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谢慎严本消失了一阵的咳嗽声开始密集而出,不时的咳嗽出不少痰来,林熙便在跟前一直伺候,这般陪着他断续咳嗽折腾的足有一个时辰的光景后,才消停了。

谢慎严一幅劳累不堪的样子躺在床上,身上红红的不说,额头和手上都能看见湿漉漉的汗水,林熙动手倒水取帕,亲自拧干了帕子为谢慎严擦拭沾汗,往返第三回的时候,谢慎严似是缓过了那股子难受劲来,看着在身边执帕的她,轻声说到:“今日你受累,以后这些就丢给下人吧。”

林熙眨眨眼,没吭声的继续给他擦手,谢慎严见她如此,忽而伸手一把搂住了她的身子,在她的一愣一顿中,她人已经趴在了谢慎严的胸口上,而谢慎严快速又低声的在她耳边说到:“伤乃真伤,不畏鉴辨。”在林熙的错愕里,他已松了手,林熙本能的刚正了身子,他人便往内里挪了些:“时候差不多了,你也躺下休息吧!”

第八十六章 夜语

谢慎严这话一说出来,林熙便立时红了脸颊。

若是按照上辈子那样的出嫁来说,这会儿才是彼此双方宽衣解带的时候,这身上的大红嫁衣自是等着夫君来亲手解脱的。

可是眼下再有十几天她才十一岁,今日里只是走个形式落个好意头,求个同房共枕的名,并不会圆房的,倒使得这解脱衣裳的事,叫她为难了:是自己脱,还是等他脱?又或者叫丫头进来伺候?

她轻轻地咬了着唇,有些无措,而此时谢慎严看到她那一副样子一愣之后倒是脸上浮出了笑来,伸手抓上了她的柔荑:“本该是为夫我为你宽衣解带的,只是你年纪太轻,未到圆房之时,加之我也是抱恙之身,还是留待日后吧,今日我就为你解去衣带,你自行脱下可好?”

林熙闻言心中自暖他的体贴,随即脸皮烧红着点了头,眼瞧着他的手从自己的手上向上抚摸到腰部,扯了宫绦坠子,解了腰封绶带,而后他便收了手,闭上了眼,非常照顾她的扭头过去,显然是不想她太过尴尬。

林熙红着脸将喜服脱下叠放后,又脱了厚厚的夹袄,最后穿了一身大红色的绸缎亵衣小心的掀起了被窝钻了进去。

此时谢慎严转了头过来,冲她微微一笑,抬手把被子给她拉伸了一下,便轻言到:“今天守了我一天,你应该是累了,好生休息吧,明早还要早起走规矩拜祠堂和敬茶的。”他说完也不等林熙答话,便是自行闭眼休憩,一副很累的模样,林熙看着他那张憔悴的脸,轻轻的应了一声也闭上了眼。

虽说闭眼睡觉。只是到底是特殊的日子,身边又睡着他,林熙在床上闭眼足有一刻钟也没能寻到半点瞌睡来,正在努力的乞求瞌睡快来时,她感觉到了耳边微微的吹气。下意识的睁开眼,就看到了谢慎严单臂撑着脑袋,以罗汉卧榻的姿势望着她。

而他的脸颊离自己的脸非常的近,近的得她觉得自己的眼前能看到的只有他那双深邃的大眼。

“你,不睡吗?”林熙小声的疑问,他不明白谢慎严干嘛这么盯着自己,怪怪的。

“你很怕我吗?”他轻声说着:“我记得当初见你的时候。你挺淡然的,而你现在,是害怕什么吗?整个人就似个木头一样绷在这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林熙眨眨眼:“与你,同被而眠,我,我。我…”

谢慎严冲她笑了笑,侧躺于枕。抬臂将林熙带着被子一搂:“你我已经是夫妻了,以后不管怎样都得过一辈子的,就算你我年岁差着不少。但我也不会吃了你啊!你真没必要怕我的,何况今夜也不过是共枕一夜罢了!来,什么都不想罢!靠着我,赶紧睡吧,明天还有大把的事等着你呢!”他说着身子竟主动往林熙这边靠了些,热暖的体温立时传递过来。林熙觉得自己有种从内心都在灼烧的感觉。

“闭上眼睛睡吧。什么都不用想。”他轻声地说着,将她这般紧紧地搂着闭眼而眠。林熙也只好闭上了眼,可心里还是那般灼烧缪乱,但没过多久,谢慎严平稳的呼吸声在她的耳侧响起,渐渐地,随着她的呼吸声,她发现自己的心开始归于宁静,而很快,她的瞌睡也袭来了…

龙凤对烛在喜屋内烧着红蜡度着**,而正院的正房内堂里,谢家的几位爷却都在送完宾客后陆续的赶到了这里,当谢家三爷谢安入了内后,房门便掩上了不说,门口伺候的下人都自觉的退立在了五步开外的地方。

“看今天这样子,咱们这关算是过了。”大房谢鲲说着捋了把胡须:“只希望谨哥儿能熬住那药性,如此咱们也算顺理成章。”

“是啊,只是不知道那药性是否伤身。”谢安一脸的担忧:“我真怕他受不住!”

“三哥,这个时候就算伤身不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不过小四的身子骨向来是好的,他跟着二哥练了那些年的拳脚,熬个七天而已,定然没问题的!”五房谢尚的话音才落下,歪在榻上的老侯爷便开了口:“不必担心的,关卡一过此药虽猛,却也是谨儿下阶之时,七天熬过去后,他也不必这么辛苦,短痛消长痛而已。”

屋内三个做人子的爷们皆是点头,而此时老侯爷又言语道:“喊你们来,并非是操心着这一关,而是有些话也该提醒你们一二了。”他说着瞥了谢鲲一眼,谢鲲点了头,接了话:“估摸着再有一年半载的光景,我就该分家出去了。”

谢安同谢尚都是一愣。

“这么快?”谢安微微蹙眉,谢尚倒是笑了:“看来大哥就要得爵了!”

谢鲲脸上浮着一抹笑色:“今个杜阁老给我漏了口风,他致仕已在眼前,内阁半个月前就票拟了人选,皇上也都批红了的,只待年后宣了,彼时我入了内阁,韩大人应该会做阁老,在内有个半年的光景,相信也该得爵了。”

“论资历鲲儿没有问题的,若依照规矩我这勋位也是等着由你入替,只是彼时时局上我们谢家需要一个地方官来把握政局人脉,而当时鹏儿修武早已定好戍边,便只能是指望安儿,偏那时你性子过于温弱,审时度势以及应酬上都不如你大哥活络,还是你大哥有魄力,与我彻夜长谈后入科举拿下三元,光耀入仕做了地方官,以三任三地的法子,捏下了政局人脉,如今他已做了京官,又熬够了资历,入了内阁后,只消抓住时机,便可以功得爵,大房一脉不但有保,也得以规矩的分出去,为咱们谢家多铺一份爵!”老侯爷说着对谢鲲满意的点头,显然这个儿子十分的长脸争气,不走荫封入替的路子就自行开辟了一片“江山”,实在是谢家的楷模。

“身为谢家子弟自该为家族利益着想。”谢鲲恭敬言语,当年他这举动也曾叫他妻子不解,毕竟走出这条路子,相当于又放弃了爵位入替的意思,毕竟若要荫封,就必须得在野。

“如今你大哥要分家出去,自不在入替之中,鹏儿呢,司业戍边,以军功固守,做不得入替, 便论序到了安儿这里,说实话,安儿你的性子太过绵软,我不是太看好,但谨哥儿偏生天赋异禀,我实在欢喜,这才和你大哥商量后,因他而中你这一房,故而,今日里早早的与你提及也是要你从现在起,就得带着谨哥儿多和你大哥出入一些场合,把他铺下的政局人脉逐一的接到手里来!”

老侯爷此言立时让谢安撩袍而跪,毕竟不管是处于何因,谢家的侯之一爵便会由他入替,这等于谢家的大业也算落在了他的肩上,那么到了老侯爷百年的时候,自也是他顺利的掌族了。

“儿子必当尽力,还请爹爹教导,兄长指点!”谢安说着叩首,老侯爷摆手后,谢鲲动手扶了他起来:“都是兄弟的,不必说那见外的话,我会尽数拉拔着你的!”

这边兄弟之间话音落了,那边老侯爷又开口,不过却是冲着五爷谢尚言语的:“你大哥一旦分家出去,咱们这一派上就少了个地方官,我意思着,是时候该你出去铺在朝局里了。”

“儿子明白,不知爹爹的意思,是要我直接去候补申缺呢,还是也走科举一路?又或者…”

“你就别去什么科举凑热闹了,免得招那些学子们不快,咱们谢家要把握住天下文人的口,扶着边疆战士的骨,才能长久不败,你大哥若是年后入阁,相对的吏部也会再来走形式相邀,那个时候,你就选个自己有把握的去做就是,记住要把握大的去,毕竟咱们现在是求稳的时候,尽量的不招眼才是正经。”

“是,过得几日我就去和吏部的人打听打听,早摸清了备选,寻个适中的。”谢尚说了这话后,老侯爷点了头,喟叹而言:“你们都很清楚,眼下的局势未明,咱们当以‘保’字为主,而今日里谨哥儿已经成亲,接下来便该是立业的事,安儿于政这一路上,你也在野的参悟了这些年,有什么就多和谨哥儿提提,让他早些握住那些文人名士的口!”

“是,爹。”

“林家的七姑娘嫁进了咱们府里,叶嬷嬷也教养不上了,但你们也知道我对小四寄予的是怎样的厚望,所以,对这个孙媳妇,我希望你们多花花心思拉拔着点,毕竟好歹日后也是做主母的人,若真由着她林家的那点底子,实在是难,哎,当年林老太爷可算文人名流的头,如今他这一去,家里的几个倒都没些像样的了!”老侯爷说着叹了一口气:“安儿,叫徐氏多费费心思吧!好好磨一磨!”

“是,爹!”谢安应了声,老侯爷起了身便是要准备歇着了,不过他起来后,忽而想起了什么,又冲谢安说到:“今个皇上因何赏了个玉佩给她,你得心里有个数!”

“儿子,明白。”

--道歉哈,今天我把人都丢死了,自己晾衣服的时候把自己关在阳台,没钥匙没电话的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四个小时,终于等回了老公,结果没什么时间写文了,更的晚,字数也少见谅啊!

第八十七章 谨四奶奶

刚刚进了寅时初刻,林熙便因着这些年的习惯到点的醒了。

只是醒了之后她却有些茫然,毕竟夫婿尚未有功名在身,更无官爵,又不用应卯上朝,倒不必她这般早起,可人都醒了,总不能闭上眼再睡回笼觉啊?但起吧,身上还搭着他的胳膊,侧间还靠着他的身子,热乎乎的一份亲近,她若起来必是会扰醒他的,倒因此叫林熙犯难。

正在内心纠结时,猛然身侧的人身子一个急抽剧烈的咳嗽起来,那排山倒海的咳嗽把林熙吓了一跳,下一息人已赶紧的坐了起来,急忙的把他的身子反侧过去给他拍背。

拍了好几下,谢慎严那一串咳嗽总算缓和了过去,人侧过来时,林熙已手脚麻利的给他捧了钵盂,带他清口后,又下床给倒了茶水,伺候着他彻底缓和下去了,人才缩回了床边,而此时她身上早已冷了。

“进来暖暖!”谢慎严捞着被子给她裹上,林熙顺势的挪回了床上,两人四目一对,林熙垂了眼皮子,谢慎严倒凑她近了些,依旧是裹着被子的那般抱拥着她:“你倒是麻利,竟什么都备好了,手脚利落不比丫头们差,可就是凉着了不是?瞧这冷劲,这万一冻坏了,后日回门的时候丈母娘寻我的麻烦可怎生是好?”

林熙的嘴角微微一抽:“只是一下而已,怎生就冻坏了?”

谢慎严嘴角勾了笑:“屋里有下人,日后像这种情况,你招呼下人来就是了,不必自己来的。”

林熙眨眨眼睛:“你是我的夫君,难过之时,我抬手便可相助为何一定要等下人来?难道。这是规矩?”

谢慎严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柔色,冲她笑笑:“这倒不是规矩,是怕你冻着啊,何况都是下人的活路,怕你不知该如何。只是没成想,你倒也熟。”

“其实我尚在家里的时候听到娘说你的身子不好,伤肺咳嗽,便问了些似这等情况该注意的,彼时我祖母说起过我祖父病重的那会儿,总是半夜里咳嗽一阵子,她伺候过便是知道。也就说于了我,叫备着。”

“难为老太太还指点着,不过,也就今日里劳你折腾了,日后我都宿在书房的,就算惊咳也有下人照应,倒不必夫人这般体贴了。”

林熙闻言一时也不知应说什么。而谢慎严此时张口扬声:“几时了?”

他声音挺大,但这么一问也叫林熙诧异。偏这个时候外面已有了回答的声音:“回四爷的话,这会已是寅时二刻了!”

这答话一传进来,立时让林熙往被窝里缩了脑袋。她这会儿总算明白谢慎严为什么口口声声地说什么都交给下人,敢情这新婚夜的外面也都守着丫头呢!而她偏生糊涂,自以为是洞房之夜外面无人听床以至于连伺候的都缺了。

她这个样子,落在谢慎严的眼里,换的他浅浅一笑,但随即他已坐正了身子。也不抱拥着林熙。直朝外扬声一句:“进来伺候我更衣吧!”

随即门扉吱呀,一溜的丫头们便是捧着水盆面巾。衣裳冠带的鱼贯而入,这让偷眼瞧看的林熙内心不由的谢了叶嬷嬷一把,毕竟她当年被八人伺候的时候,尚还觉得摆谱,而现在看着进来的八个丫头,她才明白这是正当的侯门排场。

丫头们一进来,偷眼瞧看的林熙便十分自觉的起身掀被,侧坐伸手由着她们穿戴,丝毫不见生怯,几个丫头见状也伺候的十分自然,待到她衣裳穿戴好了,发丝只是轻轻一绾,便有丫头蹲在身前给她穿好了鞋子,继而送上水盆净手后,再有丫头们捧着衣冠上前—该林熙这个新婚妇人伺候自己的夫婿更衣了。

这是必然的一道仪程,就同敬茶一般,内里的意义为重。

当下林熙冲着谢慎严声音轻柔:“熙儿伺候夫君更衣。”

谢慎严应声掀开了被子,林熙便亲自动手顺着衣服的摆放拿来给谢慎严穿戴,而谢慎严到底体贴,知道自己个儿高,基本就坐在那里由着她给穿戴,而倒了裤子这些的时候,他便不做声的从林熙手里直接拿了过去自己穿戴,倒叫屋内的几个丫头都瞧看的出自己的少爷对这位少奶奶的呵护。

待到谢慎严穿戴整齐,由林熙伺候着洗漱之后,他这才去了妆台前,由着丫头给束发,林熙这才开始净面洗漱,待她拾掇好了,谢慎严也梳好了头发,冲她轻声言语:“你且拾掇着,我去书房晨读片刻,稍带时候差不多的时候再来叫你一同去敬茶。”

林熙点点头:“好。”

当下谢慎严出去了,屋内的丫头一路就跟出去了六个,只剩下两个,一个收拾床铺,一个则清着妆台,当他人出了喜院往自己院落的书房去时,夏荷,花妈妈带着四喜五福和见平见安也替换了进来伺候,那两个丫头也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姑娘昨晚睡的可好?”梳头的时候花妈妈就在旁一面打量一面闻讯,毕竟姑爷的憔悴她们都是看得见的。

“挺好的。”林熙轻声询问:“花妈妈,昨个夜里,这屋外一直都守着人的吗?”

“是,我们出来后,便依规矩的守着,可到了戌时的时候,谢家府上来了人,就是一道,到了子时的时候他们倒叫我们歇着,他们守着,这大府上的规矩还真和我们不同的,咱们值夜的,也不过是宿在隔壁的梢间里听声得唤罢了,他们却是压根就不睡的,完全立在当口,而且还不是听声就进,早上姑爷咳嗽起来,外面的丫头婆子水盆什么的都备好了却不进去,你说奇不奇怪?”

“侯府上的规矩重,想来主子们不言语,不到万不得已,就是丫头们操心,也是不能自入的。花妈妈,你给咱们来的人全数打招呼,务必细细留心侯府上的丫头仆役是怎样的,早早的把规矩学下来,莫叫人看了咱们的笑话。”林熙当即吩咐。花妈妈应声,这边夏荷已经给林熙盘好了发髻,一面扎簪固发一面言语:“姑娘叫我打听的,也有了些眉目。”

“是怎样的?”

“侯府上以礼为重,晨昏定省的,侯爷处是逢五见十,小附院内。则是封三见倍的去,时辰上基本都是在卯初时分之前就成,当然也有不同的,似大房府上的,因着一来大老爷是长子,二来大老爷还要上朝的,便是大太太再送发了大老爷出府后就得过去。据说她人是寅正之时就得侯在那里的。”

林熙闻言点点头:“她是长房长媳,将来夫婿入替。得荫封的,她自是得规矩齐全,不能有差。早些是对的,至于你刚才说的时候,看起来和咱们府上差不到太多,只是相较密集些,夏荷,你回头把丫头们当值的日子排建出来。以后什么都早早的备好。寅时刚到便喊我起吧!”

“姑娘不必这么早的啊,明日之后您和姑爷不必住在一处。又不用伺候他更衣洗漱的,就是睡到寅初三刻都是来得及的,我问仔细了的,似您这孙媳妇的辈,卯正三刻前到了就成!”

林熙闻言冲她一笑:“你疼我,也得分分地方,这是谢家,是侯府,是我的婆家可不是我的娘家,什么都还能由着我啊?纵然规矩上我可以懒赖着些,可那不是打自己的耳光丢自己的脸吗?我还是早点起来打点的好,诶,可有问清楚我公婆的作息习惯以及你们姑爷的吗?”

“问了,姑娘要当十全妇人,这些奴婢要是不问清楚不就成罪人了!”夏荷说着打开了手边的首饰匣子,一边挑首饰对着镜子给林熙扎带比划一边口中快速言语:“三老爷好晨读,每日里寅时便起了,不过他起了也是去书房里读书,三太太并不伺候,待到寅时三刻她才起来洗漱梳妆,寅正二刻才和三老爷一道去老侯爷处行礼,几乎都是在寅正三刻的时候了。”

“那倒也算卡着卯初前了,那他呢?”

“姑爷随了三老爷了,每日寅时二刻便会醒的,起来晨读呢!”

林熙点点头:“看来我说寅时起来便是对的,把话传下去,以后就这个时候叫我吧!”

“可是姑娘你起这么早又能做什么?晨昏定省可早着去了,姑爷和你是分宿的,你真没必要…”

“这几年我能偷懒,那日后呢?迟早我们都是要住到一起去的,何况,我一个新入门的小媳妇,没道理夫婿起了我还躺着,就算婆母能如此,那也是她不是我,我可不想被人诟病念叨!知道了吗?”

“是!”

“你们日后多留心在这些上,咱们千万不能出什么纰漏。”林熙说着眼扫到桌上的另一个匣子,眉头又皱了起来:皇上给的玉佩,我到底得怎么供着它才好呢?

林熙起的早,虽然这会儿不至于就见礼问安,却也没闲着,她一收拾打扮好,就叫夏荷把采买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再一次和花妈妈与夏荷分说着礼物的派送,两人分派了好一阵子后,花妈妈看着林熙手里摆弄的那些东西,忽而开口说到:“姑娘心细想着府里的两个姑娘,哥儿还有叔伯家的孩子,不过我思量着你是不是还得再备点,免得今日里你婆婆一时有心点了人,你手里空啊!”

花妈妈的话中话指点的人是谁,林熙不是不明白,只是在她的判断里,今日自己的婆婆是不会提的:“花妈妈你想多了吧,虽然我是冲喜的,可到底也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再是没怎么大办,皇上也是来过的,横竖我是小四房的奶奶,我想婆母那般知礼的人家,再急也不会在头三天上扫我性子,就算我们这会儿圆不了房,礼数上也没了臊妻的事!你且安着吧,我看她要提也都是要等到我回门之后回来正式的见他房里人了。”

夏荷在旁点头:“姑娘说的是,哪有这会儿就来臊脸的?人家正妻进门,至少都要半年的时间出来暖房,谁会这个档口自讨没趣啊!花妈妈您可别来恶心咱们姑娘!”

花妈妈闻言叹了口气:“得,我好心提一句叫姑娘心里有个谱,你倒一张口数落我。我且问你,咱姑娘今年几岁?半个月后人才十一呢!等到她能圆房,起码也得两年吧,未必这两年里,谢家肯等着?至于你说的半年。若姑爷是个好的,半年有什么等不得?这会儿眼瞅着都要冲喜了,你以为谢家不留脉?这种当口的礼数可不是等你半年,而是张口说嗣!毕竟有什么能大过血脉延续开枝散叶?姑娘那婆婆要是体恤她,还能等她回门回来才说,要是没什么体恤的心,今日里就把人给你点起。还真不逾礼!”

林熙闻言立时蹙眉,她的确思想着自己的婆婆按照礼数横竖都不会这会儿就来提的,可是花妈妈说的话却是没错的。

思想这段日子从说冲喜到成亲过府,办的有多急?半个月罢了,而皇上今日里还带了院正来,查验的心思完全就是明摆着,不管谢慎严是不是真的病到那个地步。这戏都是要唱全套的,那婆母为了留嗣而备。提点起房里的丫头,或是叫她做恩来开脸,也是真正的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夏荷听了花妈妈的话。先前一副笃定的模样就去了大半,眼见姑娘都蹙眉思寻起来,便也知花妈妈这个老人家到底说在了点上,毕竟特事特办,眼下这个情况,礼也得照顾情。

“夏荷。把那匣子里准备的四对赤金镯子带上吧!”

“哦。都带啊?”夏荷一脸的不情愿。

“带上吧,谁知道要留嗣的婆母会扒拉几个呢?何况这还在年里头。万一有个什么走亲串户的遇上了,也能应急的。”林熙说着把手里分派的那些东西全部丢在了榻上,由着夏荷和花妈妈收拾。

两人分装的差不多了,叫了四喜同五福进来,把分给府里人备下的收在了四喜的身上,把那四对镯子包好收到了五福的身上,正嘱咐着,外面传来递进的招呼,说着小四爷过来了,夏荷一瞅更香:“寅正三刻了,是该过去了,今个规矩重,姑娘可撑着点。”

林熙笑着点点头,心里却丝毫不紧张,毕竟叶嬷嬷给她自小就依照规矩的来练,倒也习惯了,何况皇宫她也是去过的,那日里等了许久还不是一样的等下来了吗?

门帘子一挑,谢慎严进来了,他虽看起来还是那般的憔悴,但林熙却感觉到他身上散着一股子热气,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却也没瞧出什么不同来。

“准备好了吗?咱们该过去了!”他进屋取了披风便问,接了随进来的丫头倒的一杯茶。

林熙看了那丫头一眼,并不急着答话,谢慎严抿了热茶一口,见林熙盯她一眼,轻声说道:“哦,她叫采薇,打我十一岁上就伺候我的。”

林熙闻言点了头,那边采薇已经躬身行礼叫人:“奶奶。”

林熙看她一眼没与她言也未应声,而是冲谢慎严言语到:“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过去吧!”

谢慎严应了一声放了茶盏,便往外走,那采薇原想拿披风来给谢慎严披上的,而这个时候,夏荷却开了口:“姑娘,咱给姑爷披那个披风啊?”

林熙淡淡一笑:“就跟前这个吧!”说着她再次看向了采薇,采薇立刻把手里的披风送上,林熙却没接,笑望着她:“快给少爷披上吧!”

采薇一愣后依言照做,而整个这个推让的过程里,谢慎严全然是一言不发的,待到披风上身后,他便先一步出了屋,林熙自也跟着,继而有轿子过来,显然是体恤着谢慎严的情况,送他们往主院正房里去。

喜院是大宅门中必备的一个院落,顾名思义便是成亲时才会住下的院落,三日后,新娘子就得和新郎官回自己的院落,这房院落则上锁静待着下一场喜事的到来。

因为喜院的特殊性质,它便坐落在了最好的位置上,不但坐北朝南,更是紧挨着正院,以至于两人在轿子上,话都没能说上三两句,便是到了,但就是这三两句话,却也叫林熙有些不自在了。

轿子一起,谢慎严便同她说了一句:“你可以不那么累。”

林熙听着这话却并非摸不着头脑,而是淡淡地应到:“我也不想。但也不得不做。”

如果可以,她比谁都想清闲,但当初她的不管不顾换来的是自己没有丝毫的立场,以至于事情越来越糟糕,而现在虽然她年纪还小。虽然她希冀着自己以最低调最和平的方式存在,但那也只是限于整个侯府,而在自己的院落内,她必须成为除谢慎严之外的霸主,因为她已是谨四奶奶!

“那就换个人吧,她心眼太小,受不起反而连累你。”谢慎严说了这话。立时又咳嗽了两声,林熙才给他顺背平抚,尚未思及他这话是替自己着想还是心疼着那个丫头,轿子就落了,这使得她跟着谢慎严出来往正房里去时,也都有些微微的失神,因为她感觉到一点点不舒服。内心的不满。

锁住你的心!只有如此你才不会痛,不会难过。你才能看清你要什么!

莫名的叶嬷嬷的声音从内心冲出,她下意识的捏了拳头:是啊,我何必要自己不舒服呢?他是什么身份。什么情况,身边岂会少了人,我不过为着一个丫头,就思想那么多,倒是太不成器了,就这样的心眼还能做什么当家主母。真是太没用了!

“谨四爷和谨四奶奶到了!”门口的丫头一声传唤。门帘子便挑了起来,谢慎严伸手拉了林熙一把。便带着她入内,四喜和五福便随着进去,而后夏荷同花妈妈才跟了进去,却是只能站在门口。

“谨儿(熙儿)给祖父祖母问安!”两人进屋先是躬身言语,继而丫头铺下团垫,两人便照规矩的磕了三个头,此时坐在大椅子上老侯爷才嗯了一声,旁边那个慈祥的侯爷夫人则笑呵呵的摆了手:“快起来吧!”

两人当即起身,便有丫头捧了茶具过来,谢慎严抬手给斟茶,林熙便端着杯子先敬了二老,茶喝了一口后,老侯爷还是嗯了一声,侯爷夫人便是摆手,自有丫头送上了一托盘的礼包来,竟是六锭五两的小金元宝,一对白玉镯子,和一只镶嵌着数枚红宝的石榴簪子。

林熙同谢慎严一道谢过后,便是转头给自己的公婆磕头敬茶,继而也收了类似的一份礼,只是那相对小一些的簪头乃是一对莲花结子,叫林熙已经隐隐感觉到花妈妈的猜测离中不远。

继而再是依照一家长幼之序从大房叩拜敬茶而起,在婆母的言语下,分别知道了大伯母乃金陵薛家的长女,四婶子乃御史大夫家的三女赵氏以及五婶子滕氏,她父亲虽不是什么在职的官家,却也是鼎鼎有名的文人,自建了一派学流,很是有些名望的,而她身为滕大师的独女,更是得了真传,是个十足的才女。

“三嫂子快别拿我来说笑了,省省吧!”滕氏一面说着一面把手上带着的镯子往林熙手上抹,她们这些叔伯的给礼可不能似老侯爷也不能似了人家的婆母,自是打了一指宽的赤金镯子再嵌宝雕花的作礼,以至于到了这会儿,除了戍边的二房一家没见着外,三个婶子就给挂了三对的赤金镯子上手,再加上她原本手上带的讨喜的六对镯子,可把林熙累的够呛。

一溜的长辈们见完了,便是平辈了,嫁出去的姑娘们不在府里,林熙能瞧见的也就是十三姑娘和十四姑娘,外带一个尚在襁褓中的。

林熙按着备后的一一给送了礼,这场行礼敬茶的事才算告一段落,但这还没算完,还得照规矩的去祠堂前叩拜,毕竟女人不入祠,林熙在门外磕头后,等着谢慎严上香出来,便轿子折回,这轿子却没落在正院里,而是落在了三爷的附院里,林熙看着昔日瞧见过的穿堂,心知花妈妈料想的事只怕今日里是真的跑不脱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她想着跟着谢慎严入内了。

第八十八章 做恩

屋里亦如一年多前见过的那样,无有什么改动,依旧是低调的奢华。

安三爷和安三太太分坐在紫檀木的大椅上,面色带笑。

林熙跟着谢慎严进去又磕了一回头,安三爷抬了手:“坐吧!”随即谢慎严才带着她归于左座。

“昨个没累着吧?”安三爷一脸柔和出言轻问,林熙挂笑答话:“谢公爹挂心,熙儿没累着。”

安三爷点点头,安三太太徐氏接了话茬子:“你和谨哥儿的亲事,我们办的急了些,让你出阁出的早,你可见谅着,别埋怨我们。”

林熙立时起了身,半低着脑袋:“婆母这话可重了,自定亲之日起,熙儿便已是谢府的人了,早也罢晚也罢都是夫家说了算的,何况此番也是为夫君冲喜,都是为着一个好字,熙儿怎会埋怨呢?”

安三太太点了头,伸手按了按:“坐下说话吧!”

林熙斜身而坐,屁股才挨着椅子边,就又听到了安三太太的话语:“你是个懂事的,也不枉和我们的谨哥儿有这缘分,只是你也看到了谨哥儿为救你兄长,遭了什么罪,如今不但身有旧伤,更是成日病着,我们这边起身冲喜,就连皇上那边都挂心的带了院正来瞧看,这孩子有福没福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好不好的,有的是人盯着,你说是不是?”

林熙听着这话,心中叹了一口气,人则点了头:“夫君乃有福之人,皇上都能来瞧,也是他与我的光耀了。”

徐氏闻言扫看了林熙一眼,继续拿话来堆:“光耀也是人前啊,实话和你说吧。在说你与谨哥儿的这桩婚事前,原是庄贵妃放了话,想把孙家的二姑娘说给我们谨哥儿的,只是偏巧出了这事儿,不但黄了他与孙家的亲事。也倒成了你和他,算你有福,我儿子回来了,可到底这个福能不能撑下去,却是要看你了!”

林熙闻言笑了笑,看了一眼在旁的谢慎严,见他目瞧着地面青石。置若罔闻的样子,便又转头看向了徐氏:“婆母这话熙儿当不起,有句老话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想他经历了那些如今还能坐在这里与我聆听公爹婆母的教诲,想来便是有福的。”

徐氏说了这些话,林熙却顺着她的话在这里兜圈。她把林熙扫了几眼,瞧她一脸不急不躁还带羞红的样子。一时也难断她是真格儿的人小不知事还是心中有数面上滑,眼珠子转了一圈后,冲着林熙直接开门见山了:“福不福的指着一个说的再多也是白搭。叫你早早进来冲喜之外,也是想着他这一房能有个续的;当初他遍寻不着,定了你时,我想你家中父母也自当与你告知过内情,如今的咱们也就不绕圈子了吧?”

林熙闻言再度起身:“婆母请吩咐。”

徐氏的脸上微微一红摆了手:“吩咐也不算,只是提点你。”

“熙儿听着!”林熙低着头一幅恭听的模样。徐氏打量她一个来回后。才说到:“谨哥儿如今的年岁已是十九了,你的八字我瞧看过的。再有半月才十一,我盘算过,以你身子合适了看,最早也得等个一年半载,长了的话,四年也是有的;按说我是做婆婆的,横竖都得给儿媳妇留脸,圈出个一年半载来,以养嫡嗣,但无奈的是,一来谨哥儿的身子骨已经如此,熬不熬的过去,熬到几时咱们谁心里也没底,所以我意思着…”

徐氏说到这里话头停了,显然是等着林熙接茬,可林熙没出声,依旧的站在那里恭敬的听着,徐氏嘴巴蠕了蠕言语起来:“还是从谨哥儿身边挑几个人出来,开脸做个通房,以保证屋里怎么也能有机会留嗣。”她说完便盯着林熙:“你觉得如何?”

林熙点点头:“熙儿年纪尚轻,还不能伺候夫婿与寝,婆母为家族子嗣计,熙儿怎敢反对,只是婆母说的几个,不知是几?夫君留嗣固然重要,只是在熙儿看来他的身子骨更重要,所以觉得熙儿还是选个适中的数字,即让他能留嗣于房,也免得累垮了身子。”

徐氏闻言挑了眉,一旁端茶抿来抿去的安三爷也投了眼神到她身上扫视了一二,而后在徐氏就要开口时,他却言语了:“熙丫头觉得几个合适?”

“两个吧。”林熙说着抬了头看向了安三爷:“一个虽然能轻省点,但婆母有留嗣之心,还是多个机会大一些,可是若要在多了,只怕反而坏了他的身子,毕竟这七日的药就是猛药,伤身掏虚的,我实在忧心。”

安三爷点点头,看向了徐氏,徐氏才开了口:“你是谨哥儿的正房奶奶,这开脸做恩的事,还是留给你来,免得坏了你的根基,所以这两个人选由你定吧!”

“熙儿知道了。”林熙答了这话,徐氏又叫着她坐下,东拉西扯两句话,安三爷话头一拐就到了昨日的赏赐上。

“皇上昨日赏你的玉佩,你如何处置的?”

“熙儿年幼不懂如何处置,恰逢昨日又是行礼的日子,也不好向长辈们求教,故而先收在了匣子里深藏,打算今日里问清楚了再做打算。”

“熙丫头,你可知道皇上所钟爱的玉佩有几幅?”

林熙哪里知去?自是摇头,安三爷便伸出一只手比划出了四个指头:“皇上的珍稀饰品不少,玉佩也有数十幅的,但我们这些人谁都清楚皇上钟爱的玉佩只有四个,头一个是血玉红龙,那是帝王们代代相传的,除开祭祀等重要日子时,可是见不到皇上佩戴,却能见到他所持在手的;第二个是白玉墨龙,是太皇太后在皇上周岁的时候赏赐的,后来她老人驾鹤西去后,皇上便把那个玉佩一直佩戴在身,足足带了五年才肯取下,一片孝心可见啊!”

“是啊,常人戴孝也不过三年罢了。皇上纪念着他的祖母带了五年,上次我入宫觐见皇后娘娘的时候,还曾听她提过这块玉佩至今都摆在承乾殿里呢!”徐氏适时的叹了一句,安三爷点点有继续言语。

“第三个是一块通体翠绿的圆壁,无有任何龙纹。自古玉璧尚白,但这块非白却也深得皇上喜爱,只是这块玉佩背后有什么故事,无人知晓,只是时常能看到皇上佩戴它,尤其是在十几年前,不过…自打皇上有了庄贵妃后。就常带着的是第四块了,那块叫做白璧见龙,听说那本是一块白璧,是庄贵妃亲手执刀凿在壁上雕出了一条龙来,而后,在三皇子出生的当夜,送给了皇上的。”

林熙闻言到此身子一僵看向了安三爷:“不会我得的那幅就是…”

安三爷点点头:“正是它!”

林熙一时懵住。她根本没有想到过这块玉佩的背后有这样的故事,那么她得到这块玉佩。往轻了说,得到的那是庄贵妃与皇上的情定之物,往重了说。却是…

她不敢想下去,她急忙的低了头,而此时安三爷的问话却追了过来:“你是叶嬷嬷教养大的,皇上若真有心念着她,赏赐的话也不必动用这块玉佩,熙丫头。你之前那次在宫里参加乞巧的时候。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熙的心骤然停住,但她却抬头冲安三爷摇了摇:“没什么事啊。只是被宫中的侍女将茶弄污了衣裙,略失礼了些,本来是要换的,只是当时我不舒服就没去换衣裳,后来皇上从皇后娘娘那里知道我是叶嬷嬷教养下的,便顺道带着我去了太后那里,见了太后一面,而后我就跟着叶嬷嬷出来了,没什么事。”

林熙无法去言语当初的真实内情,一来这番算计是以糟践了她的声明来为筹码,二来此事以被自己躲过,若在把这事说出来,对自己是绝没好处的,而她也不能睁眼说瞎话,毕竟当日十四姑娘也在宫中,相信发生过什么,她也是有交代的。

林熙这般答了话,安三爷同徐氏对视一眼后,徐氏开了口:“算了,猜不透的就不必猜了,天也大亮了,你们回去用膳吧,争取今天就把人选定出来,抓紧些日子吧!”

林熙应了声,谢慎严也起了身,两人当即告辞了出去后,徐氏和安三爷便是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