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嘟呶:“为什么不睡一个被窝,我们也好说说体己话。”

说体己话和睡一个被窝有什么关系?

十一娘笑道:“我不习惯!”

“从前也说不习惯,难道你成亲后和侯爷各睡各的被子吗?”

十一娘大为尴尬,咳了一声:“我去梳洗!”然后落荒而逃。

七娘却奇道:“这有什么害羞的。我们都成了亲,又是姊妹…”很是不解。

待十一娘从净房出来,七娘已经上了床。

她睁着大眼睛仰面躺在床上,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听到动静,七娘侧过头来,目光有些悲凉。

十一娘不禁走过去坐在了床边:“在想什么?”

“娘也说,是我的错!”她眼角有水光,在灯光下像晶莹的如露珠一般清澈透明,“可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是我的错…”她扭过头去,“难道生不出孩子都是女子的错。我们隔壁那家,和发妻和离了,又娶了一个还不是没生下一男半女。结果发妻改嫁,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凭什么就说是我的错!”

这是一个社会问题。

很多年以后,那些偏远的地区还有这样的观念。

第三百三十章

“别哭了。”十一娘掏出帕子给她抹眼角,“你不也说,生不出孩子不一定全是女子的原因吗?何况你们才刚成亲。不也有很多人成亲好几年才生孩子的。你看我,不也没动静吗?”

七娘听着扯过帕子自己擦了擦眼泪:“你和我不一样。”她嘟呶着嘴,“侯爷有儿有女,朱平安却是家里的独苗苗…”她更是郁闷了。

“那你就更不应该跑出来才是。”十一娘想到她是个一阵风的性子,“你这样跑出来了,要是七姐夫一气之下收个小妾在房里,岂不更让人生气!”

七娘坐起来,咬着唇,绞着帕子在那里沉思。

十一娘趁机给她台阶下:“你到我这里住几天,让七姐夫急一急,等七姐夫来接你的时候,你就高高兴兴地和他回去好了。要是心里不舒服,就跟他说一声,山东到燕京也近,到我这里来散心也好,到四姐那里去住两天也好。别让自己为难才是。”

七娘没有做声,表情却有所缓和。

十一娘一笑,正想催她快点睡,宋妈妈回来。

“侯爷说他在半月泮歇了,让夫人和七姨也早点歇了。”

十一娘点头,正想说“知道了”,谁知道一旁的七娘却“哼”了一下,道:“算他知趣!”好像在针对徐令宜似的。

七娘虽然娇气,却并不娇纵。

十一娘笑着撩了被子躺下:“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看样子,关于买马的问题,还留下了些后遗症。

“你别管了!”七娘狠狠地道,“我没有喊他妹夫,就是给他面子了!”

十一娘不由抚了抚额。

这个七娘…因为元娘和她的关系,罗家干脆喊徐令宜为侯爷。

她不由转移了话题,和七娘说起明天去看四娘的事。

七娘可能赶路太过疲惫,应承几句,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起床,七娘的被子早就捅到了一旁。初夏的早晨还有些凉意,她有些瑟缩地挤在她身边,嘟着嘴,睡得像孩子。

十一娘笑着帮她搭上被子,轻手轻脚起床,吩咐丫鬟们不要吵她,让宋妈妈把早餐摆到徐令宜那里,自己梳洗一番,去了半月泮。

“七姨还在生气吗?”徐令宜穿了件湖色的杭绸道袍。一夜的休息让他精神饱满。晨曦中,显得特别清爽干净。

十一娘盛了一碗用小米和六月雪兼煮的稀饭端放在徐令宜的面前:“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太高兴呢!”

对着十一娘,徐令宜露出尴尬的表情:“这事原是我做得不对。你看她喜欢什么,或是想要些什么,就给她买吧!算是我的补偿。”还是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一娘看着这两个人在自己面前打哑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踏实又平和。

她不再追问,说起贞姐儿的婚事来。

徐令宜慢慢地吃着豆面饽饽,听十一娘说几家的情况。

“…昨天您回来的时候,林大奶奶正是和我说这事,所以才特意晚一步走的。”

徐令宜听了沉吟道:“如果是邵家,当然是好。他们家是百年望族,能人倍出。只是他们家有个不成名的规矩,长子都要留下来守业的,只怕不会离开沧州。如果是次子就好了…”

果然还是林大奶奶顾忌的那个问题。

十一娘没有提扇面的事,免得节外生枝。

“先看看李家二公子吧!”徐令宜道,“如果不成,再说。”

“嗯!”十一娘点头,陪着徐令宜喝了小半碗粥,回去的时候七娘还睡着,杜妈妈正在厅堂等她。

知道七娘还没有起来,低声道:“太夫人说,让您先去一趟。”

十一娘不知道是什么事,吩咐小丫鬟去叫木芙过来服侍七娘起床,跟着杜妈妈去了太夫人那里。

“七娘是不是和相公吵了架!”太夫人一语道破天机。

“您眼睛真利!”十一娘笑道。

“我看得多了!”太夫人呵呵地笑,“我看七娘这性子,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她既然想到你这里来避避,你就当不知道,留她在家里住着。免得她投靠你不成,跑到别处去,又生出什么波澜来。可这夫妻,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青高那边,你还是要差个人去说一声。你这几天就陪着她到处走走,散散心。等那边来接人了,夫妻见了面,你们再好好劝合劝合,她想到往日的恩情,再大的气都消了。也就高高兴兴回高青了。”

十一娘知道太夫人这是在指点她怎样做人。

她连连点头,笑道:“四姐不是身体不适吗?七姐让我今天陪她过去看看。我准备吃了午饭就过去。到时候再和四姐商量商量,看怎么跟山东那边报信。”

“这个法子更稳妥。”太夫人赞许地颌道,“她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四姨又是做姐姐的。有些事,她说得,你说不得。她做得,你做不得。”

十一娘笑着应“是”,七娘来了。

太夫人朝着七娘招手:“正等着你吃早饭呢!”

七娘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起来晚了。”

“不晚,不晚。”太夫人道,“你妹妹是事多,起得比我们都早。”然后叫小丫鬟传早膳。十一娘又陪着吃了小半碗。

五夫人抱着歆姐过来。

小家伙脖子能竖起来了,东张西望的,煞是可爱。

七娘看着稀罕得不得了。

她昨天赏了歆姐儿一个赤金项圈。十一娘看那样子,只怕也有十来钱。

太夫人留了七娘说话,十一娘去西花厅把家里的事安排了一下,在太夫人那里吃了午饭,和七娘去了四娘那里。

四娘比上次看着的气色好了很多,但相比从前,却觉得老了七、八岁,和七娘心目中的那个胞姐相差甚远。而四娘看着从小在眼前长大的小妹妹突然远从山东来看她,心情十分激动。姐妹俩抱着哭了一场才开始说话。

知道四娘的病只要吃药就能治得好,又知道十一娘常常差人来问四娘的病情,七娘很是感激。大方地道:“算了,侯爷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十一娘听着汗颜。

四娘直追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没事,没事。”七娘把徐令宜向她买马的事告诉了四娘,“…又是十一妹的及笄礼,所以我先去了徐家。太夫人盛情相邀,天色又太晚,我就住在了那里。”

四娘听着诧异,却没有追问,听七娘笑嘻嘻地讲高青的趣事和一路上的见闻。

待四姐夫余怡清回来,七娘和他说话的功夫,四娘低声问十一娘:“出了什么事?”

十一娘把事情简短地说了说。

四娘略一思忖,说的也是太夫人话:“…你先把她稳着。娘和三弟那里,我会去报个信的。”

十一娘点头,放下心来。在四娘那里吃过晚饭,和七娘回了荷花里。

给太夫人问了安,七娘主动提出去流芳坞看看。

正是初夏,流芳坞依山傍水,花木葱笼,五间的正房,前面是船坞,后面还有三间的步退,她带来的东西都按照她的喜好陈设好了,小丫鬟、粗使的婆子恭敬地在屋檐下。她十分满意,计划明天去护国寺吃米肠。

十一娘让人去外院跟白总管说了一声,安排明天出行的事宜。

七娘就掩了嘴笑,赶她回去:“…免得他真的歇到了小妾屋里,你找我算帐。”

“这是姐姐说的话吗?”十一娘横她一眼,回了自己屋。

徐令宜不在屋里,却留了临波等她。

“侯爷说,请您去半月泮一趟。”眼睛却朝她身后瞅,显然是在看七娘有没有跟着过来。

十一娘笑着去了半月泮。

徐令宜在书房,正拿了叠笺纸在看。见她进来,招她过去。

“我请欧阳鸣帮我查了查。”他将笺纸递给十一娘,“这个李霁还是真不错。你看看!”

十一娘接过笺纸。

里面全是关于李家二公子李霁的事。从他出生到现在,调查的很仔细,连他小时候因为长得秀丽被人戏称“李二小姐”因此而发奋习武的事都写得一清二楚。

“那侯爷的意思?”

“就李霁吧!”徐令宜道,“我瞧这孩子非池中之物。”

十一娘想到邵仲然那怅然的一眼:“那邵家那位公子?”

“讲门第,自然是邵公子更合适的。”徐令宜道,“但将相本无种,是龙是凤,主要还是看孩子自身的造化。何况那邵公子远在沧州。”否认了与邵家结亲的可能性。“我这几天会抽个时间仔细观察一下李家的那个小子,看是不是正如大家所说的那样精明能干。到时候你再和李夫人碰个头,相看相看也不迟!”

自己在内宅,怎比徐令宜有人手、渠道打听那些求婚之人的身世背景、人品学识。

她点头应“是”。

徐令宜就站了起来:“走,我们去娘那里。这件事,也说给她老人家听听。让她老人家帮着拿个主意。”

他心中早有定论,说给太夫人听,也不过是出于尊重罢了。

十一娘笑着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把那些笺纸仔细地看了看,笑道:“李家二公子相貌如何?”

“人还没见着。”徐令宜笑道,“不过,李总兵相貌堂堂,李家二公子想来不会太差。”

太夫人微微颌首,笑道:“看到李家这位二公子,倒让我想起你小时候来。顽皮起来让人头痛,可办起正经事来,也是四平八稳的。”

听到母亲的表扬,徐令宜有些讪讪然。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太夫人看着就将笺纸还给了徐令宜,望着十一娘道:“你们既然心里都有数,就斟酌着办吧!”

徐令宜和十一娘笑着应“是”,陪着太夫人说了几句闲话,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门外月色皎洁,空气中飘浮着浓郁的花香,热情奔放,直暖人心。

徐令宜和十一娘缓缓地走在花园的夹道上,耳边不时传来几声夏虫的啾啁,心里觉得安静而详和。虽然彼此都觉得有很多话要说,但又都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气氛却并不沉闷,反而平添了几份安宁。

进了花园门沿着甬道向前,往北是半月泮,往东是垂纶水榭。

在丁字路口,徐令宜的脚步顿了顿,两人都露出几份犹豫来。

他只带了几个随从一路骑马急驰回燕京,因连夜赶路,折了好几匹马,偏偏驿站的马还不如他带的马,所以当他看到几匹健壮的骏马拉着辆十分华丽的七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和装着箱笼的大车像春游般慢悠悠在路上走时,突然动了马车的心思。当即命随从拿了几百两银票求购。谁知道对方却十分不好说话,不仅连讽带讥,还拿出一袋金豆子,号称要买他的坐骑。

他从来都不怕人在他面前横。

丢下银票就要解马走人。

对方的护卫出面阻止,当然不是他随从的对手,三下五除二,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赶马的车夫吓得扬鞭就要跑,又因他的随从正在解马缰…马车翻了不说,还把七娘的脚给弄巍了,在马车上养了四、五日才算好。

有了这缘故,也就不难理解七娘为什么要为难他了!

因此他没有问七娘今夜是否在垂纶水榭过夜。

他有他的自尊。

不想因为七娘在垂纶水榭过夜就避到半月泮去,她在流芳坞自己就歇在垂纶水榭。

可他又有点舍不得此刻这种让他如沐春风般温柔的气氛…

如果徐令宜想和她一起回垂纶水榭,自然会和她并肩而行。而此刻却停留在这里,自然是因为想回半月泮。

十一娘思忖着。

他是因为有事要回半月泮处理呢?还是担心七娘今天晚上还歇在垂纶水榭?

让她向徐令宜说七娘今天晚上歇在流芳坞…那简直就是赤裸裸地邀请,就算活了两辈子,她也说不出口。

她迟疑半晌,最终还是上前几步,站在了往北的路口。

“侯爷去章丘的事办得怎样了?”

星光下,她的眸子一闪一闪,如天边的星,明暗不定。

徐令宜惊讶地望着十一娘,眼角眉梢慢慢舒展开来。

“地没买成!”他低声说着,上了往半月泮的甬道,“又发生了很多事,一时到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好!”

十一娘低头望着甬道上铺着的青石:“我看侯爷回来的这么快,猜着事情不是办得很顺利就是就有困难。听你走时的口气,又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何止是不简单。”徐令宜道,“我当时就有些纳闷,怎么放出风要卖地,价格却高得离谱,一般的人家根本不敢问津。分明就是个针对我们家设的一个局。”

“那您还去?”

“既然被惦记上了,这次我不入局,还有下次。不如一次解决。”徐令宜淡淡地道,“还好我去了。原来有人想插手海外贸易,用那几百亩地投石问路,想让我跟泉州市舶司的打声招呼。我现在被免官在家,这种事还是少插手的好。那田我自然不能要!”

两人一边说,一边去了半月泮。

十一娘轻手轻脚地起身。

“卯正了吗?”身后突然传来徐令宜有些含糊的声音。

没想到还是吵醒了他。

“嗯!”十一娘恢复了原来的动作幅度,窸窸窣窣地穿衣,“侯爷再睡一会吧!”

反正赋闲在家,又不用上朝。只是这话不好当着他的面提。

徐令宜坐起身来,拎起丢在床角被撵揉得像梅干菜似的白绫亵衣披上:“今天要和七姨去护国寺吗?”他想到七娘那驾华盖车和她的脾气,“差人去跟主持说一声,到时候关了山门吧!”

十一娘看着他的亵衣脸色微红:“我帮侯爷重新拿一件吧!”然后转身开了一旁的黑漆高柜,找了件熨烫整洁的亵衣递给徐令宜。“七姐是要去护国寺吃米肠。关了山门只怕也没有什么用!”

徐令宜有些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她平时在家里也这样吗?”

十一娘委婉地道:“七姐的性子有些活泼。”

徐令宜点头,不再谈论这事,吩咐她:“既然如此,就多带些护卫去。”

十一娘应喏,叫了小丫鬟进来服侍梳洗,和徐令宜一起吃了早饭才回到垂纶水榭。

宋妈妈看见她满脸是笑。

“七姨那边的木芙姑娘一早就来问什么时候启程?”

十一娘却答非所问地道:“你去把琥珀叫进来。”

宋妈妈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地应声而去。

十一娘从衣襟里拉出了一条红色的丝带──上面挂着个椭圆形的玉牌。

那是昨天晚上徐令宜给她挂上的。当时她有些不好意思,没仔细看,此刻才发现那是枚雕着三羊开泰的和田玉。

自己是肖羊的。

十一娘拿着玉牌细细地摸挲。

是生日礼物吗?

可徐令宜给她挂上去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说。而且还是趁她疲惫之时。要不是玉牌有些冷、床又有些硬,她不习惯,睡意很浅,还不会发现。

思忖间,琥珀撩帘而入:“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十一娘犹豫了片刻,道:“算了,原来准备让你帮我打个络子,还是我自己来打吧!你去嘱咐小丫鬟进来更衣就行了!”然后重新把那块玉牌挂在了脖子上。

打络子是简师傅的长项,十一娘就得了她的真传。别说是她们了,就是绫仙阁那些以此为生的师傅们,只怕也没有十一娘的手艺精湛。她不由笑道:“这丝线的确太过简陋,得打根漂亮的络子才是。”又道,“这是太夫人送给您的吗?我看着像是上好的和田玉。一点杂色都没有,真正难得。”

十一娘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换了件衣裳,去了七娘那里。

七娘早已梳装打扮好了,和十一娘去给太夫人行了礼,去了护国寺。

十一娘看着护卫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几辆马车团团围住,比平时又森严了几份。知道是徐令宜特意吩咐过的。待去大雄宝殿上了香,她和七娘给家里的人求了一大堆的平安符回来。

七娘还带了好几包米肠回来请大家吃。

十一娘怕东西不干净,太夫人吃坏了肚子,只让太夫人尝了一口。

太夫人真的就只尝了一口,就笑着放了筷子。

七娘就怂恿几个孩子尝尝。

徐嗣谕和太夫人一样,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贞姐儿则是一脸的为难,看了半晌也没敢下口。只有谆哥和徐嗣诫,吃得津津有味。前者还道:“这个没有赵先生从白云观买回来的好吃!”

“真的!”七娘被太夫人和徐嗣谕、贞姐儿打击的心立刻活跃起来,听了立刻道,“白云观还有米肠卖吗?我怎么不知道?”

七娘送给徐嗣谕的见面礼是一本前朝的《四书注解》,送给谆哥一套多宝阁的文房四宝,送给诫哥一个金项圆。她又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几个孩子都很喜欢她。

“您当然不知道。”谆哥不以为然地道,“赵先生说了,哪里有好吃的,哪家的戏唱得最好,哪里适合钓鱼,哪里适合赏梅,这些风韵雅事,只有男人才知道。”

徐嗣谕在一旁不做声。

七娘就和他嘀咕:“那你跟我说说,哪里有好吃的?哪家的戏唱得最好…”

谆哥就放了筷子,如数家珍地讲了起来。

七娘听着有些咋舌,问十一娘:“他不会是都去过吧?”

十一娘正在劝徐嗣诫:“别吃了。剩下的要给爹爹、五叔还有五婶、歆姐儿留一些。”徐嗣诫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谆哥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当然是赵先生说的。

她闻言道:“是准备以后都去看看!”

谆哥儿觉得十一娘的回答让他很有面子,挺着了小胸脯道:“到时候我给您带白云观的米肠,保证比这个好吃!”

徐嗣诫听说有吃的,在一旁跳道:“我也要,我也要!”

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魏紫进来禀道:“夫人,雁容说,侯爷问你他那鹿皮里的木屐放哪里了?”

夏天,穿什么木屐啊!

十一娘狐惑着和魏紫出了屋。

雁容正立在院子中央等。

见十一娘出来,她曲膝行礼,陪着她出了太夫人的院子,然后低声道:“侯爷让您去外书房。说是七姑爷来了!”

那个“薛邑君”朱安平!

十一娘点头,和雁容穿过徐家正厅后的小厅去了徐令宜的外书房。

她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和半月泮拥有浩翰的藏书不同,外书房更像个小小的会客室,陈设低调而华美,布置舒适而庄重。

徐令宜向她介绍一个穿了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的高大男子。

“这位是七姑爷朱安平。”

他用了七娘娘家人的称呼来称呼朱安平。

朱安平眉眼微动,向十一娘行揖礼。

徐令宜向朱安平引荐十一娘:“这是拙荆。”

十一娘半蹲着行了福礼。

徐令宜就吩咐十一娘:“七姑爷难得来次燕京。你让厨房给我们整几个菜,我们好好喝一盅。”

十一娘低声应“是”,退了下去,算是正式和朱安平认识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十一娘依言嘱咐厨房置办酒菜,回了太夫人那里。

七娘正在讲路上的事:“…有家叫高氏客栈,饼烙得像层纸,卷了肉末吃,再美味不过了。可房间太脏了。我没敢住,把马车停在院子里歇了一夜。结果走的时候老板还收了我上房的钱…”

太夫人笑歪在炕上,几个孩子们则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个个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徐嗣谕,双目明亮。

七娘看见十一娘进来,打住了话题,笑道,“侯爷的木屐找到了?”

徐令宜既然找借口让她去,肯定不想让人知道朱安平来了。她笑道:“找到了!”然后催孩子们去睡,“…时间不早了。”

谆哥还有些依依不舍,徐嗣谕已起身给太夫人和十一娘行礼。

十一娘让徐嗣谕带着徐嗣诫回了丽景轩,自己和七娘、贞姐儿往西去,在碧漪闸前分手,贞姐儿往韶华院去,十一娘则将七娘送到了流芳坞。

“七姐夫来了!”她端起茶盅啜了一口,轻声地道。

正在更衣的七娘身子一僵。

“侯爷正招待他喝酒。”十一娘道,“再过一会就要宵禁了。多半会留宿外院。”

七娘听着没有做声。

十一娘劝道:“七姐夫诚心诚意从高青追过来。你怎么也要给姐夫几份薄面。不如趁今天晚上好好想想,明天见了面说些什么好!”

“有什么好说的。”七娘头颅微垂,“除非我生了儿子,不然说什么都没有用。”

“怎么会没有用?”十一娘上前,站在落花罩旁,“日子是靠人过出来的。你们之间只是因为没有孩子生出来的波折,那就好好跟他说说。或是下定决心收个通房生儿子养在名下,或是让七姐夫给点时间你,找大夫瞧瞧也好,求神拜佛也好。总比这样遇到事就跑的强。”

“我…”七娘抬头,嘴角翕翕,欲言又止。

恩恩爱爱的夫妻,谁愿意中间还隔着一个人。可这话又说不出口来,说出来就是善妒。

十一娘能理解她的心情。柔声道:“七姐,要不,你趁着这机会在燕京找大夫看看吧?要是三、五年还没个动静,到时候再商量怎么办也不迟。”

这样也可以给朱家一个交待,免得别人议论起来说七娘是为了子嗣的事负气离家。

七娘听着精神一振。

十一娘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中微定,笑道:“要是七姐同意,我请侯爷明天一早约七姐夫到外书房,你们絮叨絮叨?七姐夫难得来燕京一趟,你们早点把心结解了,也可和七姐夫早一点走走亲戚,看看燕京的名胜古迹。”

七娘听着心动。

“那就这样说定了。”十一娘笑着起身告辞,回了垂纶水榭。

徐令宜还没有回来,她找了大红的丝线出来,坐在炕上专心地打梅花攒心络子。

不一会,徐令宜回来了。

十一娘丢下手头的趿鞋站了起来。

“做什么呢?”徐令宜已大步走了过来。

他神色微醺,望着静静躺在小藤筐里的大红梅花攒心的络子:“在打络子呢?”

“嗯。”十一娘简短地应了一句,一面收拾,一面吩咐小丫鬟去端醒酒汤。

徐令宜却拎起络子打量:“这么细,打得这么复杂,做什么用的?”

“穿点东西。”十一娘把络子收了回来,随手放在了小藤筐里。

徐令宜顺势坐到了炕上。

小丫鬟端了醒酒汤过来。

十一娘接过汤,亲手递给徐令宜:“七姐夫歇下了?”

徐令宜点头,端起汤一饮而尽,然后长透了一口气:“安置住在了外院的客房。”

十一娘接过汤碗放在小丫鬟捧着的红漆海棠花托盘上,朝着身边服侍的丫鬟打了个手势,丫鬟们悄无声息地鱼贯退下。

“都说了些什么?”她坐到徐令宜身边。

徐令宜歪靠在身后套了杏黄色细葛布的大迎枕上:“说夫妻口角,他把七姨气得回了娘家。连夜去娘家接人,这才知道她来了燕京。就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不过隔了两天就找了过来。

就算那华盖车打眼,可也要时间探听!

更让十一娘有些意外的是朱安平竟然把责任全扯到他自己身上了!

“他还说了些什么?”

“旁的倒没有多说。”徐令宜道,“因是夫妻口角,我也不好多问。”

十一娘听着暗暗点头。

七娘是因为通房的事离家的,传出去,不免会背上不贤之名。这个朱安平,先且不论他做了些什么,对七娘情谊如何,能当着外人的面还能对七娘颇多维护,至少是个顾大面的人。这样的人,多半通情达理,最容易沟通。

“我看朱安平说话、行事豪爽中带着几份沉稳,不是那没头没脑的。又能低声下气地追到燕京来,”徐令宜道,“你不如好好劝劝七姨。在燕京小住几日,就随朱安平回高青吧!”

七娘和朱安平之间的根本矛盾是孩子,不把这件事解决了,七娘就是回去,也难保她不再次离家。这样次数多了,再恩爱的夫妻也会疲惫的。有很多夫妻就是这样成怨偶的。

“七姐夫找来的事,我已经跟七姐说了。”十一娘沉吟道,“有些事七姐还一时转不弯来…”她把自己的打算让七娘和朱安平两口说借外房说话的主意告诉了徐令宜。

“行啊!”徐令宜道,“我明天约朱安平,你把七姨请到外书房来。”

十一娘点头,服侍徐令宜洗漱,几次欲言又止。

徐令宜看着奇怪。

十一娘可不是这样吞吞吐吐的人。

“怎么了?”他放缓了声调。

虽然涉及到七娘的隐私,可这件事不问清楚,十一娘觉得七娘的事就不太好解决。

尽管这样,她还是迟疑了片刻才道:“七姐夫娶七姐之前,家里有通房,也曾包过戏子。我想让您帮着探探口气,那些女子中间,可曾有人生养过。”

徐令宜一听就明白过来:“是为了子嗣的事吗?”

十一娘点头:“如果能知道是谁的原因就好了!”

这种事,当然最好问七娘。可她实在拿不准七娘是否知道朱安平婚前的事。

“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徐令宜泼了她一瓢冷水,“没有娶妻,就是有这样的事,也会想办法掩盖住的。”

也是。要不然,二太太肯定不会把七娘嫁到朱家去的。

十一娘有些沮丧。

徐令宜却不以为然地笑道:“我说是什么事?如果过几年还没有动静,在屋里收个人就是了!”

和他说这些如对牛弹琴,十一娘转移了话题,和他说起宴请姜家的人来:“…先是因为妾身的及笄礼。如果再没有个动静,只怕会觉得我们有些怠慢。”

“事情都挤一块了。”徐令宜听了道,“要是七姨的事能这两天解决,就定在十五吧!要是还有些波折,你先差个妈妈过去问个安,再约时间,拖几日。”

十一娘应喏。

“还有李家那边,”徐令宜道,“不能再拖了。就这两天抽个时候去看看,要是你也觉得不错,就定下来吧!这样王家那边也可以快点推了。拖来拖去容易拖成仇。”

这么快就决定了贞姐儿的未来。十一娘不免有些犹豫。

“怎么了?”徐令宜见了笑道,“是不是嫌李家家底单薄了些?”

“那到不是。”十一娘道,“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我是没看见孩子,心里没底。”

徐令宜想到之前她特意提到林大奶奶做的那桩媒。笑道:“这么说,你见到邵家那孩子了?”

“去给林大奶奶还礼的时候见了一面。”十一娘道,“个子高挑,相貌也好。和我们家贞姐儿倒是十分的般配。”

徐令宜听她这么一说反而有些不肯定了。

十一娘行事一向稳妥,她既然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何况贞姐儿在女孩子里是少有的高挑。

他思忖半晌,道:“还是等你见过李家那小子再说吧!”语气不觉地缓了缓。

也是,自己连李霁的人都没有见到,现在下结论,是为时过早了些。

“那我就抽空去见见李家二公子。”十一娘笑道起身,服侍徐令宜歇下。

徐令宜看着她衣襟里隐隐有条红丝线,知道她把自己送的玉牌挂在胸前,笑着亲了亲她的面颊,这才躺下。

第二天一大早,给太夫人问了安后,十一娘陪着七娘去了外院的书房。

徐令宜和朱安平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喝茶,朱安平的身后立着个杏眼桃腮的小姑娘。

十一娘一怔。

定睛一看,原来是香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