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不必拿话揶揄我,我是苦命人,主子去了,是该追随,但我若死了。又有谁把主子的话带给您呢?”裘嬷嬷说着堆了一个虚假的笑容,老侯爷轻笑了一声:“哼,说的好啊,我整整等了三十年。这个节骨眼上,你才想起,我是不是该敬你一杯,道一声裘嬷嬷好记性?”

裘嬷嬷笑了笑,倒不觉得臊脸:“老侯爷就别那话刮我了,老身敢跳出来,就预备着会被您冷嘲热讽的。说实话,我为什么一定要死?就因为我知道你们的一切吗?”

老侯爷眨眨眼,拿起了筷子:“算了,旧话不提,你来也是有念头的,不如把话带到,再说说是个什么意思吧?”说着他倒夹菜吃了起来,而后吃了一口看向了侯爷夫人:“你不吃吗?我可点了你最喜欢的鱼。”说着夹起一筷子到了她的碗里。

侯爷夫人苦笑了一下。举筷享用,老侯爷夫人扫了一眼裘嬷嬷:“快说吧!”

裘嬷嬷眨眨眼说到:“昔日娘娘是游湖时失足落水而亡,但就在出事的那天早上。她收到了一封信,看后才动手用剪子剪断了那钗。”

侯爷夫人吃鱼的动作立时停下,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老侯爷瞧她,她指着嗓子咳咳了好半天,在老侯爷一掌拍到背上后,才舒缓过来,尴尬的吐出了一根鱼刺,悻悻地说着:“失礼。”

老侯爷转头看向了裘嬷嬷,俨然等着下文。

裘嬷嬷眨眨眼:“这封信来自于谢府。”

老侯爷的眉蹙了起来。随即却又展平:“你看过那封信?”他说着夹了两筷子菜放进了侯爷夫人的碗里:“吃啊,这菜不错。”

老侯爷夫人惴惴,应着声夹菜,却没吃下多少,而那边裘嬷嬷已经答话:“看过,在主子剪断那钗时。她把那信也丢到火盆里来着,我当时手快拣了出来,怕主子一时的气性,便扫到了其上的内容,但主子随后夺了过去,又丢进了火盆里,而后把那凤头钗给了我,说叫我找机会把那钗还了您。”

老侯爷叹了一口气,提着酒壶给侯爷夫人倒了一杯:“在我听那信内容前,你我好生碰一杯,免得听了后,我与你无言。”

侯爷夫人惴惴捧了酒,迟迟不入口,老侯爷仰头一口喝下望着她,她便想放酒言语,而老侯爷嗯了一声:“怎么,敢做不敢当吗?”

侯爷夫人猛然间就给被戳了骨头一般,她身子一顿,瞪着眼说到:“有什么不敢!”说着仰头将酒喝下,将酒杯拍在桌上:“用不着她说,我自己说,那信是我写的,我以你的口气告诉她,皇上得知你们两个曾私许终身。”

老侯爷捏了拳头直接看向了裘嬷嬷,裘嬷嬷点了头:“我看见的是这意思。”

老侯爷蹙眉:“梅儿聪慧,怎会上当?难道她辨不出字体?”

侯爷夫人一挑眉:“我偷偷学了你字迹十年,只为练那几个字。”她说着以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开始书写,眼看着那水迹和自己的字迹一模一样,老侯爷的眼里闪过愤怒之色:“她是你的亲姐!”

“可我受够了你的心里全是她!”老侯爷说着扭头坐下,端了茶往口里倒。

老侯爷瞪了她一会儿后转了头:“说吧,你打的什么主意?”

“老侯爷是明白人,当年若非我惊醒,只怕送还金钗的时候,便是我丧命之时,红药一辈子命苦,为这主子也呕心沥血,只盼着她荣耀我也富贵,哪知道才做了皇贵妃,我还没得到什么好呢,她竟为着保你而自杀,我虽得了皇上眷顾准许出宫,但我家中之人还指望着我,我怎么能就如此回去,我腆着脸求在宫门里与公公做了对食,靠着在洒扫司内耗着,混到了新帝继位,又指点了庄贵妃这才留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一路荣耀,再得了风光。如今我老了,家业也有庄贵妃打点着,也是时候出来为她博一把了。”

老侯爷笑了笑:“你会知道报恩?你还不如说,巴望着庄贵妃翻身,你好得了便宜。”

裘嬷嬷点点头,一脸坦然:“没错,老侯爷果然明白人。”

“说目的。”

“贵妃娘娘请您出手,保住三皇子留京,或者该其封地为边疆也好。”

老侯爷眨眨眼:“边疆?怎么,想我家老二带着兵同他一路杀回来吗?”

裘嬷嬷笑了笑:“老侯爷何必说这些呢,有些东西还是心照不宣的好,反正眼下您得有个取舍不是?”

老侯爷眨眨眼,提着酒壶给裘嬷嬷倒上了:“庄贵妃果然聪明,捏着我的七寸,饮下这杯酒,你就回去给她复命,就说我应下了,只不过话要带的清楚点,我只尽力去拦,但若不成,可别怪我。”

裘嬷嬷一笑:“老侯爷这么说,我就先替主子谢谢了您了,不过老身不喝酒,还是以茶代之吧?”

老侯爷瞥了她一眼,端酒喝下,裘嬷嬷便捧了茶喝了一口,这便要起身,可就在此时外面却有一声细微的碎裂声,随即不过一息的功夫,便有吵架声与打骂声依稀传来,夹着着女人的哭声喊声,汉子的叫骂声,似是发生了什么。

裘嬷嬷一愣,眼扫老侯爷,眼见他纹丝未动,脸色大变,急忙起身,却是发觉天旋地转,而此时房门破开,两个人冲了进来,一个按住了她的手脚,一个捏住了她的喉咙,裘嬷嬷大惊叫嚷,可外面的骂架之声不断,而她也不过喊出了半个字,那人就提着那酒壶塞进了她的嘴里,一通猛灌。

裘嬷嬷想要言语挣扎,可两个人这么按着她,不多时剩下的大半壶酒就尽数灌进了裘嬷嬷的肚子里,而那边瞧看到这一幕的侯爷夫人傻了眼,半晌才冲着老侯爷言语:“这,这是…”

“她活着是个祸害!”老侯爷说着看向了侯爷夫人:“我本来还觉得带你一起走,有些歉疚,可怕你留在宅府内,坏了我谢家的业,我必须这么坐,但现在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你害死了我的梅儿,你同我一起到她面前认错去吧!”

侯爷夫人闻言吓的起身,立时天旋地转,当下伸手摸着喉咙和额头:“你,你下毒?”

“没错,我们一起死了,一了百了,谢家得以安定无忧,庄家也无人可以再指过去的事非,我们三个,都死于豚鱼之毒!”他说着伸手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了嘴里:“美味啊!”说完看向那两个汉子:“你们快离开吧!”

两个汉子当即退了出去,门掩上时,裘嬷嬷已经瞪着眼浑身抽搐,而老侯爷也开始腹痛黑目,侯爷夫人则伸手捂着喉咙急急的抠着:“我不要死,不要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当家主母(上)

林熙在屋里的床上睡的正香,忽而被四喜和花妈妈嚷嚷的声音给震醒,几乎是睁着眼睛看了她们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们两个叫嚷的是什么。

“姑娘快起来,老侯爷和侯爷夫人出事了!”花妈妈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受了大刺激。

“奶奶,您别呆着啊,主院里都乱了,太太们都过去了!”四喜更是眼泪都淌了出来,那颤抖的样子,俨然是六神无主。

林熙被弄了个懵,扶着花妈妈的膀子坐起身来,伸手拍着她们的两个肩头:“都给我闭嘴,安静,唤个两口气,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花妈妈和四喜都是大喘两口气,但说话的只有花妈妈了,四喜俨然一副吓坏的样子,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刚才从门房一路喧哗到主院,闹的鸡飞狗跳的,我不知是什么,赶紧往那边去瞧望打听,结果还没走到,就碰上来传话的丫头,哭的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冲我就说了三句,然后就往别的院子跑了。”花妈妈伸手捏着脑袋,显然她这把年纪经历的事也不少,吓是吓倒了,但也能强自镇定下来。

“哪三句?”

“老侯爷和夫人出事了!各院子的人都快过去!太医说老侯爷已经没气了!”花妈妈学了出来,林熙的眉一蹙:“我的天,我们走!”

说走也并不是立时就能走的,再是着急上火,也得有个身份讲就不能失了礼数,当下自是还得对着妆台,抿上几梳子。

林熙手脚利索的摘掉了头上浅粉色绢花,只抓了一把光溜溜的扇形素钗扎上头,一转身招呼四喜快走,就看到她那兀自发抖的样子,立时挑眉略过了她。同那送上薄披的五福说到:“你跟着我一路吧,四喜留在房里。”

当下一众人出了屋,就看到轿子已经停在院子里,林熙一愣。五福言到:“奴婢叫人准备的,奶奶是有身子的,颠跑不得,还是上轿吧!”

林熙看她一眼立刻上轿,一行人便急急的往主院那边去。

轿娘们扛着轿子一溜的跑,林熙抬手抹着轿帘向外张望,但见进进出出不少人。都是脸色见白慌张,这心里也揪在了一起:老侯爷已经没气了,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这是…,蓦然间她想到了谢慎严这几日怪怪的举止中存在的悲伤,还有他昨夜那莫名的一句话“明天过后…”

她紧攥了拳头:不会,一定是凑了巧,是我想多了…

轿子落在主院口子上,林熙下轿扶着五福就往里走。后面花妈妈白着脸跟着。

一进了院子,就看到各房人马脸色煞白与焦急的凑在这里,更有几个小丫头在那里无声流泪的擦抹着。

“谨四奶奶你怎么来了?”立在院中屋门口的五房太太滕氏一眼瞧见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凑了过来:“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怎么去知会了你来,你这正怀着,万一有个什么可怎么办?”

“五婶婶严重了,我这算什么,哪里有这边重要,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这乱乱地您快给我说说吧!”林熙立时拉上了滕氏的手。

“今个老爷子同老太太一道去的飘香阁吃饭,说约见了故人,谁知道怎么回事啊,老侯爷竟中毒没了。没了气,这会儿老太太也还在屋里,三位太医陪着耗,也 不知,能不能…”

“可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那得等仵作查验了说,听太医进去扎针催吐时说。老太太喊着是,是豚鱼的毒!”

就这么一会儿说话的功夫,院子里相继奔来了人,都是较近的几房人,大家乱哄哄的又说了一遍中,林熙才依稀听到一个名字—裘嬷嬷。

“她已经送去了庄家,听说她在那里伺候着庄家贤儿奶奶的那个…哦,兴哥儿!”

“她怎样?”

“没了气了,从飘香阁里抬出来时,就已经死了!”

“老爷子…”

“将送到府门口时,咽的气…”

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谢家的爷们门都陆续赶了回来,读书的,帮衬的,为官的,一个挨着一个回来。

谢慎严进来时,林熙下意识的往他那里瞅,她看到了他的悲伤,却在他的脸上找不到半点震惊与意外,她立时明白,并非自己想多了,而是他早已知道。

可,是什么会让他知道祖父要出事而不拦着呢?

她想要找寻答案,恰逢身边有人提起了裘嬷嬷,听到这个名字的林熙,无端的想起了花妈妈前日里和自己学的那些话,又想到就是那天晚上谢慎严的神态开始不对,而后她下意识的拉了五福一把,往边上退让了些,做着一副要呕吐的样子,避到了花坛边上,拽了一把五福轻声问到:“我问你,前日里,我叫你请姑爷回来,你说姑爷先去了主院,是老爷子唤的他吗?”

五福愣了下,歪着脑袋一想点了头:“是,我去的时候,正遇上,还说老侯爷召了谢家的所有子嗣回府。”

林熙闻言立时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老侯爷那些舍得的言语,花妈妈学来的裘嬷嬷的口气和太太的忍让,谢慎严那一滴眼泪…它们串在一起,在她的脑海里构成了两个字:牺牲。

她转头看向了谢慎严,又看向了谢家的子嗣们,他看到了他们的悲伤,却有一大半的人都同谢慎严一样看不到震惊,比如大伯,比如五爷…

到底是什么逼得老侯爷以死来解,而且还是有侯爷夫人,他这是为了弄的像意外而把她也搭上,还是…

她摇摇头,不敢再去想,哪怕她早已知道世家的残酷法则,而在这一刻她真的不敢想下去了!

又过半个时辰后,出嫁在京附近的姑娘们也都悉数的赶了回来,而正当大家乱哄哄地凑在一起抹泪牵手时,主房们门开了,老太医为首的三个太医走了出来。全然是脸色苍白。

“怎样?我们老太太…”薛氏当前先冲了上去要问,谢鲲一把拉了她,直接看向徐氏,徐氏这才上前问话。而安三爷却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竟是连听的勇气都无。

“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毒性还是入体,熬的过今夜,她尚能捡回一命,却是日后都要落下遗症来,若是熬不过…哎!我们无能!”为首太医话语一落。其他两位同他都是深折腰身。

能叫太医因为就治不了而深折,自古没有几人由此殊荣,但此刻谁都不愿意享受着殊荣。

“娘,娘!”五爷一声喊,外面聚集的家族儿女们全都向里冲,此刻谁还分着大小长幼,但闻一片爹与娘,祖父与祖母的叫喊声。听得只叫人心碎。

而此刻却有五个谢家人没有冲进去:安三爷,徐氏,谢慎严。林熙以及大爷谢鲲。

“有劳三位太医!”安三爷终于站起身来鞠躬,三位太医说着抱歉与不必相送的话,立时退去。

“三弟,我已经是分出去的了,现在出了事,我只能帮衬却无法指手划脚,你赶紧理事吧!”

安三爷直接转头看向了谢慎严:“你祖父话早已说明,我只继承勋爵,而你才是家主,现在你快发话吧。我,我按你祖父的意思,都听你的。”

因着怀孕而忌讳撞上丧事被徐氏拉着衣袖留在此处的林熙闻听此言大吃一惊。

家主?谢慎严是家主?老侯爷交代他是家主?

这个时候,这四人谁都没工夫来关注她的惊讶,他们相互对望着,而后谢鲲发了话:“谨哥儿。你发话吧!老爷子的话我听的清楚,纵然分出去了,也还是有耳朵听,能做见证,毕竟在大家族里,我纵然是你的长辈,也得听由你拿主意!”

大伯说了这话后,一直不吭声的谢慎严当即对他鞠躬,而后一撩衣袍冲着三人便跪,林熙见状本能的跟着下跪,就听谢慎严说到:“慎严不孝,不敬,望父亲与大伯海涵!”

安三爷摆了手,鲲大爷则是直接拽起了谢慎严,徐氏也动手拉起了林熙。

“行了,这些礼数快丢了吧,自家人,你大伯我又不是不开眼的,快说吧!”谢鲲急声催问。

谢慎严这才说到:“祖父意外出事,总得有个交代,劳请父亲立刻去京兆府尹击鼓立案,要他们出人围捕飘香阁,捉下那东家;大伯,劳您去趟大理寺借调三位仵作并携两位提刑亲查此案,您一定步步相随万不能离其左右。”

谢鲲点头:“我明白,一定把份做够,叫庄家插不进来手!”

他本就是聪慧的人,又这把年岁,什么事心里没谱?老侯爷出了事,他自是知道怎么应对,但他是分出去的,日后便是谢家一个分支,而现在家主不是他,就算他知道该如何做,那也得等家主发话,这是族规,是本份,是谢家到今时今日能够团结一心的根本—绝不会怠慢半点家主的权威。

他把话说给谢慎严就是叫他放心自己明白这里的要点,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少些分心的。当下他立时转身,看了一眼还在流泪的安三爷,伸手拍在他的肩头上:“走吧!三弟!”

安三爷点了头,跟着谢鲲一路向外,出了院门后,谢鲲就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老爷子心里通透,你呀,挺起些腰板来,别那么弱性!”

安三爷抽了一鼻子:“大哥,我不是和慎严闹别扭,他是我儿子啊,我只是,只是觉得我没用!”

谢鲲使劲地搂了下他的肩膀:“我也没用!不过眼下不是自责的时候,咱们得把这事儿办得漂亮,才不枉老爷子他…”

“大哥,我懂,你放心,我虽性子弱,可我是谢家人,我断不会让老爷子的这步棋收效甚微!”

大伯同父亲出去后,谢慎严又看向了徐氏:“娘是孩儿敬重的人,由您在,孩儿也不敢不孝造次,但情况已然如此,孩儿…”

徐氏抬手阻止他说下去:“你娘不是蠢人,还不至于分不清轻重,何况你是娘的儿子,当娘的又怎会为难你?说吧,娘要做什么?”

“儿子于此情下接掌族业,纵然是祖父遗命,无人敢驳,却也难免长辈们心有不忿,万望母亲帮衬,必要时舍得下脸来…”谢慎严说着看了一眼林熙:“林氏年岁尚轻,我匆匆接掌族业,她也必然担负同等,还请母亲能处处撑着林氏,好让儿子与林氏撑起此刻的谢家!”

徐氏苦笑:“我的儿,你还怕我和儿媳妇争权,压着她吗?我迟早还不是要交权到她手上?眼下你已是族长,就算尚未行族礼,却也是谢家子嗣心知肚明的事儿,我这当娘的别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难为你们,就是没这茬儿,我也都是把林氏往当家主母上带的啊,毕竟你是下代家主的事,你祖父早就挑明过四五次了!”

谢慎严当即跪地磕头:“儿子不孝了!”

林熙见状要跟着,徐氏拦住了她,冲谢慎严昂着下巴说到:“你给我起来,现在你是谢家的家主!”

谢慎严朝着徐氏磕头一个后,站了起来:“府里现在正乱,祖母尚在生死两难见,伯母婶娘的都是长辈,我不好太过刺激大家,暂时由母亲先撑把眼下的几日过去,待立案结状之后,我再出来继承族业。”

徐氏点头:“明白,可这样的话,谁做挑头值守人?”

“大伯去了大理寺,爹爹去了京兆尹府,咱们谢家虽然四叔不日归来,五叔尚在,但论继爵已是爹爹,我这三房长子不做挑头值守人怎生说的过去?”谢慎严说着看向林熙:“祖母尚未明生死,我要你同娘一起值守在她身边护责通宵,你可撑的起?”

林熙点头:“是,撑的起。”

“不用她了吧?我守着就是,她到底是…”

“娘,这个时候,更错不得半步啊!”谢慎严说着看向林熙,林熙会意急忙言语:“多谢婆母厚爱,但此时我们更得同心协力,您不用担心我,太医给我的药,我喝着就是,何况今早上,我也睡了一早上。”

徐氏闻言点头,拉紧了林熙的手。

谢慎严这才往屋里进,而徐氏拉着林熙言语到:“知道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吗?”

林熙深吸一口气,定了下神说到:“设灵堂,置棺木棚舆,更发丧贴与各路亲友。”

“还有呢?”

“请出伤痛中的各位伯母婶娘以及姑嫂们,给祖母一处缓气熬撑的地方,再将各位女眷安排下去,制丧衣衰服…”

“你知道就好!”徐氏的眼里闪过一抹欣慰:“我生怕你自己都乱了谱,听着,眼下我们分作两路,你有孕就铺着老太太这路,我去安排灵堂那些,你我两个以后是这谢家的抗家人,不管她们会不会为难失控,都想法子给我安安稳稳的拿下来懂吗?”

林熙点头:“我懂!”

徐氏望着她:“你要真懂才好,自此刻起,你就是谢家的当家主母了,她们可都是你的长辈,你只有十五年华,你若压不住她们,那谨哥儿可就难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当家主母(下)

谢慎严在进入主屋后,直奔了东厢房,老侯爷谢瓒此刻正被摆在这里,因着还要仵作查验,而后又得入灵堂的,他便同几个早知内情的谢家儿孙打了眼色,立时这些儿孙们拉扯了身边的妇人止住了哭喊,谢慎严才言语到:“还请女眷们暂去西厢,我们几个孙辈的,要给老爷子磕头,等下仵作来了,待出了尸格,抹身穿衣的这边也好张罗。”

谢慎严发话,有些人只顾着悲伤并未察觉,只是抽噎的点头后退,可有些人却挑了眉,比如四房太太赵氏,比如大房太太薛氏。

毕竟若论着身份道理,此处可不该谢慎严出来挑头,得是他爹才对,但两房太太挑眉后都是下意识的瞥了立在身边的男人们一眼-尚五爷同各房在京的儿孙,结果发现他们倒是都默不作声,显然深以为意,立时两房太太交换了一下眼神,自发带着女眷们推了出去,直奔西厢,此刻那些嫁出去的姑娘们都已纷纷至此,正在那边抹泪呢!

谢阮氏躺在床上跟昏过去差不多,气虽是喘着却微弱不堪,那手脚还时不时的抽搐两下,在她躺着的床榻边上,从摆放的木盆到铺床的被褥可湿濡了大片,显然刚才呕吐了不少,以至于整间屋里都飘着一股子诱人作呕的气味。

侯爷夫人尚未咽气,姑娘们纵使心疼也没谁敢放声哭泣,一个二个都抽噎着用帕子擦抹捂脸的,生怕是自己的举动冲撞了侯爷夫人催了她的命。

相较姑娘们的伤心,四位在此的儿房太太:薛氏,柳氏,赵氏还有滕氏倒是没在老侯爷跟前的那般激动,他们虽然是也拿帕子擦着脸,但却彼此之间眼神交汇。

此时门帘子一掀,林熙走了进来,四位太太一扫眼。但见她一个,都是一愣,滕氏当即皱眉上前:“你这有身孕的就别进来了,何必…”她话没说完。薛氏已经走上来冲着林熙就问:“怎么就你?你婆婆呢?”

林熙低头:“婆母已经去张罗叫人布置灵堂架棚以及棺材去了。”

薛氏眉一挑:“她是掌家的忙这些也应当,不过三房的爷们不是都在的嘛,让他们去张罗不就是了?”薛氏说着就要往外去,口中还念念着:“我叫你大伯这就去…”

“大伯母!”林熙后退一步拦住她,伸手捂了一下嘴,这屋里的味可太招人了,她强吞下恶心冲着薛氏言语到:“大伯不在府上。刚才他已出府去了大理寺,说要把仵作和提刑都盯住,好给老侯爷一个交代。”

薛氏一愣随即点头:“应该的,这是该他去跑。诶,不对,你公爹呢?我们现下都是分出去的了,他做才名正言顺吧?”

林熙当下又言:“我公爹已经去了京兆尹府,要立案抓捕害祖父的人。”

赵氏立时言语:“你公公去那边立案。那谁守着灵堂值孝?难道五爷?”

林熙正要言语,西厢的门帘子一挑,五爷走了进来。冲着滕氏言语:“你来!”

滕氏急忙过去,五爷冲着她言语到:“你把你陪嫁马庄上的人赶紧调过来打把手,叫他们先随着我去府门上布围出个场子来,等各庄院的人手过来了,再换下!”

滕氏应声立刻跑了出去安排,她陪嫁中有一处马庄,距离谢府最近,骑着马过来,半个时辰足以,而谢家田庄上的人过来。最近的都要耗费个一天的光景,毕竟谢家在手的田庄都是京郊之外,更多的分在各省郡中,要不然也不会累得谢家四爷谢奕是常年在外的寻庄。

越是大的家族,越在田庄上出不得纰漏,要不然下人跑马作恶。坏的却是主家的名头,你世家纵然仗着不可一世的嚣张跋扈,叫人念你一句纨绔,但绝不能恶名沾身,因为那可就毁基灭根了,毕竟世家混的最响亮的也是一个名头。

所以眼下的情形,自是五爷抓了妻子手中的便利错手帮忙,但滕氏出去了,赵氏瞪了眼:“你去府门上?”

“对,老爷子出了事,太医请了来,也自是惊动了朝里,先前咱们谢家人往回赶,不少名门大府上的就遣人来探了,因着老太太还在救治,太医尚未出来,咱们也没发丧,这会儿老爷子已然驾鹤,老太太也在奈何桥上撑熬着,那太医回去后皇上自然知道咱们出了事,岂会不叫着百官来唁?我不去候着能行吗?”五爷当下说完这些,转身就要出去,薛氏伸手一拦:“五叔慢些!”

“大嫂有什么吩咐?”

“吩咐哪里敢?我只是不解,你出去迎,那谁在灵堂值守顶丧?这会子你大哥算分支,你们余下四房算正,按理是三房出来顶着,可三叔也和你大哥一道出去立案押签,眼下二叔和四叔都在外,你再不去顶着,这合规矩吗?”

五房闻言一愣,随即言语:“谨哥儿在呢,灵堂由他顶着!”

“啊?”薛氏愣住了,而此时五爷又冲她说了一句:“大嫂,不日前爹爹有过交代,若他有个什么不对,谢家继承勋爵的是我三哥,而谨哥儿是家长!”

薛氏愣住,赵氏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唯有柳氏倒是不太吃惊,只是扫了一眼林熙就转头看向了床铺上昏迷未醒的谢阮氏。

五爷这话声音不算大,但也凑了巧,恰逢屋内大家一个安静的时候,于是大家别的未必听清楚,只那句谨哥儿是家长倒是谁都听清楚了。

立时林熙感觉到众人目光扫到自己这里,她却只能当作毫无感知。

“五叔,这话当真?直接就是谨哥儿?”赵氏开口急问,五爷点了头:“自是真的,前日里老爷子召回了谢家所有子嗣,说的就是这个事儿!”说完他看了一眼林熙,又说到:“若是不然,怎么大哥和三哥都会跑出去立案押签?我又去府门上?”说完拨了帘子就出去了。

屋中所剩的三位太太眉眼一对,赵氏和薛氏就明白刚才为什么爷们儿会对谢慎严发话不予计较,再看向林熙时,彼此却有些别扭了。

眼看着一个二个太太都是抹不开嘴。林熙也不会傻到应等着人家低头,主动上去送了台阶:“大伯母二伯母,四婶婶,熙儿也是刚刚才知道的。眼下祖母还在这里撑着,前途未卜,可祖父却已经…如今宾客将至,还请伯母婶婶们立时召集人手,谢府添丧,制衰服,莫叫达官来此吊唁时。看到我们不敬失孝。”她说着直接就往地上跪,因为她知道,如果不让这些长辈们感觉到自己是被尊重的,那这个节骨眼上必然埋下隐忧。

她出嫁后这些年,纵然府里的事轮不到她操心,小院子里也没太多的事,但谢慎严早先就告知她她未来的重压,所以只有得到闲暇。她就会把叶嬷嬷给她的一本绢册和一本书细细瞧看,以至于此刻她很清楚,这是她折身换利的时候。因为嬷嬷在那绢册上清楚的写道过:恩怨相结大多在于一张脸面,聪明的人做事,会把面子给全了,还叫对方把事做了,只有愚笨的人才会非要在人家面前争个高低,不懂折身换利,最终事没成还惹下祸来,脸面这个东西要学会用,而不是只一味的守,尤其遇到比你更强的人。要懂得俯身—这并不是说你就是输家,趋利避害这是根本,能屈能伸方能大业。

林熙跪了,薛氏等人可是她的长辈,让一个有孕的侄媳妇用这样的方式想请各位去忙该忙的,她们谁都不能说半个不字。因为那是给自己的脸上抹黑。

当下薛氏出手拉起了林熙,只说了一句话:“谨哥儿是家长,你便是谢家的当家主母了,这么跪着不合适。”说完转了身招呼着她大房的媳妇和姑娘,便叫着立刻跟着她去做事帮忙。

赵氏和柳氏扫了一眼,也相继叫着人出去做事,不过临出去时,柳氏忽然转头说到:“谨四奶奶到底是有身子的人,你一个怎么成,要不我把芳儿留下给你做伴?”

林熙欠身半福:“谢谢二伯母好意,只是眼下府上诸多所需,二伯母又是能干之人,更应帮着熙儿招呼好您的那些人把家门护好,免得这节骨眼上出什么乱子,尤其这次同遇难的还有庄家的一位嬷嬷,先前我又听你们说她是宫里出来的,也不知这事儿会变成怎样,还请二伯母费心看护守着些吧,至于祖母这里,十三十四姑娘应该也快到了,我等着她们就是。”

林熙的话音刚落,外间就传来丫头的招呼声喊着十四姑娘,柳氏的嘴角一撇,当即便走了出去。

林熙轻吐了一口气,看了眼床榻上的侯爷夫人,叫着丫鬟们赶紧取两床被褥来替换,又叫下人把那木盆拿去换新,等着一气折腾个差不多时,十四姑娘也从东厢房里过来,一张好看见圆的脸上,泪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