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姨娘初见她很是诧异,王张氏一直对王妃有着杀母之恨的,今天怎么会来为王妃作证?她虽算不上是自己的心腹,但很多事她也是知晓一些的,好在自己向来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人,凡事都留了一手,不然,就王张氏这张嘴都能让自己死个好几回去。

“王张氏,玉儿说,刘姨娘一直指派了你与她联络,一是探听二少爷屋里的事情,二是指派玉儿下一步行动,对吧。”王妃冷静的问道。

王张氏听了便微微抬头,怯怯地看了眼王妃,偏头一瞟,触到刘姨娘那要吃人的眼神,吓得身子一抖,缩了脖子低下头去,小声说道:“回王妃的话,正是如此,刘姨娘每月初三之日便让奴婢去二少爷屋里一趟,传消息的同时,也送银子和解药给玉儿。”

其实,王张氏此言并未撒谎,确实每月初三之时都由她去冷华庭院与玉儿联络的,所以,她虽是很害怕,却说得很坦然。

刘姨娘自然也知道她此言非虚,但她哪里肯就此认罪,虚弱地扶着冷华堂,冲着王张氏吼道:“你这条疯狗,我养了你几十年,没想到你竟是看我一朝落难便反咬,说,你收了人家多少钱,你要昧着良心来害我?”

王张氏缓缓地回过头,一改方才胆小怯懦的样子,从容地对刘姨娘说道:“主子,我记得曾经二少奶奶说过一句话,她说,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奴婢方才所言若是有半句是虚,就让奴婢遭天打五雷轰。”

这些诅咒在这个时代还是很严厉的,古人甚是信神灵,一般是不赌咒发誓的,王张氏此言一出,刚想帮着刘姨娘说话的冷华堂也噤了声,王妃听了便伸手将桌上玉儿先前呈上的纸条打开,看了一遍后递给王爷,王爷看完后便问王张氏,“你方才说,每月初三便会送银两给玉儿,那本王问你,你每月所送是多少?”

“回王爷的话,奴婢每月送五两银子给玉儿。”王爷听了便将那纸条掷之于地,对刘姨娘道:“你自己看看,本王方才可没有问过玉儿,直接问的王张氏,你自个也说了,王张氏是你的养的狗,但她如今的供词与玉儿所记完全吻合,刘清容,你还有何话可说?”

刘姨娘看也不看那纸条,轻声冷哼道:“王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她若早被收买,想怎么串供都行,今天这罪怕是我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了,对吧。”说着,转头沉痛不舍地看着冷华堂:“堂儿,娘没用,娘出身不好,所以才害你在人前没脸,娘…不能再照顾你了,娘…受不得这份冤,娘先走一步。”

说着,虚弱地站起身,作势就要向立柱上撞,冷华堂自然是要去拉她,但动作却是微缓,他也知道刘姨娘不过是作作样子,想以自尽来逃过这一劫,所以,他便想拿捏最好的时机去救刘姨娘,也就是说,要等利姨娘撞到立柱,但力未尽时,再拉她一把,那样效果便会是最好。

或者,将这个救人的机会让给王爷,若王爷能看在自己的面上去救刘姨娘,那一切便不在话下,只要王爷心里还是舍不得自己母子出事,那一切便都是小问题,蒙也好,耍赖也罢,悲情求饶都行,只要能揭过就好。

但令他失望的是,王爷坐在椅子上动都懒怠动一下,像是正等着看好戏一样,等着刘姨娘自杀,他只好急切地起身,大步跨了出去,身后的衣襟却被什么勾住,眼看着刘姨娘就冲向了立柱,低了头一头撞了过去,他心急想要救,却被扯着走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刘姨娘头破血流地晕了过去。

再转头看时,只见冷华庭笑嘻嘻地看着他,一双妖艳的凤眼纯真干净,笑容如春天阳光下绽开的山茶花,美丽而质朴,不带一丝杂质,让他一时又看怔了眼,多少年了,小庭多少年没有对自己如此笑过?还是小的时候吧,小自己两岁的小庭常偷偷地找他玩,也是如此扯着他的衣摆…

“大哥,你的衣摆挂住我的轮椅扶手了。”冷华庭天真无邪的说道,漂亮的凤眼扑闪扑闪着,无辜得一如多年孩子时的模样。

冷华堂听得一滞,无奈地将自己的衣摆扯了出来,忙向刘姨娘跑去,往日精于谋算的他一时竟没有想通,为何刚才明明离自己好几步远的小庭会突然到了自己的身边,而且还挂住了自己的衣摆。

刘姨娘的额头撞了个洞,不过并不是很严重,气息仍在,她原就不是真心要自己尽,自然不会下了死力气去撞,只是原以为会有人及时相救的料想落了空,一时又痛又气,晕了过去。

冷华堂探得刘姨娘气息还在后,忙悲痛地大呼了声:“姨娘…都是儿子害了你啊…”然后抱起她便向外冲去。

“堂儿,你要去哪里?”王妃冷冷地叫住冷华堂。

冷华堂转过头来,悲痛欲绝地看了王妃一眼道:“母妃,就算姨娘犯了错,她也受到了应有的症罚了,您…就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她吧,她…也是苦命之人。”

王妃听了便是冷笑,“她的苦命都是她自找的,若非贪恋荣华富贵,不自量力地只想攀高枝,又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不要以为她用寻死这一招就可以免去罪责,她毒害庭儿六年之久,岂能就此便宜了她,哼,谋害嫡子,证据确凿,按大锦律,当如何论处?王爷,你可是管着刑部呢,应该最清楚了吧。”

冷华堂没想到王妃今日是不依不饶,非要致刘姨娘于死地不可,刘姨娘如今血流不止,他又不敢当着王爷的面显了功夫给她点穴止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血不停地流着,心里不由又急又痛,抱了刘姨娘便冲到王爷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求道:“父王,先给姨娘止血吧,再有什么,也先救了她一命再说。”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上官枚此时也看不过意,站了起来跪在王爷面前求道:“请父王先救救姨娘吧,就算要定罪,也等她先缓过这口气来了再说啊。”

上官枚先前看到冷华堂让刘姨娘顶扛认罪时,心里一阵发寒,有些不相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会是真的,冷华堂平日里为了一些利益耍些小手段,那个她觉得很正常,在深宅大院里头,你不厉害,就会被别人欺负,但是,他对自己的母亲都如此狠心,偏又能装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她心里便升起一股厌恶之感,他连母亲都能骗,那对自己不是更加用尽心机么?谁知道他平日里对自己说的话又有几句是真心?孙玉娘之事难道就真如他说言的那样吗?

心里一旦起了疑,便不如过去那样关心对方,所以,她一直是冷眼旁观着,半点也没有要为刘姨娘和冷华堂说话的意思,这会子见他真情流露,像是真为刘姨娘急了,她才也跟着来求情的。

看到上官枚也跪下了,王爷还是慢慢地伸出了一根手指,连点几下,总算为刘姨娘止了血,冷华堂再也顾不得许多,自袖袋里拿出一瓶上好的金创药,洒在刘姨娘的伤口之上,随手撕了自己的中衣,给刘姨娘包扎了,上官枚也在一旁搭了把手。

王爷看到他手里的那瓶药就凝了眼,但这当口,他也不想多问,只心里的怀疑是越发的加深了,那种金创药,可是只有练武常受伤之人才会随时备在身上的…

好一会子总算消停了,王妃也不等冷华堂喘口气,又对王爷道:“王爷,刘清容毒害嫡子一事,按律当如何?”

王爷看了冷华堂一眼,悠悠地道:“妾室谋害嫡子者,乱棍打死,此乃家规,不是国法。”

冷华堂听得一震,猛地从在地上站了起来,红了眼道:“父王,她可是儿子的亲身母亲。”

王妃怒道:“庭儿还是我亲生儿子呢,你们下手害他之时,可有想过我和你父王的感受?小庭也是你的亲弟弟,姨娘所作所为你难道半点也不知晓?你如今也知道亲人受伤时的痛了么?可想过一个母亲看着自己明明健康活泼的儿子因毒而痛苦地在床上打滚,又残了双腿时的痛苦?刘姨娘如此恶毒阴狠,不整治她家宅也难以安宁,你若不想一并被治罪,那就让开。”

冷华堂原本胀红了的眼睛里露出阴戾的光来,凶狠地看着王妃道:“不过是几个下贱奴婢所说的证词罢了,母妃,你若能拿出令人心服口服的证据,那儿子便咬牙认了,若是不能,儿子再不会让您继续欺凌下去。”

锦娘觉得这事闹到这个地步也算是胜利了一大半,毕竟刘姨娘太过狡猾,王妃手里怕是真没有切实有力的证据证明刘姨娘是下过手的,光有人证是很难证明的,还必须有物证,冷华堂行事也肯定是得了刘姨娘的真传了,每行一步也是非常小心的,必定没有留下真正有用的证据,所以,他才敢如此跟王妃叫板。

“娘,这事毕竟是发生在王府里头,姨娘又是大哥的生母,怎么着也得顾及下大哥的面子,姨娘虽是罪行恶劣,其行可恨,但是,看在大哥大嫂一片赤子之心的份上,从轻处罚了姨娘吧。”

锦娘看情势僵持,王爷定然也知道那此证人和证据的破绽,真要上了台面,还是很容易便会被戳穿的,不如给大家一个台阶下算了,反正刘姨娘今天受的罪也不少了,只是,这罪全让刘姨娘一个人担了,冷华堂片衣不沾湿,她还真有些不甘心啊,不过,还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见好就收吧。

王爷听了便赞赏地看了锦娘一眼,他倒不是舍不得刘姨娘死,只是,在这个当口,府里确实不能闹得动静太大了,若让外人知道了王妃乱棍打死了有品级的侧妃,宗人府也会来过问的,而且,那些证据一旦被推翻,那便成了污陷,到时,王妃也会陷入麻烦当中,还是锦娘懂得审时度势,聪慧机灵得很。

“娘子,你看…”王爷看着王妃道,他希望王妃能如锦娘一样见机就好。

王妃听了便邪睨了他一眼道:“那好,就看在堂儿和枚儿的份上,从轻罚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今日起,她与王妈妈一样,去浣洗房当差,罚她在那里呆半年再回来。”

王爷听得一滞,他再没想到王妃竟会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治刘姨娘,刘姨娘可是正经的主子,是有品级的,竟然如奴婢一样被罚去洗全府的衣服,王妃这也…太儿戏了吧,不过,只要她出了气,开心就好,一切由著她吧。

就是锦娘听了这条罚令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刘姨娘就算死不了,应该也会羞死吧,这如将一个惯坐云端上的人直接打下十八层地狱没什么两样,虽说那活儿做不死人,但是却将刘姨娘的尊严死死地踩在最底下了,刘姨娘奋斗了一辈子,怕就是想要一个体面的身份,一个人上人的生活,而如今,她由一个王府堂堂世子之母,简亲王侧妃的身份,降为一个最下等的奴婢,这要她如何能接受啊。

冷华堂听了也是羞愤交加,愤怒地叫了声:“母妃,您这样太过份了。”

上官枚刚一听到时,也是很想笑,但看冷华堂神情愤怒又羞恼,只好强止住了,这会子见他对王妃发火,忙劝道:“相公,母妃已经是法外施恩了,你难道想让姨娘被乱棍打死么?”说着,又轻蔑地看了刘姨娘一眼道:“再说,相公,你可别忘了,王妃才是你的母妃,哪有对嫡母大喊大叫,无礼不敬的道理,还是先抱了姨娘回去养伤才是正经呢。”

冷华堂没想到上官枚也是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而且,今日的上官枚根本就不肯帮自己和刘姨娘,一直在一旁冷眼看着,这让他更加生气和心寒,但他又不想在王爷和王妃面前对上官枚怎么样,最重要的一点是,如今他在府里的地位已然不稳,而他最大的倚仗便是上官枚,所以,他只得忍气吞生地抱了刘姨娘站起来,转身走了。

上官枚倒是给王爷和王妃行了礼之后才离开。

玉儿的弟弟这会子才被人带了上来,那孩子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果然病恹恹的,一副营不良的样子,锦娘见了便问玉儿:“你不是说,每月都会有解药给他的么,为何吃了那么些年的解药一直没有完全好呢?”

玉儿听了眼圈便红了,对锦娘行了一礼道:“奴婢也正纳闷呢,按说给了解药,一次一次的吃,总要好了才是,可是每回到了月底,奴婢的小弟便会又发病一次,那样子,可吓人了。”

锦娘忙又问了那孩子发病时的症状,听她说起,竟然与冷华庭发病时很是相似,不由便留了个心眼,问道:“你这些日子不在府里,他可是又用过了解药?”

玉儿正担心这事,忙问那孩子,那男孩听了便痛苦地摇了摇头道:“没呢,痛了好几日,但总算是熬过来了,姐姐,娘和爹爹都担心死你了,你去了哪里?”

玉儿听着便哭,那边王张氏见了便走了过来道:“玉儿妹子,我这还备得一些呢,不如你先拿去救了急吧。”说着自怀里拿出一小包药粉来。

锦娘见了便喜出望外,问玉儿,“他离下一次毒发还有多长时间?”

“回少奶奶的话,今天是十六,离下一次得有十多天吧。”玉儿轻擦眼角泪水说道。

锦娘便将那包药粉接了,让四儿拿了张小纸来,分了一些出来自己包了。

玉儿看了便是心惊,疑惑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对锦娘扑通一下又跪了下去:“谢少奶奶!谢少奶奶!”

锦娘听了也不扶她,只是看着她说道:“我不过做自己该做的事而已,希望,你也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如今你是待罪之身,究竟该如何处置你,应该少爷说了算,毕竟你毒害的是少爷,虽说你也是被奸人所逼,但你完全可以有别的法子解决的,但是你没有。所以,你谢过我以后,该去求少爷。”

玉儿听了泪流满面,羞愧异常,她跪爬到冷华庭身边,抬头痴看着冷华庭,颤声道:“少爷…奴婢没脸求您,奴婢该死啊。”

冷华庭看了便皱了皱,也不理玉儿,对着锦娘便吼:“事都完了,你还呆在这里磨叽什么,回屋去,都不知道和你说过多少遍,别理那些不相干的人。”说着推了轮椅就到了锦娘身边,将她衣袖一扯,便要离开。

玉儿听得更是惭愧,眼里一丝心疼和失望闪过,又爬到冷华庭身边求道:“少爷,还是让奴婢服侍你吧,奴婢服侍了那些么年,总是比别人更熟悉一些,奴婢再不会有二心,会尽心尽意地服侍你的。”

冷华庭看也不看她,也不跟王爷和王妃行礼,径直扯着锦娘就往外拖,锦娘无奈,回头对王爷和王妃道了声歉,老实地推着他往外走。

玉儿还跪在那哭,王张氏见了就摇头,轻哼了一声道:“你都这样了,还起那不该有的小心思,少爷少奶奶那是心善,不然,你早死八百回了。”

王妃一直看着锦娘几个说话,这会子也听出些什么来了,便对碧玉道:“使个婆子来,将她先关着吧。”

锦娘推着冷华庭回了屋,王妃屋里的事也了得差不多了,她便想着玉娘进门前赶紧回去一趟,一进门,便问秀姑收拾好东西没,又让冷谦去备马,冷华庭却嘟着嘴不肯换衣服,丰儿无奈地扯了锦娘的衣袖指给锦娘看。

锦娘也不知道他这会子突然发什么脾气,俊脸黑沉黑沉的,也不说话,眼鼓鼓地瞪着她,只好走过去哄他:“相公,不是说好了今儿要和我一起回门子的?你…不想去么?”

冷华庭听了便对她翻一个白眼,耸了耸鼻子,仍是嘟着嘴,却仍不说话。

“相公不想去啊,那你就在家歇着吧,我一个人去啊,一会回来,带我娘做的栗粉糕给你吃。”说着,无所谓地拍拍他的肩,转身就走,在王妃屋里闹了好一阵,眼看时辰也不早了,她想赶过去用午饭呢。

冷华庭见了更气,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襟,单手推了轮椅就往里屋拖,锦娘被他拽得差点倒到他身上去,歪着身子踮着脚跟他走,嘴里气得大骂:“你又发什么神经,有话好好说嘛。”

说话间,冷华庭已经将她拽进了门,一回手,便将门关了,只两个人在屋里,他也懒得装,自椅子上站起来,拖住她就往床上去。

锦娘不由又哇哇乱叫:“昨儿才应过我的,不会在大白天…那个什么的,你个混蛋,说话不算数。”

“你想得美呢。”他边拖边回骂道。

两手一抄,抱着她,将她扔在了床上,随手将她梳得好好的一头秀发揉成了一团乱,掀了她的裙摆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打得锦娘一怔,回头莫明其妙地瞪他:“你…你究竟生什么气嘛,你不说,我哪里知道,无缘无故地就打我,再打…再打我哭给你看了哦。”

冷华庭俯身就压住她,伸了手对着她的脑门子就是一顿乱戳,“你个笨蛋,刚才还存着心思想让玉儿回来是不?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啊。”

锦娘被他骂得莫名,嘟嚷道:“是看她可怜嘛,她是犯过事的,若是到别地去,人家定然是看不来的,反正她如今也知道悔过了,应该不会再犯了才对,总要给她一碗饭吃的…”

话音未落,屁股上又挨了一记拍,锦娘扭着身就想要挣开他,冷华庭将她压得死死地,骂道:“我管她悔不悔过,我只问你,心里可是有我。”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锦娘听着又气又脸红,风马牛不相及嘛,回了手,将着法子就想拧他,这厮太气人了,无缘无故地就闹别扭。

“快说,心里有我没,不然我要破戒哦。”说着就动手去解她的衣襟。

锦娘看时辰越发的晚了,若再跟他闹下去,今儿又去不成了,年节又逼得近…

“当然有你了,哪里敢不装着你啊,我的少爷。”她没好气地回道。

“那你还想弄个人进来勾引我?你没看出她对我有小心思吗?你…你就是心里没我,你不在乎的,对吧。”他听了便放开她,却是眼圈一红,那泪水一蒙就要上来,锦娘看着吓了一跳,忙跳坐起来,轻哄道:“哎,对你有小心思的多了去了,我也不能为这就断了人家的饭碗吧,谁让你长成了天下第一美人呢…啊,别哭,别哭,我错了,下回看到对你抛媚眼儿的,我直接就打将出去,行了吧。”

冷华庭听了这才破涕为笑,眼里哪还见半点泪意,妖媚的凤眼邪魅地看着锦娘,红唇轻轻漾开,那样子,要多妖孽就有多妖孽,锦娘见了就由小声骂道:“都是你自己,没事长这么张脸干嘛,成心就是勾人心肝的。”

说着也拿手去揉他的脸,将他的桃花面挤作一团,又捏成个包子样,看他任自己乱捏着,像个得了好处便任大人逗弄的孩子,这才笑了起来。

又急急地自床上跳下,扯了自己头上的钗子就要叫四儿进来,冷华庭一把捂住她的嘴,柔声说道:“娘子,我会梳头呢。”

锦娘听得楞了下,将手里的木梳递给他,他这会子心情好了,对她便温柔得不得了,一梳子下去,小心又细致,生怕扯痛了她,锦娘自镜里看着他温柔又专注的模样,轻笑了声,嗔道:“小心眼儿,我心里自然是在乎的,只是,我信你,信你不是那贪嘴好色之徒,更信你不会做让我伤心的事,所以才…”

他听了拿梳子的手就僵在了空中,眼角眉稍都是笑,好半晌才低头亲吻了下她的额,又接着给她梳头,却是嗡声嗡气道:“总之我不喜欢那些个人,一看到那眼睛放绿光的,我就烦燥,你最好是给我紧着点,见那心思不纯的,就不要放进来,省得我又要抓人往外扔。”

锦娘便对他翻了个白眼,见他作势又要嘟嘴耸鼻,忙老实地应了。

到相府时,正好赶在饭前,二夫人听得报,早就迎到二门了,一见锦娘推了冷华庭过来,嘴角便轻轻翘起,过来便拉了锦娘的手。

冷华庭仍如上回一样,恭敬优雅地给二夫人行了一礼,又甜甜地叫了声岳母大人。

二夫人听得心里慰贴,眼里都带了泪花儿,锦娘忙拍了拍她的手:“娘,轩哥儿长得可好。”

二夫人一听问轩哥儿,那眼睛里都放出彩来:“好着呢,如今也有半岁了,长得敦实得很,就是皮,一个人还看他不住。”

锦娘听了便更想快些进去了,秀姑见她们娘两说话也差不多了,便上来给二夫人行礼,二夫人对秀姑很客气,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又赏了秀姑二两银子。

几人闲闲地聊着往屋里走,二夫人见锦娘心急着想见轩哥儿,便小声附在她耳边说道:“听说…圆房了?可得恭喜四姑奶奶呢。”

锦娘听了耳根子就发热,嗔了秀姑一眼,这事定然是秀姑传了信回来的,二夫人也真是,当着冷华庭的面说这个,真真羞死个人了。

二夫人见她那样子就知所说非虚,不由笑出声来,又扯了她,这回子连声音都不压着了:“你若真喜欢轩哥儿,不如自己早些生一个去。”

锦娘听了还没怎么的,冷华庭却是回了头,很正经地对二夫人道:“请岳母大人放心,小婿一定在明年给您带回个小外孙来。”

锦娘听了差点没钻地底下去,二夫人听了也是怔了怔,随即哈哈笑了起来,就是一边的秀姑也是拿了帕子捂着嘴,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锦娘窘捍只想要撕了他的嘴去,却见他回了头,对她微挑了挑眉道:“娘子,你说是吧,明年咱们一定得生一个。”

锦娘听了便火气呼呼地嘟嚷道:“那感情好,明年相公你就生一个吧。”

“我们一起努力。”他听了又是正经八百地回了一声。

几人说说笑笑地到了老太太屋里,给老太太见了礼后,锦娘便带着冷华庭去了大夫人院里,大夫人倒是没躺在床上了,歪靠在一个大躺椅里,顾妈妈将锦娘几个迎了进去。

锦娘看着椅子上的大夫人,神情憔悴消瘦,原本丰满的双颊已经陷了进去,显得她的眼睛更加大而突出,见锦娘进来,她微微转过脸来,瞟了锦娘一眼,带着丝阴戾和怨恨,那神情越发的阴森碜人了。

锦娘皱了皱眉,还是上前恭敬地给大夫人行了礼,推了冷华庭过去,大夫人其实也算得上是第一次见到冷华庭,一见之下也是错不开眼,这个男子太过美貌了,怪不得二丫头寻死觅活地就要嫁他,也不嫌弃他是个残废…

冷华庭只是意思意思地拱了拱手,就算是草草行了礼,便推着轮椅退到了一边去。

锦娘便让秀姑送上自己带来的礼物,说道:“一听说母亲病重,锦娘便和相公一起来了,母亲可好了一点没。”

那边杜妈妈笑咪咪地接了秀姑手里的礼品,对锦娘道:“四姑奶奶就是客气,每次回来都带这么重的礼。”

大夫人听了便瞪了她一眼,对锦娘道:“都躺床上几个月了,你们简亲王府的消息可还真是不通啊,谢你惦记着,死不了呢。”说话仍是刻薄,是怪锦娘来晚了呢。

锦娘笑了笑也不以为意,反正来看过,礼行到堂了,一会子便走就是,转头就看到冷华庭神情很不耐,便对大夫人道:“母亲就多休息休息,时辰也不早了,老太太屋里摆了饭,我这就和相公过去了。”说着,就起身要走。

这当口,就见孙芸娘和孙玉娘两个同时走了进来。

锦娘见了芸娘脸上就带了笑,正是有事要找她呢,她果然又回了娘家。

孙玉娘却是一见到冷华庭就错不开眼,双眼含泪,如痴如醉地看着他。

冷华庭见了不由大怒,强忍着砸人的冲动,扶在椅扶上的手指节都有些发白,偏了头去,眼不见为净。

芸娘原本要拉着锦娘说话的,见了这情形,忙去扯玉娘,玉娘却幽幽地道了一句:“公子,总算是又见到你了。”

芸娘听了就摇头,赶紧地将她一扯,拖到大夫人身边:“怎么进来也不给娘行礼,我看你是越活越没规矩了。”

孙玉娘也不理她,扑通一下就跪到了大夫人面前,泪流满面的说道:“求娘亲成全。”

大夫人气得手又在发抖,正要骂她,孙玉娘就开始猛磕头,就跟要磕死似的,大夫人见了不由眼泪也出来了,对锦娘道:“四姑奶奶,你…你可有法子救她,她…她已经中了魔了,真要嫁过去,只怕会死的,你…你就想法子成全她吧,毕竟也是你亲姐姐,她过去了也能照顾你一些。”

这话虽没明说,但是个人都能听出意思来,锦娘气得一炸,差点没有拂袖就走,那边冷华庭倒是开口了,“娘子,你若不想我将那丑八怪的头砸开,那就快些走。”

说着,推了轮椅过来就扯锦娘。

芸娘去过简亲王府几回,冷华庭喜怒无常,经常一个不高兴便会拿东西砸人的事她也听说了不少,上回在家里还听冷婉在抱怨,说冷华庭目无尊长,竟是连二太太的头也砸了。

她忙去劝大夫人道:“母亲快别糊涂了,嫁给世子,妹妹怕是还有活路,最多跟我一样,过得不开心而已,但那个人,可是个魔王,简亲王府里,只要他看着不乐意的,便会下狠手砸呢。”

说着又对玉娘道:“你醒醒吧,别以为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非要得到,这可不是你小时候看中一个头饰,喜欢一件衣服,想要就能得了去的,你再这么着,小心死无葬身之地。过几日花桥就要来迎你了,你去了那边,就好生地过着吧,尽量不要往二少爷那边去。锦娘虽是厚道,怕也管不住他呢。”

冷华庭刚才的样子,孙玉娘也见了,被他当面骂成了丑八怪,一颗芳心正碎了一地,那想改嫁给冷华庭的幻想总算是破灭了不少,一时又仍是放不下,回头还去瞄门口,只见门帘子晃动着,那个人早就走远了,心里又觉得凄哀了起来,被芸娘这一说,突然眼里又有了光彩,或许,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好,锦娘那小贱蹄子都能得了他的心,以自己的容貌才干,他也应该会喜欢才是,嫁过去,仍是在一个府里头,天天都有机会见面…总会是有希望的。

于是她出人意料地点了头,对大夫人道:“娘,您也别气了,我不再闹,好生嫁了便是。”

大夫人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让杜妈妈将锦娘送的东西打开看,见里面全是贵重的药品,便开口骂道:“也不知道送些珍贵些的首饰来,真真是抠门得紧,昨儿二夫人那贱人还戴了个镶猫儿眼的戒指在我面前显摆呢,她一个奴婢出身,哪有钱买那个,还不是四姑娘送的?玉娘,你过去后可得好生哄着你家相公,他可是正经的世子爷呢,手里头定然是比个次子更宽的,你让娘操心了这么些年,也总得孝敬孝敬娘才是。”

第一百零一章

孙玉娘听了又哭了起来,她一百个不愿嫁给冷华堂,迎亲的日子越近她便是越慌越难受,如今总算见到了日思夜想之人,却被他一句话捻碎了芳心,偏生自己的亲娘还在想着让自己嫁过去后多弄些好东西回来给孝敬,心里不免更伤心,就如被大夫人抛弃了一样,感觉孤寂又痛心,她懒得回大夫人的话,起了身来,捂着脸抽泣着,转身就冲了出去。

大夫人看了更气,冲着芸娘吼道:“我说错什么了吗?养了这么大,从没见你们孝敬过我什么,还没嫁呢,就敢跟我甩脸子。”

芸娘其实也对大夫人的话也很气恼,但她不敢说什么,如今她刚拿了一大笔私房钱投在三老爷城东的铺子里头,一个月没到,本都没回,别说红利了,所以,手头也不宽裕,又老是跟宁王世子膈应着,三天两头就回了娘家,嫁出去的女儿总比不得没嫁的时候,再亲…也有人给脸色看,那些下人们眼里流露出的鄙夷之色她不是没看到,如今,自己的娘也是这样,骂玉娘,何尝又不是在骂她啊。

苦笑了一声,芸娘还是劝道:“玉娘只是孩子气,等嫁过去了,成了世子的人,那小心思就会没了的,她有了,当然会孝敬娘你的。”

“哼,谁知道呢,你不也是嫁了的吗?还是堂堂世子妃呢,又怎么着,还不是半个子儿也没见你拿回来,如今还想着法儿的抠娘家的,若不是你娘我有些老底儿,只怕…”大夫人骂骂咧咧的,平日里也没这么刻薄,今天怕是被锦娘给刺激了,她一想到二夫人有事没事的就戴件新首饰在她面前晃荡,心里就堵得慌,想着自己还生了两个嫡女呢,怎么就没一个争气的呢。

其实二夫人是每日里必须为了府里的一些锁事去请示大夫人,锦娘当然也是孝敬了不少好东西给她的,但真正给得多的,还是王妃,就上回二夫人为玉娘的事登门拜访,王妃就送了好几件宫里的精品给她,两个原都是温柔细致的人,又谈得来,自然关系就好了,大夫人看着就妒嫉。

孙芸娘听了大夫人的话,脸色一黯,心里也是一阵抽痛,看杜妈妈给大夫人熬了燕窝来,忙接了过来,服侍大夫人喝,大夫人看了脸上便有了丝笑意,却又道:“你不能总和世子别着劲,该跟他说话软话儿才是,男人嘛,你乖巧些,他总不致于还把你推出去吧,等有了儿子傍身,你什么都好说了。”说着,接了一口燕窝吞下后,又道:“快年节下了,四姑奶奶又得送年礼回,你呀,也得给我长长脸才是,总不能比个庶出的还不如吧,一会你奶奶又会当着娘的面死劲的夸锦娘,言都不言你们两个一声,就是那老三丫头,还没嫁过去呢,那侯府的公子也是成箱成箱的东西往府里抬…你让娘我的脸往搁哪。”

芸娘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好不容易喂完那碗燕窝,草草行了个礼,便如逃难似的,转身离开了。

锦娘正在老太太屋里逗着轩哥儿,冷华庭被刚刚下朝的大老爷请到书房里去了。

书房里,大老爷与冷华庭刚刚才对奕完一盘,落下最后一粒子后,大老爷哈哈大笑了起来,冷华庭恭谨地看着他,抬手行礼道:“岳父大人何以发笑。”

大老爷笑着俯近他道:“小庭啊,外面可是传你…是个半傻子呢,以岳父看,你呀,比他们不知聪明到哪里去了,若你这样的人精还是半傻子,那他们便是白痴。”

冷华庭被夫老爷的粗豪弄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大老爷的话说得太直白,不过,他却是喜欢的,大老爷看着粗,其实心细如发,就刚才这盘棋他便可以看出大老爷的精干了,杀伐果断决绝,下子毫不犹豫,落子不悔,性子豪爽得很,锦娘的性子倒是与他有些相似呢。

“岳父何以如此说?”冷华庭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大老爷道,他今天特有兴趣跟大老爷聊,好多年了,他一直孤独,戒备地活着,很难有朋友,更难与人真心交流,常觉得心惶无助,孤寂冷漠,有了锦娘,他才觉得一个飘荡着的心找到了方向,找到了窝,如今与大老爷在一起,他也有总想要放开心胸,畅所欲言的冲动。

“你与我对奕,用心极深,你不想我败、想输我,却又不想让我看出你相让的痕迹,我自认棋艺还行,想赢得痛快点,但你步步为营,谋算缜密,让我虽赢,却是赢得艰难,而你,也让得巧妙,若你用全力,你岳父我啊,早就一败涂地了啊。”说着又哈哈大笑。

冷华庭被看穿用意,脸色微窘,俊美无俦的脸上泛起朵红晕,那模样就像朵盛开的牡丹娇艳夺目,使得大老爷原本冷硬的书房里也生出几分灵动和娇美来。

大老爷越看越中意,怪不得二丫头寻死觅活地要嫁他,这回倒是眼光不错了,只是时机不对啊,哪有姐姐肖想妹夫的道里,大老爷一想到孙玉娘就头痛得紧,真是什么样的娘就带出什么样的女儿,大夫人那人只知道一味的贪心刻薄,把两个女儿带得也和她一样,还真真是恼人得很。

“岳父果然心思敏锐,小庭…班门弄斧了。”冷华庭微羞着说道。

大老爷仍是笑着,突然掌风一起,便向冷华庭胸部攻去,冷华庭下意识地双掌一错,架住大老爷的功势,手腕一翻便向大老爷的腕脉叨去,大老爷忙手骨一滑,险险地脱了出来,又并指成刀,攻向冷华庭的面颊,冷华庭只是轻描淡写的二指一剪,便将大老爷的功势化解,二人一时连过几十招,大老爷始终想将冷华庭攻出轮椅,但他稳坐椅上,纹丝不动,只用双手,便一一将大老爷凌厉的攻势全都化开,而且,做到尽量不伤大老爷分毫。

一场较量下来,大老爷额头已是密密的毛毛汗,而冷华庭仍保持着那微羞的神情,动作舒缓而美妙,如清风明月一般淡静宁泊,让大老爷看了更是欢喜。

“痛快,痛快!四丫头好福气,小庭,你是我最满意的女婿。”大老爷哈哈大笑着说道。

冷华庭听得凤眼放光,神情越发的羞涩,眼角眉稍却全是喜悦的笑意,“岳父过奖了。”

大老爷这才又坐回椅子上,让长贵沏了茶过来,边喝着茶,边问道:“听王爷说,你如今在将作营挂了个六品的闲职?”

“那都是娘子的功劳,她聪慧得紧,画了几个好图样儿给了将作营,皇上这是赏给小庭玩儿的呢。”冷华庭不以为意地说道。

大老爷听了眼睛一亮,放下茶杯问道:“你说那军车改良的主意都是四丫头想的点子?”

冷华庭点了点头。

大老爷听了便皱起眉头沉吟了起来,好半晌才说道:“你也是个走运的,我那四丫头以前可是木呐得紧,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变个人似的,她要不变,估计跟了你,你也会烦死她去,说句话都要老半天,急都给她急死去。”

冷华庭听着新鲜,还是第一次听锦娘以前的事,他不由瞪大了眼睛问道:“还有这事么?岳父大人,你快快说说,她以前还怎么样呢?”那神情八卦得很,弄得大老爷满头的黑线,忍不住就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女儿家的事,管那么多作甚,小庭啊,我可知道,你是深藏不露的,你那王爷爹爹和我一样,都是不喜欢管家里的锁事的,看来,你是深受其害啊。”

这话说得突然,冷华庭立即提了三分警剔,定定地看着大老爷道:“岳父为何如此说?”

大老爷见了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不用瞒我,我曾救过太子,如今太子殿下视我为心腹,有好些事都透露一二给我听的,你家那块墨玉之事…如今可是有不少人在打主意,你父王正为这事奔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