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可能弄错,此举定有深意。”安三爷皱着眉头轻言。

“能把那玉佩赏出来,只怕这事里有庄贵妃的事。”

“还是你去打听一二,看看能不能摸出个头绪来!”

“我省的。”

安三爷端了茶杯入手一面拿盖拨茶一面言语:“她到底还小,你今日里有点逼的紧了。”

“不紧怎么行?一来咱们戏要唱到好,二来,她日后有的是大风浪要经的,不过是个通房而已,多大的事?再说了,我都叫她去做脸了,好赖由她选,我绝对不会多言半个字的!”

“是真的不言才好!”安三爷说着笑了笑,徐氏嗔怪似的剜了他一眼:“她若有自己的思量选对了,我自然不插手,要是小孩子气性乱来,我还是得说的,毕竟这几年空着,通房里定有能出怀的,这就牵扯到一个庶长子的事,虽然必是以她为母,生母不见天,但以咱们家的孩子来说,个个也都是有成就的,万一他日那孩子有了大本事,似大伯那般自出一路,那他生母也就有挂名的时候,总不好是个三五不靠的丑妇吧!”

“你想的还真多!”

“能不多嘛,似你一般的成日迷在书里棋里,总得我替咱们这院房搂着这些杂事吧?何况这会儿是老爷子叫你传了话的,我更得盯着了!”

“行行,你有理,我说不过,不过,我瞧着熙丫头挺乖巧的,你那性子硬,可别压的太狠了。”

徐氏眨眨眼:“这丫头到底是精还是不精,我这会儿也真没瞧出来,要说是精的,一早就该接了我的话茬提了这事,也少了我这个做婆母的背个不光彩,可她不接茬,跟不知道讨好为何一样,可你说她不精吧,却知道拿谨哥儿的身子骨当由头。指了两个额来,不少也不多,叫你没话说!更是从头到尾的什么都让我说,她只管点头,横竖都是我这个做婆母的在指手划脚的了!”

安三爷闻言笑了笑:“不你说谁说?难道要谨哥儿开口吗?还是我?这种事。本就是你们女人的事,我们这些爷们才不问呢!”

徐氏闻言白了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省省吧!”说着眼望着门楣处叹了一口气:“哎,我这边该弄的弄了,但是谨儿那边有些话也得你去说的。”

安三爷一愣随即笑了:“你怕他把两个丫头当摆设?”

“能不怕吗?采环他十四的时候我就丢过去了,三年碰都没碰一下,把丫头熬的年岁大了。由着指出去了,也都只是铺床而已;还有彩青,十六上给的,更好,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不做那红袖添香的事儿,倒教那丫头一堆的诗词。吟诗作对的念了整两年,这趟事前还给我打了招呼叫我把人支配给了一个书生。你说有这样不急不躁的吗?我当年嫁过来时,你屋里也都笼着两个呢!”

安三爷搡了下鼻子:“嘿!说儿子呢怎么说到我了?你又不是不懂事的小丫头,费着劲儿做什么?谨儿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定有自己的盘算,由着他去吧!”

“由着,你说的轻松,万一那死心眼上来,选两个也跟菩萨似的供着,难不成你和我还要等个三年五载的再想孙子?何况谨儿现在可是未来不定的。咱们都在做戏给那边瞧了。他节骨眼上的没动静,一年半载没个消息的。小心人家事后来算账啊!”

安三爷眨眨眼:“我懂你的意思,不过,相信谨儿吧,他有分寸的,他这次牺牲这么大,不会傻到在这种事上自露马脚的,你且安心吧!”

“我只能安心啊,有道是儿大不由娘,我再费心也没用的,诶,你说熙丫头会不会把他屋里那个采薇给挑上?”

安三爷歪了脑袋:“那丫头好像跟了谨儿很久了吧!”

“久,十一岁上谨儿打人伢子手里把要死的她救回来后就跟着他了,从三等丫头一路做到现在的一等,一晃眼也都八年了,八岁的丫头现在也都十六了,要是再不收屋里,也得指配出去了,诶,你说谨儿跟她蛮亲近的,要不然把她…”

“行了,你可才说了,由着人家做正房奶奶的去挑选,怎么这就坐不住了?”

“我这不是怕儿子继续唱空城计嘛!好歹这是个熟稔的,那丫头也是一根筋的,应是能成的!”

安三爷放了茶杯:“你就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了,谨儿要肯收她早碰了!”

回去的路上,谢慎严依旧保持了在附院里的特色,沉默不言,他不言语,林熙也懒得说话,两人就这么不吭声的,直到轿子到了一处她没来过的院落里,才听到了谢慎严的言语声:“这是我的院子,等这三天过了,咱们就搬进来了。”

话音落时,轿子也落地了,两人从轿子里出来,便见八个丫头,六个小厮连带三个婆子立在院口两侧躬身而立,她便知道这些人就是以后自己要打交道的一部分人了。

“见过奶奶!”林熙到来于此,一众的人便跪下去磕头了。

可她没有立刻理会这些人,反而是站在那里左右扫看,但见游廊干净,无有鸟笼扰耳,只在廊下摆着一盆盆的兰草,而所有的对柱上都有一副对联,却不是挂的木质雕刻,也不是贴的烫金红纸,而是以笔墨直书其上,或狂放,或正襟,或俊秀,或磅礴…字体无一重叠,但每个立柱上都可见清晰墨点与晦暗墨色,显然多年来这些墨字被洗刷后又重新提之,层层覆盖已见斑驳留影。

她转了身,向着门口走了几步,立在院门出仰头瞧看,便看到了院门上的匾:“墨染”。

她眨眨眼低头回到院中,再看那些仆从,这才开口道:“都起来吧,今日里我只是来转转,你们也不必大张旗鼓了,各自忙活去吧,除了…你!”她说着抬手指了三个婆子里最末的一个。

那婆子一愣,立时低头候着,其他人便非常乖巧的起身退离,各自忙碌去了。

林熙一转头看向了谢慎严:“夫君要不要去屋里歇着?”

谢慎严点点头。迈步向前,林熙便跟着,那婆子不敢妄动依然站在院子里,瞧看着跟着奶奶身后的几个丫头婆子守了房门两侧。

“婆母要我选出人来开脸,夫君可有钟意的?”进了屋。林熙一边给谢慎严取披风一边问话,她开门见山,却又问的自然而然,使得谢慎严偏头看她一眼后说到:“你是这院子里的主母,你随意吧。”

林熙眨眨眼把披风放下,转头看向他:“那个采薇要我给她开脸吗?”

谢慎严一顿,呆了片刻后摇了头:“不了。她心小性子弱,这里活不得的。”

林熙闻言眉微微抬了下:“你叫我别拿她做旗,也是因为这个?”

谢慎严点了头:“是,能不动就别动,由着她再晃荡个半年的光景打发出去吧!”

林熙微微一笑:“你是个重情义的人。”

谢慎严却看着林熙眨眨眼:“不,我是个怕麻烦的人。”说着他咳嗽了两声,起身去了一边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在手。继而坐到了主位上,看了身边的椅子一眼:“快些过来弄了吧。你不饿吗?”

林熙闻言一笑一边走过去一边言语:“我已经饿了。”

谢慎严当即一顿,冲着林熙似笑非笑的摇摇脑袋,转头冲着外面招呼:“来人。摆饭到这边吧!”外面立刻有人应声,林熙便冲谢慎严笑了笑,张口也冲外招呼:“夏荷,请那位妈妈进来吧!”

外面应了声,很快门帘子一挑,那个婆子进来。

“邱玉峰家的给四少爷四奶奶问安了。”婆子一进来便是行礼。顺道也报了自己的底。以这种陪房身份伺候在爷们院子里,一般都是婆母家的陪房或是沾亲带故的了。

“免了。”林熙扫眼瞧看到谢慎严两眼落在书上。便知他只会是个陪客,便自己招呼起来:“知道我留你什么事吗?”

那婆子一愣,随即笑了笑,也不答话,但那表情以明白的透漏着知道,林熙见她还挺会讨好自己的,便笑着说到:“既然你知道,不妨把年龄合适的,手脚干净,平行端正的都叫来吧!我瞧瞧!”

“这会儿吗?”

“嗯!”

邱玉峰家的当即就退了出去,林熙又招呼着四喜进来,去了书桌前铺纸研墨,待到墨已研好时,外面也悉悉索索的有了动静,乃是邱玉峰家的把人都带了过来。

夏荷的通传声一落,邱玉峰家的带着六个姑娘走了进来,林熙扫了一眼,大致可以肯定里面有四个是先前在院子里就给自己行礼了的,肯定是本院里,至于边上的这两个,一个是采薇,一个却没瞧见,便估摸着不是婆母插进来的,就是有谁想送个进来。

六个丫头进门便是行礼,林熙摆手叫免了,便是言语道:“你们都把头抬起来,瞧着我!”

六个丫头照做后,林熙的眼一一扫过六人,而后才说道:“四爷抱恙在身,我虽为主母冲喜入府,到底还是年纪轻,开枝散叶的事只能等到我合适了再说,是以今早拜了太太提及了寻两个合适的丫头开脸做通房的事,这会儿过来也是叫妈妈先给我就近拢拢人,既然你们六个合适,我便在你们当中挑选两个吧!不过有句话问在前头,你们都是乐意的吧?别谁的心里不喜,反倒委屈了,这会儿不想的就自己出去,我不会多问的。”

林熙一边说着一边扫着六个人的表情,她想看出一些眉目来,结果她看到了采薇的兴奋,看到了那个插进来的一脸无谓,也看到了其他四个丫头里由一个犹豫不绝。

林熙当即心里就把这个犹豫不决的给留意了,而后她开了口:“既然你们没退出的,那你们就挨个过去在书桌上的那张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出身吧,尤其是几时进府,伺候四爷多久都写清楚,我也好做个判断。”

第八十九章 半斤不笑八两

六个姑娘挨个过去写录,到底都是世家宅门的丫头,手眼不低,林熙只看她们个个举止,就知道没一个是目不识丁的,且那个最没所谓模样的女子,提笔书写的时候嘴角上扬,显然是对她所写有些自持的,而和她形成强烈对比的,则是那个犹豫不决的丫头,写时的表情一脸颤微之色,叫林熙对两人隐约有个猜测。

瞧那自持的模样,又是一幅无谓的态度,只怕不是家生奴就是那个管事的女儿,又或者是太太们跟前的,有的照应的,至于那个犹豫不决的,怕是身份有些卑微,心里没底吧?

在她猜测中,六个姑娘简略的写完了,四喜吹了墨,又拿着熏炉在跟前熏了熏,这才捧了带着湿墨的纸送到了林熙跟前。

林熙扫了一眼,六行小楷里,三个写的极好,二个周正,一个是有些变形的小楷,略略拉长,偏着点瘦金体的风骨。

林熙当即出声依序而念:“云露。”她念着,那本院的四个丫头里走了一个出来,相貌周正,不丑也不艳,透着干净,林熙扫看她几眼后瞧了她名下的出身,七岁上买进来的丫头,先在外院待了三年,又在三房的院里带了两年,十二上才到了小四爷的院落里,已是一等。

“云雾。”林熙再念,云露旁边那个也就上前,和雨露从相貌到出身都是差不离的,同样一等丫头。

“云霖。”随着林熙的念声,个子高挑的丫头走了出来,出身上和先前两位略有一点变化,是家生奴,爹娘先前乃是谢家老辈子的一等丫头和书僮,十岁上进府。直接就在小四爷的远离伺候,如今也是一等丫头。

林熙看了看她的相貌,周正略见清新后,便低头念了第四个名字“云霏”,走出来的便是那个有些犹豫不决的丫头。而她的相貌清秀一些,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孱弱样,林熙当下多看了她两眼,脑子里直接就想起了珍姨娘香珍来,立时垂了眼皮扫她的简略出身,登时诧异。

她本看她犹豫的样子,以为会是个身份上略差的。可看了才知道,这位原本竟也算是官宦家的小姐,只是在她六岁上时,家门因牵事而破,家中妇人充奴为仆,她便在七岁上时辗转收在侯府里,先前在侯爷夫人那里伺候。到了十三上才添到了这边,如今也都十五了。

林熙看着这个出身。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原本思量着,若她是个不如意的。对通房一事不那么上心,她还好给她开脸,免得日后成日里背后不安生,可看着她的出身,她却不敢了,毕竟家里有一个惯会做可怜的珍姨娘给她上演前车之鉴。她怎敢再点她?便立刻看向了第五个。乃是采薇。

林熙念了她的名字,她便走了出来。较为上容的脸上透着一股子粉劲,眉眼也都微微含笑,显然是很期待,不过她的眼神可是直接落在谢慎严那里的,毫无顾忌与掩盖。

林熙垂着眼眸看罢了她的出身,心知谢慎严明白发话没她的事,倒也是自己的福气,毕竟透着一份报恩的心在此处,又是个眼里横竖只有谢慎严的这么一个人,她要是真做了通房,固然会真心疼着谢慎严不多事,但这种死心眼的人也十分可怕,万一浑劲上来,自己便要吃亏的。

悻悻的,她念了最后一个,非是云字开头,也非采字开头,乃是凝,凝珠。

林熙照念后,她走了出来,眼神直视,目光淡色,一张脸上看不到激动与厌烦,全然的无所谓模样,倒叫她看起来端正的容颜显露出一丝洒脱来。

林熙低头去看她的出身,而她的字体竟是那个变形的小楷,有些瘦金体风骨的。

八岁经人伢子那里买来入府,九岁从外院进到侯爷夫人跟前伺候,十岁上便到老侯爷跟前伺候,一直伺候到现在…

怪不得人家有自持呢,老侯爷跟前的,两者之内必占一个?我不给人家也是脸大的,我给了,也还不是老侯爷的身段?有我什么事呢?

林熙想着内心有些窝火,毕竟只是弄两个通房的事而已,她其实真没当回事,毕竟,似谢慎严的身份,妾侍之类的不会少,两个通房算什么呢?她本来也就想挑两个少事的,就算成了,可眼下面前杵着一个老侯爷那里来的,这算什么?做恩开脸的人情也落不到自己头上不是?

她一时乱想,也没发话,望着那张纸,略有些发呆,而此时外面有了动静,乃是膳食已经送了过来,林熙便干脆把手一摆:“先把这个收起来,等用罢了再说吧!”

于是纸一拿开,下人进来摆饭,忙碌了一圈后,林熙便同谢慎严坐那里吃饭,屋里的六个丫头都是有眼色的,立时就把这顿饭当作了表现机会,一个二个的在那里挣表现,纷纷给林熙布菜,送盏,唯独那个采薇眼里只有谢慎严一个,她倒是只给谢慎严一个忙活着。

林熙默不作声的用饭,偶而眼扫几个丫头一眼,心里不时的思量一下,一顿饭用罢,叫人进来收拾了后,林熙也拿定了主意。

她捧着茶抿了一口,润了下嗓子,眼扫面前六个丫头又看了个来回后,才转头冲邱玉峰家的言语:“你带着云露和凝珠去量下身段,立时去成衣铺上采买两身衣裳,今晚我给她们两个开脸!”

邱玉峰的当即应了声,带了这两个丫头退了出去,余下四个便知是落选,其他三个尚好,唯独采薇脸上挂着失落,眼里闪着泪水的光泽,整个人双眼还是落在谢慎严那里,怎看都是一个痴情种的模样。

林熙摆摆手,立时丫头们告辞,采薇虽然也在其中,但那幅模样怎么看都跟委屈的不得了一般。

她们出去了,林熙也放了茶:“我要去太太那里回个话吗?”

“不用,你选了就是了。”谢慎严说着放下了书本:“想不想在府里转转?我陪你四处看看吧?”

林熙笑了一下:“你身子骨适合吗?”

“无妨的。累了就休息。”说着他起身,林熙便叫人准备,随即瞧见他自取了披风披上,人便跟着他一道出去了。

两人没再乘轿,就那么慢慢的行走。谢慎严带着她穿门过院的,一路指点,这是谁的附院,这是什么地方,在林熙鼻尖子走了些微细汗出来时,总算走到侯府的后半部分,一片大园子。

这会儿正是天寒的时候。没什么姹紫嫣红,更无桃红柳绿,有的是光秃秃的枝桠,有的是青松翠柏,有的是红梅点点。

两人错着半步在园子里转,慢慢地步入了石亭,今冬还未见雪。只是干冷,有些料峭而已。但谢慎严坐下时,看到林熙鼻子上的小细汗在冬日下泛光,便是一笑。复有起身取下了披风扬手一抖,就给林熙披上了。

“你给我,你呢?”

“男人自带三分火气,不惧这点寒,如今小歇一下给你喘喘,你发了汗就受不得风。披着吧!”他说着抬手按了林熙的双肩。林熙便坐在了丫头以铺垫的亭中拦上,继而丫头们上前。又是递手炉的,又是给放茶具的,一派忙活。

这些规整完了,谢慎严摆了手,丫头们都自觉的退的远远的,他仰头远眺,看着那些雀鸟在枝头与砖地上蹦达,忽而悠悠的开了口:“我娘今日逼了你,你莫恼她。”

林熙闻言一顿,随即摇头:“我没恼,她只是为求一房香火在情在理,若我在她的位置上,今日我也一样,甚至,我可能把人都选好了,直接塞进来。”

谢慎严听林熙这么说,点点头,拿了茶杯在手,吹着上面的叶子。

“为什么要劳师动众的演一场戏呢?”林熙偏头看他,谢慎严眉头都不抬:“哪里有戏?入眼皆真。”

“可是我在船上…”

“没有船上。”谢慎严说着抿了一口茶:“那只是你的梦。”

林熙闻言点了点头:“是的,只是一场梦。”她说着捏了下指头:“今晚让谁伺候?”

谢慎严没作声,捧着茶喝了几口后轻声说到:“不会有庶长子的。”

他这一句话出来,林熙登时惊看于他,她觉得他就似一头鹰,一眼就看穿了她内心真正所忧。

“你比对了那么久,选了这样两个,想来如果不是祖父身边的那个,你要承我祖父的脸色,只怕会选的便是云雾吧?”他说着看向她,还冲她眨了下眼睛。

林熙咬了下唇:“对,长辈之意我必得兼顾,要不然我定然选她们两个,无扯无牵的,才好。”

谢慎严笑望着她,轻舒了一口气,伸手轻按在了林熙的肩上:“对不起。”

“啊?”林熙有点茫然:“什么?”

谢慎严把另一只手的茶杯放下后,彻底转身看向了她:“你也许本不用这么累,但和我绑在一起,便必须累,使得你小小年纪就得盘算起来。”

林熙眨眨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是我的夫,该我的,我得担。”

“真真假假,诸多算计,你会厌恶的。”谢慎严说着忽而脑袋凑近了些,声音很低:“别对我太抱希望,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护着你。”

林熙点点头:“知道,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谢慎严的眉挑了起来,眼里闪着一丝兴味:“甚好,想不到你竟早备,叶嬷嬷教的?”

林熙没有回答,反而是歪着脑袋看着他的眼眸很认真的说道:“我不求你护着我,只求你记得我是你的妻子就好。”

“受其苦,必得其耀,应该的。”他说着眨眨眼:“主母这二字很重,院落内的事,我不插手,你行吗?”

“只要你不嫌我虚伪就成!”

谢慎严闻言呵呵一笑,面色严肃:“半斤不笑八两,夫人,我之宅院托于你了!”

喜房内的红烛依然明亮,可屋内却已经没了谢慎严。

五福在旁给林熙收着今日的穿戴,四喜则给她梳着头发,她则坐在妆台前。手里把玩这一方印。

门扉忽而打开,花妈妈带着一股子寒气窜进了屋,屋门便急急的掩上了:“瞧着冷法,可能夜里会下雪,姑娘。如果这场雪下了,便是今冬的第三场雪了,咱们要给姑娘你接着雪水备着吗?”

“这是喜院,不是我那院子,动作起来惹人眼没意思,何况叶嬷嬷董厨娘的都不在,就不费劲了。等我明日里回门瞧过了再说吧!”林熙说着拿了个布套把那方印装了进去:“他可宿了?”

“宿了,按您的意思,把凝露送了过去,我瞧着灯熄了,才过来的。”花妈妈说着走到了林熙的跟前,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姑娘该不是心里不舒服吧?这种事,得…”

“花妈妈。你不必担忧的。”林熙冲她一笑:“我根本不在意的,通房侍妾都是早晚的事。为着她们置气或是不舒坦,我那都是自寻麻烦,这里是侯府。不是林家,我没精力耗费在这上,你们日后盯着点,只要她们不起什么幺蛾子,也就相安无事。”

“姑娘能想开就是最好,原本我听着夏荷说起姑娘今日的选人。还担心您心里扎刺呢!”

“我不会和我娘一样的。”林熙说着看了花妈妈一眼:“就算是为了大局隐忍。也会有所不同,毕竟慎严他和我爹不一样。”

今日在园中不过几句话。她便清楚自己的丈夫看的远想的远,儿女情长四个字离他太远,甚至他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宅院里的事,他不想为此耗费一丝心神,所以他早早的把那句话丢给了她,好叫她安心,好叫她明白。

“话是那么说,可到底还是安了人进来,就算姑爷不是咱们老爷那种怜香惜玉的,却也是个爷们不是?姑娘还是心里留神一点,莫太大意了。”

林熙冲花妈妈点头:“我知道了,对了,那个采薇,怎样了?”

“还能怎样?午饭就没吃,晚饭也省了,一个丫头罢了,也不知道这是闹的什么小姐脾气!”四喜闻言撇嘴言语,一脸的厌恶之色。

林熙眨眨眼抬手止了四喜的梳发,转头看向五福:“去,叫人弄一碗清粥,再弄一碗燕窝来!”

“这个时候姑娘就算要吃,也吃不到这么多啊?”花妈妈闻言立刻开口拦着,林熙冲她一笑:“不是我吃,给采薇的。”

“什么?”四喜一惊,随即眼珠子一转:“姑娘难不成还想着去哄她?”

“姑娘,咱们白天的时候不是打听到了嘛,她同姑爷之前有一份恩义在,加之她那直勾勾的样子,怕是这些年把心都放在姑爷身上了,这个时候您还去哄她,没由来的抬了她的脸,就她那性子,只怕会更傲气的!”

林熙笑了笑:“谁说我要哄着她了?”

“那…”

“五福,去叫人准备,四喜,给我找个夹袄出来。”林熙说着转头看回镜中的自己,素颜无妆粉,白皙却凝脂,她伸手拨拉了一下发丝:“越是一根筋的人,越得让她明白一些道理,否则轻给我惹事,重给我添祸,那才麻烦!”她说着脑袋里不觉闪过林悠的面容,便口中轻喃:“得抓紧点时间做些小玩意了,我快做姨妈了呢!”

“姑娘,穿这件吧!”四喜捧出了一件狐领单面大毛的夹袄来,林熙冲她笑了笑:“不用这般,越随意越好,把我常穿的那件拿来吧!”

四喜照做,林熙套换了衣裳,这边五福也提着食盒进来了,当下林熙发也未叫绾起,只拿了一尾狐毛皮松款款的一束,人便披了个兜帽斗篷打院子里出来了。

此刻不过戌正末刻还未进亥时,院门离落锁还有些时候,林熙也没叫轿子,只步行往那墨染居去,一路上也没叫声张,待到了居内院落里,由着花妈妈去招呼闻讯,而后才去了并院内的耳房里,由云霖给引到了采薇所在的隔间前。

自始至终林熙都没叫吭声,这会到了近前也是摆手就叫人退开来些,继而冲花妈妈点点头,由她推开了门拎着食盒进去,她才迈步往内。

但见小小的隔间里,收拾的虽然干净规整,却到处都是都可见一些书写着字体的废墨,之所以是废的,因为它们几乎都是残缺的半贴,或是褶皱明显,碎痕清晰的。

“奶奶!”在床铺上趴着的采薇听到动静懒懒的转头,结果一看到面前站的人便是惊的坐起叫人,林熙没应声,花妈妈已竖起了眉头想要训斥她的无礼,林熙却抬手按住了她。

三息之后,采薇才跟回过神一样,急急忙忙下了床给林熙磕头:“奴婢见过奶奶!”

林熙依旧没应声,而是冲花妈妈点点头,花妈妈便打开了食盒,取出了两碗吃食来,摆在了桌上。

林熙此时往桌几旁一坐,声音轻柔:“你告诉我,这两碗吃的,你配吃哪个?”

采薇一愣,抬头瞧看,继而低头:“清,清粥。”

林熙看着一屋子的‘墨宝’声音柔和:“吃着清粥,可以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半年,还是吃着燕窝,再也见不到他,你选那个?”

第九十章 第一交锋

采薇听了这话,跪在地上的身子有着明显的颤抖,林熙不吭声静静的看着她,几息之后,采薇抬了头,盯着林熙:“奶奶,我一个都不想选!”

“可是只有这两个选择。”

“不!”采薇高声呐喊:“还有别的!”她当即向前跪行两步冲着林熙使劲磕头,边磕头边说:“奶奶,采薇无有争宠之心,采薇的命是爷给的,采薇只想拿一辈子来伺候爷,陪爷!您要不高兴,采薇愿做一辈子的丫头,再也不去想着什么通房,只求奶奶留下我,莫说什么半年的话!”

她说着磕着,话停下时,人也顿住,但见整个额头上已经灰扒印子好大一片,而此时花妈妈在旁极为不满的冷哼一声:“哼,什么玩意,那么拎不清自己什么斤两,还‘莫说’?你当自己是小姐不成,话头子还拿乔了!”

采薇闻言脸色泛白人也咬了唇:“采薇才没拿乔,采薇知道自己命贱,可采薇一心只想伺候爷,生生死死都伺候着爷,奶奶容我,我便尽心的伺候,奶奶不容,我,我就是死都不要出去!”

花妈妈闻声当即要言语,林熙一摆手没让她说话,而是看向采薇:“你很喜欢爷是不是?”

采薇低了头。

“喜欢一个人,你是希望他开心还是不开心?”

“当然是开心的。”

“希望他受别人赞扬呢。还是希望他被人指指点点?”

“自然是赞扬。”

“希望他幸福平安呢,还是希望他鸡犬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