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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萝等人驾车过来,马车一停青萝就准备拿了雨伞出来接她,探头见她手中纸伞不由的愣住。

“回去吧!”褚浔阳露出一个笑容,把伞递给她,自己上了车,拍掉裙裾上的水珠坐下。

青藤爬过去帮忙,又取了帕子给她擦脸,一边睨着桌上放着的那个荷包嘟囔道,“东西明明是落在车上了,那会儿怎么就没看见,害得我们白跑一趟,郡主您没淋湿吧?要不要找套衣服,先换了?可别是要着凉了。”

“只是衣服上沾了点水,没事。”褚浔阳道,取过那荷包在手里反复把玩。

青萝吩咐了车夫驾车回府,就收了那雨伞进来。

青藤瞧见,立刻便抢到手里,好奇的撑开来看:“这伞是什么买的?我怎么没见过?”

褚浔阳平素对身边的齿关用度的小事都不上心,她的衣服首饰几乎全是两个丫头一手操办的,置办出来的东西都是亮色居多,这么一把素色的油纸伞自是引起了青藤的好奇。

那伞面素白一片,只在一侧的边缘以墨色草草勾勒一副小画,画面简洁,像是一片苍翠的树林,林中两个人影,因为那画面太小,五官分辨不清,但是从衣着上看隐约可以分辨是一双男女。画中男子手持一管长笛闲闲的倚靠在树下吹奏,面前的女子迎风而立,一角裙裾翩然掀起,不过一个背影,那姿态却有种说不出的洒脱悠然。

“这是出自哪位画师的手笔?当真是好传神呢!”青藤忍不住赞道。

褚浔阳的唇角微扬,勾勒一抹笑。

那画面,别人不知,她却是一眼认出——

便是她和延陵君二次见面时候所在的烈焰谷。

因为这伞上的画作只是以单一的墨色描绘,所以难以辨认那浓烈似火的枫树林,只是作画之人的技艺高妙,已然是尽得其神髓,反正她是第一眼看到,就又依稀仿佛从这画中再度踏入那落红满地的烈焰谷。

好一出别有洞天的世外之境,她一直印象深刻。

青藤还兀自陶醉在那副画中,而青萝则是看着她唇角古怪的笑意若有所思。

回府后褚浔阳第一时间就去见了褚易安,把延陵君对她透露的消息一一和褚易安做了分析。

褚易安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神色之间并无丝毫的变化。

褚浔阳心中狐疑,就试着唤了他一声:“父亲!”

“哦!”褚易安回过神来,这才随手合上手边展开的一份公文,看向她道,“父皇和漠北王秘密来往的事,其实我这边之前就有得到过一些消息。”

褚易安能稳坐东宫之位,这一路走来看似风平浪静,但谁泽私底下他到底有多少的底牌,就连褚浔阳都不十分清楚。

但是他能窥测到皇帝那边的消息,褚浔阳却是一点也不意外,不过只见褚易安脸上凝重的神色,她也明白此事不容乐观。

“父亲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计较了什么?”褚浔阳问。

褚易安看她一眼,虽没正面回答,但那一点略显苦涩的眸光已然说明了所有。

褚浔阳的心中更是不安,父女两个各自沉默半晌,最后还是褚易安先开口道,“这件事我会注意,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嗯!”褚浔阳点头,也知道有些事并不是她能运作的过来的。

褚易安见她兴致缺缺的模样,就起身自案后走过来,在她身边站定,抬手摸了摸她脑后发丝。

褚浔阳仰头去看他的脸,父女两个便是默契的相视一笑,一时也就把那些扰人的琐事全部抛开。

褚浔阳又陪褚易安坐了会儿,把今日她约见拓跋淮安的事情大致做了交代,这才回了锦画堂休息。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褚浔阳却是睡的异常安稳,而就在她安枕高卧睡的香甜的时候,这日九重宫门大开,百官齐聚的朝堂之上却是惊雷乍起,起了一场空前的风波。

漠北五皇子不请自来,于庙堂之上公然求娶南河王府嫡长女,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安乐郡主褚灵韵。

因为事出突然,满场皆寂,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半晌没有反应。

如果拓跋淮安是进京之初就要求娶,所有人也都还不会多想,看是此时拖沓了这么多天,他却突然语出惊人,着实是叫许多人都暗地里琢磨了起来。

褚琪炎第一个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唇角勾起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朗声道:“殿下说要求娶家姊?我没有听错吧?”

拓跋淮安侧目,与他的视线一碰,然后便是一拱手对上座的皇帝道:“陛下,小王是真心求娶,否则不会特意进宫拜见。以前小王尚在漠北的时候就曾听闻安乐郡主才貌无双,是举世难得的一个妙人儿,小王对其仰慕已久,还请皇帝陛下成全!”

皇帝盯着手中折子看了许久,这时方才抬头。

这件事,很棘手。

这一次和漠北的联姻势在必行,本来如果拓跋淮安不开口,他随便指一个人也没什么,可现在对方公然到了这金殿之上来求娶,而且所求也只是一个郡主,而非是金枝玉叶的郡主,他若是不允,似乎就先毁了这次联姻的诚意了。

可是拓跋淮安又是为什么会突然提出求娶褚灵韵的?

皇帝暂时也有点摸不透拓跋淮安的心思,不过这件事却是需要当场解决的,想了一想,皇帝便是扶着膝盖朗笑一声,对下面的褚易民道,“老二,这个小子求的你家闺女,朕这个做祖父的到底是隔了一重,还得要问问你的意见。这小子,朕看着也是个不错的,他既是自请要做你家的女婿,你觉得如何?”

皇帝与罗皇后毕竟不同,送出一个褚灵韵去于他而言完全是无关痛痒的。

可是要将褚灵韵嫁到漠北么?这事儿褚易民却是想也不曾想的。

褚易民的面色掩饰不住的便有几分僵硬,却还是竭力的维持面上笑容,对拓跋淮安道:“五殿下厚爱,本王替小女谢过。”

说着又再话锋一转,对上座的皇帝深深一揖道,“不过父皇,韵儿那丫头您是知道的,是被王妃宠坏了,顽劣的很,五殿下看中了她,儿臣本不该推辞,只恐着那丫头任性,到了漠北王庭再惹是非,折损了我泱泱天朝的威仪,便是儿臣的过失了。”

拓跋淮安笑道:“王爷过虑了,我漠北的王庭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约束,而且小王又是诚心求娶,自是不会让安乐郡主受委屈的。日后就算是郡主嫁到我漠北,整个漠北上下自然也会对她礼让有加,不会拿那些无所谓的规矩来约束她。”

褚易民被噎了一下,面色越发难看起来,刚要再推辞,站在他旁边褚琪炎却是暗暗扯下他的衣袖。

之前褚琪炎一直没有吭声,而是目光锐利一直在暗暗观察拓跋淮安的一举一动,他觉得今天这件事很反常,一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所以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都一定不能促成这门婚事。

可是眼下对方势在必得,又是当着皇帝的面,若是他们拒绝的太明显的话——

皇帝只怕第一个就会心里不快。

暗暗稳了稳情绪,褚琪炎上前一步,笑道,“能得殿下垂青,也是我南河王府的福气,不过此事事关我姐姐的终身,是否也要先征询了她的意见才好给殿下答复?”

这便就是缓兵之计了?

拓跋淮安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似是无意识的沉吟了一声道:“小王素问你们西越人成婚讲求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的有南河王也在此,竟也做不得自家女儿的主吗?”

言下之意,似是在讽刺对方托大,可细问之下也是暗指褚易民无能了——

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褚易民本就不是个沉得住气的,被他的话一激脸上顿时就是青一阵白一阵,脸色变化的万分难看。

褚琪炎是没有想到他会公然针对,顿时也沉了脸道,“殿下慎言!”

言罢就又走上前去一步对皇帝行礼道:“陛下,臣和父亲都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您是知道的,皇祖母曾经撂下话来,说姐姐的婚事定要她老人家点头才作数的,如今虽然是有陛下金口玉言,可皇祖母也是一国之母,就算是我父亲想要定下这门婚事,是不是也该先去和皇祖母言语一声?不为别的,此乃孝道,不可轻废!”

若是皇帝就要指这门婚,他们说什么也枉然,就算抬出罗皇后来也没有用,可是用这个理由却能挽回褚易民和南河王府的一点颜面。

只是——

拓跋淮安今日的这番针对实在是太诡异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拓跋淮安闻言,也不见恼怒,反而深有同感的点头道:“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此时自然不能越过她去,既然南河王爷也有难处,小王又岂有不知进退之礼?倒是此事小王已经厚着脸皮同陛下请旨了,还请陛下与皇后娘娘招呼之后,能尽快给我一个答复才好?”

皇帝出面去和罗皇后提?罗皇后还岂会有一个“不”字?

本以为能缓得一时,不曾想拓跋淮安又三言两语把后路给断了!

这会儿就算是褚其炎也都再找不出理由来推辞,恼怒之余,眼底便有风雷惊起,暗沉的可怕。

拓跋淮安自是感觉到了——

他这一趟出使本不欲和任何人为敌,偏偏是被褚浔阳逼上了风尖浪口,如此一来,倒是被褚其炎给恨上了。

褚其炎的眼神让他暗中生恼,面上却是维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

皇帝心里权衡已久,对此倒也没有多少想法,便顺势点头道:“也好,待朕——”

话音未落,却是另一侧的朝臣当中有一人大步跨了出来,直挺挺的跪在御前,大义凛然道:“陛下,恐怕南河王府和漠北的这门婚事不能结成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苏霖已经已经一个以头触地深深拜下去,字字清晰道:“因为安乐郡主与微臣之间早有婚约!”

第068章 该认命吗?

褚琪炎的脑中有惊雷炸开,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的剧烈一震。

恍然之间他已经明白了什么,霍的扭头再度朝拓跋淮安看去——

拓跋淮安求娶褚灵韵是假,要激苏霖忍无可忍的站出来才是真的。

而同时,拓跋淮安更是眉头紧蹙,若有所思的看着跪在旁边的苏霖。

苏霖冷冷的一道视线扫视而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

那一瞬间,拓跋淮安突然就有点想笑——

他就说是褚浔阳会让他出面求娶褚灵韵一事实在是不合情理,现在看来那丫头真正的算计原来是等在这里的——

似乎——

她是一早就料定了苏霖在这件事上的反应,所以她这番安排,其实是为了逼苏霖跳出来。

如此一来,事情就彻底闹大了。

褚易民始料未及,一时完全不知该是作何反应。

苏霖深深一拜之后就抬头看向座上皇帝,字字沉稳而坚定:“皇上,微臣和安乐郡主之间早有婚约,这件事总要讲求一个先来后到,五皇子殿下虽然慧眼识英,但却可惜是没这个福分了。”

他说着,就神色讥诮的睨了拓跋淮安一眼。

拓跋淮安已然从自己的思绪中间回神,淡然一笑道:“哦?小王进京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从不曾听说过,安乐郡主和苏世子之间几时有的婚约?事关安乐郡主的名声,苏世子可不要随便开玩笑!”

苏霖对褚灵韵虽然诸多放任,但那也是在势在必得的前提下,现在半路突然杀出一个拓跋淮安,早就怒火中烧。

他冷笑一声,也是寸步不让:“既然知道事关安乐郡主的名声,五皇子殿下就更应该知难而退了,您的王妃还是另选他人吧。”

拓跋淮安但笑不语,只是面有难色的抬头朝王座上的皇帝看过去。

此时这殿中一片寂静无声,不是群臣都不好奇苏家和南河王府之间私底下的官司,而是——

因为上座那里皇帝的脸色。

自打苏霖站出来之后,皇帝的反应就表现的极为微妙,他没接任何人的话,也一直没有表态,只是静默的看着殿中苏霖和拓跋淮安两人言语夹枪带棒的互别苗头。

褚易民几乎是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也同样一直没敢吭声,手心里却早就被汗水濡湿。

“苏爱卿所言可是属实?”皇帝的手指缓慢的摩挲着腰间一块九龙佩玉,神色之间却有些朦胧的不辨情绪,他开口,却是冲着褚易民去的:“老二,既然是立了婚约了,怎么也没听你提前和朕说一声?”

褚易民满头大汗,稳了稳情绪道:“父皇——此事——”

皇帝的心思何等清明,这些年他背地里的小动作根本不可能完全瞒过老爷子的眼睛,而老爷子却对此装聋作哑,他如何不知,这是皇帝的帝王心术,故意放任用他来制衡褚易安的——

就算皇帝还并没有更换储君的打算,可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也是不可能看着太子一家独大来威胁到他的权威的。

褚易安一直按兵不动,是不想得皇帝的猜疑,他也同样不想,所以这几年,虽然众所周知苏霖钟情褚灵韵,可南河王府对外都一直死咬着牙关,从未表露出联姻的打算——

长顺藩苏家的地位实在太特殊,手中又握有兵权,一旦两家联姻,南河王府就势必会成为皇帝重点关照和打压的对象。

可是现在——

苏霖居然扬言他们两家有婚约?那不是明摆着告诉皇帝,他褚易民阳奉阴违,在背地里勾结拉拢了长顺藩吗?

褚易民的声音都有些隐隐发抖,直觉的就想否认。

褚琪炎的目光微微一动,已经抢先一步站出来道,“陛下,此事之间的确是有些渊源出入的,请陛下容禀。”

皇帝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略略点头。

“世子——”苏霖有些急了。

褚琪炎却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已经直接说道:“年前长顺王夫妇进京面圣的时候王妃和我母妃曾经见过一面,当时两人聊的投缘,的确是提过儿女亲事。陛下您是知道的,母妃也就家姊一个女儿,哪里舍得她远嫁,当时也是觉得苏世子的文采武略皆是不错,再加上也不好当面驳长顺王妃的面子,故而就说是容后去和皇祖母通个气儿,征询一下她老人家的意见再做决断。皇祖母的意思和母妃一样,都舍不得家姊远嫁,只是却又属意苏世子的为人,便也说是再等等。此事皇祖母没有明确发话下来,母妃也就自然不好回信给长顺王妃,这样便一直耽搁到现在。”

言辞之间他只把一切都推到深宅夫人的闲话上,并且一再强调郑氏是看重了苏霖的为人,而和他背后长顺王府的背景无关,虽然是个变相的拆台,但是其间对苏霖的赞誉不少,反而也叫苏霖无从发作。

苏霖的面色不善。

褚琪炎自然是感觉到了,对皇帝陈述完毕就含笑看向他道,“苏世子,抱歉了,实在不是我们南河王府不守承诺,而是事出有因。琪炎替家姊谢过世子厚爱,不过如今既然是五殿下也有向我府上求娶之意,此事便只能由陛下定夺了。”

说着就冲苏霖郑重一揖。

他本身的确就是有意撮合褚灵韵和苏霖的,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如今事情既然闹开了,倒是不妨浑水摸鱼好了,因为他心里很清楚——

相较于苏家,皇帝更不会答应褚灵韵嫁去漠北。

苏家充其量只能算是权臣,而漠北则是一个独立在外的政权,真要说到谋逆之心?

漠北可比苏家有风险的多!

所以两者权衡,皇帝会选择苏家的概率还是要略大一些的。

此时褚易民也缓过一口气来,连忙道:“五殿下和苏世子对小女的厚爱,本王感怀于心,不过本王就只有这么一个嫡女,又是陛下的亲孙女,此事既然二位已经求到陛下的面前来了,便请陛下定夺吧!”

同是求亲,可是他们南河王府无论应下哪一个都有后顾之忧,此时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撒手不管,交给皇帝做决断。

皇帝看着下面神色各异跪着的四个人,又是久久未语。

半晌,他却忽而沉吟着看向立在众臣之首面色平静安逸的褚易安,笑道:“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如今这倒是给朕出了难题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大啊,你倒是说说看,老二家里的那个丫头该是许给谁更合适些?”

皇帝要打压南河王府的同时,永远也不会忘了防范东宫的立场。

褚易安面色不改色,淡然道:“诚如父皇所言,这件事看来是不可能一碗水端平了,与其厚此薄彼——儿臣以为,倒是不如另外选了合适的人家再给五殿下和苏爱卿择一良配即可。至于老二家的宝贝疙瘩——”

褚易安说着,便是露了几分调侃之意笑道,“母后那里总也不会亏待了她的,日后有合心意的再挑就是。”

今日这金殿求娶一事,虽然褚灵韵没有直接参与,但是这么一闹下来,事情到底也是因她而起,日后她的名声一落千丈是一定的。

褚易民和褚琪炎俱是一惊,却是万也不曾想到向来行事稳重的褚易安会直接插手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依着他往日的作风,这种事肯定是直接再推给皇帝去决定的,因为他断褚灵韵的姻缘,就等于是告诉皇帝他要公然阻挠南河王府扩充势力。

皇帝的瞳孔猛地一缩。

褚易安对此也熟视无睹。

褚易民一急,便是勉强笑道:“论及人才武略,五殿下和苏世子都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就这么拒之门外,本王还真是有些舍不得,臣弟记得皇兄家里的几个丫头也差不多到了许嫁的年纪了吧?倒是莫不如好事成双,咱们两家一起把这亲事定了如何?”

褚易安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众所周知,褚浔阳他是不会随便许嫁的,而现在已经及笄的褚月歆,拓跋淮安和苏霖又肯定看不上眼,多说无益。

皇帝的目光深远而隐晦,在两人面上转了一圈——

褚易民沉不住气他知道,可褚易安今天怎么就转了性子了?

皇帝若有所思。

拓跋淮安的眸光微微一闪,就突然再度开口道,“陛下,小王的确是诚心求娶安乐郡主,既然苏世子和郡主的婚事只是一场乌龙,那么就恳请陛下降旨,成全了小王的这番心意吧!”

说着就一撩袍角,跪了下去。

苏霖眼底光芒突然锐利一闪,紧随其后开口道,“皇上,臣对安乐郡主是真心爱慕,并且曾经立誓非她不娶,请陛下看在家祖随您出生入死多年的情分上,允了微臣的请求吧!”

两个人,针锋相对,各自都是寸步不让,视线交会之间隐隐有火光迸射。

拓跋淮安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苏世子您不觉得此举太过分了吗?你若真是对安乐郡主有心,为何不早早请旨求陛下赐婚?而非要等到今天,小王要提亲的时候故意站出来拆我的台?小王应当是不曾得罪过您吧?”

苏霖目光阴冷的回望他,反诘道:“我说五殿下你是居心叵测才对,你若是真心求娶,早又做什么去了?偏要等到今日当众闹到这大殿之上?”

“本王要何日娶妻何日提亲,难不成还要征询你苏世子的意见不成?”拓跋淮安挑眉,却像是真真的情敌见面,和他杠上了。

“你——”苏霖愤怒之余一张脸早就涨成了猪肝色,刚要开口再辩,座上皇帝已经怒不可遏的沉声斥道:“金殿之上这样吵闹不休,你们还有把朕放在眼里的吗?”

两人一惊,仍是苦大仇深的瞪了对方一眼,连忙给皇帝请罪。

皇帝面色阴沉,已然是有些厌倦,冷声道:“老二,这是你自己的家务事,你自己看着处理吧,和这两个小子一起统一出一个结果再来和朕说!”

言罢就是愤然甩袖起身:“今儿个都先散了!”

“恭送皇上!”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待到皇帝离开,褚易安领头,众人也纷纷散了,唯留下褚易民父子和拓跋淮安、苏霖四人。

“拓跋淮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苏霖忍无可忍的开口,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众所共见,本王是来求亲的。”拓跋淮安负手而立,淡淡一笑,继而转向同样面色铁青的褚易民道,“南河王爷,该说的话小王都已经当着陛下的面说过了,既然您还需要考虑,那小王便不再打扰了,只是希望您能早作决断,尽快给小王一个答复,您是知道的——”

他说着,顿了一下,脸上笑容便越发从容起来道:“我的事,皇帝陛下那里也拖不得几日了!”

最迟再有半月,漠北的使团一行就要离京了,他的时间的确是剩的不多。

褚易民沉着脸不说话。

拓跋淮安已经对几人拱手一揖,先行一步走出了大殿。

褚琪炎盯着他款款而行的背影,眼底浮现一抹浓厚的肃杀之气——

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而苏霖这边已经迫不及待的对褚易民道:“王爷,您不会真要把郡主嫁去漠北吧?”

褚易民紧绷着一张脸,冷冷道:“皇上的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件事最终也还是容不得我来做主。”

这一点苏霖自然也是知道,当即便又有些急了,道,“别的姑且不论,只就郡主她金枝玉叶一直是长在京城繁华之地,漠北远在塞外,又常年受风沙侵袭,您又如何舍得让她远赴漠北受这诸多苦楚?”

褚易民的脸色沉了沉,却是抿着唇角没说话。

苏霖就又说道,“王爷,臣对郡主是真心爱慕,自会一生对她敬重爱护,王爷,哪怕只是为了郡主的终身,还请王爷您成全!”

褚易民看了他一眼,良久之后也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一声不吭的转身走了出去。

“王爷——”苏霖不由的更急,想要追出去,手腕却被人一把拽出。

褚琪炎深吸一口气,道:“世子走吧,我送您出宫!”

苏霖与他对望一眼,想着褚琪炎和褚灵韵姐弟之间的关系亲厚,就又稍稍安心了几分,暂时按捺住情绪,和他一前一后的离了大殿。

出宫的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吭声,一直到了宫门外褚琪炎才抬手挥退左右,选了处僻静又开阔的地方把苏霖带了过去。

“你要说什么?”苏霖四下里看了眼,语气不善。

他揣摩不透褚琪炎的心思,却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想要顺利解决并不容易。

出乎意料,褚琪炎并无废话,只是直接开口道:“你确定你要求娶我大姐的初衷不会改变了吧?”

苏霖一愣,随即点头,咬牙道:“我对郡主的心意也不是一两日了,难道你还看不明白?我既然能说非她不娶,就自然不是玩笑?”

这样的话,私底下说说是玩笑,可今天都拿到了大殿之上,就自是不同了。

“好!”褚琪炎点头,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有你这句话,这件事我会想法的,你放心就是!”

苏霖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痛快,不禁诧异。

褚琪炎自是看出来了,解释道:“诚如世子所言,不管是我还是我父王母妃都是舍不得她嫁到漠北那苦寒之地去的,既然得了世子你的这番保证,我也没什么话说,竭力成全你们就是!”

苏霖看着他,心中千般思绪交杂,最后只道:“不过那拓跋淮安咄咄逼人,事情棘手,眼下恐怕也唯有王妃出面去求皇后娘娘降旨赐婚了。”

褚琪炎的神色冷淡,看着远处的天际,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这件事我会尽我所能去安排,不过苏世子你要早做准备,这门婚事促成之后,皇祖父对你们苏家,只怕就不会再如此的宽容忍耐了。”

苏霖的心头震了一震,反应了一下才道:“你是说因为你我两家的联姻,我苏家会被皇上刻意打压?”

“皇祖父最是个好面子的人,明面上自是不会有什么,不过背地里——”褚琪炎道,说着就兀自摇头笑了笑,“世子你是聪明人,之前我父王为何迟迟不肯点头成全了你与我大姐的婚事,你也是心里有数的,这件事咱们彼此心照不宣,现在被拓跋淮安挤兑至此,也没了退路,所以我只希望你能将这其中利害看透,莫不要日后你我之间再出现什么分歧才好。”

苏霖闻言,神色之前突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随后便是讽刺的笑了:“世子你深谋远虑,等的不就是如今这个局面?”

他又不是傻子,自是能够看透眼前的朝局,苏家和南河王府联姻的确会惹了皇帝的眼,可是因为老一代的长顺王是开国功臣,他们苏家如今也没存叛离皇帝的心思,所以他也没太当回事。

此刻被褚其炎当面一提,也由不得他不重视。

他看着褚琪炎:“世子你的行事素来周到,你若是不想叫安乐郡主和我牵扯,自然早就出手阻挠了,如今眼见着我苏家和东宫成仇,在你面前,还有我苏家人选择的余地吗?这样明示暗示的试探免了也罢。”

如果不是因为褚灵韵,他和苏皖也不会和褚浔阳对上,事到如今,这个敌对的立场已成,哪怕他是再不想站队也都由不得他了。

起初的时候他也只觉得是几个女人之间的争端算计无伤大雅,可是后面事情却完全失控,险些闹出人命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褚灵韵也许只是无心的利用,可褚琪炎却绝对不是。

褚琪炎的心思被他掀出来,也是面不改色的微微一笑:“我就喜欢和世子这样的聪明人说话,你放心吧,你们长顺王府是铁帽子爵,只要不是公然忤逆皇祖父,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什么事!”

要扳倒褚易安并且取而代之,这个过程不能操之过急,而在这之前,只要他们触犯的不是皇帝的权威和底线,也不会有什么事。

苏霖闻言,也不过冷笑一声:“那我便回去静候佳音了!”

既然已经被卷进来了,那么褚灵韵他就一定要娶到手,否则的话又叫他如何能够甘心?

苏霖策马而去,褚琪炎却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李林从远处走过来,担忧道:“世子爷,就这么和苏世子摊牌了,会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什么把柄?还不是空口白话?而且你当他看不透眼前的局势吗?只不过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大家绑在一条船上,他也休想上岸。”褚琪炎冷嗤一声,俯身弹了弹袍角上沾染的尘土。

就因为苏家的爵位是世袭的铁帽子爵,所以哪怕是想要通过联姻的方式来拉拢他们都不切实际,于是他便索性由着褚灵韵动作,彻彻底底的把苏霖拉下水。

“可是郡主那里——”李林还是忍不住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