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上,邱玉峰家的并未歇着真得来了府上忙碌,而且一大早还到院子口上想要见林熙谢谢她的关照,不过林熙没见到,只教四喜去应付两句,也就打发了。

到了下午,花妈妈进了房后便给了林熙四五张契书,林熙一一扫过,笑着把它们仔细收好,这才冲花妈妈说到:“来,我给你说个事!”她说着附耳与花妈妈说了半天,花妈妈听的先是老脸发红,其后又笑,末了点头:“只要是为了姑娘,老婆子这点脸,不要了!”

“辛苦花妈妈,日后我会多报答你的。”

花妈妈当即嗔怪似的剜了林熙一眼:“姑娘这话儿说的,是把我当外人呢?我老婆子的一条心可都在你这里的!”说完扯了扯身上衣服:“那我这就去?”

林熙点了点头,花妈妈便奔了出去。

“你这尺寸不对吧?”王妈妈诧异的看着花妈妈:“四爷的身板寸数我省的,你这可短了三寸!”

花妈妈拿胳膊肘杵了她一下:“谁和你说这是给四爷做的了。”说着把手里的料子扯了扯:“你就当帮着我裁,帮个忙嘛!”

王妈妈歪了头:“帮你?什么意思?”

花妈妈忸怩了两下:“给我一个,嗯,亲戚,我又不擅长这个,缝补还成,就是裁不成,哎呀,你快帮我裁吧!”

花妈妈嘿嘿一笑:“裁是可以,可你总得告诉我是做给谁啊!这才衣服不仅要身高,还得知人年岁,不同年岁的人,他这衣服裁剪可不一样,你看那小伙子,身板直溜,前后差的不大,若是老人呢,大都弓背塌腰的,料子长短不一的…”

花妈妈红着脸捏了半天手指头:“那个,他吧,五十有四,背好像只有一点驼。”

王妈妈冲她笑了起来:“你什么亲戚啊,这把年岁?”

花妈妈越发的扭捏:“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啊!”

王妈妈把料子拿着比划:“老姐姐不够意思,还叫我帮忙啊?”

花妈妈叹了口气,拉扯了她:“好,我和你说,可你把嘴闭严实,别和别人说。”

“是。”

“我守了半辈子的寡,这把年岁,伺候不了几年就得回老家去,这临了的总得找个伴儿不是?总好过我将来孤单单一个烂在屋里都没人知,就托人给我寻了个鳏夫,我们凑在一处,年纪大了,也不用办事,加之又是孝期里,打算就吃顿饭意思过去,我前儿去他那里坐了坐,瞧着连见好衣裳都没,才把这料子翻了出来,打算给他做件干净衣裳,这不?才找上你的!”花妈妈说完跟大姑娘似的,红着脸扭了半拉身子,那王妈妈闻言笑了笑:“这有啥害臊的,就你一个连个膝下看的都没,可不得对付着留人收尸嘛,可你这会儿弄,来得及吗?几时办啊?”

“十六上,图个好意头。”

“十六?哎呀,那也就八天的事啊,你这衣服倒是赶的及,就是得麻利溜儿的,可眼下奶奶那边许多事交代下来,府里又还有三桩大事,别说我们,就你怕也不行,赶得赢吗?”

“赶不赢也得敢啊,何况,我一把年岁了,我们姑娘很多事都不指着我的。”花妈妈说着笑嘻嘻的扯了料子:“快帮我裁吧!”

王妈妈点了头,拿了尺子剪刀的开始忙活,一会儿弄完了,花妈妈便把裁好的一卷夹在腋下:“我承了你的情,要是那会儿你得空,我请你过去吃被酒,怎样?”

“那敢情好!”王妈妈笑嘻嘻应了,花妈妈便告辞,她走后,王妈妈转了转眼珠子,直接奔了出去。

“她家姑娘忙着想发威呢,她倒思量着男人去了,可真行!”周妈妈听了王妈妈说的事儿,立时不客气的嘲了一句,她话音落下,何田氏却翻了白眼:“省省你那唾沫星子吧!一把年岁谁不想着身后的事?就是我,不也都指着你们!”

几个管事都陪着笑说着叫她放心的话,七嘴八舌后,何田氏抬了手:“我谢谢你们挂着我,眼下还是把跟前的麻烦先解了再说,邱玉峰家的被十两银子镇住了魂,个没出息的,今个竟还来了!明日里她可是监督咱们的,纵是说的睁眼瞎,但谁知道跟头上她是不是做小鬼!所以大家都小心着点,送去查验的,可别去什么纰漏,把查的也藏在后面,反正量她一个小丫头,也没那本事,把所有东西都检查了去,记住,还是老样子,大家一条心,叫她动不起!”

“明白!”大家应了声,何田氏又冲王妈妈说到:“那花婆子和你既然说了这个事,你干脆由此和她近一些,争取多给些好处,把她也拉拢进来,只要她和咱们也一处了,那小丫头一抬屁股,我们就知道她要做什么,看她还怎么和我们斗!”

“可是你拉的过来嘛,人家可是那小姑娘的陪房!”

“这年头有钱不能成的事吗?”何田氏说着看向了周妈妈:“你惯会做的,找个机会装上这事儿,也凑进去,把她拉过来!”

“行,我知道了。”

第五日上一大早,林熙便略略打扮了一下,去了花厅。

不多时,管事们都相继赶来,问安之后,林熙边捧着茶说到:“交代给各位的事儿,可都妥了?”

管事们自是齐齐应声,林熙点点头,直接看向了邱玉峰家的:“前个你病了,叫你歇着,你没歇着,昨个又忙了一天,今个也没拉着,我心里热乎,今**在劳累些,替我点点,看看有无纰漏,也对得起你那监督的名头!”她说完低头喝茶,四喜走了上去,直接拿了二两银子出来,放在她手里:“奶奶说你不容易,叫赏的。”

邱玉峰家的捧着二两银子盯着一众扫来的目光向林熙道了谢,便立时出去验收。

其实验收不验收的就是那么一回事,邱玉峰家的心里很清楚这帮人往日动的什么手脚,可是真要就此和那帮人对上,她却又发怵,借着验货的动静,她转了几圈,最后想了想自己许下的睁眼瞎,还是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看着她进来,林熙便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她望着邱玉峰家的轻声问询:“如何?可有疏漏?”

“回奶奶的话,昨个我就点了一次,今个对了一道,没有疏漏。”

“那货色呢?”

“按列的价表来说,都是对的正货。”

林熙点点头:“你辛苦了!”说着起了身:“这次采办的东西都是为着三桩大事所用,可出不得纰漏,因而我才专门设了个监督你们的来,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我并非不信你们,只是总得验看一下才放心,所以,我还得再去看看!”林熙说着迈步向前,但走到古妈妈身边时,她抬手拉上了她的胳膊:“古妈妈是四爷的奶娘,四爷总和我说您是如何正直的一个人,走吧,您也陪着我验看验看去!”

古妈妈一愣,随即推托:“老身一把年岁承蒙四爷和奶奶看得起,只是这验看的,我可老眼昏花…”

“瞧我,话都没说清楚,验看不用你,你帮我抽吧,抽到什么,我验看什么,反正一一看来,我也没那个时间!”林熙说着拽了她走:“咱们时间不多,你就每个管事里,随便拣三样东西给我验看一下就是了!”

古妈妈见状只得跟着出去,而后在采买的东西里,每堆拎了三样出来。

她是老人,手下有分寸,东西一捏在手里,好坏有数,所以她最后挑出的东西并无什么问题,毕竟她也是拿了钱的,倘若出了差错,她也跑不掉。

林熙把古妈妈挑出来的东西,细细的看了一遍后,满意的点了头:“大家干的不错,我谢谢你们帮衬,等这三件大事完了,只要你们没出纰漏,我会好好赏你们的!”说完便叫着她们带人开始搬货入库,而她则坐在花厅里慢悠悠地吃茶。

一个时辰后,东西都入了库,锁上库门的五福拿着钥匙就递给了林熙,林熙看了看钥匙,那那细绳往腰上一掖,冲着大家一笑:“这几日大家辛苦,如今院子里的花儿都开了不少,周妈妈,叫人去准备点点心,我们一一同游游园子,在那里吃点茶果点心吧!”

林熙兴致大好的要游园,让大家伙儿都很意外。

早预备好今早上和她斗斗法儿的,可结果呢?谨四奶奶竟傻乎乎要古妈妈来挑货,这不是白作吗?当下几个管事还心中犯嘀咕,可等到了在院子里耍了一阵子,吃耍了差不多了时,却出了事—谨四奶奶再过园子中池塘时,溜了一跤,虽没怎么摔严重,却是腰上的库房钥匙噗通一声落了水!

管事们几个立时惊诧,林熙则是捂着腰哼唧:“哎呦我的腰!”她哼唧了一会儿,才把手摸到钥匙的位置上,而后自是大惊失色的发现钥匙不见了。

“钥匙呢?”她问着身边的花妈妈,花妈妈一指水池子:“姑娘刚才那一摔,钥匙掉下去了!”

“啊?”林熙脸色难看:“真是扫兴!你们快去找人把库房的锁砸下来,重新换一把!”

五福此时上前一步:“奶奶用不着砸的,那锁是子母锁,有把同钥的。就是东西还在林府上,明日里我去林府把那把同钥取来打开不就成了,何必砸呢?”

林熙闻言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你明日里去拿好了。”说完又冲五福说到:“不行,我腰疼的厉害,快去找郎中来给我瞧瞧!”

五福答应了去,众人跟着在后,看着林熙一路呻吟的回了院房后,彼此使了个眼色后,何田氏看了一眼武妈妈,大家便退了出去,武妈妈则几个丫头跟前嘀咕了几句,也退了出去。

管事们离开院房,就扎去了杂物房,一个二个说着今日的好运,猜测着是不是谨四奶奶玩什么把戏。

房里乱糟糟的,大家自说自话,何田氏则沉吟着一声不吭,莫了才抬手冲武妈妈说到:“你嘱咐了?”

“嘱咐了。”

“那就盯紧点,看看是不是玩什么幺蛾子。”说着她冲大家摆手:“行了,都散了吧,到了晚上黄昏时,咱们这里再聚。”

如了黄昏,大家如约而至,才坐下,何田氏便冲武妈妈点了头,武妈妈这便说到:“丫头们盯得仔细。谨四奶奶一下午都趴在床上叫唤,而房里的几个丫头,谁也没关心那库房。”

几个管事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何田氏,何田氏这才说到:“估摸着,今日掉了钥匙是凑了巧,看来我们都是白担心了,不过,话是这么说,咱们也别松劲儿,熬过这几日再说!”

第一百四十章 大换血(中)

管事们留心盯着谨四奶奶,谨四奶奶却好似这一摔摔的严重了。

一晚上呻吟不断,累得跟前的丫头们都陪着熬,就连在书房里忙着算账的谢慎严也都跑过去看了阵子,关照了些许。

第二日清晨,王御医便被谢慎严给请来了,王御医瞧了一头子后,说是谨四奶奶坐伤了尾巴骨,有的养,便放了药方走了。

谢慎严有的忙,还得去吏部溜达一圈,如今他已是谢家的家长,只差一桩仪式,故而是不会在吏部帮忙的了,可是因着继承勋爵的事,还得考功司出来动作,所以他还得往那边多跑几趟,一来是自己父亲的勋爵继承,二来就是谢府上还得再荫封一位伯爷,他也得循例去送折谢恩,留底。

他走前,特特冲着院子里的一应仆从好生嘱咐,叫着务必伺候好奶奶。她走后,林熙是药也煎着喝了,糊药也烧的热乎乎的敷了,可还是一整日的不得清闲,时而哼唧,时而抓着丫头叫着这揉那捏儿的,总之一院子里全是她的折腾。

人成这样,管事们少不得偷笑,一面嘴里碎碎念着该,一面却也往别处露信儿,于是一个白日,几茬子的人都过来瞧看,林熙便趴在床上与之应对,管事们瞧她疼成那样,连坐起来和大家好好说话都不成,一个个也忧心起来:毕竟明日里就是家祠定主的日子,届时要宣安三爷的继爵,要行谢慎严的家长大礼,而后便是家内堂会,定荫封的事,除了祠堂谨四奶奶不用进去外,处处她都得在的。如果谨四奶奶好不起来,明日里不露脸,日后在家里坐不得福的话,她们又如何狐假虎威?

几个管事们又扎在了一起,心思便落在了如何帮衬着明日的事上,正一个二个各抒己见呢,却听闻谨四奶奶召唤,互相扫看了一眼,便往她房里赶—没法子,她这会儿趴在床上,花厅哪里好去?

大家伙分开来走,故意错着些时间,而后装模作样的在院子里打上招呼,问着什么事。

不多时谨四奶奶唤了她们进去,一入屋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我叫你们来,是有事要拜托你们!”趴在床上的林熙,在她们行礼后,一脸痛苦的说着:“我这次伤着了,只要一靠一斜的就疼的想跳脚,只怕明日里能立着就不错了,你们都是我信任的人,明日处处就仰仗着你们了!你们都是府中老人,想必也知道,明日的事是多大的事儿,倘若出了差错,被笑话的是我们,那你们日后的日子会怎样也不用我说罢!”

管事们闻言自是急急表态,林熙听着那些词,一脸的感激之色,承诺着只要她们做好了该做的,便会有赏,正大家包揽着明日种种活路时,五福回来了,林熙冲她言语:“同钥拿回来了?”

“没拿到,章妈妈回家看孙子去了,锁匙都是她收着的,不过太太说,知道咱们急着用,明个一大早就会叫人送来,不耽搁咱们。”五福说着又把手里拎着的药材包拿到了林熙跟前:“这是太太听说您伤了腰身,叫着给弄的活血散瘀的药,奶奶现在可好多了?”

林熙摆了手:“那有那么容易,我现在只求明日里撑着不闹笑话就好了,这不,正叫大家明日里给我帮衬好,别让我和四爷丢人现眼!”林熙说着看向八位管事:“我可全靠着你们了!”

管事们听了这话,个个舒坦,嘴上说着不敢,又打了包票,几下把活路分完后,便在林熙的呻吟里告辞了出去。

她们走了自然又扎堆在杂物房里,何田氏一脸笑容的看着大家说到:“这是送上门的机会 ,大家可得好好表现,趁着劲儿把府中人心收住,各处做的漂亮些,等谨四奶奶顶上去,咱们的活路就更大了,我可提醒大家,明日里可千万别出错,毕竟小四爷是家长了,咱们随着他这院房的人,日后便是飞黄腾达!而且安三爷明个起也就是侯爷了,所以咱们明日里任何一件事做坏了,可都是吃不了的,所以你们都仔细些,等明日开了仓,自己手里先过一过,次的放后面些,人前别以次冲好,坏了脸面!”

这一夜,谨四奶奶又哼了一夜,到了后半夜上才消停了。

寅时一过,谢府上都忙活了起来,今个是大日子嘛,规矩多,事多。

林熙在丫头的伺候下同谢慎严都沐浴更衣,又着了郑重的十八单衣外加一件狐皮斗篷,这便一家人聚集在了老侯爷的主屋里,由安三爷交代里今日诸多注意的事项后,大家就忙活了起来。

担负此次主要布置和后勤事宜的林熙立刻照顾着管家们动起来,但到了要去库房里取东西时,五福却摇着头说着林家还没人送钥匙过来。

在管事们都焦急时,林熙一拍脑门说到:“我想起来了,婆母说她那里采购了一些,先把她那边的搬出来用,我,我这就去讨!”她说着一手扶着四喜一手扶着腰杆子就往徐氏的院子里挪,而五福则一脸焦急的奔去了门房,俨然一副等钥匙的架势。

很快,林熙得了徐氏的允许,叫着管事们去搬了东西出来。

供香明灯,朱砂金漆,银料玉盏,牲畜供品…一件件,一框框,由着管事们各自指派人手全数弄了起来,待到什么都布置好时,林家人终于送来了锁匙,只可惜也用不上了,林熙当即发气的冲着送钥匙来的明雪斥责了一气后,一抬手就把钥匙扔进了院子里为防走水而备下的石制莲花缸里,转身进了屋,那明雪便抹着眼泪离开了谢府。

管事们瞧着这事儿,都是对眼后瞥嘴暗笑,觉得自己又能再拿捏着谨四奶奶一些。只是时间没给她们更多的工夫来嘲笑,因为陆陆续续的权贵到府,大家都忙活了起来。

辰时末刻,第一波权贵纷至,林熙一副腰身笔直的架势迎接了他们的女眷,直忙到巳正时分,在三波权贵驾临后,考功司的人来时,林熙才理所当然的招呼着女眷们去了主院大厅见证了勋爵所继仪式。

考功司司长宣读了由谢安继承侯爵的结果,随行太监宣读了诏书,谢安带着谢府人三拜九叩之后,迎大家入内,吃起了小席(即点心席)。

午时一过,谢安举杯起身,感谢各位的驾临之后,便是素酒饮下,请在座中德高望重的一些老者,入了谢家外祠所列的座,而留下的人也明白,这是谢家族内大事,求个见证,便也都默默坐着,等着。

林熙是女眷,入不得祠堂,便只是在此招待宾客。

大约一刻钟后,管家来请,林熙这才带着谢府中的女眷们向祠堂外而去,留下了管事们尽心尽力的招待宾客。

在祠堂外,谢家女眷跪立,听由新进家长训话。当谢慎严的声音传入林熙的耳朵时,她的内心油然升起一抹骄傲,但同时,她的双肩与背脊绷的更加的紧,因为她明白,从此时此刻起,她的一言一行都没了借口可以遮掩,她将和谢慎严一起,成为谢家的一张脸,一支脊骨!

祠堂的门大开,谢慎严捧着一把戒尺走了出来。

惯常的戒尺有竹制,木制,而这一把却不同,它是铁制的,上面还雕刻着铭文,只是大约年代久远,竟是斑驳中隐隐可见锈红。

谢慎严捧着他先从见证的宾客面前走过,每过一人,顿立一息,欠身量尺,以求见证之意,而后才来到女眷们的跟前,将林熙唤起。

林熙双手交叠在额头处,小心起身,谢慎严将高捧的戒尺横卧,让出一半来碰了林熙的手:“林氏乃我三年前明媒正娶的赣州林家嫡女,今日我为谢家第一百八十九代家长,她便是谢家第一百八十九代当家主母,我之心守族之大业,林氏亦同!”

林熙深吸一口气,大声言语:“林氏定当尽心竭力为谢家操持,不敢有怠!”说罢她手掌一番向上,随即散看抓握住了另一半戒尺,夫妻两个四目相对在此时,皆是一脸的认真。

他们对望着,将谢家家长所持之物戒尺高高举起,此时才由变为旁支的大伯谢鲲唱了“礼成!”

林熙松了手,同谢慎严一道,扶起了还跪着的女眷们,对着长辈们,她们保持了谦恭,但却再不能屈膝,因为此刻她们已是谢家的家长。

谢慎严在扶起长辈们后,才说了免,让那些同辈甚至小辈的起身,而后他再次捧着戒尺眼望众人,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话:“家之严如此,家之正如此,家之骨更如此!”

家长之仪结束后,大家都回到了席面上,此时大席才开。

因着丧期还在,所以没有什么喜庆的场面,但是杯杯素酒却在频频的碰撞里消耗。

到了傍晚时分,谢府上宾客亲友才算真真散尽,劳累了一天的管事们张罗着收拾,谢府上的大小主子们则得了歇。

夜,已无喧嚣,谢慎严立在老侯爷的主屋里冲着身边陪他而来的林熙轻声说到:“你知道我祖父腿脚不好吧?”

林熙点了头。

老爷子走路向来不大利索,听说是医治不好的旧疾,但具体什么,她从未敢过问。

“其实他老人家,腿脚很好。”谢慎严眼扫着屋内的摆设:“你懂为什么吗?”

林熙眨眼沉吟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是叫上面安心吗?”

谢慎严一笑:“人无完人,你若太好,便会招来祸事,可若不好,又会伤及谢家传承,所以,他只能抱恙在身。”

林熙的眉眼一挑:“那你…”

谢慎严转头冲她一笑,伸手摸了她的眉眼:“我年轻,这已是最大的伤,此时不用再刻意为之。”

林熙抽了嘴角:“那以后呢?”

“论年纪,我和当今圣上差不了太多,我有一个家要掌,他有一个国要管,三五年内,谁都顾不上谁,且等着局势定下了,才是角力的时候。”

“那,荫封呢?”

谢慎严唇角一勾:“我谢家好歹也传承了千年,经历了多少朝代,多少帝王,什么把戏没见过?索性我叔伯们多,祖父又早有安排,府中还有一人一直在野。”

“四叔?”

谢慎严点头:“谢府中的田产都是他在管的,二伯戍边,大将军衔儿已是上限,再高就是麻烦,我爹继爵,五叔又已为了谢家补了外地官做,吏部也定了规,等他同我大伯丁忧结束后,便会叫他去江南道做那里的道台,家中所落之空也就是他了,所以给他就是。”

林熙蹙了眉:“有句话我不知道…”

“和我直言就是。”

“谢家所有人在野与否,两位太后心里早就清楚的,她们不会不清楚四叔在野…”

谢慎严把林熙往怀里搂了搂:“没错,她们知道,所以她们才把荫封拿出来,就是想我谢府中这些不忿我掌家的人趁机打起来。只是她们也有不清楚的!那就是我那位常年不在家的四叔可是个人才,他为伯爷,全府上下无人不服!”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林熙说着在他怀里轻蹭,这两个月他消瘦了太多,靠着都没以前的厚实感了。

手指在她的背后顺了两下,谢慎严轻声在她耳边说到:“其实我要谢谢两后的荫封之举,告诉你个秘密,祖父同我说过,若是我当年出了差错,真个的杳无音讯不知所踪的话,我父亲就断不能继承勋爵,凭着大伯舍弃了仕途,也得留在府中,就因为四叔。”

林熙惊讶的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我四叔同我一样狠的下心肠又精于算计,而我父亲到底脾性太过敦厚,祖父一早把四叔放出去叫他管着府中田产就是让他明白,他只能为辅,并且不再家中,便不会想要捏着家中一切,如今荫封他为伯爷,倒正好帮我给四叔一个好的安排。”

林熙怔了一怔淡淡一笑:“若是两后知道做成了人情,只怕面上笑呵呵的,内心懊恼之极!”

谢慎严此时却是喟叹到:“要想不输,就得有先手,两后这一招挺毒,只是祖父早下了先手,她们失去了机会。”说着他一低头点了林熙的鼻子:“你呢?大事基本已定,演戏有演了这么两日,接下来呢?”

“管事们今日里做的这么好好,处处都没纰漏,我得赏她们!”林熙说着冲谢慎严眨眨眼:“赏她们一人一两银子,外加三日的假!”

“你是要釜底抽薪?”

“没,只是顺顺当当的大换血而已。”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换血(下)

“可惜了的,要是知道咱们采购的东西根本用不上,就该全次,甚至再次一些,咱们手里也多些进项!”王妈妈一脸懊恼之色,说得杂物房里不少人都点头,周妈妈却是剜了她一眼:“你这叫马后炮,谁能早知道?那会子,咱们可是和谨四奶奶拉开阵仗的,你敢全次?再次?”

“就是!”武妈妈也点头:“谁能想到谨四奶奶自己家出了错,东西全用不上了!你没看那日把那丫头 骂的眼泪都掉着,估计谨四奶奶那会儿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可不是?”周妈妈一扬脖子:“还想治我们,结果自己娘家都不争气!”

杂物房内一时全是笑色,唯有古妈妈低着个头,还是一脸不苟言笑。

何田氏见状推了她一把:“怎么着?不高兴?”

“到底是四爷的嫡妻,又是谢府上的主母,你们太张狂了!”

何田氏撇了嘴,周妈妈已经顶了上来:“不过背后说说而已!再说了,是她自己娘家靠不住,又不是我们的不是?你看看今日我们给她撑足了场面,哪里出了错?她可得好好用着我们呢!”

何田氏此时拍了古妈**胳膊:“四奶奶才多大?十六都还没到的人,做个当家的主母,那是她运气好!就她那点斤两,还想治咱们,还想拿的住谢家?得了吧,离了咱们这些,她整个就一睁眼瞎,谁都玩不转!”

古妈妈抽了抽嘴巴,起身走了,看着她那远去的背影,大家的兴致都淡了些,何田氏则清了下嗓子说到:“行了,都回去歇着吧,明日咱们等着领赏就是。”

翌日,谢慎严一到早就去了父亲安三爷那边,他打算再和父亲商议商议。

因着现在这么一整,屋里的人,其他几房倒不用动,他和父亲得要改换住所。谢慎严的意思是父亲和母亲搬到祖父原来的院落里去,那是侯府正中,得有人压场,可早先提起的时候,安三爷就说自己不动,意思反正谢慎严是家主,而自己百年后,爵位还是落在谢慎严的身上,就说一步到位,省的挪来挪去,还是让谢慎严直接搬进主院得了!

但谢慎严有自己的顾虑,他怕如此一来,几位长辈们不舒坦,便打算还是让父亲母亲搬过去,就算折腾上两回,也好过刺激那些叔伯们。

他一走,林熙叫人召集了管事们来,大家聚集在花厅里,林熙扶着腰杆子说了许多表扬的话,便说这次因着表现,会给大家重赏,一人一两银子,等中午从账上提出来,就叫人给送过去,另外因着此番从年初到现在大家因着连续的事没歇着,便一气补给院落里所有管事和妈妈们三天的假期,以做休息,因为之后夏季又将会有一些开销,便叫大家心里有个数,给她列列表,三天后回府时交上来,她也好早做安排。

她一气说完便嚷嚷着腰累,直接就回屋里趴着去了,管事们本来假客气的推托,一看谨四奶奶没功夫和她们走过场,倒也省了口舌,大家欢欢喜喜的出来后,各自把手里事安置了,就又聚在了杂物房。

三天的假日,大家都很开心,不过奶奶这么大方,她们倒也纳闷,还是王妈妈咳嗽了两声,说起了花妈妈相了鳏夫的事,大家立时明了,看来这是找机会让花妈妈把事办了,而理所应当给空档!

由此大家兴致勃勃起来,黄贺家的更念叨着趁着机会带家里的侄子们去郊县赶集,她一起头,大家一时说起了安排,到了王妈妈,她耸了肩膀:“知道了花妈妈那事儿,我就不能当不知道,大姐又希冀着把那花妈妈拉到咱们这里面来,我看,我是得去跑一趟,吃她的喜酒去!诶,周姐儿,你嘴最是利索,要不你和我一道吧!”

周妈妈点头:“成啊,就是少不得费我几个大钱…诶,要不这么招吧,我们都去,然后合起来只出一份钱,这一份包大一点也就是了,而且我们都去,给她把堂子弄得热乎些,她也必是感激我们的,倒时大家再拉巴着她,也顺当些,何况不是说那鳏夫日子清贫嘛,我们就拿他说事,一次几个小钱的,慢慢也就圆进来了!”

众人听了都觉得可行,就是黄贺家的念叨着她还想去赶集,何田氏当时就言语:“你赶集也不急着一时,日后哪天得闲我们给你寻个由头顶着,你去就是了,花妈妈难得二回春,正是拉进来的好机会,一旦她进来了,我们就更容易达事。”

黄贺家的点了头,何田氏又看向了古妈妈:“你也去吧,可横竖别吊着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