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立即被他的话给雷到,这厮还真啥话都说得出来,不过,他说的瞎操心的似乎不是自己呢,算了,睡就睡吧,王妃不就是怕他不懂事么,大白天的关在一起滚床单,够懂事的了吧。

于是,安了心,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真的闭上眼睛。

平儿自被锦娘赶了出来后,就坐在正堂里与丰儿一起绣东西,却总是心不在焉,眼睛不时地就瞄向里屋,冬日天凉,屋里早换上了厚厚的棉帘子,帘子里面还关了门,屋里的话是半点也透不出来,一时又想起少奶奶说的,四太太会送两个人来给爷,爷真的会收吗?

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着,即希望爷能收,又不想爷收,矛盾得很,收了,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自己毕竟是少奶奶的人,若爷收了四太太的人,保不齐少奶奶就会让爷也收了自己,与其让别的人争了爷的宠去,不如扶了身边的人,怎么着也是掌在自己手里,好拿捏一些,以前,大夫人不就是这么做的么?三姨娘就是大夫人的陪嫁丫环,那时,不就是为了与二姨娘斗才开了脸,抬了位份的么?

一时又恨那两个即将到来的人,明明就是自己先到的爷的身边,凭什么让她们得了先去?爷们总是会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怀有特殊心思的,她来时,她娘就这么教过她的,少奶奶年岁小,身子骨还没长齐,若是自己能做了爷的成人礼女人,那地位只会只日上升。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晴儿打了帘子进来,见她在外面,便瞅了眼里屋,问道:“平儿姐姐,二少奶奶呢,四太太带了两个人来了呢,快请二少奶奶来迎迎吧。”

平儿一听,赫地自绣凳上站了起来,抬脚就往里屋走,四儿正好进来,看她掀帘子就要去里屋,忙扯住她,小声说道:“你是怎么回事,都是服侍过多年的老人了,怎么如今变得冒冒失失起来,爷和少奶奶在屋里,你就这么着往里闯?”

平儿听了脸一红,说道:“四太太来了,我想着快些叫了少奶奶起来去迎呢,少奶奶才进门没多久,长辈亲自来了,当然不能怠慢了。”

“先在门跟前儿唤两声吧,少奶奶应该没睡着的。”四儿听了便放开她的手道。

平儿只好站在一旁,四儿便小声叫了声:“少奶奶,可歇了?”

屋里传来冷华庭的声音:“歇了,可是有事?”

平儿和四儿听了就相视一眼,没想到是爷帮少奶奶回答,不由犹豫起来,难道少奶奶真的睡着了?那也得叫起才是,一会子四太太进了屋,少奶奶还睡着,那又成了事了。

“爷,外面四太太来了,还请爷叫了少奶奶起来。”四儿斟酌道。

“我和娘子要睡觉,把门关了,不许有人吵。”四儿和平儿两个就听屋里冷华庭大声吼道。

四儿和平儿听了更是面面相觑,这么大声,少奶奶肯定是醒了的,怕是爷不肯让她出来啊,这可怎么办?

四儿急得不行了,自己个先去了外面,就看到四太太正带了两个丫环打扮的人过来,好在秀姑正好在,先她一步迎了过去。

四太太前脚跨进穿堂,眼睛就往屋里看,竟然没看到锦娘出来迎,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四儿可是跟着锦娘在王妃那里见识过四太太的性子的,看她的神色不好,不由更是急了,爷也真是,这不是送了错儿给四太太拿着,故意让少奶奶难做么?

她心里一急,又转了身回了正屋,在屋前又唤了起来:“少奶奶,少奶奶,您快些起来啊,四太太进门了。”

“吵什么吵,再吵把你拖出去卖了,爷想和少奶奶歇个晌都不行。”屋里便传来冷华庭任性的吼声。

四太太进来时,正好听到,不由脸色又是一变,对迎着她的秀姑道:“你们奶奶可真会保养呢,这大白日睡觉,能睡着么?”

秀姑也是才从自己屋里出来,不知道这回子事呢,听了不禁也楞了,平日里少奶奶并没这个歇午晌的习惯啊,今儿怎么了?还跟爷一起歇着,这…这也太那啥了吧,何况,四太太还是长辈,她一个新进门的媳妇竟然长辈登门时不远迎不说,人来了,自己还睡着,也太不知事了呀。

“少奶奶应该没歇的,怕是…爷…”秀姑看四太太脸色很不好看,忙讪笑着解释道。

四太太倒是清楚冷华庭的性子,就是个长不大的半小子,心性才十二岁的孩子大,平日里在府里头是任兴胡闹得很,连庶母都是想打就打的人,自己倒是不用跟他一个浑人计较,只是,那锦娘也太不知事了,自己来了这么久,再是冷华庭发浑,也该出来迎吧,哪有客人上门了,她连个声都不出的道理?

“那我先在屋里等下你们少奶奶吧,反正也不是很急,人带来了,总得亲自交到她手上才是。”四太太便含笑说道,倒是不用请,自己一屁股坐到了正堂上。

四儿一看,忙去沏茶,那边丰儿也很有眼力介地拿果品出来招待着。

平儿一直站在门边不远处发呆,这会子看见四太太进来了,她眼睛就直往四太太带来的两个漂亮丫环身上睃。

那两个丫头长得确实不错,都算得上是秀美佳人,只是鼻孔朝天,一副看不起这屋里其他人的样子。

平儿心里就发狠,不就是仗着是四太太亲自送来的么?两个骚蹄子,以为就能升上天去么?也不想想,进了这院门,管事的就是少奶奶,再怎么着,也只是个被人送的货,少奶奶指不定有多恨着呢,就算爬了爷的床,少奶奶也会想着法子收拾你们的。

那两个丫头一进门就看到了有双怨恨的眼睛在盯着她们看,不由也看了过去,一看那眼睛的主人也是个漂亮的,又是那样的眼神,立即知道那恨意的由来,一时间,三人目光交织,空中电闪雷鸣,激烈的眼神战。

秀姑看四太太老实在在地坐下了,只好笑着道:“四太太您就先坐坐,少奶奶一会子就要出来了,奴婢去看看。”

四太太眼里就挟了丝讥笑,点了点,自顾自地喝起茶来,心里却想,那锦娘怕是不想接下自己送来的两个人,故意躲屋里不出来吧。

哼,自己今儿就偏要亲手将人交到她手里,还得让她以后得好生地待着,自古就有规矩,长辈身边送来的人,怎么着也得比一般的人身份高那么点儿的。

秀姑亲自到里屋门口又唤:“少奶奶,四太太来了,你起了没?”

屋里就听到锦娘含了哭音:“秀姑,你可千万要帮我好生招待着四太太,我…我一会就出来了。”紧接着,又听得冷华庭在吼,“说了不许去,要陪着我的,哪也不许去。”后面语气又变了,听着很委屈:“娘子,说好了要陪我的,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接着,就是锦娘在哄冷华庭的声音,轻言细语,很是耐心,只是声音小,听不清在说什么。

四太太坐在堂里越听越想笑,可惜了那身份啊,好好的一个正出的嫡子,竟然是个半傻子,那孙家的姑娘以为嫁的简亲王府就是登了天堂呢,哼,遇这么个相公,也够得她受的。

这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四太太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屋里断断续续的总传出说话声,但就是不见锦娘进来,偶尔也听到冷华庭吼锦娘的声音,那意思便是不许锦娘乱跑的。

秀姑一直小心地侍候着四太太,一脸的歉意,不时地陪着小心,四太太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自己府里也还有事,便沉着脸起了身,对秀姑道:“算了,我也不等了,今儿原是送人过来的,没想到你们少奶奶架子大着呢,竟然面都不露一下,你去跟你们少奶奶说,人我送来了的,就等着喝你们爷的喜酒了。”

秀姑楞了一下,就知道这位四太太不会有好心,果然便是故意给锦娘添堵的,看那两个丫头一脸的傲色,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主,正拿眼瞪平儿呢,心里不由冷笑起来,把刚才因少奶奶的怠慢而对四太太起的愧意便收了,只是随意地应了声,态度全没刚才的殷勤了。

四太太见了更是有气,反正人她已经送来了,若是那锦娘没有好生待着,她总有机会给她好脸子瞧。

一拂袖,四太太气鼓鼓地走了。

那两丫头反而就不明不白地留下来了,一般,不管是小妾还是通房,到屋里,都得得了主母奶奶的同意才行,今儿她们原是很风光体面的,四太太亲自送她们过来,就是给了她们天大的体面,只要四太太亲手将她们交到了二少奶奶手里,二少奶奶怎么着也得看四太太几分面子的。

可如今,二少奶奶面都没露,四太太也只是说,人送过来了,又没说清楚,就这么扔下她们两个走了,情势完全就没按着她们想像的那样走啊。

秀姑倒是也想通了这一茬,等四太太一走,她也不说要如何处置这两个人,自己也转了身去忙活别的事情去了。

四儿丰儿几个更不会理她那两个人,秀姑一走,她们也就散了,各干各活了。

只有平儿笑着走近两个丫环,在桌上捏了块四太太吃剩下的鱼皮酥,丢进自己嘴里,边吃边道:“两位妹妹长得可真是俊呢,以前在四太太院里,应该很受重用吧。”她其实也是故意说的这个话,因为两丫头长得虽然不错,却是二等丫环的打扮,比起她来,当然差了位份。

这二等丫头想要升才三等,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不然,当初大夫人送的春红柳绿两个,明明不得少奶奶的眼,但因着她们先前在府里时就是一等的,而丰儿和满两以前在府里时就是二等,所以,到了这里,少奶奶也没降春红柳绿二人的等,还是让她们做着一等的管事丫头,反而老太太送给少奶奶的丰儿两个仍做着二等的事,并没升,少奶奶再不待见春红柳绿,也得等她们犯了错时,才能降,不然就不能服众。

这两个,哼,是来做通房的又怎么样?不过是个二等,即然到了这院里,就是这院子里的人,她们就得听少奶奶的,少奶奶一般不管那些事,身边的人事有时就是她和四儿在吩咐着,哼,叫你们两个横,一会子本姑娘就会给你们好看。

“姐姐也不丑呢,姐姐看来得有十七了吧,怕是得出门子了。”其中一个高个一点的丫头笑着回道。

平儿最是忌讳别人说她的年纪,她明明只有十六,这丫头故意将她说成十七,她不由气得咬牙切齿。

“这倒不用你们操心,你们来了,尽管做好手里的事情便好,其他的,你们无权过问。”平儿冷哼一声说道。

那两丫头听了反而笑了起来,还是那个高个子的丫环道:“姐姐说得是呢,我们…肯定能做好份内事的,就怕啊,有人不是份内事,也要挤破头去做,你说她是太勤快呢,还是有别的原因啊。”

三人正说着,里屋的帘子终于掀开,锦娘推着冷华庭从里屋走了出来,那两个丫头一看,立即起了劲,也不等秀姑介绍,自己自动地走到了冷华庭和锦娘面前行了个妾礼。

锦娘一看就凝了眼,还没给开脸呢,就当自己是小妾自居了,还真是嚣张啊,真是什么样的主子配什么样的奴才。

锦娘刚要开口,冷华庭倒先问了句:“娘子,这两个是谁?好生的面生?”

那两丫头见爷问起,便看向锦娘,她们毕竟是云英未嫁之人,总不能自己说自己是四太太送给爷的通房吧。

锦娘一听冷华庭那语气,就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便故意装得迷糊,笑着回道:“相公,妾身也不知呢,怕是那个叔伯的屋里人吧。”

那两丫头一听,脸都白了,二少奶奶这是说的是什么话?她们可是姑娘家打扮呢。

又是那个高点的福了福后说道:“二少奶奶,奴婢两个还是姑娘家,头发都没梳呢,才是四…”

“咦,那你们为何对我行妾礼?我还以为你们两早就嫁了呢,原来,是我弄错了。”锦娘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接口说道。

那两丫头听得一滞,脸色就不自在了起来,暗恨自己也是太心急,那礼是行得不合规矩了点,一时怔住,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心里急得很,又不知道怎么办。

锦娘见她们不说话,就懒得管她们,推了轮椅往外走,那两丫头急切地追了上来,“少奶奶,少奶奶,奴婢有话说。”

冷华庭的俊脸上就露出不耐来,倒是没有立即发作。

锦娘停了脚步看着她们。

两丫头这回学乖了,在锦娘面前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道:“奴婢两个是四太太送来的。”

锦娘听了便笑了起来:“我说呢,怎么屋里多了两个面生的人呢,嗯,早上是听母妃说,四婶子心疼相公,所以送两个人来服侍相公你呢。”这话是对冷华庭说的,那两丫头听了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少奶奶知道她们的身份就好。

冷华庭听了也笑了起来:“四婶还真是好呢,知道咱们院里正缺了两个浣洗的人,立即就给送来了,娘子,咱们快快去娘亲那,告诉娘亲,四婶子疼庭儿,送人来服侍庭儿呢。”

锦娘听了便顺着他的话道:“嗯,好的,妾身听相公的,这就和相公一起去母妃院里。”

说着,真推着冷华庭走了。

那两丫头就像打了霜的茄子,立即蔫了,脸色也是一片煞白,那高个子的不甘心,几步冲了出去,一下拖住锦娘的手跪了下来:“少奶奶,少奶奶,不是啊,不是这样的,奴婢…奴婢是来给爷…给爷做通房的呀。”她也是豁出去了,这样不知羞的话也说了出来,一时,屋里的,院里的丫环婆子们全围着看热闹了。

另一个见了倒知机的没有跟上去,只是远远地立着,看情形的走势再说。

“你是来给爷做通房的?”锦娘一脸的诧异,不解地问道。

“是啊,四太太送奴婢过来时,就是这么跟奴婢说的,少奶奶,奴婢不去浣洗房啊,这事,您可以差了人去问四太太的,哦,屋里秀姑妈妈也是知道的,四太太走时,是吩咐过了的。”那高个子的丫头说完便四处寻秀姑。

锦娘也跟着她一起找,秀姑倒是很快便走了上来,对锦娘说道:“才少奶奶在屋里服侍爷时,四太太确实来了一趟的,临走时,让奴婢跟您说,人她送来了,就等着哪天喝爷的喜酒。”

冷华庭这时抬了头,拉了锦娘的手道:“四婶子只说是喝小庭的喜酒对吧,那咱们两个也是才新婚,一会子把咱屋里还存着的那坛喜酒给四婶子送去就是。”

锦娘听了便笑了起来,低头温柔地对他道:“嗯,相公考虑得真周到,那就这么办吧。”又对跪着的那丫头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也不愿意服侍咱们爷,这样吧,你既是四婶子送来的,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不是,你先去浣洗房做着,要是做得不舒心,那回四太太府里去吧。”

那丫头急了,四太太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她们两个也不过是四太太整治二少奶奶的棋子,送出来了,哪有再要回去的理,不管二少奶奶会怎么对待她们,四太太也只能是生气,却不能多说什么的,奴婢嘛,对主子们来说,不过是个物件儿,中意就好生待着,不中意要么卖了,要么送了,哪里能由得自己作主的份。

她不由摊软在地上,眼泪汪汪地看着锦娘,小了声求道:“少奶奶…奴婢愿意服侍二少爷,求您不要送奴婢回去,奴婢去浣洗院了就是。”

锦娘脸上笑意更盛,亲手拉了她起来道:“四婶子教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知进退得很,那好吧,你就跟着秀姑去吧,秀姑会安排好你们的。”

第六十一章

秀姑也笑着去拉那丫头,另一个很见机地也过来跟着秀姑身后。

锦娘笑着推了冷华庭出去,一出了院门,锦娘便收了笑,还是有些担心:“相公啊,咱们是不是做得过了些?四婶子怕是要跳脚了。”

冷华庭回过头来白了她一眼,说道:“那你明儿将她们两送我床上去得了。”

锦娘听了就拿眼瞪他,勾了唇道:“这两个太丑了,我相公可是貌若天仙啊,没得亵渎了你,不若明儿我再找两个更好的,送到相公屋里去如何?”

她又来拿他的相貌说事,明知道他最不喜欢别人说他美,冷华庭微眯了眼,一回手就揪住了她的衣服将她扯弯了腰,再去捏她的鼻子,狠声道:“你更丑我也没嫌弃呢,你尽管找比你还要丑一些的来,看我喜欢不喜欢。”

锦娘差一点没被他掀翻了去,鼻子被他捏得发痒,气不过,五指一收就往他胳肢窝里去了,呵着气咯肢他,冷华庭果然是怕痒的,立即松了她的手把她往外推,锦娘立即眉花眼笑,终于找到这厮弱点了,总是被他气得半死,鼻子也常被他蹂躏,总算可以报仇了,他一推开,她又自后面将手伸进他的颈子里去,还俯下身,在那里呵着热气,一时两人在院子外闹腾起来,冷华庭缩着脖子喊,“别闹,别闹哦,小心我捉住你,给你胳肢回来。”

锦娘咯咯笑着,哪里肯听他的威胁,两人闹得不亦乎,冷华庭很久没有如此开怀纵情地玩闹过了,这种放开心怀,无忧无虑如孩子般嘻闹的感觉,早在六年前,便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看着锦娘灿烂明媚的笑脸,他含笑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水雾,突然便有些心疼,嫁给自己…她便要承受比以往更多的苦楚与危险,太多的阴谋在他们身边环祠,要如何…才能让她少受一点痛苦呢?

“小庭,你今天很高兴?”两人正玩着,冷华堂带着妻子上官枚自前面缓缓而来,远远地便听到小庭与锦娘玩闹的笑声,不由走近过来,开口问道。

冷华庭听得一滞,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抬头起水盈盈的凤目看了冷华堂一眼,便转过头,眼睛看向了别处,似乎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上官枚见了便是秀眉微蹙,这个小叔子脾气一直很古怪,虽说府里人都说他是个半傻子,但有时却见他清醒得很,且每每对着自家相公时,一张脸便如冰块似的,很不待见自家相公,好在相公作为府里的长子,他的兄长,对他倒是极为关怀和宽容,不管他态度如何恶劣,相公总一惯地对他温和体贴,从不以为忤。

锦娘不知道世子夫妇是何时过来的,见冷华庭对世子夫妇不理不睬,她不由歉意地笑了笑,过来给兄嫂行了礼,想缓解他们兄弟两尴尬的气氛,说道:“大伯和嫂嫂这是要去何处?”

冷华堂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脸上,因着刚才的玩闹嘻笑,锦娘的小脸白里透红,一双大眼睛极为清亮,脸上挂着清浅的微笑,整个人显得朝气蓬勃,他的目光有片刻的微凝,半晌才道:“原是陪着你嫂嫂去给老夫人请安的,听见你和小庭玩得开心,过来看看。”

他看锦娘的目光自是逃不过冷华庭的眼睛,他不微勾了唇,眼里闪过一丝戾色,扯了锦娘的手道:“不玩了,陪我去母妃那去。”说着,不再看世子夫妇一眼,便自顾自地推车往前面走。

锦娘被他扯着,又不能扔下他不管,只好回头对世子夫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伯,嫂嫂,那我陪相公走了,你们慢走。”

上官枚被冷华庭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很是为自家相公不值,等锦娘和冷华庭走远,她拉了下冷华堂道:“相公,小叔既然不喜欢你,以后见着了,咱们就绕开些吧,何必惹那个不自在。”

冷华堂轻轻握了握妻子的手,温柔地笑道:“小庭只是小孩子脾气,还请娘子多多担待才是,他小时候最是聪明能干,若不是突然得了场重病,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顿了顿,神色黯谈下来,似是很愧疚地说道:“若不是他那场大病,为夫我…也没这个世子之位的,那娘子或许…也不会嫁给我了,所以,我的一切,有一大半是小庭送的。”说着,又深情地将上官枚的身子扳正,郑重地对她说道:“娘子,有生之年,我们都一定要对小庭好,他是我的弟弟,不管他怎么对我,我都在护着他的。”

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情,眼底还带着丝伤痛和愧疚,那样的温润俊逸,却又如此情深义重,上官枚深深地被他感动,哽着嗓子说道:“相公,你太善良了,枚儿以后再也不会说小叔半点不是了,相公在意的,枚儿也会在意,放心吧,相公。”

冷华堂听了不由动容,一把将上官枚拥进怀里,深情地唤了声:“娘子…”幽深的眸子却自上官枚的身后追寻着渐行渐远的那一人一椅的两个影子,嘴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来。

锦娘推着冷华庭走在园子里,总觉得冷华庭对他哥哥的态度太过冷淡了,若说是在装小孩子做保护色,那他面对府里别的人时,态度也没有恶劣到如斯,冷华堂如今可是世子,将来的王爷,整个王府都会被他继承,关系弄得太僵了可不好,说不定,以后自己两口子还得在他下巴底下接口饭吃呢,何必呢。

于是见四周也没什么人,便劝道:“相公,你对大伯和大嫂也太过冷淡了些,毕竟是自家兄弟,不用那个样子的。”

冷华庭听了便冷冷地回过头来,“你是看他长得风流英俊,又是个四肢健全的,是不是也动心了?”说着,一把推开锦娘,自个推着轮椅往前走,“你家二姐不久就要嫁给他作小了,你若是愿意,他不介意再多你一个?”

锦娘被他说得又气又委屈,这厮就是个混球,她就不该以正常人的思维去考量他,跺着脚看着自己推着轮椅远去,一时气急不愿意去追他,嘴里骂道:“混蛋。”

赌气站在原地暗自生气,转念一想,他原就是个天之骄子,若不是那场病,世子之位非他莫属,又生得风流无匹,突然从天堂到了地狱,骤然之间,原属于他的光环全到了冷华堂的身上,而他却在失去一切的同时,还要忍受别人的同情和怜悯,甚至鄙夷和轻蔑,加之来自身体毒发时的痛苦,性格会变得偏激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孩子气的任性,恐怕一半是装的,一半也是在发泄吧,想到这里,心便软了下来,不由又提了裙,追了上去。

其实,冷华庭说完那几句便后悔了,只是他一向任性惯了,从来就是别人让着他的,认错道歉两个词语在他的脑子里就没产生过,气冲冲地自推着轮椅走了一段后,又有点担心,那丫头不会被自己气得在哭鼻子吧,正想着,速度就慢了下来,却见椅后又有了助力,又闻到了她身那淡淡的兰香,不由勾了唇,笑得凤眼弯弯如半月,更显妖冶魅惑了。

王妃屋里,王妈妈正在对王妃说起今儿四太太送人去二少奶奶屋里去的情形,她也是才听了那边的人来禀报的。

“…二少爷与二少奶奶两个在屋里歇晌,四太太亲自领了人过去了,少奶奶原是要起来迎的,但二少爷发着脾气不让,四太太便把人留下走了,后来,二少爷就说那是四太太送给去服侍他的,院子里正缺两个浣洗的人,说要多谢四太太心疼他呢。”王妈妈说到此处掩嘴一笑,又道:“依奴婢看啊,二少爷是心疼二少奶奶呢,您也知道,二少爷一直就不喜欢别人近他的身,以前没成亲时,您也没少给他送过通房,他哪里就肯碰过?后来,不是给整得半死不活,就是让冷谦给您扔了回来,您啊,就别操这份心了好,没得又让二少奶奶难做了。”

王妃听了微微凝了眸,看了眼王妈妈道:“你说的我又何偿没有想到,只是,如今趁着堂儿那还没生出孩子来,若是锦娘能在前面有了喜,那庭儿不是还有希望么?唉,当初…都是我误了他,我也知道,他心里是有怨的。”

说着,眼圈儿就红了,王妈妈忙给她递帕子,劝道:“都过去那么些年了,您也别再多想,二少爷…怕是早就不记得那些个事了,他如今这个样子虽然…唉,但不记得反而是好的,不是吗?”

王妃听她这么一说,更是伤心,美丽的大眼里泪水盈盈,抽噎着道:“如今我也是想求赎当年的过错的,只是一直也找不出究竟是何人害他,好在他身上的毒他沉在了腿部,性命是无忧了,只是好好的孩子,却再也…”

王妈妈听她说起过往,不由急了,大了声道:“王妃!您又说傻话了,一会子隔墙有耳,又得害了二少爷。”

王妃这才停了哭,没再往下说了,想了想又道:“你说,锦娘这孩子怎么样?那两个人,不会是她拾掇着庭儿不让收吧?”

王妈妈听了便皱了眉,沉吟道:“也有这可能,不过,二少爷可不是个肯听调摆的主,再说了,前儿您跟二少奶奶说时,她不是一口应下了吗?这事啊,应该不怪二少奶奶的。”

王妃一想也对,锦娘自嫁进来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进退有据,大方知礼,应该不是那拈酸吃醋,善妒心狭之人,不由点了点头道:“那就算了吧,这事光心急也没有用,要不哪天你去教教锦娘那孩子得了,庭儿不懂事,但难得的是他还是喜欢锦娘的,若锦娘肯主动了…男人嘛,那种事情,总是自然就会了的。”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王妈妈听了倒觉得有理,想了想道:“这法子倒是可行,莫说,二少爷这一闹,四太太怕是会气死去,就是二太太三太太那边也不会再送人过去了,谁都知道二少爷不是个好相与的,好心送人给他,没得还让他弄得没脸,身边有那小心思的,知道四太太送过去的人得了那个结果,怕也熄了那心思了。”

王妃听了便笑了起来,“咱们庭儿其实还和小时候一样,聪明着呢,他的法子虽说会得罪人,倒是省了锦娘不少麻烦,看来啊,倒是很疼老婆呢。”

“那不更好么?这样下去,保不齐您明后年就有孙子抱了。”王妈妈听了也跟着笑,两个正说着,就听外面小丫头来报,说是三太太来了,王妃不由看了王妈妈一眼,喃喃道:“不会也是送人来的吧?”

王妈妈忙动身去迎,就见三太太真带了两个丫头来了,见了王妈妈,瘦削的脸上就带着讨好的笑。

王妈妈一看,眉头微皱,却仍是一脸笑地迎过去道:“哎呀,什么风把三太太吹过来了,才王妃还说,三太太有日子没过来坐坐了呢。”

三太太脸上听了眼睛一亮,笑道:“王嫂真的有念起我么?唉,真是不好意思,这几天,府里头有些事,忙得我团团转,就没过来呢。”

王妈妈一听,便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装作惊讶地问道:“三太太府里是有了喜事么?若是有喜事,可别瞒着王妃,怎么着也得送个礼,去凑凑热闹才是。”

三太太脸上就有了些不自在,咕噜着道:“也不是啥大喜事,就是我们老爷又娶了房新人,没好意思惊动王嫂,就自家几个人摆了两桌席面,乐呵了下。”

王妈妈听了就想笑,抿了嘴道:“三太太可真是府里最贤惠大方的了,三老爷这个算是第几房了?”

三太太一听王妈妈夸她,脸色便好了一些,但毕竟也知道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讪笑着道:“八房了,这个是正经人家的,出身还不错。”

王妈妈听了唇边就勾了一抹讥笑,倒真是正经人家的,不过,是抢来的,三老爷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还娶人家才十六岁的姑娘,虽然也是小门小户的,可人家家里宝贝着,哪里就肯许给人做小了,听说三老爷是打着简亲王府大牌子出去硬抢来的,人家姑娘都上吊过好几回呢,这三太太也真是,三老爷不停的往屋里拉人,她就从没反对过,任着三老爷任性胡来,也不知道管管,只知一味的怕三老爷,把个府里弄得乌烟瘴气的。

王妈妈把三太太引了进去,王妃也起了身,叫碧云去沏茶,又让青石去拿果品出来,眼睛一抬,看了眼三太太身后的两个丫环,没有四太太找的那两个漂亮,两个都是青涩得很,长相也是一般,不过想想,西府里头,稍好看一点的,正当年的,都被三老爷收了,哪还寻得到一两个好的。

“弟妹今儿怎么来了?我正说好些日子不见你了呢。”王妃温和地笑着,作了个手式请三太太吃果品,“都是最时鲜的,才这宫里送过来的,你尝尝吧。”

三太太半歪着坐在绣凳上,听王妃说得亲切,忙又要起身道谢,王妃见了便摆手,让她坐着:“都是一家人,不用讲那些个虚头巴脑的礼,你只管坐着吧。”

三太太这才稍稍坐正了些,开了口道:“早就想过来看看嫂嫂的,这几天府里头也忙,没抽得动身,才四弟妹去了我那里坐了,说是庭哥儿那里要收人,我听得就高兴,还怪她没早告诉我呢,火急火忙的就挑了两个好的来了,王嫂看看,中意不?”

说着,就让那两个丫环往前头站,王妃听了又摆手,“你别听老四的,庭儿那不缺人呢,快把人带回去吧,你那府里半主子又多,该人手不够才是。”

三太太听了脸上又不自在了,怯怯地看了眼王妃道:“王嫂,你既收了四弟妹的,那我送过来的你怎么着也得收了,虽说我送的人怕是没四弟妹的好,但也是我精挑细选了的,两个都是黄花闺女呢,给小庭媳妇去做丫头也好。”

碧玉在一旁听了眼里就露出了鄙夷之色,送人做通房的当然得是黄花大闺女,难不成还送个破鞋出来不成?三太太还真是不会说话,不过也是,三老爷那样的人,怕是府里能保得住清白的真不多了,三太太也不知道是软弱还是…为虎作伥,任由三老爷把一个一个的好女孩给糟蹋了。

王妃听了三太太的话果然脸色微沉,冷了声道:“我这府里的没配人的丫头们可全是正经的黄花闺女,就是庭儿院里头,也没哪个不出门子就坏了身子的,三弟妹,你还是把人带回去吧,好好的黄花闺女别又变了才是。”

三太太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不由更加尴尬和紧张,脸也红了,嗫嚅着道:“王嫂,你也知道,我是个笨人,笨嘴笨舌的,不太会说话,可我这心是实的呀,这两个人,真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我只管送给庭儿媳妇,去了她院子里,怎么安排,我一律不管了,庭儿要是看着喜欢,那就收了,不喜欢,就做个粗使的也可的。”

王妃听她这话还算在理,刚要点头,就见王妈妈使劲对她使眼色,不由犹豫起来,正想着怎么推托呢,就听外面有小丫头又来报,说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来了,王妃趁机止了话,自己起了身往头去迎。

一时三太太被冷落在正堂里,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干脆起了身,也迎了出来。

锦娘推着冷华庭到了院子里,院里的粗使婆子们见了,忙拿了板子搭在石阶上,碧玉早抢先一步到了,帮着锦娘一起把冷华庭往屋里推。

锦娘一抬眼便看到畏畏缩缩的三太太,正躲在门边上看着她,心里就有咯登,不会三太太也是送人来了吧,丫丫的,为毛这种事都这么积极啊,那天她还觉得三太太是个老实人呢。

王妃见冷华庭脸上带了笑,与平日的羞涩和冷漠不一样,不由笑开了怀,睃了锦娘一眼,觉得这个媳妇真是越看越顺眼啊。

“怎么想着到母妃这里来了?”王妃温柔地对冷华庭道。

“娘,小庭带着娘子来看看你。”冷华庭脸上挂着灿烂的笑,纯结又妖艳,他总是能将华美和精致完美的结合,明明一张妖冶的脸,偏偏能露出最纯洁无辜的眼神,干净的笑容,站在王妃身旁的青石就被二少爷那美得人神共愤的笑容给煞到了,呆怔了下,还是锦娘身边的碧玉瞪了她一眼,她才回神,脸一红,忙站到了边去,将目光移开。

有多久小庭没有这么亲热地叫过自己娘呢,还说,是来看自己的,王妃一时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一把拉起冷华庭的手,声音有些哽涩,“庭儿,你…你今天好乖。”

冷华庭慢慢地将手抽了回来,脸色微红,舔了舔嘴唇道:“娘,我口渴,外面风好大呢,会冻着我娘子的。”

王妃手上一空,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听他说口渴,忙移开身子把冷华庭往屋里引,又想起他还担心着锦娘冷呢,心里又觉得欣慰,庭儿总算也知道关心旁人了,不再似以前那样冷漠,这样也好,说不定在锦娘的陪伴下,他会一天天正常起来呢。

那边三太太见冷华庭小两口进来了,忙也笑着说道:“今儿庭哥儿看着好精神呢,王嫂,你是说吧。”

王妃笑着点了点头,锦娘一边推着冷华庭,一边作势要给三太太见礼,三太太见了忙笑着摆手,“侄媳不用多礼,不用多礼。”

锦娘也就做个样子,听她这么一说,便笑了笑:“三婶子今儿也在这啊。”

三太太趁机便道,“是呢,是呢,巧了,正要去你们院子里的,这会子你们来了,也省得我跑一趟了,你四婶子不是给你们送了两个人去了吗?我也给你送了两个过来了,正好你和庭哥儿都看看,还中意不?”

锦娘一听,心便沉了下去,还真让自己给猜中了,这人又不是个物件,说送就送,丫丫的,太不拿人当回事了。

脸上却笑道:“才侄媳还跟相公说呢,我们院里刚好缺了两个浣洗的丫头,四婶子就把人给送来了,三婶子,您这人是送给媳妇打扫庭院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