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林盛在书房里守夜,有身孕的郝氏歇在了屋里,林佳和林洵则各自在各自的房里守夜。

叶嬷嬷一早睡下了,林熙因为记挂父母,便也在屋里守夜。

后半夜里,雨,又不请自来,淅沥沥的下着,林熙内心感触,便去了窗边,对着北方向父母下跪磕头,口中更是念念祝词。

收了礼起身,冷风刺骨,她决定关窗,却意外的看到西楼阁下的身影。

身背包袱的林佳此刻正对着正房下跪磕头,这让林熙有些糊涂,而这时林佳起了身,直奔了阴影处,林熙心中一个念头升了起来,便是直接抽了一口冷气,登时把自己弄得呛咳起来,而林佳却已消失在那阴影处了。

天哪,她,她这是要私奔啊!

如此大逆不道,如此悖礼之事,林熙自不能坐视不理,她急急的穿套了衣服,便要去找叶嬷嬷去找祖母,可是在拉开房门的一瞬间,她想到了叶嬷嬷说过的那句话:路是自己选的!

林熙站住了,她傻呆呆的站在了门口,此时她真的有些不知该怎样才好。

由着她去,由着她私奔,若成了,大伯一家难免丢脸被人笑话,若不成,被镇子里的人发现而抓回来,林佳只怕也会被祖母大肆收拾,甚至…

她越想越怕,“礼”这一字如有千斤重,压着她,她不敢反抗,可是,她要去做了告密的,林佳被抓回来,祖母必然会重重的罚她,甚至可能为了维护林家的声誉而叫她削发或是…

她懊恼的在门口徘徊,而此时叶嬷嬷的屋门一开,人端着空了的点心盘子走了出来,一看到站在那里脸色惊慌的林熙,便是笑了:“你这守夜的,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林熙看了叶嬷嬷一眼,果断伸手扯了叶嬷嬷进屋,而后把门关上。

“怎么了?”叶嬷嬷好奇问话,林熙也不急着答,一直把她拉到了床边去,才踩着凳子与她耳语自己的所见。

“她到底还是选了这条路啊!”叶嬷嬷知道后,一脸淡然,似叹息的口吻说着这话,眼里却有这一丝赞赏。

林熙瞧看她这表情,被那丝赞赏的情绪给搞迷糊了,毫无意识的脱口问了一句出来:“嬷嬷莫非赞许她这举动?”

叶嬷嬷一顿,冲她笑:“礼之一字,规矩多多,多到犹如一个充满了路径的牢笼,你顺着那些路径走,便不会受伤,若不顺着,便得流血流泪,所以,悖礼,便是要付出代价的!至于我对她的赞赏,那不是对她的行为,而是对于她有一颗挑战这个牢笼的心,若冲破了,也许她能得到梦想的一切,但这个几率太低,低到九成九都是流血流泪。所以,我只是对她的那颗自由的心赞许,却对她的举动表示叹息,因为这意为着,她得流血流泪了。”

林熙听了这一头子话,眼里充满了糊涂:“那这事,我是说还是不说?”

“不要多事,我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让她自己走吧,走的出去,那是她的福气,走不出去,那便是她做下的茧。”叶嬷嬷说着,把手里的盘子放在了桌上:“得了,我也不寻摸什么吃的了,今晚就陪着你吧!“

林熙看着叶嬷嬷那举动,立时明白,嬷嬷说的陪,其实不过是看着她,怕她不听劝告惨祸了这事,影响了林佳的选择。

“现在去说,可能事情不会闹大,要是晚了,闹大了,可能佳儿姐姐就…”林熙正在担忧时,西阁楼内发出一声脆响。

林熙立时冲过去,就看见西阁楼内冲出来一个人直奔去了北面的正房楼阁,不大一会功夫,整个府里便热闹起来,在楼里的林熙也能听见下面的动静:“二姑娘不见了!”

叶嬷嬷此时抓了盘子起身,看了林熙一眼后说到:“你如果聪明的话,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说完便出去了。

林熙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些慌张的身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其实不用叶嬷嬷提醒,她也知道这会儿是说不得的,因为那会让她自己卷进林佳的错里。

出了这种事,林府里过年的喜气立时就没了,府上的人几乎都被派了出去,用一种隐晦而不声张的方式寻找着,显然林盛顾念着家门的名声,女儿的名节,才只能如此。

而因为这件事,林盛气的终日皱眉,满面阴霾;郝氏更是糟糕极了,整个人直接就躺在了床上,累得常妈妈几次过去瞧看,生怕她落了胎,伤了身体。

大年初一,林府愁眉不展。

大年初二,林府坐立不安。

大年初三,上至林贾氏,下至林洵,全家都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感觉。

“她不但不孝,还要逼害于我啊!”林盛压抑了三天的怒火在一声嘶吼下爆发出来,登时抬手砸碎了桌上的雕花笔洗,而就在此时,管家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老爷,找到了!”

林盛一手撑桌:“如何?可有惊动别人,她可有损伤?”

“应是没有,吴头寻到他们时,两人正在泗水桥跟前的竹林里休息,按照您的意思,直接封口的绑了,这会正在马车里往府上送呢,派了丁二娃先来报信儿。”

“泗水桥?”林盛闻言脸上惊色连连:“好险,翻过了那里的山,就出了我的境,再寻他们那可就得大张旗鼓压不住这丑了!”

当捆着两人的马车趁着夜色从后门进入府上时,林家的正厅里,林贾氏已经一脸怒色的等在那里了,在她身边坐着林盛同叶嬷嬷,郝氏未能出席,是以为她还在卧床,而林洵和林熙作为小辈,是没资格参加的,只能在各自的房里,借着那扇窗,偷偷的往那边瞧。

不多时,被捆的两人被送进了正房里,林佳尚算好,婆子们对她几乎是用的抬,而那边那个男的,就惨了些,是被家丁直接给揣进了正房。

林盛一抬手,正房的门就关上了,再一抬手,林佳和那人嘴里的团布就被扯掉了。

林佳昂着下巴扭了头,那梗样犹如一头牛。

而那个男子则是直视着林盛,毫不畏惧之色。

“原来是你!”林盛盯着那男子攥紧了拳头:“你不是答应我,再不与我女儿有半点瓜葛吗?”

男子哼了一声:“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林盛立时脸色发白,整个人就顿在了那里,而此时林贾氏却啪的一下拍了桌:“来人,给我掌他的嘴!”

登时守在那男子身边的家丁蹲身下去,提着男子衣领朝着他的脸就是左右开弓,而此时林佳急了,大声的喊着:“段郎!”

林贾氏闻声立时瞪了过去:“放肆的丫头,你还要脸不要,快给我闭上你的嘴,若再恬不知耻,我定好好收拾你!”

林佳闻言并未收声反而大声地冲着林盛喊了起来:“爹,‘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啊!你和朱砂姑娘,因着祖母的拆散未能在一起,这会儿,你何苦拆散了女儿和段郎,他对我,便如你对朱砂姑娘啊!”

林盛闻言却是噌的起身,大喝而言:“胡说!他与我怎能比,你爹我身为官宦子弟又有功名在身,许她一个未来尚可,而他不过一个街头卖艺的小子,拿什么来娶你养你?你与他不会有未来,更不会有幸福,少来糟践你爹我…与她!”

林佳一时被喝,人便顿住,那里林贾氏却是手抠了桌子她怒视着林佳,口中厉声:“拆散?说的真好啊,我拆散!盛儿你就是这么和你的闺女说起你娘我的吗?你此时口口声声与她说什么没有未来,我当日又是如何与你说的?我问你,当日我为何要拆散的你和她,还不是为了保住你的功名,守住林家的名节!你不思己错,不谅家门,十几年与我嫌隙也就罢了,谁让我是你娘,我不怨着你,知道你有求于我还巴巴的大老远跑来,可你,你竟然把这些还与你的闺女说,更把我说成拆散,你娘我一片心意到底是为了谁啊?现在可好了,她竟要学了你与人私奔!我且问你,你是要成全呢,还是拆散?”

林盛扭了头:“这不一样的!娘,我们在说佳儿,不要提朱砂。”

“为什么不提?”林贾氏等了眼:“常妈妈,去把郝氏给我叫出来!”

“老太太您…”

“去给我叫,叫不出来就抬!”林贾氏脸色铁青,全然震怒。

常妈妈无奈只得出去照办,那边林盛瞪向了林贾氏:“娘,您叫她出来干什么,她身子…”

“干什么?你不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吗?告诉你的媳妇,你是要和谁做一心人,要和谁白首不相离!”林贾氏一脸怒色地说着。

林盛立时冲她言语:“娘,您这是做什么?你拆散我和朱砂还不够,还要拆散我和阿云吗?”

“拆散?”林贾氏一声冷笑:“哈,我告诉你,拆散你们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此时郝氏在常妈妈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一脸的惶恐之色。

“你坐着,好好的看着!”林贾氏冲郝氏嚷了一句,便转头看向林盛:“盛儿,你和我闹了十八年,就因为你认为我不让你纳朱砂为妾,好,我现在把话给你放这里,你不是说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吗?行,我今个成全你,只要你承认要和朱砂一心,白首不相离的话,我立刻做主休了郝氏,给朱砂一个名分,不但让她和你在一起,还叫她做你的正妻,而你放下你的官印,和她的坟冢过一辈子,你可愿意?”

林盛立时脸白了,而郝氏也白了脸。

林婪氏看着自己的儿子又言:“你现在回答我,你是和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林盛的气息混乱脸色苍白,郝氏更是白着脸的捂着肚子,她死死地盯着林盛,双眼连眨都不敢眨。

“我,我…”

“选谁啊?”

“我,我自是与我的妻子,我与阿云一心,白首不离!”林盛说了这话出来时,郝氏的脸上显出一抹红晕,人也缓出一口气来,而此时林佳却看着林盛,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林贾氏看向林盛:“我可有拆散?”

林盛低头:“没有,是母亲,正了我的途。”

林贾氏立时转头看向林佳:“佳儿,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爹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你知道为什么和你原先听的不一样了吗?因为,他要官位恒通,他要家业兴旺,他得守住林家的名声!这就是男人口中的专情专一,这就是男人口中的一心人!”林贾氏说着一指段郎:“他不过一个杂耍贱民,他与你说什么一心,说什么白首,不过是要得了你,等到白米煮成熟饭,便会成为咱们林家的女婿,到了那时,你爹得为他张罗,等把他扶起来了,你爹老了,那时人家可以纳妾养小,你又算什么?人老珠黄一盘沙!”

林佳的脸惨白沁汗,而林贾氏却几步走到她的跟前一指郝氏:“你在看看她,她是你的亲娘,只因为你听那情之一字,便思想的天花乱坠,竟希冀着你爹与那朱砂一心,那你置你母亲于何地?若没有她,何来你?你又把你自己置于何处?”说完又转头看向郝氏:“不思正教,不思言真,虚情假意的呵护着盛儿与一个窑姐的感情,以求你的贤惠,可这就是你的贤惠,坏了你女儿的心,毁了你女儿的名,更连你自己都践踏到一文不值!”

第六十二章 抉择

林贾氏这般毫不留情的指责,登时让郝氏再度白了脸,她拽着衣服眼盯着脚面,咬唇轻言:“婆母这话,未免重了,老爷是心里真对朱砂有感情的,我总不能出手拦着吧?这是不是贤惠我不知道,但至少我尽到了一个做妻子的本分,您怎么能说我,虚情假意呢?”

“呵呵!”林贾氏闻言冷笑:“你真是一辈子做假做惯了,如今连你的女儿都不亲着你,都不思量着你的心你的苦,你竟还不醒悟?”她说着眼扫林盛:“当爹的日日把那段感情拿来挂在口里,把自己真当痴情的汉子;当娘的更日日捧着,以此换得夫婿的疼爱,可你们就没想想,你们让佳儿看到了什么?”

林贾氏再指向林佳:“她看到的是对一段不该有的感情充满的遗憾,便把情之一字推崇至上,便忘了什么是礼,什么是规矩!她看到的是,母亲的赞同叹息以及呵护,便忘了什么是真,什么是伦理!她看到的是我这个当祖母的拆散了他爹的一心人,便忘了身份,忘了家门,以至于到了今日竟这般丢人现眼的跪在这里,还要理直气壮的来指责我这个当祖母的!这便是我林家长房所出的好姑娘!你们,可真给林家长脸啊!”

林贾氏说完了这一通,当即看向常妈妈:“常妈妈,立刻叫人打点箱笼,明个一早咱们就离开这里!”说完便是迈步要出!

“娘!”林盛一声大喊跪了地:“是儿子不孝,您别动怒!儿子愿意自领跪罚,只求娘收了这走的话啊!”

郝氏一见林盛都跪了,便只能扶着椅子也溜了下去跪了,只是脸上的神情兀自慌乱见懵,似被先前的话如棍棒打头正晕着。

“别动怒?”林贾氏回头看了一眼林盛:“你是我生的,我养的,你那心性儿我门清儿!你不就是怕我这一走,明眼人都看出你我的不合来,到时候别人参你一本,说你逼走老母,你便得下来吗?成,我不走,为了我儿子的前程,我横竖都要待到暑日里去成了吧?谁叫我是你的娘,只能你怪着我怨着我甚至恼着我,我还得巴心巴肝的为着你!”说着一扶常妈妈她向外走,口中还大声地言语着:“别跪着了,再跪你那儿子女儿要恨死我!”

门敞开后,林贾氏就这么扶着常妈妈走了,这一走,坐在那里的叶嬷嬷便显得有些尴尬了。

“咳!”假咳了一声,叶嬷嬷起了身,一言不发的顺着边儿走,便是想这样离开,免得当面言语,让跪着的林盛难堪,可是林盛却冲她言语:“嬷嬷千万别走,今个这事,您得帮帮我!”

叶嬷嬷转了头:“大爷这话抬举我了,这是您的家事,我挨不着的。”

“嬷嬷!您就不能看在我爹的份上,帮帮忙?”林盛昂着头望着

叶嬷嬷闻言抿了唇,眼扫向呆滞的林佳,捏了捏指头说到:“若是二姑娘还愿意学,我自会教的。”说着对林盛同郝氏点了下头,便迈步出屋了。

一时间正屋所剩,便是他们几个,林盛由跪变跌,直接坐在了地上,郝氏见状立刻招呼言语:“还愣着做什么,扶老爷起来啊!”家丁闻声立刻动作,郝氏也被身边的丫头给扶了起来,两口子坐到了大椅子上,却是彼此对视一眼后,各自的扭头了。

“咳!”坐了一会,林盛终于想起来今天这事谁才是该被斥责的,当即假咳一声言语起来:“佳儿,爹糊涂,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害了你,你,你祖母说的没错,再是情之一字,那也得合规矩!”

林佳不言语,就那么跪着,眼见女儿根本不言语,林盛冒了火:“怎么?你还不清醒?”

林佳扭头看了一眼段郎,再看向林盛:“爹,晚了,女儿已经和段郎许了盟约,非他不嫁了。”

林盛脸一白,当即拍桌起身:“难不成你们,…”

林佳一咬牙:“我和他既然私奔,自然,已跟了他!”

林盛闻言跌坐回椅子上,郝氏也是白了脸,而此时被打了不少嘴巴的段郎则看向了林佳,眼里闪着一抹惊诧之色。

“好,好!”林盛怒极反倒叫好,继而使劲点头言语:“你们,你们可以,你们以为生米做成熟饭,我就得认吗?来人,支起支起条凳,取来水火棍,今个便在我这院子里,把这奸**子的家伙给我往死里打!”

他这一喝,立时家丁应声,那林佳吓的急忙叫嚷:“别,别!爹,他不是奸淫,是我自愿!”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林盛出言大喝,仆从自然照做,林盛看着林佳还在那里呜呜的出声,便是恼恨着瞪她:“你在这里毫无羞耻,我却为你羞耻!你不必于他辩解,更不必在这里咋咋呼呼,我今个把他先仗毙了,回头便给你送上白绫,我宁可你死了干净,也不要你坏了我的名声!”他说着立时高声吩咐:“还等什么,把他给我拉到院子里,往死里打!管家,速速去签筒来,我今个便自个结了这丑事!”

“不,不要,不要!”段郎看着府中下人动作,条凳摆起,水火棍请来,便已是白了脸,而等到家丁拖了他要往院子里去时,他急忙喊了起来:“我没有碰她,我没有碰她的身子!”

此话一出,大家都是一顿,林盛更是脸上显出一丝惊喜:“你说什么?”

“林老爷,我没碰二姑娘的身子,我与她只是生情私奔,并未占了她身子啊!求您别毙了我啊!”

此时,一直呆滞般的郝氏突然言语起来:“翠喜,你快带二姑娘去隔壁。”

翠喜一愣,当即明白意思,立刻叫了人帮手,把林佳给抬去了胳膊,而林盛此时也意识到郝氏要做什么,便是捏着拳,坐了回去等着。

很快,翠喜跑了出来,在郝氏的耳边言语了几句,郝氏松垮了双肩,看向了林盛:“依旧完璧。”

林盛这才脸上舒坦了一点,转头看向那段郎:“幸好你还尚未酿出大错,不然今日我保证你死在这里!”林盛说着看了一眼隔壁,眼珠子一转,厉声说到:“把佳儿给我带出来!”

很快林佳被拉扯了出来,只是因着验身,倒也松绑。

“我问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当真有情?”林盛的声音忽而柔和了一点。

“自然是。”林佳大声言语,段郎也是点头。

“好,我成全你们,不过,我林家不能承受你们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所以,我会叫人准备两碗毒酒,你们就到阴间去做对,鬼夫妻吧!”林盛说着看向郝氏。

“老爷!”郝氏一脸惊色:“那可是我们的女儿…”

“是她自己选了这条路!”林盛大喝一声瞪向了郝氏,郝氏也看着她,很快郝氏点了头:“我知道了。”说着转身看向了林佳:“佳儿,你快向你爹认错,说你再不会与这小子往来,要不然你爹…”

“死就死,我才不会像你们这样懦弱,为了我和段郎的爱,我不怕死!”

“你!”郝氏咬了唇:“好,我,我就当没生养过你!”她说着便叫翠喜去准备酒水,而林盛竟然大步出屋,再折进来时,翠喜已经准备了两碗酒。

林盛拿出一个小瓶到了些白色的粉末进了碗,然后命家丁给段郎松了绳子,便一指碗说到:“我已放了砒霜,来,你们两个给我和你娘磕个头,便上路吧!”说着人坐回了大椅子上,又冲郝氏吼到:“快点过来!”

郝氏一边流泪一边挪去了椅子上,她刚坐下,林佳就梗着脖子上前一跪,可是段郎却没动,他看着那碗酒,如同看到了蛇蝎。

“段郎,你还等什么?快来同我一起向我爹娘磕头。”林佳一脸的倔强。

段郎不但没有上前,反而退后两步,这让林佳登时挑眉:“段郎?你不是说会与我共生同死的吗?你…”

“我不要死,我不要!”段郎忽而大喊起来:“我只是和你相好而已,我并不是贪图富贵,可是要我死,我,我不答应!”他说着朝着林盛磕头:“林老爷,求您饶了我吧,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找二小姐,绝对不会和她再有瓜葛,我不想死,求您给我一条生路吧!”

“你!”林佳闻言一声惊喝,抢在了林盛言语之前,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直冲到段郎的面前:“你,你违背誓言?你哄我?”

“我,不是要违背誓言,可我,我不想死。”段郎说着低了头:“二姑娘,我只是一个穷小子,我配不起您,求求您,放了我,我不想死!”

林佳僵在了那里,她盯着段郎,眼泪决堤,片刻后,她开始大笑:“哈哈,这就是你们男人的情吗?哈哈,祖母说的没错,虚情假意,虚情假意。”她说着转了头看了眼林盛,又看了眼郝氏,低了头:“你们放他走吧,我以后都不会与他再有半点来往。”

林盛看了看林佳:“会说到做到吗?你们当初也曾许诺…”

“会,一定会!”段郎急得言语,林佳扭了头没再出声,林盛见状冲家丁比划了个动作,家丁立刻带着段郎下去了,而林盛走到了林佳的跟前:“没事了,所有的一切我都会想办法为你抹去,没人会知道这件事的。”

林佳看向了林盛:“您是在保护我吗?”

“当然,你是我的女儿啊!”

林佳却摇摇头:“你叫我死的时候,可半点没留恋。”

“傻丫头,生死面前,真情才现,爹只是想你看清楚他的心。”林盛说着转身拿了酒:“你以为这里真有砒霜?那是我丢的灰面!”当即他便把手里的酒喝了:“若他是真心的,我就此认了你们,可是结果呢?他比谁都怕死!女儿啊,这样的人,你怎么可以托付终身?”

林佳看了看林盛,猛然投身进怀,抱着他大哭了起来:“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他们的话了!”

林盛伸手拍了拍林佳的背:“对,以后别相信了。”

“怎样?”深夜时分,郝氏一脸疲惫的进了屋,歪在躺椅上的林盛便开口询问。

“没事了,劝了半天,睡下了。”郝氏说着伸手扯了簪子,拨了拨桌上的灯火烛芯,而后坐在了跟前。

“这几日你多费费心思,得抓紧时间让她把心收住才成。”

郝氏闻言抿了嘴角:“放心吧,心都死了,不用收了,选秀她会去的。”

“会去有什么用?她得中!叶嬷嬷肯教,可她得肯学,学了还要当日里用心,要不然什么都是空的。”林盛坐直了身子冲郝氏言语,郝氏闻言盯向了林盛,继而苦笑:“你不顾她的伤心,依旧盘算着这些,你可真疼你的闺女!”

林盛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你懂什么,我这是为她好!”

郝氏扭了头:“行了吧,别在沽名钓誉了!”

林盛蹙眉:“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郝氏看向了他:“这些年,你埋怨着婆母,说她不懂你,可今日看来,她是最懂你的!”她说着起了身:“我跟了你二十一年,你却想着念着朱砂十九年,你在我面前总是一副抱憾终身的模样,我还以为你真是个痴情的人,于是这些年我还为你道一声惋惜,甚至在女儿的面前都提你叫屈,可是结果呢?要不是婆母生生的撕破了脸,我竟还坠在你的虚情假意里而不自知,更因此而害了佳儿!我是个失败的母亲,失败的妻子,而你,是个糟糕的父亲!”

她说了这话起身便要走,林盛却立时站起:“你说什么浑话呢,我娘说上几句,你就当了真吗?”

“我当真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你为了你的官运亨通,而丢弃了所谓的挚爱,也许我该高兴你选择了和我一起,但今日我却也明白,你选我,也不过是为着你今后罢了!林繁开,你对不起我!”她说罢转身出屋,直接去了西边的屋子,守在门口的翠喜立刻跟了过去。

“小姐,您今个怎么和老爷说了那样的话,这…”翠喜担心的出言相劝,郝氏瞥了她一眼,脸上毫无先前的悲痛之色:“我忍了近二十年,如今终于可以不忍了,为什么不说?”

“可是这会伤了老爷和您之间的感情。”

“感情?呵,他几时对我有感情了?今日这话出了,兴许他还会内疚,把我真的往心里放呢!”郝氏说着躺去了床上,伸手抚摸肚子:“今天真是折腾死我了。”

“可不是?不过老爷也没小姐您想的那么不好,毕竟那毒酒是假的,若是那小子真肯喝,老爷倒也会成全了他们两个。”

“成全?”郝氏摇摇头:“拉到吧,那小子才不会喝呢,板子没挨到身上,就叫着求饶了,这样的人,惜命的很,他那不顾是下的局罢了。”

“啊?”翠喜一愣:“既然如此,小姐您那会哭成那样,也不怕动了胎气。”

“我是心里真难过的。”郝氏说着眼角湿润:“我是他的妻子,佳儿是他的女儿,可我和佳儿,却不过是他手里的棋,要不是婆母点透了,只怕我还自作聪明的赔进去了自己!”

“小姐…”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和朱砂都被骗了啊!”

这一场突发事件,在刻意保持的沉默下,悄无声息的被遗忘了。

三天后,林佳照着以往又开始跟着叶嬷嬷学习,而整个大房对待林贾氏的态度,可谓是恭敬有加,也不知那日里,究竟是林老太太言语犀利让大家发怵,还是林盛害怕林贾氏的离开会伤了他的官运,而刻意全家恭顺。

林熙对于当日的事,本无缘得知,但一来有叶嬷嬷私下的讲述,二来府院里还是有不少人提及了那段郎的背约偷生,这使得林熙听后,喟叹多多,一面为林佳的冲动叹息,一面又为那段郎的毁约而不满。

“你有什么好抱怨的,这便是人心,谁不是先为着自己?何况我与你说过,九成九的都是苦果,眼下二姑娘尚能体面,这已算最好的了,只是你大伯不知受累多少。”叶嬷嬷说得一脸淡然,好似那不是个多大的事一样。

林熙眨眨眼:“事情没闹大,终归是好的,不然佳儿姐姐可算是完了。唉,但愿那个什么段郎,千万别再来扰她了。”

“放心吧,他就是想扰,也扰不了。”

林熙闻言一顿,随即点头:“对啊,那时佳儿姐姐应该也去了京城参加选秀了,山高水远…”

“呵!”叶嬷嬷发出一声轻音,脸上显出一抹嘲色,继而她起身去了门口扫了一眼后,折身回来,到了林熙的身边看着她言语:“二姑娘可是要去选秀的,但凡有一点坏名声的事传出去,你大伯便有欺君的嫌疑,你觉得,你大伯会给自己留一个危险在那里吗?”

林熙一怔,骤然惊恐,她抬手捂上了嘴,不能相信的看着叶嬷嬷,而叶嬷嬷却是语重心长般的言语到:“有些东西,我本希望你晚点知道,不过眼下你遇上了,也不妨早点告诉你,也好你早点明白一些道理。七姑娘,这个世道,人心险恶着呢,为了利益,谁也不会和谁客气的!所以,我希望你记住,第一,守住你的心,第二,凡事留一线,第三,对谁都不要太相信!”

林熙咬了下唇:“是,我知道了,可是,我总还能信你,信祖母,还有我娘…”

“她们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是我,也不值得你全信。”叶嬷嬷不等林熙说完便已开口,林熙一时怔住:“嬷嬷您…”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还小,有些话我说了你也不会懂的。”叶嬷嬷说着伸手拍了拍林熙的肩头:“我一直和你说,每个人的路是自己选的,她走到这条路上也是她自己选的,为的就是叫你千万别搅合进去,因为我希望以后你会心安理得,没有内疚。”

林熙听得一头雾水:“嬷嬷您在说什么啊?什么心安理得,什么没有内疚?”

叶嬷嬷看了林熙一眼:“你将来会知道的。”说完便转身出了林熙的房间,留下林熙在那里百思不解。

林佳一旦用心学,成效便很显著,她年岁比林熙大,身段也好,即使锦衣华裳加身也能做到步履不失,这让大伯一家大为满意,而叶嬷嬷也对她开始有些微的赞语。

但是林佳的脸上再看不到那些生动的情绪,她如一个偶人一般只是在学,遇上家人齐聚时,便会堆着虚假的笑颜,似一个玩偶混迹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