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玉儿嫁到这样一个家里,做媳妇的这可就得面对开枝散叶的大事,只生一个儿子都不够,大房都还等着过继一个呢,可问题是,要是家里的老爷们没这方面心思,她怎么生呢?婆婆又是个强势如斯的,玉儿的未来能不叫人忧心吗?

林熙内心叹了一口气,委实不明白邢姨妈怎么会给玉儿选这样一门亲事,纵然是高嫁了,可到底前途堪忧,这就宛如一场赌局,若是这位二爷肯好好过日子,尽人道,日后梁家大小两房都是玉儿的孩子,迟早她在梁家是话事人,可要是丈夫一心向佛,玉儿的嫂子守得是死寡,她守得便是活寡了。甚至弄不好,将来夫婿不会回心转意的话,难保当婆婆的不会迁怒到当儿媳妇的身上,说她无能的。

林熙越想越不是味道,心里便闷闷的。

及笄之礼结束后,便是宴会,淮山郡主只动了三筷子,便急急的往回赶,没办法她府宅可在天津,这会出发,马车跑的快些,擦黑便能回去。

淮山郡主一走,宴会上的人明显的轻松了许多,陈氏帮衬着邢姨妈招待宾客,林昌则拉着连襟喝起了闷头酒,那一杯杯的喝法,叫从屏风镂空洞里张望的林熙内心委实感叹爹爹是个性情中人:但凡遇上比他自己能耐的,内心便是不平,可要遇上谁亏着忧着了,他能怜悯的好似自己遭遇了一般,登时觉得父亲有些孩子气,更觉得母亲日子过的也难,毕竟那珍姨娘恰恰就是抓住了这个父亲这个性儿,平日里端着一副比西施还弱的样子,能不叫父亲疼着怜着吗?

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口,将放了筷子,桌对座的女孩子便冲她言:“林家七姑娘今日里不舒服吗?怎么吃起饭来蔫蔫的?听人说你是跟着那位叶嬷嬷教养下的,莫不是平日里好的吃多了,这些瞧不上吧?”

如果说受叶嬷嬷教养的名头能带来未来夫家的关注,自然也会带来女孩子们的嫉妒,毕竟谁会希望身边有一个将来会处处超过的自己的人呢?

林熙虽早有所知,也不为惧,可叶嬷嬷说过,她绝不能和圈中的女孩子们成仇,反而一定要抓住她们的心,让她们喜欢自己,围着自己才是对的。

所以林熙闻言未恼,而是一副愁苦之色:“这与吃食无关,只想着表姐就要嫁人了,日后再不能与她玩耍,便觉得可惜,思及我三姐姐也快这般,家里少了一个玩伴,便没什么胃口了。”

她一副简单忧伤之色,诉的是她与两位姐妹的情谊,众人见状,谁也不好奚落她,身边的几个反倒劝她起来:“这是迟早的事啊,你得自己想开啊!”

“是啊,你府上不还有两个姐姐嘛!”

“可她们也有嫁人的时候啊!”林熙说着叹了一口气,转身招了丫头,洗漱打整后,便自己撤了席:“姐姐们用着,我去找表姐说说话去。”说罢冲着大家行礼而去,既不和说话冲的顶,也不和说话亲的缠,一时间谁也没了念叨她的兴致,各自又吃用了起来,只有那个先前说话冲的致远伯孙家二姑娘瞧望着那远处的身影,略有所思的模样。

林熙逃离了是非地,直奔了玉表姐的院落,过了今日,这里可就封起来了,美其名曰的收心养性,好好的在屋内刺绣日后的枕面肚兜啥的,等着嫁人。

瞧着她来,玉儿很是高兴,才挽了飞仙髻的她,头上插着未来婆婆给的赤金凤头衔南珠的大簪,看起来很是贵气:“幸得还有个想着我的,不然我岂不是等到院门关上了,也瞧不见一个人影了。”

林熙闻言冲她笑:“那照表姐这话,岂不是院里的婆子丫头都不是人了?”

玉儿呵呵一笑,拉了她的手:“七妹妹谢谢你帮我。”自那日叶嬷嬷处受教后,她们两个可没少书信往来,有些是林熙自己的感受而得的警言,便都挂了叶嬷嬷的名写给了她,诸如用人防人,收敛忍让的种种,真心怕她走上自己当年的错路。

“你别谢我,我们原就是姐妹,岂有不帮的道理。”林熙说着扫了眼屋里的丫头,玉儿便立时把人撵了出去,一脸兴奋的拉着林熙:“可是叶嬷嬷有什么要你嘱咐我的?”

林熙笑了下,动手把一个荷包拿了出来:“图样是嬷嬷挑的,我绣的,她说让你把这个拿着戴着,但凡遇到心里头憋闷委屈的时候,就看看这个。”

玉儿好奇的结果,便瞧见那荷包上的图案并非是吉祥四物,也不是什么花草,而是云层之后半遮半露的一轮月。

“这是…”

“守的云开见月明。”她轻声的回答着,亦如这是她的劝言。

玉儿脸上的笑淡去,眼里一滴泪落了下来:“嬷嬷真是个好人。”

林熙掏出帕子为坐着的玉儿擦了泪,内心有些淡淡的哀伤。

回到了林府,林熙便跟抽了骨头一样,没劲的歪在榻上,叶嬷嬷过来瞧见她那个样子,抬手打发了下人们离开,便坐到了她的身边:“这是做什么?伤春悲秋吗?”

林熙早把嬷嬷当作亲近的人,也没行虚礼,只怏怏的说到:“我不明白,邢姨妈素来疼着玉儿表姐的,怎么会给她选了那么一个亲事,纵然可搏得一个幸福,但到底太苦,若搏不到,岂不是会误了她的终身。”

叶嬷嬷眨眨眼,自提了茶壶倒茶:“人家当娘的对自己女儿有信心,你又何必替人忧愁?”

林熙转了头看向叶嬷嬷:“我是怕,玉儿姐姐做了棋子。”

叶嬷嬷的眉微微一挑,继而喝了口茶:“那又如何呢?在很多世家,不,但凡有点想法的家里,儿女们大多便是棋,或为一个纽带,或为一个交易,或为一个筹码,包括你!用你的好来弥补大姑娘的错,用你的声名光辉来抹去她留下的污点,不都是一样的?”

林熙登时无言。

“玉儿的路并非是死胡同,就算是赌局,她的赢面其实不小,关键是时间的长短和她是否能耗的下去。”

林熙歪了脑袋:“都想入空门了,还拉的回来吗?”

“他入了吗?”

“没…可是他也不过是因为他爹娘所求…”

“那就够了,入空门者,了无牵挂,没了尘缘,他有父母挂心,岂能甩托干净?不管梁家是怎么折腾的,又不是拿绳子捆了他回去,这就说明他有牵挂,但凡有一丝挂念,便有转机,你那表姐入的不是死局,只是要花心思花时间,把一颗心悟出温来就成!”

林熙闻言眨眨眼睛,内心有了些许感触,叶嬷嬷则放了茶杯:“我叫你来绣那图,也是要你心中记着这一点:守得云开见月明,说不定哪天你就用的上!”

“嬷嬷的意思,就是将来我的婚姻之事,可能也会因一些盘算而未尽美好?”

叶嬷嬷浅笑:“林家不会亏待了你,就算你父母障目了,还有我和老太太为你盯着,可是,很多时候,我们以为的平坦大道并不是真的光鲜,可能内里坑陷不断啊,有些时候,看似泥泞不堪的道路,走起来满是艰辛,去不过是看着惊心,一路平淡顺意;我们又不是神仙,能度算得种种,我只是想你知道,面对不好时,不需要惊慌失措,更不需要自怨自艾,只要淡然的平和的面对,以一颗守得月开见月明的心来对待,你终会找到自己的幸福之路。”

第三十三章 冰肌玉骨(上)

二月初三,天迟迟不亮,到了近晌午的时候,灰蒙蒙的天上落起了雪花,半个时辰后竟转成了鹅毛大小,大片片的落了下来。

年前有一场大雪,正月二十的也落过一回,这阵子雪才化了干净,竟又下了起来。林熙的热闹劲头早没了,因而睡了午觉起来便自己铺了纸,练起字来,不像别人那样往那雪花里钻去。

她一早选的魏碑,图个周正大气,如今习下来也有模有样了,嬷嬷便选了一款瘦金体叫她习着,说叫她揣摩出那字中自娇的性儿来,毕竟是个女儿家除了端庄外还是得有些娇气的。

林熙习字一个时辰后,便累了,放下笔,走去窗前打算看看外面的雪景,换换神,便诧异的瞧见外面的院子里竟大大小小的摆满东西,是什么却因着蒙了雪,很难看清。

好奇之下从屋里出来,就看到屋檐下丫头婆子们,闷声闭嘴的在那里刷盆刷锅的,很是奇怪。

“夏荷,你们这是…”林熙抓了跟前的丫头问话。

“嬷嬷见下了大雪,使我们把全院里的锅啊盆的,总之但凡能装了雪的,全都拿出来用了。”夏荷说着转身把手里的盆子放去了地上,将一个蒙了厚雪的盆拿了回来。

把上面的雪花唰唰一扫尽数倒进了身边的大缸里。

“嬷嬷叫你们收集这雪做什么?”

“不知道,嬷嬷没说,只叫细细的收,还说越多越好。”夏荷话音刚落,院门一推开,叶嬷嬷同花妈妈说着话的走了进来。

“你换了斗篷就赶紧过去盯着,仔细干净可千万别污了水,总之收上多少算多少,叫她们每个院乱换了转。”

“知道了,今个雪本来就大,想来全府上都动起来,横竖也能收它七八大盆的。”

“但愿吧,这二月的雪,可是最好的。”叶嬷嬷说着走了过来,看见林熙站在门口便冲她摆手:“进去待着,屋外冷,别寒了骨头。”

林熙应了声进去,隔着窗户瞧着叶嬷嬷指挥这个调配那个,一盆盆的雪全都倒进了木桶和水缸里。

她很想问问叶嬷嬷这是要做什么,可嬷嬷压根没时间打理她,指挥完了这边又折了出去,林熙一下午去了窗边瞧看几次,就看到叶嬷嬷忙进忙出了。

雪到了晚上的时候,小了一些,依旧是洋洋洒洒的。

叶嬷嬷叫大家停了收雪,只把锅碗瓢盆的全部留在了院子里,便叫大家歇着,说明日里还有得忙,而后自己回屋歇着了,别说复盘手谈的事了,连林熙的屋都没进。

第二日清晨,林熙照例梳妆打扮好,去了老祖宗那里问安,一进屋就看到大家精神恹恹的,唯独陈氏两眼放着光。

“折腾人的贵主儿可来喽!”林老太太待林熙一起了身,便招了手冲她言语,林熙笑嘻嘻的凑了过去:“老祖宗怎得说熙儿折腾了,莫不是嫌弃熙儿来的早,扰了您的觉?”

“呦,还不让说折腾了,你问问这坐着的,哪个不为了你一夜折腾?”林老太太说着指了指陈氏和几个姨娘,大家都笑着做了摆设,只有陈氏为林熙做了解答:“嬷嬷说,得要昨个的雪水为你一用,着我们各处的院落都得为你收集雪水,还得夜里留着人瞧看,仔细着别叫什么不懂事的丫头,把雪水脏污了去,可费了老鼻子劲了!”

林熙闻言惊讶的眨眼,内心却有些狐疑:奇怪,就算是为我收集雪水,昨个夜里我们院子里也没见人守着啊,怎得叫别处守着?而且还要全府收集,哪里就用的了那许多了?

她心中再不解却也不会说,只一脸不解的望着母亲,陈氏见林熙一副呆样,便伸手点了她的鼻子:“怎么着,你自己不知道?”

林熙摇头:“嬷嬷没与女儿说起啊。”

陈氏闻言笑着拍拍她的手:“当然不与你说了,那可是秘方,为了你好的!”

一句半话,陈氏便收了嘴不再言语,林老太太不问,林熙自己不问,姨娘们可没这里开口的资格,是以这事说了个半截便悬吊吊的丢去了一边,忽而说起前日里陈氏在邢姨妈那里问询的关于玉儿嫁妆的是,比照减件的盘算是林馨的嫁妆规格来。

说了一气后散去,几个姑娘们连同姨娘自是要去陈氏跟前再行礼的,可陈氏似乎心情大好,挥挥衣袖:“行了,昨个把你们累着了,今儿就免了吧,都回去吧!”说完只单单把她生的林悠同林熙一拉往正屋回。

进了屋,上了暖炕,萍姨娘送了热茶进来,陈氏便叫她取了一张绣面给了林悠。

“你有那份心向往上走,做娘的怎么可能拦着你,这张绣图叫做‘十样锦’,是我缠着叶嬷嬷说了好半天才磨来的宫里货,你拿回去好好照着绣,赶你将来议亲的时候,若能绣个似模似样了,将来也是能拿出来为你争些脸面的。”陈氏一席话,林悠立刻脸上透了喜色,爱不释手的瞧看了一通,细细的收了,才对陈氏言谢,继而扫了林熙一眼:“娘没给妹妹求一个?”

陈氏笑了笑:“嬷嬷操心着熙儿,我操心着你也就是了,娘就一张嘴,磨得来一个也就不错了。”

林悠立刻扑去了陈氏的怀里:“谢娘疼我,七妹妹好歹是在嬷嬷跟前的,想来也不会亏了她的,这不昨天还那么折腾,就是不知道,要那么些雪水做什么?冲茶吗?”

陈氏伸手戳了她脑门一下:“冲茶倒也有理,但何至于全府的动?”

“那是…”

陈氏笑看向林熙:“嬷嬷说,她有个宫里的秘法,能叫人生的一番冰肌玉骨,只是得全靠这雪水,还得多,故而你们的祖母一听就发了话,各个院子都得张罗,连你们的兄弟们院子里也都摆起了呢,只是为怕男子阳重破了水的冰气,全是叫的府上的丫头和婆子们去收的。”

林熙闻言咋舌,她万没想到这个“全府动作”竟是把兄弟们也折腾上了,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娘,那这雪水收了来,怎么用?”林悠好奇的凑了过去。

陈氏淡淡一笑,摸弄起林悠的鬟儿:“听嬷嬷说,得夜里子时的时候,把雪水呈到浴桶里,就着那冷气浸泡上一刻钟。”

“啊?”林悠张大了嘴:“那不得冻死?”

“哪里就冻得死了,屋里烧着热炕,出了雪水立刻喝碗姜汤,再把烫过的毛巾揪出水后包在身上,决然是冻不到的。”陈氏说着忽而眉眼一挑冲着林悠说到:“我可告诉你,嘴巴严实点,这可是宫里的法子,不能传的,还有这雪水多少都在嬷嬷的掌握,你少给我打心思盘算,别胡来一气,激着你自己!”

林悠立刻摆手:“不会,我才没那么长舌头呢,何况,就算我想弄,也得有那雪水弄去!”说完冲着林熙一脸疼惜之色:“唉,那得多冷啊!”

林熙闻言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这法子真的有点吓人。

外间听着她们说话的萍姨娘嘴角微微的勾了起来。

林熙从陈氏那里回来,便入了屋,才脱了雪袍子,叶嬷嬷就走了进来:“七姑娘,今天晚上的晚饭早点用,之后不许再吃什么点心宵夜,最多喝点热茶,知道了吗?”

林熙点点头,立时想到了陈氏说的,便开了口:“嬷嬷是要给我整什么秘法了吗?”

叶嬷嬷笑了笑:“对,晚上你就受着吧!”说完转头就出去了,留下林熙在屋内无端端的打了个哆嗦。

晚上她依着叶嬷嬷的交代,早早用了晚饭,之后也只喝了点热茶,只得着那折磨人的时候,岂料戌正时分,叶嬷嬷竟到了屋里来冲着林熙说到:“来吧,先到我屋里复上两回盘吧!”

叶嬷嬷有时会把下棋的地方选在她自己房里,是以林熙也不奇怪,披了厚厚的棉袍跟着叶嬷嬷出去,转而去了她的房间。

“七姑娘来了?”厨娘董氏的声音从梢间里传来,林熙笑着应声传进了梢间内,可一进去便呆住了。

屋里角落上虽摆着棋盘云子,可屋内正中却放着一张大号浴桶,里面热气缭绕不说,围着粗布围腰的厨娘董氏正提着一个硕大木桶往里倒着一股黑褐色的水。

霎那间一股艾草的味道漂浮起来,让林熙有点摸不着头脑。

“嬷嬷,这是…”

“别废话了,赶紧脱了衣服进去泡着!”叶嬷嬷话语完全就是命令式。

“啊?泡?”林熙惊讶的瞧看那浴盆里的汤水。

汤水此刻由先前清亮的白色转成枣红色,内里浮着些许近乎黑色的绒物,还有许许多多漂浮的红花,以及一些似乎树皮草根一样的东西,总之看起来很是怪怪的,而屋内更飘着一股艾草的味道,让林熙怀疑这是不是药汁。

“磨叽什么呢?快点!”叶嬷嬷说着上前动手帮着林熙脱去衣裳,又把她头发给盘了起来,当赤条条的林熙被董氏提起来按进水里时,林熙只觉得水温烫的皮肤麻麻的,有些微的刺痛。

“嬷嬷,这是做什么啊?”

“给你打造冰肌玉骨啊!”叶嬷嬷笑吟吟的说着,瞧看着被董氏按在水里的林熙:“这可是秘法,只有我和她知道,现在多个你,但需得闭紧嘴巴,从我这里出去,只许说是复盘,知道吗?”

林熙不傻立时明白过来,当即点点头。

叶嬷嬷便笑了笑不言语了。

这汤水泡了她一气后,董氏也不按着她了,而是拿了两个干干的丝瓜瓤放进了水里,而后冲林熙说到:“七姑娘,等下会有点疼,可你得死咬住了不能出声,要不然我们这法子露了出去,我和叶嬷嬷可就得了泄漏宫中秘方的罪名,那得掉脑袋的,知道吗?”

林熙惊讶连连,却只得点头,继而董氏把林熙在水中扶正,抓着丝瓜瓤,就在林熙的背上刷了起来。

起初还好,越刷却越疼,再加上热水的滚烫,林熙觉得完全就是在受罪,但她瞧望着对面一直看着她的叶嬷嬷,死死的咬着唇没出一声。

待到脊背,肩头,胸口以及双臂刷洗完时,林熙被董氏直接从浴桶里捞起,叶嬷嬷拿了床毯子给她裹上,便把人塞进了床上,捂上了厚厚的被子。

林熙眨眨眼,开了口:“嬷嬷,我在娘那里听得不是说要泡雪水嘛,莫非这汤水是雪水烧的?”

叶嬷嬷一顿,冲她摇头:“这不是雪水,雪水你等会儿才用的上,不过出去后,若有人问起你来,你娘是怎么说的,你就怎么描述,记得吗?”

林熙眨眨眼,点了点头。

董氏又给浴桶里加了一桶和先前一样的药水,而后林熙就被提溜出来,再次按进了浴桶里泡着,水温比先前的高了一些,脑袋便有些许的晕,但不等林熙缓过劲来,董氏便拿着丝瓜瓤在林熙的下本身卖力的刷了起来。

等到林熙再次被董氏从水里提溜出来时,她看到的是自己双腿上红红的刮痕印子,便诧异的看向叶嬷嬷。

叶嬷嬷给她裹好再次给她盖上厚厚的被子,这才坐在床边,一边拿着帕子给她擦汗一边轻声地说着:“不要怕那些印子,过得几天就会好的,只消这样连续泡上三天,你自己就能看见改变。”

“可是,这是为什么?”

叶嬷嬷笑而不答,林熙也就知趣的不问了。

这般捂在厚厚的被窝里,林熙出了许多的汗,每过上一刻,叶嬷嬷便会给林熙把身上和身下的毯子被子都换上一换,直直耗去了快一个时辰,待到林熙身上在无一点汗时,叶嬷嬷便叫她穿套上了衣服,有用皮帽子捂住她半湿的发,将她送回了屋里,而两人一进了屋,嬷嬷就指派起婆子同丫头来,在屋内摆了木桶,取了雪水来,倒了半桶,而后董氏端着个簸箕进了来,从里面抓着一些粉啊,黄啊,白的碎末撒进了雪水里。

林熙诧异的看向叶嬷嬷,起先用来泡的东西里,她还能依稀辨出艾草与红花之类,这些粉末状的东西,她如何辨?

“那是去岁我叫人收集的桃花,腊梅的花蕊,陪着黄芪,茯苓一道碾碎了。”叶嬷嬷说着摆手打发了丫头婆子出去,便叫林熙脱了衣服进去。

雪水寒冷,但林熙相信叶嬷嬷非这么大功夫不会害她,便咬着牙进去了。

先前泡的是热汤,这岔子是冰凉凉的水,由着她身上火热热的,也被这冰凉凉的雪水给冻得哆嗦起来,而叶嬷嬷竟拿了个水瓢拿着水往她身上浇。

林熙起先还哆嗦的牙齿砰牙齿,但随着她一道道浇下来,竟有些热乎劲,而此时叶嬷嬷却叫她出来,而后她和董氏两个帕子给她手脚麻利的急速擦干,着她穿了衣裳坐在床上了,两人才气喘吁吁的相视一笑。

“老了,只这么一趟就累了。”董氏冲叶嬷嬷轻言。

叶嬷嬷冲她笑:“我看你才不累呢,这原是八个人的活儿,只咱们两个就拿下了,还不是全仗着你有这体力。”

董氏冲她一翻眼皮子:“少夸我,有那两句动听的,还不如给我个好物件!”

叶嬷嬷笑着抬手从袖袋里拿了两个荷包出来:“都是你的,伺候我们七姑娘到二十一桶雪水全部用完,干不?”

董氏没接茬,只伸手抓了荷包,把两个都打开了边看过后,一股脑塞进了自己的怀里:“别说二十一桶,伺候一年我也干!”

第三十四章 冰肌玉骨(下)

自打挨了第一回,她便连续的被这样热冷交替的泡了三天。

每天都是以复盘为名,去了叶嬷嬷的屋里泡那热腾腾的药浴,转头回自己屋里在大张旗鼓的泡那雪水。不过就算是大张旗鼓,到了下料的时候,屋内必然只剩下叶嬷嬷和董氏伺候林熙,丫头婆子们的也都被支开,没人守在门外。

连续三天下来,林熙自己拿铜镜前后的照身子,就看身红痕青条的一道道,哪里有半点冰肌玉骨的样子?用手摸摸按按的,还能感觉到疼,这让她很想去问叶嬷嬷,这药是不是出了岔子,可每每看到叶嬷嬷,面对那份从容不慌淡定的模样,她都把话咽了回去,狠下心,不闻不问由着两位嬷嬷折腾她吧!

三天之后,这泡法便是隔着一天一泡了,将近着泡了差不多半个月,林熙慢慢的发现,身上的那些红痕青条没了影,取而代之的是光溜溜的肌肤,摸起来滑嫩嫩的像刚刚蒸出来的嫩蛋。

如以此来,她更加乐意受罪了,没回进桶,不再用董氏去按她,捞她,自己就窜了进去,热也好,冷也罢,一心的受着。

转眼一个月过去,雪水已经用掉了大半,林熙的皮肤白里透红,肌雪滑嫩,连带着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瓷器的光泽,莹润起来。

这一日,叶嬷嬷不知何事,大清早的就出去了,她看完了书卷便在院子里踢毽子,抓牛拐,和丫头们玩的开心,忽而院门一推,瑜哥儿急急的跑了进来,带着小厮入了屋。

林熙诧异的看看天色,这会正是已初时分,照理他还应在读书的,却忽而就跑了回来,实在奇怪,当下提了裙边往他那边去,才到门口,就听到小厮说到:“哥儿,这件吧!那件看着也不成的!”

林熙在外眨眨眼,转了身子扯了嗓子:“瑜哥儿,你在忙什么呢?好好的,如何回来换衣服了?”

屋门一开,小厮三娃跑了出来:“七姑娘。”

“这是怎么回事啊?莫不是衣服弄脏了?”林熙半侧了身问话,自觉的避开了门。

“不是衣服弄脏了,是辰正时分宫里来了太监说今个下午未初的时候,国子监里要开一场三公论,不但各位翰林会到,就连宫里的几位皇子都要过来。先生放了话,叫回来穿的周正体面些,万一来入了察,也免得有不敬之嫌。”三娃做了答,屋门一开,瑜哥儿走了出来,穿了一身青呢的袍子,在那里整理着束带:“这身如何?”

七姑娘回头打量了一下,眼一转:“你这身与时令不合,你且等我一会吧!”说着转了头:“夏荷,跟我去母亲那里。”

林熙一路小跑带着夏荷去了陈氏那里,就见大哥在屋里与母亲说话。林熙眼瞧桓哥儿已经换了一身轻纱烟罗罩面的学袍,满是青葱之气散着儒家的文雅,便立刻开了口:“大哥只管自己收拾妥当,却不念着瑜哥儿,弄得人家现在还在屋里来回的换呢!”

长桓一听,不好意思的挠头,倒是陈氏开了口“他也不是没的穿,年初不是给做了两件嘛!”

“娘,到底瑜哥儿是在我们府上的,人家这个年纪又是去的小学,若穿的不合适了,怕是丢我们林家的脸吧!”林熙说着冲长桓言语:“哥,去岁我记得你有件软烟罗的罩衫,不如借给瑜哥儿?”

长桓一愣,随即点头,陈氏却抬了手:“不成的,你穿过的怎好给人家,这样,我立刻着人去买一件。”

林熙冲母亲一笑:“叶嬷嬷定会感谢娘的挂心。”陈氏脸上红光大盛:“章妈妈,这事你去,要咱们这个档里最好的!”说着她入了内屋,转头拿了两锭银子来,足有二十两:“快去量了长短,速度速回。”

章妈妈答应着立刻带着夏荷跑了过去,林熙便在陈氏那里待着,此时与多日不见的大哥遇上,少不得要说上几句的,只是她还没开口呢,长桓便围着她转了个圈,口里念叨起来:“这叶嬷嬷到底是有神通的,以前见你,也不过是个青黄小儿,没得什么招眼的,如今瞧着,跟个瓷娃娃一样,唇红齿白,肤雪凝脂的,当真这世上真有冰肌玉骨的法子?”

林熙呵呵一笑:“有没有的,大哥自己瞧着不就是了!”

“那法子如何,说来听听!”长桓凑到林熙跟前讨问,林熙摇头:“嬷嬷说了,提不得。”

长桓伸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你倒还较真儿了。”说着眼扫去陈氏那里:“娘,最近也没见着四妹妹,她人呢?”

陈氏闻言一愣,随即笑着的脸少了几分喜色:“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怎么着了,接二连三的闹病。”

“闹病?可严重吗?”

“倒也不至于,就是受了风寒而已,大夫给抓了药,说她体内寒湿日重,就是不知道,她怎生招的,问她屋里的丫头,个个都只会要脑袋。”陈氏说着叹了口气,岂料长桓诧异起来:“诶,怎么四妹妹和六妹妹都是受了风寒呢?”

“什么?六妹妹?怎么岚儿也不对了?”陈氏闻言高挑了眉:“这些日子她照例请安,我没瞧着她不对啊!”

“没少不对呢!”长桓说着一笑:“娘您知道的,六妹妹好个诗词歌赋,父亲嘱咐我,但凡墨先生有教的,便抄送她一份,我这一个月满共往她那里去了三回,回回都闻着药味,还听着她咳来着呢,问了丫头,也说是受了风寒,寒湿。”

陈氏闻言眉头渐锁,继而蒙的一拍桌:“不好!”说完也不管她们两个,撒丫子就往林悠那边去,兄妹两个对视一眼后,急急的追了母亲去。

到了林悠院子里,长桓避讳年岁,不能往姑娘屋里钻,便立在院里,林熙追了母亲进去,就看见母亲正把丫头婆子的往外撵,继而伸手扯了林悠的耳朵,便是一份气恨的模样:“你与我答应的好好地,转头做了什么?”

林悠咧着嘴,急忙的去扳陈氏的手:“娘,疼,疼!”

陈氏一把松了她的耳朵,朝着她的身上又掐了一把,压着声音问:“你给我说实话,你这般害病,是不是你自己泡了雪水!”

林悠头摇成了拨浪鼓,眼神却很闪烁:“娘说什么啊,我倒哪里泡去?”

“我现在就带着你去王太医府上,若是他告诉我你这膝盖上落了寒湿,我今个就亲自动手打断你的腿!”陈氏说着便扯了林悠要下床,林悠闻言一把甩开母亲的胳膊,缩去了床角:“娘,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