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凰途之一品郡主 作者:叶阳岚

文案:

幽暗宫室,一杯毒酒,孪生哥哥甘心赴死,

三尺刑台,血光飞溅,当朝储君满门被屠,

她策马回朝,战甲峥嵘,最后收获却是骨肉至亲的尸骸鲜血,高台之上,那人长剑指天,容颜冷酷:给我穿了她的琵琶骨!

血色刀锋,红烛泣泪,他说:今后再没人会知晓你的身世,你可以安心在我身边。

她是前朝余孽,殃及满门,这场惊天血案,亦不过一场以爱为名华丽的阴谋算计!

江山?美人?舍我其谁?噩梦骤醒,一切从头——

美眸睁开,她还是那个绝代风华的浔阳郡主,养父尚在,兄长为伴,一切,都还来得及。

沙场点兵,她一身戎装挥斥方遒,后宅夺嫡,她以铁血手腕翻覆皇朝天下!

是她的,她要守,想要的,就去抢!妖颜倾世,艳杀天下!

再次对决,她以手中长枪劈开脚下六尺金砖,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她说:这天下疆域之广终不过我手中一盘棋,在这局中,你——连棋子,都不算!

卷一丨后宅夺嫡丶暗掌朝纲

第001章 满门被屠

十字街头,黎明时分。

原是一天中最为宁静平和的时候,这一天,整条街市的宁静却被从皇城西北角延伸出来的一支庞大的队伍打破。

几十辆囚车被上万皇家卫队押解,自东宫里缓缓推出。

十里长街,人头攒动,沿路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禁军严密防守,隔开两侧路人,不准他们接近囚车。

肃杀而沉重的气氛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阵仗,哪里来的这么多死囚?”

“什么死囚?你刚没看见前头第一辆囚车里坐着的是谁?我跟你说,是太子殿下!”

“这怎么可能?昨儿个头午我去北市卖菜,远远的还见太子殿下和康郡王的车驾下朝回府,听说浔阳郡主在边关又打胜仗了,皇上高兴,还给了很多赏赐!”

“诶,这你还真说对了,事情还就出在康郡王身上。”

“怎么?”

“听说啊,康郡王不是太子殿下亲生,是前朝那个叫做什么——叫什么长公主来着的儿子!名字我想不起来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你们也不想想,这事儿一抖出来是什么罪名?窝藏前朝余孽!这就是谋逆啊!不管落谁头上,那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看见这囚车的阵仗没?整个东宫上下整整三百六十八口,连后门负责倒泔水的全折在这了。前街那边的告示都出来了,全部处斩,一个不留!”

“这太子殿下可是皇上的亲儿子啊,人都说虎毒不食子——”

“嘘!你想死啊,敢背后议论皇上?你有几个脑袋?”

“哦!可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玄乎,会不会搞错了,太子殿下是咱们这一朝的储君,将来那也是要做皇帝的人,怎么会帮着那前朝的什么公主养儿子?这——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那谁知道!反正这消息是真真儿的。你瞧那最前头领队的,看见没?那个——就那个穿红色官服的。那是皇长孙!是皇长孙亲自到皇上那里告的密。皇长孙那是谁,那是太子殿下的亲儿子,这事儿八成就是真的了。也说是皇上念及他举报有功,整个东宫才勉强给留了这么一支血脉下来。这不,为表忠心,今日便是由他和刑部的延陵大人一起监斩。”

“子告父,父杀子,这皇家的事儿还真是——”

“嘘!快别说了,宫里的探子来了。”

人群里熙熙攘攘,从街口一路跟到十字街尽头的刑台,围观的人群把整个刑场围的水泄不通。

卯时初刻,身为监斩官之一的皇长孙褚琪晖宣读了皇帝懿旨——

太子因为窝藏前朝余孽意图谋反而被勒令处以极刑,午时问斩。

东宫上下,则全都以知情不报获罪。

但是因为涉案人员太多,立刻就要开始执行。

鬓发散乱一身狼狈的太子褚易安被拉上刑台,静待午时到来。

其他人则是被分批从囚车上拖下来,八人一组,斩首示众。

侩子手的大刀每隔半刻钟就要落下一次,血光飞溅,残骸满地。

人群里的气氛也由原来的躁动不知不觉的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侩子手的刀锋每每劈落,都能换得无数人心寒胆裂的一身颤抖。

一拨一拨的死囚被提上去,再变成身首异处的尸首被拖拽下来。

从黎明时分一直到正午,整条街上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太平盛世的帝都之内,仿若一座死城,艳阳之下有诡异而阴森的气氛缓缓蔓延。

看着东宫一干人等头颅滚落,褚琪晖如坐针毡,神色惴惴。

十月深秋又是冷风瑟瑟,他倒是出了一身的汗。

“延陵大人,这眼见着就到晌午了,可否容我先行一步?”眼见着最后一批死囚被提上刑台,褚琪晖终于涩着嗓子开口,“乱党——毕竟是我父亲,我——”

皇帝派他前来监斩,就是为了借此让他表露衷心,他不敢不来,但一想到是自己出卖了父亲兄弟,还是心里发虚,尤其——

还有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褚浔阳不曾落网,想到这一点,他几乎是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坐在他旁边另一张几案后头的延陵君悠闲的端着茶碗,雅兴似乎并没有被这血腥味冲淡分毫,这时才是眯了眯眼,仰头看了眼烈日高悬的天色,唇角微扬现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喃喃说道,“时候也差不多了,长孙殿下请便!”

“好!好!”褚琪晖如蒙大赦的出一口气,忙是拱手和他作别,然后撇开刑台之上仅剩的犯人太子褚易安,快步走下去牵马。

“大人,午时到了!”一名刑部司佐走上前去,对延陵君低声提醒,“是该处决人犯了。”

“嗯!”延陵君淡淡的应一声,并无多余的表情,依旧垂眸饮茶。

那司佐得令,取了筹子清了嗓音,刚要抬手掷下——

就在这时,风云突变,正前方拥堵的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清脆而急切的马蹄声。

彼时整条街上形同人间地狱,半点人声也无,这一骑轻骑马蹄匆匆却是分外清晰的踏在每一个人的心尖儿上。

围观的人群不觉往两侧退开,循声望去,却是一匹矫健黑马风驰电掣而来。

马背上一身软甲战袍的年轻女子,简单束成马尾的发丝飘洒一路的风尘,眉目清冷中带煞,一张脸孔却生的俏丽妖娆,恍若雪峰绝壁上绽雪的红梅,回风舞雪间风华尽显,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扑入视线。

惊鸿一瞥,惊艳了无数人的视线。

而等到戒严刑场周边的侍卫反应过来,她一人一马已经飞纵而起,直接越过最外围的一重人墙闯了进去。

“浔——浔阳?”上马上到一半的褚琪晖最先反应过来,脚下一滑就落了下来,一张脸上冷汗涔涔神情大骇。

褚浔阳一骑闯入刑场,目光凌厉一扫的同时也精准的捕捉到他的所在,双腿夹住马肚子一跃而起。

她的身手矫健,身形利落,凌空而起的瞬间一直抓握在右手中的一柄雪亮长枪于烈日下反射出一缕森寒冷厉的锋芒,枪头送出,下一刻人落地时,枪头已经稳稳的送到了褚琪晖的面前。

“浔阳,我是你亲哥哥,你——你这是忤逆,你不能动我!”褚琪晖面无血色,被逼着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哥哥?”褚浔阳手中长枪抵住他的胸口,分毫不差,步步紧逼,直将他逼到刑台之下的那个死角,完全的避无可避:“你手上染了东宫多少人的鲜血,还敢舔着脸来和我攀亲吗?”

“我——我也是不得已!”自己这个妹妹是什么脾气,褚琪晖一清二楚,再加上他的整个精神早就在刚才看她出现的时候整个儿被击垮,这会儿根本站都站不住,腿一软直接跪倒下去,死握住她的长枪,涕泪横流的哀求道,“浔阳,我只是不想死,你——你真要恨就恨老二好了,如果没有他,就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了!是老二,是他!都是他害的!”

褚琪晖的话声声泣泪,落在褚浔阳的耳中却仿佛一缕魔咒,不住的啃噬她的神经,让她胸口发胀,头疼欲裂,心绪突然就恍惚了一下。

趁她分神,褚琪晖眼中瞬时燃起一线希望,猛地一把推开抵在他胸口的长枪,转身翻上了刑台,朝安坐在案后的延陵君奔去。

然则他慌乱之余,手脚都不利落,只跑了两步就扑倒在地。

褚浔阳目色一寒,瞬时收摄心神,足尖一点就跟着跃上刑台。

褚琪晖屁滚尿流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这时一直事不关己的延陵君才优雅的整理好身上官袍起身从案后款步走了出来。

“延陵大人!”褚琪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把拽住他的袖口躲到他身后。

褚浔阳提枪站在对面,那男子却也不闪不躲。

因为常年驻守边塞,回朝的机会有限,褚浔阳和这人的接触不多,只是每逢宫宴上隔着人群偶然的一个照面,都总觉得这人云淡风轻之中会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褚浔阳的心里本能的防备,手下长枪却不迟疑,直指对面那男子的咽喉。

延陵君并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她。

躲在他身后的褚琪晖却是慌了,忙不迭的去拽他的袖子,慌张道:“延陵大人!救救我!这个丫头疯了!她要杀我!她要劫囚!救救我!你救救我!”

“今日监斩,职责所在。”延陵君长身而立,一张清俊儒雅的面孔上,表情始终淡淡的,这时候才是语气平静无波的开口:“郡主要杀人?要劫囚?”

闲庭信步,不曾谈笑已经风生水起。

这个人,一直以一介文人自居,但褚浔阳还是清楚的看到他手下灵巧的一个翻转,已经把袖子从褚琪晖手中抽出。

然后下一刻,他正步履从容从自己身边走过,错肩而过的那一瞬,甚至还来得及与她颔首示意:“郡主随意!不过职责所在,下官要赶回府衙搬兵支援。”

说话间,衣袂翩然,已经走出去数步之远。

褚浔阳愣了一瞬,回头,他已经翻身上马。

远处赶来的御林军向着刑台的方向围拢过来,透过人群,褚浔阳却朦胧的捕捉到他回首间唇角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浮现,语气还是那么淡淡的吟哦一声道,“郡主是金枝玉叶,朝廷的功臣,本官先行回宫请旨,长孙殿下,这里,就暂时交给你了。”

言罢,扬鞭策马,依旧从容优雅的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渐行渐远。

而他留下的这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心生忌惮,剑拔弩张之下竟是没人敢于擅自出手——

浔阳郡主战功赫赫,又是皇上的亲孙女,虽然东宫满门获罪,但皇长孙不就是个例外吗?保不准这个浔阳郡主也会是个例外。

褚琪晖吓破了胆,慌乱之余目光乱飞,绝望之下突然转身扑向被绑缚着一直跪在刑台正中的太子褚易安。

赶在褚浔阳追过去之前,他手忙脚乱的从袖子里掏出匕首,往那人颈边一抵,颤声道:“你别过来,你再往前一步,我——我就杀了父亲!”

长枪刺出再撤回,不过眨眼的功夫,血光飞溅,将两人的胸膛叠加在一起刺穿。

废太子褚易安和皇长孙褚琪晖同时血溅当场,死在——

他们的亲女儿、亲妹妹枪下。

第002章 血染刑台

褚琪晖在倒地的时候还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怎么会?妹妹和父亲的感情一向深厚,怎么会?她怎么会亲手杀了父亲?

与此同时,围在台下的御林军中也是一片抽气声,人人都握紧手里刀枪,眼神戒备而恐惧——

这个浔阳郡主疯了!

褚浔阳却没管任何人的反应,撤枪之后,突然眯了眯眼,稍稍仰头逆光看向刑台斜对面的一处废旧小楼。

那里光线充足的地方,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隐在阳光里,定定的望着她。

楼上楼下,不过几丈远的距离,但却像是山海永隔。

褚浔阳一直冷毅无情的双眼中突然弥漫上一层浓厚的雾气,目光却尽数投给他身侧五花大绑被两个皇家禁卫押着的中年男子。

“父亲!”褚浔阳呢喃一声,突然有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坠下来。

与此同时,那小楼里突然涌出百余名黄金甲卫,将她从三面团团围住。

“浔阳,你不该来!”小楼上的锦袍男子突然一声叹息,冷峻的面容之下,目光之中更多的似乎掺杂了无奈。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看到那人,褚浔阳脸上冷霜封冻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化开的裂痕,开口的语气似是调侃,更是嘲讽:“怎么?我让你久等了吗?”

男子的眉头皱了一下,冷硬的语气听起来很有些别扭:“别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不愿意听。”

“那我就不说了。”褚浔阳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冷艳的笑容,腕下一个翻转,长枪所向,定定的指着高台之上那雍容华贵的锦袍男子,几个字说的果断而利落,“我来带我父亲走,如果你不能视而不见,那就动手吧!”

话音未落,就是长枪一挑,刺穿当前离她最近那名黄金卫的胸口。

高台之上,褚琪炎面沉如水,负手而立,静默不语的看着。

褚浔阳杀人的手法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是六年驰骋沙场磨练出来的功夫——

长枪一出,绝无活口。

人常说十步杀一人,她现在举步维艰,但却枪枪见血,绝不容情。

这刚烈女子冷酷而森凉的眼神叫人望而生畏,心底发寒。

无数的黄金甲卫衣衫染血倒在她的脚下,她踏着他们尸骨艰难的前进寸许,努力的再接近那小楼更近一步。

后面又有更多的人前赴后继的涌上来,她再出手,用他们的尸骸白骨铺就脚下更远的一步路。

小楼上褚琪炎闭上眼,面无表情的聆听下面的厮杀声,心中默默的在计数。

一二三…一直数下去,数到三百六十七的时候,他眉心一跳,突然毫无征兆的骤然睁眼。

而这一刻被褚浔阳长枪挑中的禁卫却破天荒的只伤了手臂。

“住手!”男子目光微凉,突然冷声一喝,“都住手!”

黄金卫们战战兢兢,虽然停了手,还是不敢放松警惕,紧张戒备着。

褚浔阳也跟着撤了枪,冷冷的抬头看向他:“让我和父亲说几句话,说完之后,我随你处置。”

褚琪炎紧绷着唇角,一语不发。

褚浔阳仰头看着他那张再熟悉不过脸孔,终究不过惨然一笑,竟是突然举臂,将手中长枪亮出。

周围的黄金卫杯弓蛇影,一阵紧张。

下一刻,却见她手指一寸一寸缓缓松开。

铿锵一声,长枪落地。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随之而来的,是小楼上褚琪炎的一声叹息。

“皇上的命令,东宫一干人等,格杀勿论,我可以允你最后的请求,可是——”他说,话到一半突然话锋急转,抬手一指,厉声道:“给我穿了她的琵琶骨!”

浔阳郡主,身手了得,只凭一人之力就能在千军万马之中破茧而出,今日更是在这京城重地的刑场上斩杀数百皇家禁卫的尸首于脚下,不先去了她的反击能力,谁能放心?

褚浔阳的目光清冷,而无一丝一毫的表情。

少女的身影笔直,就那么无所畏惧的站在满地纵横的尸骸鲜血之上。

看到惨死脚下的同伴,黄金卫们的眼中有熊熊的火光燃起。

银钩锋利,刺穿少女单薄却倔强的肩膀时,血肉撕裂,声音却是那般清厉的刺的人头皮发麻。

银钩从血肉间抽离出去的时候,有鲜血溅出,扑了褚浔阳一脸。

而同时落地,是小楼之上当朝储君眼角的一颗泪滴。

那是他的女儿,他曾发誓要终其一生保护、宠爱的女儿,这一刻,他非但保不了她,却还要让她为了自己孤身犯险,以这样屈辱而惨烈的方式来赴这一场生死大劫。

铁钩刺透胸背,虽然极力的咬牙隐忍,褚浔阳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额上瞬时滚下大滴大滴的冷汗。

单薄的身影一晃,砰的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她垂着头,双手撑地,一动不动,两肩的伤口处鲜血汩汩涌出,将身上轻甲渲染的一片狼藉,温热的血水顺着手臂滚下,印在掌心里,再烙印于烈阳焚烧过后的地面上,不可磨灭。

她纵横沙场整整六年,流过的血都没有这么多。

虽然明知道是一个请君入瓮的生死局,她终究是不能看着父亲和哥哥孤身赶赴那条黄泉路的。

小楼上褚琪炎看着,眼底颜色不觉深了深,这才侧目对身边禁卫道:“带他下去吧!”

两名禁卫领命,押解着被五花大绑的废太子褚易安从后面的楼梯走下去。

“浔阳,皇上知道你会来,所以命我布下这个局,斩草除根!”褚琪炎开口,语气静无波澜,“我能做的,也仅是如此,我能给你的时间有限,你有什么话就抓紧时间吧!”

说完,就转身进了身后的小楼,隐没踪影。

不多时,褚易安被两名禁卫推攮着从小楼里出来。

褚浔阳的意识已经有些混沌,听闻熟悉的脚步声才缓缓抬头。

两名禁卫并没有让她接触到褚易安,而是她面前两步之外停下。

褚浔阳跪在地上,因为失血和剧痛,即使再怎么刚强坚韧,也难以起身走过去。

她强撑着力气抬头,看到褚易安眉心已经凝聚了很深的乌青色,心中便是了然——

为保万无一失,他们已经强迫父亲服下了会定时发作的毒药。

所以即便今天她不是来送死,而是真的来劫囚,最终带走的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父亲,我来晚了!”褚浔阳涩涩的笑。

有生以来头一次,她的笑容不再意气风发,而是那么的无奈。

褚易安隔着眼前的水光望她,看着她脸上陌生而疼痛的笑容,心里恍若刀绞,好半晌才语气沉痛的吐出几个字:“傻孩子!”

听到父亲的声音,褚浔阳眼底的笑意才慢慢溢出来,在一瞬间开到最绚烂:“女儿无能,愧对父亲!今日我既然不能救您脱困,也总要赶回来见您最后一面的。”

褚易安愣了一瞬,再看她脸上笑容,心里便是一疼——

终究,她还是猜透了这场血案里头的玄机,但也终究,她还是不顾一切的来了。

胸中郁结,像是有什么东西寸寸碎裂,褚易安蓦的喷出一口黑血。

两名禁卫防备不及,要去拉扯的时候,他的身子已如千斤巨鼎轰然一声砸在了尘土里,褚浔阳的身边。

褚浔阳触手去摸他的脸,眼底笑意泛滥,却有更泛滥的眼泪夺眶而出,语气轻缓而笃定的字字与他商量:“父亲!若有来世,我还做您的女儿,可好?”

褚易安的口鼻之中又有大量的黑血涌出,眼神黯淡而疼痛,默然看了她良久。

意识彻底消散之前,褚浔阳最终听到他唇齿间用最后的生命留给她的四个字,他说——

“芯宝!活着!”

第003章 葬身火海

幽暗的地下密室里已经被整理一新,雕床锦被,红烛高照,每一件摆设都奢侈而精致。

褚浔阳贴靠着墙壁一角,单膝曲起,以一个随意而洒脱的姿势安静的坐着,旁边桌上的烛光在她苍白的脸孔上平添几缕不自然的红晕。

她的目光清亮却空洞,微微仰头,盯着房梁上没有清理干净的一缕蜘丝。

不知道过了多久,伴着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一个男子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入口的台阶上。

他拾阶而下,挥退门口的婢女款步走来。

褚浔阳以眼角的余光斜睨他一眼,仍是靠在墙角一动不动。

一改那日在小楼上冷酷果决的作风,褚琪炎的神色凝重而深沉,径自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拉过她的一只手握在掌心里。

“浔阳,别怪我,为了保全你,我也只能如此!”褚琪炎道,“皇上下了命令,要对你们东宫斩草除根,即使我不去,也还会有别人。”

“我二哥呢?”褚浔阳未动,甚至于脸上表情都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只就开门见山的问道,“昨天在刑场上,我没见到他。”

“浔阳——”褚琪炎叹一口气,表情里满满的都是无奈和疼惜,起身坐到她的身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才是苦涩的开口道:“前天半夜,在钟粹宫的密室里,早在你们一家被押赴刑场之前,他——已经被皇上毒酒赐死了!”

“呵——”褚浔阳闻言,却是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闭上眼嘲讽的笑了出来。

“浔阳!”褚琪炎用力握住她的手,语气更为无奈道,“皇上的脾气你也很清楚,就算他一向看重琪枫,但爱之深恨之切,他既然知道琪枫是前朝遗孤,你想也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事到如今,你又何必骗我?”褚浔阳重新睁开眼,波光潋滟的眸子里光影闪烁,带了种莫名悲怆的情绪,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男子清俊的脸庞,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十分清楚而缓慢:“我和二哥自幼一起长大,几乎形影不离,他是不是父亲的儿子,没有谁比我更清楚。”

褚琪炎眼中神色滞了一瞬,脸上表情虽然毫无破绽,心里却有一根弦缓缓的绷紧。

“你都知道?”褚琪炎问,浓眉深锁,神色复杂。

“他们都是我的亲人。”褚浔阳直视他的目光缓缓一笑,那笑容里却有太多太多的苍凉,“如果说父亲的子女之中一定有一个人是前朝余孽的话,那么答案也只有一个——那个人,只可能是我!”

她说的笃定,完全不给人一丝一毫置喙的余地。

褚琪炎眼波连闪,目光一直锁定在她脸上,却是良久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这个女子,有胆色有风骨,更难得的是在军事和政事上超乎寻常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这一点,只就从她坐镇南华国边境六年,在战事上却从无败绩就可见一斑。

他喜欢她的美丽和聪慧,欣赏她的果敢和勇气,像是着了魔一样的无法自拔,但同时——

更是深深的忌惮,无时无刻不在防范和戒备。

因为隐隐的有种感觉,这个女子,桀骜如斯,并不是他能完全掌控在手的。

而现在好了,她失去了背景和依托,甚至于连反手还击的能力也无,他终于可以没有负担的拥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