爷是想让我去问问十姐的意思吗?”她问徐令宜。心里却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和十娘不和的事告诉徐令宜──只怕自己不去还好,去了,她为了反对而反对,说不定会做出明知对自己不利还要做的决定来。
徐令宜见到她口气并不十分热络。想着前天晚上那睫毛上挂着的那滴如水晶般璀璨的泪珠…他突然对十一娘生出淡淡的怜悯。
娘家的人那样对她,她却还要帮着娘家的人谋事。就是再宽厚的人也有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吧?
何必又让她为难。
“你这些日子事也挺多。”他的声音不觉柔和了几份,“我想,能不能让罗大奶奶出面去办这事?”他立刻改变了主意,而且还说服她不去,“有个中间人,十姨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以你现在的情况,只怕她不好说。我们摸不清楚,反而容易坏事。”
十一娘立刻同意了:“就依侯爷的意思!”
徐令宜见她答的这样爽快,更觉得自己猜测的不错。
把这件一直搁在心头的事解决了,他的心情也轻松起来。
软软的身体让他回忆起昨天的销魂。
“默言…”他轻轻地吮吸着她的耳垂,手也开始探进她衣襟里细细地抚挲。
怎么又…
“我,我累了!”十一娘的声音有些磕磕巴巴,脸也像打了胭脂似的。
和“我病了”有异曲同工之妙。
徐令宜在她耳边低声笑起来:“哪里累?要不要我帮着看看?”
十一娘也忆起前天晚上的事来。
那个时候,她被冬青闹腾的筋疲力尽,懒得再挣扎!
所以这次,她胡乱拉着被角,想把自己像茧似的裹起来。徐令宜不为所动。只管压了另半边被子亲吻她…然后他再一次从侯爷变成了徐令宜,享受到了痛至极致后的淋漓尽致的放纵。
事后,他帮缩成一团的她擦拭身体。
突然觉得有一点点的困惑。
自己怎么会为了这瞬间的欢愉而变得这样低声下气起来!
…
第二天早上,十一娘从太夫人那里回来刘元瑞家的已经来了。
十一娘让人端了小杌子给她坐。
“我前两天受了风寒,冬青在一旁服侍,谁知也染上了。我好了,她倒越病越厉害了。院子里还住了小姐和少爷,还有个怀孕的姨娘,实在是不能久留。我寻思着,要是这两天还不好,就暂时送到你那里去养一些日子…”说着,她端起茶盅来啜了一口茶。
刘元瑞家的听了大吃一惊。
冬青和万大显眼看着要订日子,怎么突然病了。
她却不敢问。
要知道,内院里弯弯曲曲最多了。谁知道哪句话能说哪句话不能说!
想到这里,她露出恭敬的神色来,一副全凭十一娘吩咐的模样。
十一娘不由暗暗点头。
知道照着主子的意图来就好。也免得到时候自己又平白浪废口舌。
“我也知道,你那里也住着一家老小,总不能为了她让你们也不安生吧?”她道,“你到时候给她收拾间干净的房子就行了。滨菊会过去照顾她一段日子。”
刘元瑞的见话说完了,忙起来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夫人放心,我一定按您的意思好好照顾冬青姑娘的。”
十一娘点头,眼底露出几份满意来。
刘元瑞家的看着就嘿嘿一笑,道:“夫人,我听说院子里要招小厮…”
“是有这事!”十一娘随手给了她一个梯子,“难道你有什么人推荐?”
“是这样的。”刘元瑞家的笑道,“我家的大小子,今年满十二岁了。像他老子,人很老实。做起事来却十分的用心。夫人,您看…能不能让我那小子来试一试?”
“行啊!”十一娘很爽快地应了,然后“噫”了一声道:“要是我没有记错,你们那边还有几个适龄的小子、丫头。你到时候一并带过来我看看吧!”
刘元瑞家的听了喜出望外,曲膝给十一娘行礼道谢。第二天下午就带了儿子刘太平,常九河的次子常学智、常九河的长女绣儿,万义宗的长女四喜过来。
“本来江秉成的长子今年也有十岁了。只是江秉成把儿子送到一家绸缎铺子里当学徒去了,我就没开这个口。”
这件事十一娘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突然有了主意。
不如就这样晾着那江秉成,然后渐渐把那边院子的费用减下来。燕京人烟阜盛,物华天宝。以他的性格,哪里能甘心守着这清贫。到时候自己不说让他走,只怕他也会找机会另谋出路。她又见那刘太平老实,绣儿活泼,常学智机灵,四喜沉稳,都是能用的,很是喜欢。让琥珀就把名字记下,吩咐绿云送刘元瑞和几个孩子出府。
不一会,绿云匆匆跑了进来:“夫人,五夫人那边出事了。”
十一娘心中一惊。
绿云已道:“五爷的通房晓兰死了!”
十一娘和琥珀不由面面相觑。
第二百五十五章
“你先喘口气。”琥珀忙道,“不是说只是动了胎吗?怎么…到底怎么一回事?”
绿云点头,匀了匀气息,这才道:“说是前天晚上喝了盅鸡汤后人就不舒服,接着动了红。五夫人知道了立刻去请了太医院的吴太医过来。说是燥热积滞所致。开了甘露饮。谁知道几剂药下肚…”晓兰是怎么怀的身孕,大家多多少少都听说了一些。现在五夫人刚生了女儿,晓兰就没了。她不敢多想,但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齐齐整整一个小少爷…”
十一娘眼神微暗,半晌没有做声。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
琥珀看着忙道:“那五夫人那边怎么说?”
“石妈妈正和太夫人商量这事呢!”绿云道,“听魏紫说,五夫人想请慈源寺的济宁大师过来好好做场法事。”
佛教讲究六道轮回,这样死于非命通常会有怨灵,要做法事超渡。但晓兰是通房,又是在嫡夫人怀孕之期间怀上的。这就有些难度了。
“那太夫人是什么意思?”琥珀道。
“太夫人说,先请济宁大师在家里做三天的道场,再到慈源寺做十四天道场。”
三天小殓,七天大敛。也就是说,小殓一过,就把晓兰母子的棺材就抬到慈源寺去了。
三人不由都沉默了一下。
琥珀道:“那我们怎么办?”
虽然是婢女,但毕竟怀了徐令宽的孩子。大面上总要过得去。只是怎样祭拜却成了一个问题。平时有陶妈妈,交给她办就是了。现在和陶妈妈走到了这一步,再去请教她…岂不是自找没趣。
十一娘也头痛。
想了想,道:“要不看三房怎么办吧?三房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这也是个没办法的办法。
要错,大家一起错。
自从冬青和万家的婚事传出来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的是有个大丫鬟的位置空出来了,愁的是不知道十一娘会定谁。可做为二等丫鬟的绿云和红绣,却不约而同地使上了劲。结果冬青一病,接替她的成了绿云。绿云心里暗自高兴,做事比从前更殷勤了几份。
因此十一娘一开口,她立刻应“是”,道:“夫人,我这就到秋绫姐那里打听打听去。”
十一娘点了点头,绿云笑盈盈地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却在厅堂遇到了匆匆撩帘而入的红绣。
今天又不是她当值…
想到红绣自从知道接替冬青的人是自己后不以为然的态度,绿云心中一紧。
不知道她找夫人什么事?
“妹妹走这么急,这是要干什么去呢?”
红绣笑了笑,道:“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到夫人这里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昨天还听到她说自己没时间,跑到琥珀那里央求秋雨给她做双单鞋…
大家一起共事,有些事心里有数就行了。
绿云说了句“夫人正和琥珀姐姐在说话,我得了差事,就不和妹妹多说了”,然后笑着走了出去。
红绣吁了口气。
绿云接了冬青的手,不见得自己就没有机会──说起来,滨菊年纪也不小了,这两年就应该放出去了。可自己今年才十五岁。比绿云还小一岁。
说起来之前全是自己不好。想着自己从前是大姑奶奶的人,在夫人面前没有绿云殷勤。现在既然知道夫人不是看重这些的人,也要改一改才是。要不然,就是滨菊放了出去,自己只怕也没机会。难道要在二等上坐到老不成?
想到这里,她整了整衣襟,恭敬地禀道:“夫人,奴婢是红绣。有要事禀夫人。”
“进来吧!”十一娘的声音和从前一样舒缓,却有些懒洋洋的意味,好像提不起精神一样。
她心中暗暗称奇。
夫人自从生病以后就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难道是病还没有痊愈?因为上有婆婆下有妯娌,还有侯爷和小姐、少爷要照顾所以强撑着?
念头一闪而过,红绣已低眉顺眼地走到了十一娘的面前。
蹲下去行了福礼,她低声道:“夫人,乔姨娘身边的珠蕊刚才向奴婢打听侯爷什么时候回府。奴婢没敢说。”
徐令宜这两天为了王家的事早出晚归,十一娘都没机会向他推荐刘太平和常学智。
这个乔莲房,又要干什么?
她大大方方地派了丫鬟来说要见徐令宜,难道自己还拦着不成?
十一娘微微有些不悦,却不露声色,对红绣的行为进行了表扬:“你做得对。有些话当讲则讲。有些话,不当讲则不讲。”
红绣面露喜色,又见琥珀立一旁,知道她们有话要说,立刻曲膝退了下去。
琥珀就笑道:“现在大家做事都机灵了不少!”
十一娘听着笑了笑,问起琥珀自己的私房钱来:“…还剩多少银子?”
琥珀算帐给她听,十一娘摆了摆手:“你告诉我余额就行了!”
“除了太夫人赏的那袋金豆子,还剩三百二十四两八钱。”
十一娘沉思片刻,道:“那就拿出三百两银子给冬青──我已经跟白总管说好了,十日后就送她回虞县。”语气有些踌躇。
琥珀却暗暗吃惊:“夫人,送三百两?那我们…”
“这都到了月末了,例钱马上要发了。”十一娘笑了笑,“没事。”
琥珀还有些犹豫。十一娘已站起身来:“你去跟她说就是了。我去看看滨菊。”
她不好再多说,陪着十一娘去了后罩房。
…
和滨菊住一个屋的兰萱小心翼翼地给十一娘上了茶,刚退到一旁,滨菊就进来了。
“夫人,您有什么事让小丫鬟们叫一声就是了,怎么亲自过来了。”
她恭敬地上前给十一娘行了礼。
十一娘看了兰萱一眼:“先下去吧,我和滨菊说说话。”笑容亲切,语气温和。
兰萱松了口气,忙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滨菊见屋里只有她和十一娘,立刻道:“夫人,冬青这几天一直挺安静的…”
十一娘却指了指炕前的小杌子:“你也坐吧!”打断了她的话。
滨菊坐了下来。
“冬青那里有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十一娘将刚才兰萱端给她的茶递给了滨菊,“我听琥珀说,你吃的少,人也瘦了一大圈。所以特意来看看你的。”
滨菊听着眼泪就扑扑地落下来。
十一娘看着眼圈红了:“我这几天,心里乱糟糟的,你可别再出什么事才好!”说着,心里就酸楚起来,那天因徐令宜的出现而强忍着的眼泪此刻才毫无顾忌地落下来。
滨菊想着之前在一起的欢快,再看着这时候的分崩,也跟着哭了起来。
琥珀站在窗棂下,听到屋里没有动静,这才让兰萱打了冷水进去帮十一娘敷了眼睛。
可能是哭了一场的缘故,滨菊的样子反而比之前精神了些。
十一娘就吩咐滨菊:“…家里的事有琥珀,那边刘元瑞家的也是个聪明人。你去了,趁这个机会好好歇歇。等三月三,我再接你回来。”
滨菊用冰冷的帕子敷在眼睛上:“看夫人说的。我哪有那样金贵。送走了冬青我就回来。”
两人正说着,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夫人,侯爷回来了!”
十一娘不好多留,又交待了几句,和琥珀回了正屋。
路上,她问琥珀:“冬青怎么说?”
“什么也没有说。”琥珀想着冬青接过三百两银票放声大哭的样子,“哭得很厉害!”
十一娘听着脚步一滞,然后快步进了内室。
徐令宜已经更了衣,坐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红绣正弯腰给徐令宜了上茶,嘴里还道:“…一直强撑着,偏生冬青姐姐又病了…”听到动静扭头,看见是十一娘,甜甜地笑着喊了一声“夫人”:“您可回来了!侯爷正问着您呢!”说着,轻手轻脚地退到了一旁。
十一娘看着觉得奇怪,不知道这是唱得哪一出,狐惑着上前给徐令宜行礼:“侯爷回来了!”
徐令宜没像往常那样点点头完事,而是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会。
见她眉宇间果然有几份不快,想到刚才红绣说她“一直强撑着”,就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炕垫:“来,坐下来说话!”
十一娘见他回来的比往日早,行事又有些异样,再看了满屋子的丫鬟一眼,虽然有些别扭,还是勉强坐到了他的身边。
琥珀一看,立刻朝屋里服侍的丫鬟们使眼色,带着她们鱼贯着出了内室。
十一娘见屋里没有了人,神色自然了不少:“侯爷可是有什么话要跟妾身说?”
徐令宜看在眼里,暗暗觉得好笑──没想到十一娘的脸皮子这样薄。
他正色道:“我把王家的意思跟常宁公主说了。常宁公主也觉得这样好。至于姜夫人那边,姜柏已写信给姜桂。要是有必要,姜桂会亲自来一趟燕京。就等罗大奶奶那边的事一办妥,常宁公主就会进宫跟皇上说。我到时候再跟礼部那边打个招呼,这事十之八、九没什么问题。你就放心吧!”
王家的事解决了,她应该安心些了吧!
原来是为这件事。
十一娘向他道谢:“这事能成,全凭侯爷从中周旋!”又道,“既然要走礼部的路子,侯爷虽然贵为公卿,可礼多人不怪。看要准备些什么礼品,侯爷跟我支会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
“这些琐事我会让赵管事他们准备的,你就别管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夫妻俩在屋里说话,站在院子里的琥珀却十分随意地和红绣说着闲话:“刚才我进去的时候看到你正和侯爷说话。说什么呢?侯爷好像挺高兴的!”
红绣捂了嘴笑:“侯爷进门就问我夫人呢?我说,夫人这些日子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出去散步了。”然后压低了声音对琥珀耳语,“侯爷听了,还问夫人到哪里去散步了呢!”
琥珀听着微微笑了笑:“你胆子可真大。连我都不敢在侯爷面前乱说。”
红绣不以为然:“乔姨娘怀了身孕,正是我们夫人的好机会。我们自然要帮着夫人在侯爷面前争一争了!”
琥珀不再说什么,“噫”了一声:“绿云怎么还没有回来?”
她的话音刚落,绿云施施然走了进来。
看见丫鬟们都站在院子里,上前低声道:“侯爷回来了!”
琥珀“嗯”了一声,道:“三夫人那边怎么说?”
“说是准备让易姨娘过去上炷香。”绿云道,“说这还是看在五夫人要为晓兰做道场的份上另眼相待的。”
琥珀不好说什么。
三房只有一个姨娘,她们这边却有三位。
红绣却笑道:“哎呀,夫人派那位姨娘去,哪位姨娘岂不就是我们院里的头一位了!”
琥珀和绿云都笑着没有做声。
红绣有些讪讪然,自顾自地说了两句,就借口有事告辞了。
待徐令宜和十一娘去太夫人那里吃了饭回来,绿云把这件事禀了十一娘。
十一娘见徐令宜也在场,与他商量:“要不,我们派了秦姨娘过去吧?她是谕哥儿的生母。”
“这些事你做主意就行了!”徐令宜点头,问起晓兰来,“…是怎么死的?”语气有些犹豫。
“吴太医说是燥热炽滞。”这种事情不好多说,十一娘说话尽量简洁。
徐令宜听了没有做声,神色间却有些阴晴不定。
十一娘想到早逝的佟姨娘…
正想轻手轻脚地出去,把空间留给徐令宜,秦姨娘和文姨娘来给十一娘问安。
十一娘趁机把这差事派了下去。
谁知道秦姨娘一听脑袋摇得像拔浪鼓:“我不去,我不去!”
徐令宜看着脸色一沉。
秦姨娘竟然吓得惊慌失措,看到身边的文姨娘,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地抓住了她:“让文姨娘去,让文姨娘去。她比我会说话…我去了,会丢脸的!”
十一娘开了口,徐令宜在场,文姨娘怎么会出这个头。忙推辞道:“秦姐姐说什么胡话。既然夫人让你去,那就是瞧得起你。何况你是我们谕哥儿的生母,怎么会丢脸呢!”
听文姨娘提到徐嗣谕,秦姨娘怔了怔,呐呐地辩道:“我,我没做过…”
“谁又天生会做。”文姨娘笑着劝她,“什么事都有个开头…”秦姨娘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待两人退下,徐令宜不由叹气:“白费了你一番好心。你以后也别管她了。她一向这样,上不了台面。”
十一娘心里却有些奇怪。
这样简单的一件事,秦姨娘的反应却这么大…
她随口应道:“是我考虑不周到。事先应该先问问她的意思的。这样胡乱安排,也不怪她一时不能接受。”
徐令宜听着呆了呆,道:“你安排差事,要她们同意做什么?”
难道自己还能因为秦姨娘不想出头所以罚她不成?最多以后有什么好事也不用顾着她。
十一娘不想在这个事上和他多做纠结,笑着转移了话题:“侯爷这两天为王家的事奔波,我遇到侯爷也说不上两句话。”然后把刘太平和常学智的事说了,“您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您也知道,我庄子上的收益不好,能给他们找条出路是条出路。”
徐令宜答应的挺痛快:“你看着哪里好就安到哪里好了。这件事我会和白总管说的。”
两个都只有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可塑性最强的时候。她以后还要依仗他们,可不能惯坏了。
“总要把他们安排到合适他们的地方去。”十一娘笑道,“先老老实实从小厮做起。他们有那造化,侯爷到时候提点提点。要是没那造化,也别强求。免得到时候丢了我的脸。”
正说着,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侯爷,五爷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