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

徐令宜微微一愕,对十一娘道:“我去看看!”然后去了厅堂。

兄弟俩谈了快一个时辰,他才返回内室。

十一娘偎在被子里看书,徐令宜脱鞋上床:“说晓兰的死把五弟妹吓着了,他想请长假在家里照顾她一些日子。听说外院在换人,想把自己院子里的人也换一换。”

语气很平静,晚上却辗转反侧一番。

十一娘见他心事忡忡的样子,低声道:“侯爷,想不想和妾身说说话!”

徐令宜沉默了一会,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听小五说,晓兰之所以会出来,全因晓梅平时帮她进补过度引起的。”语气颇有些唏嘘。

别人家的事,十一娘能说什么。

“可能是不懂这些吧!”她和稀泥。

徐令宜没有做声,抱着她不再动弹,让绻缩在他怀里的十一娘安安心心地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刚醒,当值的绿云就悄声告诉她:“秦姨娘一早来了,说是要给您陪罪。”

十一娘望着空空如也的半边床,低声问:“侯爷走的时候可曾遇到秦姨娘?”

“遇到了。”绿云的声音又低了几分,“秦姨娘一见到侯爷就跪了下去。说,昨天被油蒙了心,所以今天一大早来给您陪不是。侯爷听了脸色好了很多。还问秦姨娘吃过早饭没有。”

“那秦姨娘怎么说?”

“说,吃过了。”绿云道,“侯爷听了就让她到厅堂里等。还让小丫鬟给她端了杯热茶。”

“既然她在厅堂里喝茶,我们也不用急。”十一娘梳洗一番见了秦姨娘。

秦姨娘进门就跪了下去:“夫人,昨天全是我的错。我知道您是为我的,想给我个体面。是我自己胆小懦弱…”

“好了,好了。”十一娘还真不习惯有人这样跪着跟她道歉,她让绿云将秦姨娘扶起,“大家一场误会,说开就好了。”然后端了茶,“易姨娘和你也相熟。你和她一起去给晓兰上柱香吧!”

秦姨娘见十一娘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只好低头应“是”退了下去。

十一娘松了口气,刘元瑞家的来接人了。

她让刘元瑞家的过两天把孩子带过来。

刘元瑞家听了满脸是笑,谢了又谢。

那边琥珀进来,看见刘元瑞家的在这里,欲言又止。

刘元瑞家也是聪明人,立刻避了出去:“夫人和琥珀姑娘先说说话,我去帮着搬东西。”

“怎么了?”十一娘问琥珀。

琥珀上前几步走到她身边才低声道:“冬青闹着要见您。说,要问个清楚明白!”

十一娘眼角眉梢也没有动一下:“跟她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有什么事她要是想不明白,也不用想了。说到底,她也是我罗家的买来的婢女。现在我将卖身契还给了她,另送三百两银子的仪程。她要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只当是我力小位卑,达不到她的要求。她跟错了人。”

琥珀听着这话软中带硬,不敢再多说,匆匆去了。

不一会,院子里响起哭闹声。

可也不过几声,就立刻安静下来。

十一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表情平静望着窗外。

晚上,她的小日子来了。

与此同时,乔莲房得到了晓兰的死讯。

她有些意外:“晓兰死了?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绣橼把打听到的一五一十告诉了她:“…落下来是个男婴!”

乔莲房沉吟道:“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说是晓梅。”绣橼道,“五夫人赏了几支人参给晓兰补身体。结果晓梅放多了…”

人参是大补,补强不补弱。

晓兰这样不管不顾地乱吃,哪有不出事的道理。

有些药材,看似补药,可配了其他东西吃,就成了催命符。

乔莲房听了冷冷地笑:“放多了?我看未必!再怎么说,那晓梅也是侯爷里出来的,这点道理应该懂吧!”说着,她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随口问道,“那太夫人呢?太夫人怎么说?”

绣橼眼神一暗:“太夫人让杜妈妈拿了补药送到五夫人那里,安慰五夫人好好地做月子。”

晓兰虽然只是个通房,可她怀的却是徐家的骨肉。

乔莲房的手不觉地捂往了自己的肚子。

要知道,那十一娘奸诈狡猾,又没有孩子,谁知道她妒火中烧下会做出些什么事来。虽然现在有太夫人的人在这里坐镇,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一想到这些,乔莲房的嘴唇就有些发白。

绣橼却比她想的更远。

太夫人对晓兰如此,如果她们家小姐出了什么事,只怕一样指望不上。

她不由低声道:“您看,我们要不要给太太带个信?让她来看看您?”

乔莲房听了猛地抓住了她的手:“你说的对。我怎么忘了这一茬!”说着,下炕趿了鞋。

绣橼忙蹲下给她穿鞋。

乔莲房却动作一滞。

“不行,这件事得跟侯爷说。”她喃喃地道,“跟侯爷说,让我娘来看我。”

乔三太太要见乔莲房,十一娘不答应也一样见不着。

绣橼觉得这件事跟徐令宜说更好,何况乔莲房此刻正怀着孩子。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乔莲房出来了内室。

迎面撞到太夫人派过的一位妈妈。

“姨娘这是要去哪里?”她笑盈盈地道,“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乔莲房匆匆说了一句“我要去见侯爷”,然后像怕被人拦住了似的,急急和绣橼出了门。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十一娘正和罗大奶奶说话。

“…这可怎么办?王家明天就要开祠堂了。”罗大奶奶急得团团转,“白白浪费了侯爷的一番心意。”

绿云轻手轻脚地端了熬了益母草的红糖水进来。

罗大奶奶闻到熟悉的味道,神色一顿:“你…”

十一娘接了青花瓷小碗。

红棕色的汤汁热气腾腾,她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我正不舒服着!”神色很平静。

罗大奶奶不由担心起来:“那你屋里…谁服侍侯爷?”

十一娘没有和人谈论隐私的习惯。接了前言:“没有可能更改了吗?”

罗大奶奶见十一娘不欲多谈,也不好追问。

实际上罗家的人这几天一直在和王家的人交涉,结果王家还是决定过继一个儿子到国公爷的名下。可能是怕罗家的人知道了不在承爵的事上尽心尽力,他们一直瞒着罗家的人。要不是十一娘派过去的一个婆子发现有个七岁的男孩子连着几日留宿在王老夫人的屋里起了疑心,罗家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王家的打算。

“已经定下来了。”她想起这件事就有些怨恨,“你大哥到现在还在王家和他们理论。特意让我来跟你说一声,看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罗振兴是正正经经的娘家大舅兄,连他都没办法的事,十一娘能有什么办法。罗大奶奶话说的委婉,实际上是想让十一娘请徐令宜出面,看能不能有转机。

想到罗大奶奶连夜赶过来,十一娘让绿云去请徐令宜,又向罗大奶奶解释:“之前的一批管事都是老侯爷在世时的人,如今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多向侯爷请辞。侯爷正为这事忙着。”

“这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罗大奶奶听了面有赧色:“你大哥也知道,这是王家宗族之事。做为娘家人的罗家都没资格插手,更何况侯爷只是连襟。要不然,侯爷也不会把说服王家的事交给我们,把承爵的事揽到自己身上了。实在是侯爷没这个立场…”

十一娘打断了罗大奶奶的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侯爷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拿出什么好办法来呢!”反而安慰起罗大奶奶来。

罗大奶奶更是羞惭。

徐令宜回来了。

十一娘忙将罗大奶奶的来意说了。

徐令宜眉头紧锁:“难怪能养出王琅这样的人来。”

罗大奶奶听了面红耳赤。又怕十一娘多心,喃喃道:“都是我们没把这件事办好。要不然,侯爷也不用这样为难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能不能解决眼前的难题。

十一娘轻轻“咳”了一声,道:“我从前看那些演义,都说县官判案的时候要是拿不准,就让师爷帮着找以前审过的旧案卷宗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类似的…”她望着徐令宜,“只是这些我们都不懂,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徐令宜没做声,背着手在屋里踱起步子来。

罗大奶奶不敢打扰,静息屏气地望着徐令宜。

十一娘重新给罗大奶奶沏了杯茶,低声道:“大嫂别急,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罗大奶奶接过茶盅微微点头,一直踱步的徐令宜停下了脚步。

“那孩子有多大了?”

罗大奶奶忙放下茶盅:“有七岁了。”

“性情怎样?”

罗大奶奶苦笑。要不是十一娘的人发现,他们哪里知道。更别说是观察这孩子的品性了。只好含含糊糊地道:“长得白白净净,看样子是个乖巧伶俐的。”

“是国公爷提出来的?还是王太夫人提出来的?还是那帮亲戚的意思?”

“应该是那帮亲戚的意思。”罗大奶奶也不十分肯定,“国公爷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王太夫人卧病在床,姜夫人由袁宝柱家的伺侯着回了姜家,十姑奶奶连王家有哪些亲戚都不知道…这孩子自然是那帮亲戚自己选出来的。”

别说是徐令宜了,就是十一娘听了也在心里暗暗叹一口气。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连这些基本的事都不知道,不怪被动挨打了。

罗大奶奶也自知这事办得不妥当,低头道:“国公爷原是答应了你大哥的,谁知道…”

徐令宜就看了看东次间的自鸣钟,问罗大奶奶:“如今到了宵禁的时候,大舅奶奶就在这里歇一夜吧!茂国公府那里,我去看看。”

罗大奶奶听了十分意外,满脸感激地站了起来:“怎么好意思让侯爷这样奔波。我也过去看看吧!”又道,“我这几天一直陪着十姑奶奶…”

人家姑嫂见面都是难分难解,秉烛长谈也是常事…

徐令宜就看了十一娘一眼。

她穿了件家常的白绫小袄,素着脸,眉宇间略带倦容,表情却十分的柔和,正低声吩咐罗大奶奶:“你路上小心。我派去的几个婆子都是徐家的老人,懂规矩,又细心。你有什么事,直管叫她们。自己别累着了…”

全是关心别人的话,一句也没有提自己。

徐令宜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十一娘送他们到院门口。

东角门却闪出两个人影:“侯爷!”

借着抄手游廊下的大红灯笼一看,竟然是乔莲房和绣橼。

徐令宜愕然:“这个时候,你怎么在这里?”

乔莲房和绣橼匆匆到了正院,向守门的婆子一打听才知道,徐令宜还没有回来。夜晚风大,绣橼怕乔莲房受了风寒,劝她回去,自己在角门等。看见徐令宜回了院子,她忙去禀了乔莲房,乔莲房赶过来,又听说罗大奶奶来了。她看着天色不早,想那罗大奶奶待不了多久,就在东角门等了一会。谁知道,不仅等到了罗大奶奶走,还等到徐令宜出门。

她顾不得许多就走了出来。

“侯爷!”她曲膝要给徐令宜行礼。

徐令宜忙携了她:“你怀是双身子的人,这些就免了!”

乔莲房原有些忐忑的心情立刻平静下来。

她笑道:“这么晚了,侯爷准备出门吗?”

徐令宜点头:“我正准备出门。你可有什么事?”

乔莲房望着罗大奶奶,欲言又止。

罗大奶奶看了就朝前走了几步:“妾身坐着车,侯爷骑马──妾身先走一步。”

徐令宜听着就招了十一娘过来,对乔莲房道:“你有什么事直接跟夫人说吧!我现在要出趟门。”又吩咐十一娘,“你看乔姨娘有什么事。要是为难就跟白总管说一声。”

并没有走远的罗大奶奶听得分明。

她不由暗暗点头。

侯爷能把怀了孕的妾室托付给十一娘,足见对十一娘的信任。难怪十一娘不担心侯爷没人服侍──说到底,安排人服侍侯爷的目的也是想把侯爷的心留住。

十一娘听了忙应喏:“妾身知道了!”

徐令宜就朝乔莲房点了点头,带着小厮随从和罗大奶奶一起出了内院。

一时间,院门冷清。

乔莲房望着徐令宜的背影不由咬白了嘴唇。

十一娘则客气地请她到厅堂里坐:“…乔姨娘是双身子的人,有什么事,直跟我说就是了。”又道,“侯爷也说了。如果我办不到的,请了白总管也帮你办到。”

“不用了。”乔莲房拒绝了,支支吾吾地道,“也没什么大事…”

绣橼看着着急。

如果让十一娘起了疑心,有心阻拦,以后想见侯爷就更难了。

她忙在一旁插言:“实际上姨娘是来见夫人的。没曾想遇到了侯爷,就上前来打了一声招呼。”说着,她拉了拉乔莲房的衣角。

乔莲房心里也明白,到底有些不甘心,脸上露出几分犹豫。

绣橼索性帮乔莲房说了:“乔姨娘想见见乔太太。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正犹豫着呢!”

反正侯爷也说了,十一娘办不到的让白总管也帮着办到。这对十一娘来说根本就是件小事。

谁知道十一娘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很痛快地答应,而是道:“乔姨娘今非昔比。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客。要不,我问了两位妈妈再说?”

她说的两位妈妈,是指太夫人派过来照顾她的田妈妈和万妈妈。

乔莲房听了略一思忖,竟然笑着点头道:“那就等夫人问了两位妈妈再说!”然后领着绣橼回了屋。

路上,绣橼低声道:“小姐,十一娘分明是推脱之词。你应该和她一起见过两位妈妈后再做打算的…”

乔莲房笑望着她直摇头:“侯爷不在跟前,说这些有什么用!”

绣橼一想,也有道理。

别人知道有什么用,得侯爷知道才行!

她不再多言,服侍乔莲房歇下。

十一娘略一想也明白过来。

她不由失笑,吩咐绿云去请两位妈妈过来。

知道来意,两位妈妈都表态:“乔姨娘身体很好。见客应该没什么关系!”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客气地道:“我不懂这些,少不得以后要请两位妈妈多多指点。”

两位妈妈忙起身道“不敢当”。

大家客气了一番,十一娘端茶送了客。

绿云服侍她歇下,几次欲言又止。

十一娘笑道:“你有什么话说就是。”

绿云道:“我看平时夫人待人十分大方。为什么不趁机打赏两位妈妈一番?”

十一娘意味深长地道:“我怕有人误会!”

绿云听了若有所思。

第二百五十八章

徐令宜到了第二天申初才回来。

“没事了。”他见到十一娘就道,“孩子过继到了王琅名下。”

这么快…

十一娘奇道:“侯爷是怎么办到的?”又见他仪容虽然干净整洁,嘴唇却有些干燥,还穿着昨天出门时的衣裳,身上有股难闻的酒味,怀疑他昨天根本没睡,还在王家喝了不少的酒。压下惊讶转身吩咐丫鬟打水进来服侍他梳洗,道:“侯爷喝了酒?要不要让厨房做些醒酒汤来或是熬些鸡汤暖暖胃。”

“不用了。”徐令宜道,“就是从昨天到现在没合眼。你铺了床我靠一靠。”

大家围着他团团转,好不容易服侍他上了床,十一娘原准备待他好好睡一觉之后再问问情况的,谁知道徐令宜却主动说起来。

“国公爷耳根子软的,但心里不糊涂。我把话跟他说清楚,他自然就同意了。”

怎么可能这样简单?

要是这样简单,难道罗振兴不会说啊!

徐令宜见她不信,笑道:“有些事振兴不懂。说不到点子上来。加上那帮亲戚在一旁吵吵嚷嚷的,国公爷一时没了主张,没想明白罢了。”

“要知道,承袭爵位是皇家的恩典,但让谁来承袭,却是王家自己的事。他现在有儿媳,完全可以收养孙子。若是自己收养儿子,将来还要看嗣子有没有儿子过继给王琅。就算如此,王琅也不是嫡支了。如果让十姨收养嗣子,一来仍可以继承爵位,二来,自己的儿子是下一任国公的父亲,就可以得到更好的祭奠。否则,将来国公供奉的可是嗣子,而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王琅了。”

“国公爷说到底还是心痛儿子多一些。我这么一说。他自然就同意了。”

十一娘恍然。

这种以嫡支、祭祀为切入点劝国公爷,只有徐令宜这种同样出生于公卿之家的人才想得到,说出来的话国公爷才能听得进去。

罗振兴毕竟年纪轻了些、资格浅了些。

“侯爷辛苦了。”她趁机表扬一下他,然后说乔莲房的事,“…说是想见见乔三太太。我问了两位随身服侍的妈妈,两位妈妈都说乔姨娘身体健康,会会客没什么要紧的…”

自十一娘说乔莲房要见母亲后,徐令宜原本就淡淡的笑容如阳光下的晨雾消失殆尽,待十一娘说到乔莲房可以会客的时候,他眼角眉梢已全是淡然,打断了十一娘的话道:“毕竟是怀了身孕的人。多在家里安胎,少和那些闲杂人等来来往往的好。”

把话还没有说完的十一娘鲠在了那里。

还没待她回过神来,徐令宜已窸窸窣窣地躺下:“有几天没去太夫人那里吃饭了。你记得酉初喊我起来。”一副不必多说的模样。

正好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侯爷,夫人,乔姨娘来了。”

再看徐令宜,已闭上了眼睛:“记得酉初时喊我。”

语气淡淡的,却透着坚持。

十一娘只好去了厅堂。

“侯爷…”见只有十一娘一个人出来,乔莲房眼底有难掩的失望,她不由伸长了脖子朝她身后看。

“侯爷刚歇下。”十一娘笑道,“乔姨娘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

乔莲房也找不出其他借口了。道:“我就是想来问问我上次说的,让我娘来看我的事…”

徐令宜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十一娘委婉地道:“你怀了身孕,还是以静养为主的好。”

乔莲房听着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半晌才道:“我,我要见见侯爷!”

十一娘无所谓,立刻侧了侧身,让出路来。

乔莲房一看,反而犹豫起来。神色惊疑不定良久,才低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能打扰侯爷休息,先回去了。”

十一娘点了点头,让绿云送了乔莲房出门,自己转身回到内室,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继续绣那副尚未完成的《谷风》。

过了东角门,绣橼悄声问乔莲房:“小姐,您刚才怎么不进去问问?”

乔莲房轻轻“哼”了一声:“十一娘诡计多端,她既然敢让我进去问话,十之八、九早有了对策。我这样冒冒然冲进去,岂不上当!”

绣橼听着有道理,不住地点头。

乔莲房就吩咐她:“你机灵些,我们再找个机会单独见见侯爷。”

绣橼应喏。

可惜接下来几天徐令宜忙着外院的事,别说乔莲房,就是十一娘也只早晚能见上一面。

到了二月六日,又有消息传来,三爷徐令宁被任命为山阳县令。

消息传出来,一阵哗然。

徐令宜刚丢了一个正三品五军都督府都督的闲职,皇上就让徐家的老三出了仕,虽然只是个小小县城的七品父母官,但却是文职。

皇上怎样想,不免让人几番思量。

一时间,徐府门前车水马车,庆贺之人不断。

三夫人第一次成为众人注目的主角,人逢喜事精神爽,每天穿着大红色纻丝通袖袄儿指使丫鬟、婆子奉茶烧水,摆酒佐肴,忙得团团转,风头出尽。偏还要抽空到太夫人面前哼哼:“三爷公事上精明,可这日常上的事却糊涂的紧。这千里迢迢的,我怎么能放心。”

太夫人沉吟:“他屋里不是还有姨娘吗?要不,让她跟着过去?”

三夫人心中暗暗焦急,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笑道:“那也是个糊涂鬼。爷跟前一个月服侍不到三天。”

“这倒是个难事。”太夫人点头,面色微凝,“你是他媳妇,这些事要安排好。”

“我们三爷是在您膝下长大的。他的脾气您最清楚。”三夫人笑道,“本来想给他添个人,可他眼孔高,这个、那个的,也不大瞧得上眼,这事就这样耽搁下来了。现在走得急,就更挑不到合适的了。”然后露出几份赧色,“我又不放心。想来想去,只盼自己能跟着去。可又怕您老人家跟前没个服侍的人…”说着,拿眼睛偷偷睃着太夫人。

太夫人觉得火侯差不多了,微微点头:“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动弹不得了,暂时还用不着你们伺侯。只是你走了,没个管家的人…”

两人先头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为了引出这一句。

三夫人立刻笑道:“娘,要说管家,我们家还有个爽利人。”

“哦!”太夫人挑了挑眉。

“四弟妹啊!”三夫人掩嘴而笑,“她本身就会断文识字。这些日子跟在我身边,一点就通,一拔就灵,我看是个能干的。你何不让她试一试?”

“她啊?”太夫人笑道,“还没及笄呢…”

语气已有几份松动。

三夫人忙道:“有志不在年高。那甘罗十二岁还当宰相呢!何况过几个月她就及笄了…”极力推荐了一番。

太夫人犹豫半天,还是答应了:“暂时让她试一试再说。”

三夫人听了意出望外,生怕太夫人后悔,自作主张让秋绫去请十一娘来:“…我有没有夸大其词,您问一问就知道了。”

待十一娘来后,太夫人少不得要询问一番,十一娘自然要推辞一番,三夫人则力保了一番,大家你来我往,十一娘这才勉勉强强地接了对牌和钥匙:“…三嫂什么时候启程?这几天还是要指点指点我才是。”

三夫人如释重负,笑盈盈地保证:“放心,放心,我走之前一定把事情妥妥当当地交到你手里,不会让你慌慌张张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然后她拉着十一娘辞了太夫人,去了回事的西花厅。

家里的管事妈妈都早有心里准备,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更没有想到三夫人不是黯然离场,而是高升外放,个个也都收起了轻怠之心,满脸堆着笑,好送好迎,场面热闹,也十分和睦。

琥珀和竺香都跟过来。琥珀帮着管人事,竺香帮着管钱物,两人和众婆子接手对帐目。十一娘和三夫人坐在内室听报。不一会就有人来报三夫人:“宋大奶奶来了。”

秋绫丢下手里的东西吩咐小丫鬟去迎到三夫人的正屋。

三夫人就对十一娘解释:“是我一个庶妹。想来知道她姐夫外任了,所以特意来贺的。”并不接待。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

不一会又有人来报谁谁谁来了。

三夫人或是让小丫鬟去看看,或是让甘妈妈去奉杯茶,或是亲自去应酬一番。到了点灯时分还只把日常帐目这一块交接了一大半。三夫人差人到外院去问,说徐令宁和徐令宜还在外院喝酒。两人草草吃了晚饭,接着继续对帐。到亥初时分才算对完。

两人约了明天再清理仓库的帐目──这可是大头。既要对帐,还要对物。然后吃了宵夜,各自散了。

既然他们俩口子都要走,没有把孩子丢在这里的道理。

三夫人回到家里就让丈夫想办法。

徐令宁喝的有些多,摸着三夫人的手:“你跟着我去就行了,管他们去不去!”

三夫人脸色绯色,“碎”了三爷一声,甩开手喊了小厮来:“去,把两位少爷叫来,我有话说。”

小厮飞奔而去。

三爷从背后搂了三夫人:“走,我们回内室!”

热呼呼地气息喷在脖子上,三夫人身子微微发软。

三爷得意的哈哈大笑,横抱着三夫人进了内室…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喊了小丫鬟打水进去服侍。

“大少爷过来了没有?”

三夫人脸如打了胭脂般。

小丫鬟低着头:“还没有!”

三夫人一怔,又差了小丫鬟去找。

半晌,小丫鬟才来回:“说大少爷不在屋里。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三夫人吓得一身冷汗:“再找,多派几个人手去找。”

她突然想起来,徐嗣勤这两天晚上都没来问安。

嫣红刷地一下变成了惨白。

第二百五十九章

徐令宁觉得三夫人太过紧张,笑道:“家里虽然客多,可他也不是不七、八岁的孩子了。何况还有徐嗣谕在一起。可能是躲到哪里玩去了。”

正说着,徐嗣勤和徐嗣谕冒了出来:“爹,您找我啊!”

“我们两人看着人多,躲在后花园的暖阁里看书呢!”徐嗣谕笑着解释。

徐令宁就看了三夫人一眼,笑道:“我说吧!”

三夫人见有徐嗣谕在场,不好问,训斥了几句,放徐嗣勤走了。

“你看见了吧?不把勤哥带走,他和谕哥这样搅在一起,还指不定整出什么事来呢?”三夫人不由抱怨,“怎么也要把孩子带走。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容。”

听到妻子说徐嗣谕,三爷有些不高兴:“你说什么呢?他们兄弟年纪相仿,在一起玩得来,是件好事…”

三夫人知道自己踩了线,忙笑道:“我可不是爷说的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们两个这样在一起,不免耽搁了学业。侯爷只手通天,谕哥自然不用怕。可我们不同。不走读书这条路,还能走哪条路啊!”

这话到说到三爷的心坎上了。他考虑了半天,道:“我明天跟四弟说说──娘那里,他去比较适合。”

孩子是三夫人的心头肉,虽然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她还是催三爷:“要不,现在就去说说!”

“还是明天再说吧!”三爷打了个哈欠,“四弟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客了。兵部几个从前曾在他手下任职的借着这机会灌了他不少酒。我看他走的时候步子都有点飘。”

徐令宜喝的的确有点多。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是眼睛显得比平常要亮一些。进门就让十一娘给他弄醒酒汤来:“…我到东稍间歪歪,免得薰着你了。”说完,也不待十一娘回答,就趄趔一下去了东梢间。

十一娘带着绿云、雁容几个帮他更衣、铺床,服侍他喝了醒酒汤。

好在徐令宜醉酒了也不折腾,只是安安静静地睡。

十一娘开始还有些担心,后来见他好像没什么事,让小丫鬟在一旁服侍着,叫绿云去请琥珀、竺香几人到厅堂商量这几天和三夫人交接的事。

绿云应声而去,雁容却上前几步低声道:“夫人,我看见乔姨娘那边的绣橼在东角门那里探头探脑的。”

十一娘略一沉思,道:“你去看看。如果人还在那里,就问她有什么事。如果她支吾,也不用客气,该用哪条规矩驳了就用哪条规矩驳了──你是我身边的二等丫鬟,绣缘是乔姨娘身边的三等丫鬟。”她提醒刚升上来的雁容,“如果她是来看侯爷回来没有的,直接跟她说,侯爷喝多了,已经歇下了。让她到我面前来说话。”

雁容想了想,应喏着退了下去。

琥珀、竺香和绿云几个进来。

绿云如今协管琥珀,专管十一娘屋里的人事,红绣和雁容协管竺香,红绣管着十一娘屋里的浆洗、吃食,雁容则管着十一娘衣饰和库房。没看见雁容,红绣噫了一声:“跑哪里去了?”

正说着,雁容进来。

十一娘朝着她微微顿首。

雁容立刻禀道:“绣橼说她服侍乔姨娘歇下,听到这边有喧嗔声,所以过来看一看。”

十一娘挑了挑眉:“你怎么办?”

雁容道:“按规矩,东角门戌正一刻就立刻上匙,如今已是亥初。我罚了守门的婆子半个月的例钱。言明,要是还有下一次,就撵出去。”

“不错,不错。”十一娘笑起来。原来只觉得雁容行事大方,却没想到还是个能干的。

大家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红绣张口欲问,十一娘已让大家坐下:“明天和三夫人交接库房的事,大家要记住了,宁愿多花些功夫,也不可马马虎虎。要知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最怕这个时候有人混水摸鱼。可有些事你们也要注意。你们直管照着帐册上对东西,如有不符,直接交给三夫人的人处置,千万不要多嘴或是插手问原曲。要知道,三夫人的帐册,是从大姐手里接过来的。别到时候拔出了萝卜带着泥。反到让我们不好看。我们只管把帐实核准了,让三夫人的人画押送到太夫人那里过目就是了。”又指了琥珀,“这件事你负责。”吩咐其他几个丫鬟,“有事,先跟琥珀说。不许胡乱自己开口在那里嚷。”

大家恭声应“是”,她又叮嘱了几句,然后端了茶。

结果第二天下午,雁容匆匆来见:“夫人,忠勤伯甘府的大奶奶来了。三夫人把甘妈妈和秋绫都叫了回去。今天的帐恐怕对不成了。”

这两天三房的客多。

十一娘点头,问她:“帐目可有什么不妥的?”

“没有!”雁容道,“一共有三十六本帐册。我们现在对到了第十二本,全部帐实相符。”

“那三夫人怎么说?是等会再对帐?还是明天再对?”

“什么也没有交待就把人叫走了!”雁容有些泄气,“照这样下去,只怕还要往后拖几天。”

“拖就拖吧!”十一娘笑道,“三爷到任是有期限的。就算我们等得,三夫人也等不得。”又吩咐了她几句“小心”、“仔细”之类的话,然后回了内室──贞姐儿这几日正跟着她做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