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抬手止住了他的言语,将手里的钗亮给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谢安咬了唇,欲言又止不出言。

老侯爷的嗓子里溢出一声冷哼:“我老了。一把年纪要入土的人了,用不着你给我遮掩,说!”

谢安的嘴角抽了抽,依然犹豫,老侯爷此时却猛抬了左手朝着他的脸上就是一巴掌:“你是我谢家的子孙,是我谢家未来的族长,明明才华横溢,偏却迂腐畏懦,你连指责你父亲的底气和胆识都无,你叫我怎么放心把谢家交付?”

谢安捂着脸跪下了:“您是我的爹,儿子怎能…”

“你如果不继承勋爵,不继承族业,你这般愚孝,我大约会夸你,可你不是!安儿,这个时候,你都不能叫你爹我,放心吗?”老侯爷说着将凤头钗在他眼前晃了晃:“说,这是什么?”

谢安两眼一闭,垂头而下朝着地面磕了起来,老侯爷望着他那模样,纷纷的拍了桌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冲着外面喊:“来人,去把谨哥儿给我叫回来,还有,谢家所有的爷们儿孙,全都给我叫回来!”

林熙在屋里吐得胃中发空,也难以抑制恶心。

五福心疼送上热水,林熙抓着喝了几口,半歪在了床上,才舒缓了了两口气,又是翻身冲着木盆发呕。

此时屋外却传来了四喜的声音:“就您一个回来了?讨到法子没?”

门帘子一挑,花妈妈汗涔涔的钻进了屋里,眼瞅着姑娘长出一口气的扶着五福歪在榻上,便是叹了一口气:“姑娘,您且忍忍吧,现在谢府上出了事儿,太太那边儿正不好呢,我可没敢去言语…”

“什么?”林熙歪着脑袋看向她:“出事?”

花妈妈伸手抠抠脑门:“庄家来了个什么裘嬷嬷,不知送了个什么东西回来,现如今正舀这个不知情的事,要挟着太太和侯爷夫人呢!”

她这一句话里说不清的事就好几个,别说林熙听着发懵,就是四喜都听不真切,急急冲着她言语:“我说花妈妈,您说了个什么啊,我怎么就没听懂?”

花妈妈当下跺脚拍腿:“我说不清楚,我那是隔着墙根听来的!”当下连说带学的把自己如何同雨燕过去,又听了什么齐齐地学了一遍,学完之后,她一脸歉意的望着林熙,念叨着自己去的不是时候,还得姑娘再忍忍的话头,可林熙却感觉不到自己的恶心了,因为她完全惊住了: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把婆母那样的人给扼住?而且庄家直言不讳摆明了是冲着老侯爷来的,又是什么能让走背运的庄家敢如此的勇往直前?

她想不出答案,也不可能叫着人去那边打听,眼珠子一转,她急急言语:“花妈妈。你听见的话,再不许和第二人说嘴,你们两个听见的,也都把嘴给我缝上。但叫我听见这屋院里再有哪个下人言语到此事,我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把你们老老少少全轰出去,可明白?”

四喜五福还有花妈妈立时应声说着明白,林熙又冲五福言语:“去,找前门上的小厮,速速去请姑爷回来!”

花妈妈闻言一愣:“这个时候?”

这几日吏部调派。姑爷可忙的团团转,林熙日日吐成那样,都不许她们同谢慎严提起半句,反正谢慎严回来的晚,又是夜里睡在房的,她倒也瞒的顺畅。可眼下林熙却叫着请,花妈妈倒有点懵了。

“姑娘,我说什么由头?”

林熙捏了下手中的帕子:“就说我吐的昏天黑地的!”

五福立时答应着去了。林熙便在屋里沉思会是什么能牵扯到宗人府,牵扯到老侯爷,还能憋的侯爷夫人和婆母全都忍气吞声。

这么一想着。心思分出去许多,倒也不老想着难受,只隔上一会儿的干呕两声,倒也相对能让她好过许多。

半个时辰后,五福回来了,却告知林熙,姑爷虽是一道回来,却因先前老侯爷的传唤,已去了主院那边,只是姑爷到底挂心着林熙。听着她不好过,就顺道拉请了一位才升任院正的太医过府,叫着林熙速速去厅前号脉。

林熙闻言知道老侯爷召唤必然为着那桩事,登时觉得自己太多事了些,再思及自己又是说着害喜的事儿,便觉得自己到底还是冒失。坏了谢慎严的心境不说,也到底是扰到了他。

当下一面摇头自责,一面由着下人伺候整了妆和衣,这才坐了府内轿到了二门前的花厅里,见了那新上任的顾院正。

顾院正一把年纪,听了林熙的情况,问了丫头婆子种种后,便给林熙号脉,而后下了方子说着不碍事,只叫谨四奶奶自己宽慰些,心情舒坦更爀紧张之类的,便告辞了。

林熙叫着四喜送上诊金,扶着四五福回了院落,歇下后,便歪在榻上等着花妈妈煎药,苦涩的药味飘散起来,林熙闻着那气息神游主院: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主院房前,谢家的子孙们陆续到了,可是他们却没能进去,管家在外伺候着,说老侯爷正在屋里同安三爷和谨哥儿言语呢。

大家便都对视一眼默默地等着了。

不大会儿功夫,大房一家也闻讯悄悄的从后门进了府,谢鲲带着儿子谢峻直奔到房门前,听闻了管家的言语后,他扫了一眼相随而来的薛氏,薛氏便身子一拐,直奔了主院主房。

房内,凤头钗依然捏在老侯爷手里,安三爷跪在地上,谢慎严自然也得陪着,这是礼数。

“…安平八年,此钗经曾祖母传于祖父之手,自它出现后,共计相传二十七代,后于祖父这一代遗失,谢家主母所持的金玉凤头钗便只有图文于家谱典籍中而已,不过却想不到,此物又失而复得了。”谢慎严跪得笔直,侃侃而言,话语平淡,面容也淡,无喜无忧的,也不知这个失而复得是值得高兴还是不高兴。

“失而复得?”老侯爷望着谢慎严,脸上爬升着一抹有些难看的笑容:“你倒会给你祖父我台阶下,可这东西怎么可能随便就遗失了呢?”

“安平十一年,谢府上修葺宅院,入了蟊贼,此物遗失。”谢慎严依然言语,渀若深知内情一般,安三爷在旁听到此话,下意识的看了谢慎严一眼,眼中有惊,有喜。

“呵呵!”老侯爷笑着把凤头钗放在了匣子内:“这钗不是遗失,是我把它给了我心爱的…”

“祖父!”谢慎严出声抢断了老侯爷的话语:“您年事高了,有些事,只怕是记不得了,孙儿最近熟读过家谱家训,于传家库单上看过这话。”

老侯爷的眼里闪过一抹欣赏之色,随即却冲谢慎严摇摇头:“没用的,庄家已然要拖我谢家下水,岂会容我修补应对?就算你搬出家谱来,买通了人把这事黑白颠倒,可庄家难道就不会防着我们举动吗?有些事,错了就得担,我不能看着庄家捅出来,坏了谢家的名声!”

“庄家已然失势,纵然还有些架子,也不过余威,只消挺过这几日,待那安南王赴蜀地,大局便定,庄家也是无法。”谢慎严说着朝冲着老侯爷磕头:“请祖父三思!”

“三思,少思长,老思死,有思穷,我这一把年纪,也是时候闭眼了。”

“爹!”安三爷大惊匍匐于地:“爹爹莫说此话,庄家固然心思可昭,却也不是不能周旋,爹爹万不可如此!”

“周旋,你爹我比你清楚的多,可先下是周旋的时候吗?谢家树大招风,多少眼睛盯着,难道我要一个周旋为日后留下灾祸,就如当年一时情重而为今日延祸一般吗?”老侯爷说着站了起来:“我不后悔当年相赠于她,因为她是我心中挚爱,为了家业,为了谢家,我放开了她,可这些年,我却无一日不想着她!如今这东西回来了,也好,至少我能有个由头让自己挺直身板了去,倒也自在!”

安三爷同谢慎严都是极力劝阻,可无奈,老侯爷一旦决定什么就很难改变,不但不听他们言语,还大声叫着管家让外面的谢家子孙都进来,立时,房门打开,谢家在跟前的四个儿子和五个孙子都入了内。

老侯爷一挥手,管家自觉的关门守在外面。

老侯爷眼扫行礼的儿孙们,笑着点点头,抬了手:“免礼,都坐下吧,我有话说。”他说着把那只凤头钗又舀了起来,看着众人说到:“我现在要与你们说的话,你们只管听,不许言,听罢了就出去,将此话永远守在心里。”

众人闻言皆是脸色惊讶,在相护交错的对视里,他们看到了安三爷的面色如灰,也看到了谢慎严那一脸的痛。

“这是谢家世代相传的凤头钗,我当年把她给了我心爱的女人,我给她的时候,她已得了诏,即将入宫,可我还是执意给了她,只为证明她是我心中唯一认可的妻子。如今,当年伺候她在宫里的人成了淑贵太妃身边的人,她知道我和这位的情谊,欲舀此事做文章要挟我同庄家一路,为三皇子再谋利。天下已有新主,怎能再起波澜?我若与之周旋,纵然胜了,谢家也难免被人诟病,且日后万一有什么不利的,这也是把柄之一,毕竟你们很清楚,若然别人存心要你死,捕风捉影的东西也会成为实,故而我不愿和庄家绑在一起,受其牵连,更不愿谢家一脚陷入污淖之中,故而我在今日言于大家,这件事,我会处理,但有个什么不对的话,安儿继承勋爵,谨哥儿则为谢家第一百八十九代家长!”

第一百三十一章 柳氏之念章

林熙在榻上睡的迷迷糊糊时,感觉到身上发痒,挑了眉眼,就看到谢慎严低着头,轻轻地为她扯着被褥。

“回来了?”她说着坐了起来,谢慎严点点头再次扯了被子:“睡着也不去床上,这么躺着舒服不成?”

林熙抬手揉揉眼睛:“躺平了就恶心,这么歪着倒还舒服些。”她说着冲谢慎严歉意一笑:“对不起,你本就忙,我还添乱扰你!”

谢慎严望着林熙,手摸上了她的脸,蹭了蹭之后,轻声言语:“傻瓜!”说完将林熙往怀里一拉,下巴就抵在她的脑袋上:“我回来后问过huā妈妈了,你难受了不止一天,你怕是知道了什么,急着叫我回来才是真吧?第一百三十一章 柳氏之念”

林熙的脸贴着他的脖颈:“我难受,huā妈妈想央婆母请御医给我瞧看,结果碰巧听了那么一耳朵,虽然不清不楚的弄不明白什么事能挟着祖母和婆母,但牵扯上庄家,这个节骨眼上总是麻烦,故而我才…”

“我明白。”谢慎严说着紧了紧搂着林熙的臂膀,却再没言语,弄得林熙想知内情却又不敢问,最后只能生生的憋进肚子里。

因为她明白若是谢慎严想说,自是会说的,他向来对她没什么隐瞒。

“歇着吧!”忽而他放开了她,起身。

“你要歇在书房?”林熙诧异,这些日子他回来的晚怕扰着她才歇在书房,今个儿都已经来瞧来扰了,怎么又走…

“我睡不着还得再忙活一阵子不吵你,你歇着吧!”他说着转身迈步。

“慎严!”林熙扬声轻唤:“我不怕你吵,我,我等着你!”

她看得到他言语中的落寞与悲伤,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她却明白此一刻他定是需要自己的。

谢慎严回头望着她,几息之后一笑:“好你先歇着,我忙完就过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柳氏之念林熙点了头,谢慎严扭头快步走了出去,听着屋门掩上林熙忽然感觉到屋里有一种悲凉的气氛,可是她却又抓不到什么。

愣了愣神,看了看昏黄的灯,她没有招呼下人,自己起身去了桌几前,拨了灯芯又多点了一盏。她盯着两盏灯看了看后,忽而蹙眉,扬声唤人:“谁在外面伺候?”

“奴婢!”门帘子一挑,五福同游红进了来一自两年前采薇被支配出去嫁了庄头后,采字辈的丫头在这院里便空了,云字辈的也都打发了大半出去,府里便循例补了几个丫头进来,依着“采云游月”的序,起了名。

这补进来的丫头都是林熙自己去挑拣的,没再让管事们选人,为的是开始给自己放手养一些人。

“去,多点几盏灯来还有,给屋外也多挂两盏灯笼我要亮亮堂堂的!”林熙出声吩咐,当即五福和游红便动作起来不多时几个丫头忙碌起来,很快整个主屋都亮堂着不说,屋外一溜灯笼照耀着,份外的亮与暖。

林熙扶着五福站在门口看了看那些灯笼,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她冲丫头们言语:“都歇着吧,今晚睡都不用伺候,更不用当值,只明个一早循例伺候着爷起,就是了。”

众人应声退下,五福扶着林熙进屋后,也在林熙的摆手中退了下去。

她看着满屋的亮堂,自己取了绣棚子,捉了针线歪在榻上一针一线的继续绣着那百子图。

夜,静悄悄的,当谢慎严红着眼从书房里走出来时,他看到了院落里亮亮堂堂的灯笼,再看那主屋的灯火通明,那心里充斥着的暖意让他眼圈有些泛酸。

他立在那里,许久才压过了这一道情绪,而后他迈步走向主屋,当推开门时,她看到了林熙一针一线专注的刺绣模样,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望着她,一时失语,而她抬头看向他,淡淡一笑:“忙完了?”

他点点头:“忙完了。”

林熙放置了绣棚子,起了身:“我伺候着你吧!”她说着去了盆架跟前,亲自摆湿了帕子,谢慎严走了过去一把从身后拥住了她,虽是一言不发却是唇印在了她的脖颈上,那般拥着她不放,唇也不离。

林熙没有动,乖乖的站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脖颈处有一滴温凉的水滴落下,流淌,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什么,却更加不敢开口,她乖乖地站在那里,准备迎接与面对他的悲伤,但一滴泪后,却再无泪的落下,她听到的是他低低地声音:“有你,真好。”

林熙不懂谢慎严为什么会冒出这样一句,也不懂他的悲伤因何而来,她只知道自己既然说不到点子上,就最好沉默,便乖乖的当了一夜的偶人,被他拥着抱着,无论是在榻前还是床铺之上。

寅时才过,谢慎严就起了床,循例那般去了院子里打拳,而后去了吏部,一切如常仿若昨夜的悲伤来的莫名其妙。

林熙独自坐在榻上喝着发苦的药汁,心里还挂着这事儿,可是想要叫人打听却总觉得还是不如少一事的好,这便摇摇头,想让自己不要再去想,岂料帘子一挑,huā妈妈一脸古怪的拿捏了一封信进来。

“姑娘,偷哥儿亲送到门房儿的,叫着给您!”huā妈妈说着捧了过来,眼里有着探究之色,林熙接过一扫,信封上写着几个字:叶氏躬请谨四奶奶阅。

她拆信抽瓤儿,一张 bó纸而已,打开来,又是寥寥几字:“冬尽春来料峭天,见阳虽暖骨透寒,关门宅府不问亲,临秋再数黄菊鲜。姑娘珍重,且莫大性,贪凉贪嘴。叶嬷嬷敬上。”

林熙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看着huā妈妈:“偷哥儿几时送来,可有和门房交代什么?”

“门房上说,偷哥儿是一大早来说说这是他昨夜探病后代他祖婆送的一封问笺平信。”huā妈妈把话转了过来,林熙则急忙起身去了床头,从腰上取下了钥匙圈,叫着五福和四喜把最下面的笼箱里收的小匣子取了出来,而后开箱,随即将上一次叶嬷嬷送的那封信取了出来。

再度瞧看,再度低声轻念,想了想那信到后,一连串的变化,她忽而明了,叶嬷嬷的信中意全然是在提醒她要如何小心避忌。

再看今日这封,她斟酌着字句,大意明白现在新帝登台却也并非天下大定,庄家只怕还有奋力之搏的意向,而叶嬷嬷提醒她不问亲,这个亲所知几乎是明摆在那里的四姐林悠。

她蹙着眉把信叠了收进箱子里,还未上锁,外面传来游红的声音,随即门帘子一挑进来,五福立刻绕过屏风迎上,随即转进来,手里拿着帖子:“景阳侯府来的帖子,是贤二奶奶发来的。”

林熙抬手接过打开瞧看,但见帖子是邀她去府中坐坐,姐妹叙叙。

看着这帖子,又看看那匣子里躺着的信笺,而后林熙把帖子递回给五福:“你去趟林府,把这个给我大嫂,告诉她我近日如何的害喜,如何的难受,请她代我去庄家坐坐,问问四姐姐,若无什么要紧的,也就不必来谢府同我言语,免得我腹中孩儿小气。”

五福当下接了出去,huā妈妈则蹙着眉轻声言语:“四姑娘想什么呢,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还能攀亲?庄家就不能消停嘛!”

林熙抬眼扫她:“未必就是她的意思,嫁出去了,就是庄家的人,有些事由不得她。”她说着伸手摸进匣子里,把那方印取了出来,把玩了几下才放了回去,把锁匙挂上了。

林熙在屋里乖乖地窝躺了一日,也许是吃了汤药的缘故,有或者有挂心的,总之今日的害喜没以往严重,午饭后还小想了片刻,倒也安稳,到了申时时分,她正在榻上拨弄绣棚子呢,四喜进了来,说着鹏二太太来了。

二伯母前来,林熙有些意外,因为自打她回府,林熙便懂她回来起的是保家之意,时时刻刻总会在堂前呆着,当着二伯的半个主意人与谢家人言语,有的时候,薛氏徐氏都要避讳的场合,她却是不用的,所以在林熙眼里,这位二伯母,份量其实大过大伯母,自己通常都是小心敬着,倒也没怎么有过多的凑在一起。

不明白人家为何而来,却也怠慢不了,当下扶了下头上珠huā,赶紧的扶着四喜外出,才到院子半中,柳氏的府内轿已落,林熙便瞧见轿子两顶,随后柳氏同她那干女儿余芳走了出来。

林熙依着规矩迎上,把人请进了屋里,茶水奉上后,便是同这两位言语一长辈来此自是头先话题落在她身子上的,一来二去的说了一盏茶后,柳氏这才话题一转说了一句叫林熙有些莫名的话:“你这院落里可踏实?”

林熙懵住,眨眼好几下才言:“二伯母所指…”

“我是个直肠子,不绕弯,有话直说了。你大伯分家出去,你二伯在外戍边,我们这两房都是碰不到谢家大业的,而关于主族之权,更是一早就知道要放在你们三房这边。谨哥儿是三房长子,自小又得老侯爷亲自教习,更是早定下的族长,如今新帝继位,大房为了谢家安保,已尽可能断了主脉之连,日后便是以你们三房为大,更以你这一院为主!我回来为着什么,我想你也不是不知的,眼下问你这话,也是希望你这院落安稳踏实,毕竟日后这便是主母的院子,出不得纰漏。”

柳氏这么一通话出来,林熙听得心中嘀咕:这算什么直肠子?说了一圈不都是人人知的吗?

她虽这么想,口中却是顺话而答:“先前二伯母给的叶三娘和马姑娘都在我院里,有她们在,我挺踏实的。”

柳氏眨眨眼睛说了一句话:“那两个是我带出来的,论放心倒是真放心,只不过到底还是外人,我想你身边多个贴心的跟着,将来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只怕才周全踏实。”

林熙闻言只觉得背后几枚针扎了进来。

怪说不得她来还跟着余姑娘,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林熙的心中有一抹酸气。,扫看了一眼二伯母后,低头闭嘴不言。

她静了,柳氏也静,屋里一时充满了尴尬气息,那柳氏忽而一笑:“我是你的长辈,也是为着你和谢家念想,我没同你婆母言语先与你说,也是想着你能明白这个礼。”

林熙继续点头不言语,那柳氏抬手饮下半盏茶便起了身:“看来我惹你不快了。”

林熙抽了嘴角:“二伯母这话重了,我知您是为这我们这一房的周全才有此意,只是眼下不是提这事儿的时候,毕竟先皇才去不久,谢家更要小心才是。”

柳氏呵呵一笑:“不过是收房纳人而已,算不上娶妻,不犯冲。”

林熙抬了头:“但我们是谢家,世家典范,有的是人盯着,还是小心些好。”

柳氏顿了顿,随即言道:“打扰了。”说罢冲余芳一招手,两人便出去了,在两人出去时,林熙扫了一眼余芳,就对上了她的眼光,在她看似平淡唯喏的脸上,她依稀看到了一抹感jī。

林熙依着规矩亲送到轿子前,轿帘掀起,柳氏弓身进入时,回头看了一眼林熙,声音很小也很轻:“我是好心为你,世子家眷岂会单寡?留个知根底且本分的总好过撞运气。”

林熙扫了一眼扯衣角的余芳,轻声言语道:“是,二伯母的好意熙儿明白,不过余姑娘到底是二伯的义女,是他沙场兄弟的女儿,您是一心为我了,可她若是做了妾,别人只怕要念二伯父伤了兄弟之情,断了义,纵然是落在侯府里,却也终究是小,日后二伯父的脸怕是在那些将领面前也伤了吧。”

柳氏一愣,嘴角抽了抽上了轿子,林熙目送妯们出去后,只觉得肚腹内一股恶心涌上来,当即就在院落里发呕,整个院落里都是林熙呕吐的声音。

入夜,谢慎严归来,依旧怪怪地,沉默中见着伤感。

林熙见状也不好招呼,就在旁绣着她的,忽而谢慎严开了。:“听说二伯母今个过来了?”

林熙眨眨眼,一面绣着一面言语:“是的,带着余姑娘一路来的。”

谢慎严闻言一愣:“带着她?”

“是,关心咱们院子,说着想叫我收个知根知底且本分的…自家人。”林熙说着针脚不停,屋内沉默一息后,谢慎严的声音飘了过来:“不用理她,明天过后,她自会消停。”

林熙闻言招眼看谢慎严,却见他站在窗前发呆,眨眨眼暗讨:明天?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同归

翌日大早,谢慎严同她一起去了老侯爷跟前问安,老侯爷相较平日的言语,难得的话多了些,与每人似乎都说了一到两句,而后就叫着散了。

林熙跟着谢慎严退出来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谢慎严,因为她在刚才的那点时间里,发现谢家的子孙几乎人人都目下见伤,面有悲纹,一时倒觉得心里的不安与疑惑在放大,再想到昨夜谢慎严那一句明日,以及他几乎一夜没合眼的情况,她意识到,今日有大事发生。

从主院告退,循例是应该到三房的远离对着安三爷和徐氏也行问安的,可安三爷摆了手,徐氏更是低声说到:“你有身孕,免了吧,回去,好生睡一觉!”

才起就睡?林熙狐疑的扫了徐氏的面容,也看到了伤色,再偷眼瞧看其他几位太太,却没瞧见那伤色,倒是看到柳氏面容中的犹豫。

想到昨日她来的目的,林熙低头告退下去,她已经不怕柳氏会一意孤行,她相信谢家的妇人们,都明白什么是为夫所想,也更相信谢慎严的话。

谢慎严直出了府往吏部去忙,早饭也都免了,林熙回味着他离开时对主屋扫过的一眼,上了府内轿回去歇着。

各房人都相继离开,同徐氏已经出了主院的安三爷这会儿却又倒了回来,两人也没叫下人吱声,双双默默地入屋,就看到老侯爷安坐在堂前,侯爷夫人则捧着茶杯喝着。

“你们…”侯爷夫人诧异,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老侯爷抢了话去:“我正要找你们呢,三儿媳妇,下帖子给庄家吧,把话说清楚,我只见裘嬷嬷一个,多一人我都不见!”

徐氏点头应声。老侯爷又冲安三爷言语:“你也别愣在这里了,快去安排车马。”

安三爷低着头,使劲的点了点,才退了出去。他的步子明显缓慢,这让老侯爷的眉微微蹙起,当下要开口言语,安三爷却突然步子加快两下退了出去。

侯爷夫人眨眨眼,放了茶杯看向老侯爷:“为什么要准备车马?府里不能见吗?”

老侯爷斜她一眼:“你敢在府里见?你难道想大家都知道凤头钗的故事吗?你的脸不要了?”

侯爷夫人立时抽了抽嘴角扭了头。

老侯爷看她一眼:“去,换身体面的衣裳,你不是不待见她嘛。正好摆摆你的架子。”

侯爷夫人转了头:“我才不去呢,她和你说的是姐姐的话,我去了是丢人现眼的。”

“你也知道那是你姐姐?”老侯爷歪着脑袋盯着她:“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姐姐给的,你却不想知道那钗为何是断的?不想知道你姐姐的遗言吗?”

侯爷夫人低了脑袋:“你回来告诉我不就成了嘛!”

老侯爷眉一挑:“你去不去?不去的话,今天我就休书一封打发了你!”

侯爷夫人立时眼圈子红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当下起了身朝着内堂奔去。

老侯爷抬眼望了望屋顶的梁柱,又看了看四周的摆设,起了身。伸手摸摸这个,瞧瞧那个,而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便走去了门厅前,看着外面那已经大落的梅花,嘴里轻喃:“梅儿,我们快团聚了。”

飘香阁坐落在京城繁华的珠玉胡同上,它虽不是老字号,却因为这些年菜肴美味,以及世家们的诸多捧场,而早有口碑,平日里都是人来人往特别的热闹,许多的达官贵人都喜欢在这里宴客。彰显自己同世家的品味。

今日里楼下依然客满,但三楼上的贵房却不接待宾客,任你再大的官职,也只能在二楼雅间里坐坐,知情熟路的便知道,定是有大世家在此用餐。因为每回都是如此。

谢府的车马由背街而进,老侯爷带着夫人在飘香阁掌柜的逢迎下,去了三楼。

茶水瓜果糕点全部送上后,一对弹琴的双花便进了来,抚琴轻吟的唱着《悯先皇》。

国丧之内,一切喜庆特宴全免,生活的压抑无聊促使权贵世家们想出了对策,由这些名伶歌姬唱着诸如《悯先皇》,《歌至尊》等词曲,虽不是词曲浮艳,却也能饱耳,倒也安然自乐。

老侯爷同侯爷夫人听了半阙,抬手抹了眼圈,一副真心缅怀的意思,侯爷夫人却是心里呕着气,忿忿地盯着眼前的茶喝了不少。

半阙后,小厮上来回话,说庄家的马车到了,就在楼下,只等上来,老侯爷点点头,便言出恭,起身去了净房。

侯爷夫人伸手扯了扯衣裳,扶了扶玉簪银钗,端着架子坐在那里,半听曲子半扫着门口,只等裘嬷嬷到,而老侯爷此时却在净房里同飘香阁的东家四目相对。

一只两寸长的玉葫芦从老侯爷的手里塞进了东家的手里,老侯爷冲他点了点头:“交给你了!”

东家点点头,一脸凝重:“您放心吧,您前头先去,小得结了这事儿,就来追随。”

老侯爷拍拍他的肩膀:“多谢。”

东家摇摇脑袋:“我多活了三十年,什么福都享到了,够本了。”说完便转身出去,老侯爷顿了顿也出去,直奔了贵房。

此刻贵房内,裘嬷嬷已到,因着老侯爷的言语,裘嬷嬷一人而来已与侯爷夫人两人冷眉相对的分坐两处,眼见老侯爷进来,她起身招呼,老侯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着免了,这才摆手叫双花退下。

她们离开后,老侯爷击掌,随即,茶酒皆进,饭菜送摆,一切侍奉好后,下人们都自觉的退了出去。

“这么多年没见了,要不是拙荆告诉我你来了,我还以为你早和她去了。”老侯爷说着抓了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仰头喝下,而后再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