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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用你管,你现在马上给我办一件事!”褚琪炎道,抬手打断他的话,“马上去给我查一查,最近这段时间拓跋淮安私底下都见过什么人,或者是有什么可疑的迹象!”

“嗯?”李林不由暗暗提了口气,“世子是怀疑他受人指使?”

“能指使他的人,一时半刻我还真就想不出来!”褚琪炎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目光似是游离的微微一晃,随即一挥手:“去吧!”

“是!”李林领命,招呼下面的人把马车驾过来。

褚琪炎上了车,李林自己也翻身上马,刚要调转马头离开,褚琪炎却又从那车内探头出来,道:“顺便也再给我把东宫方面最近的动静捋一遍。”

他这么说,便是怀疑和拓跋淮安暗通曲款的是东宫了。

李林就更再不敢掉以轻心,谨慎的应了。

当天下午南河王妃郑氏就递了牌子进宫去见了罗皇后,目的无二,自是请求罗皇后出面促成苏霖和褚灵韵之间的婚事。

如今已经不是担心皇帝猜疑的问题,而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褚灵韵嫁到漠北。

当然,褚易安的法子就更不在考虑之内,如果两家一并推拒了,褚灵韵的骄纵之名在外,日后再要议亲就势必要受到影响。

罗皇后听了她的来意,当即就是大为恼怒,将手里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道:“这都是谁做的混账事?一个姑娘家的婚事竟然就这么大张旗鼓的闹到金殿上去了?且不论这亲事最终成与不成,韵儿那丫头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母后,臣媳也没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郑氏连忙跪下,捏着帕子抹泪,“之前半点风声也没透,今儿个漠北那位五皇子就直接上殿求亲,完全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会子王爷和臣媳也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来求母后您了,漠北那里山高路远,您让臣媳如何舍得将韵儿嫁过去?正好苏世子也趁乱站出来,所以臣媳就想——”

她的话到一半,却是缓慢的打住,因为罗皇后盯着她的目光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变得阴冷一片,看的人心里发毛。

“母后——”郑氏的声音不觉的弱了下去。

“你让本宫出面赐婚苏家?可有想过要对漠北方面如何交代?”罗皇后冷声问道。

郑氏惊了一下,嗫嚅道:“父皇那里难道之前就没有定下和亲的人选吗?”

提起这件事,罗皇后就更加气闷。

郑氏见她的脸色不好,虽然知道应该适可而止,可褚灵韵到底也是她的心头肉,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道,“母后,臣媳也知道此时让您为难,可韵儿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您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到漠北去受苦吧?”

罗皇后也是难得把个褚灵韵看在眼里,见郑氏哭红的眼睛心中也难免动容。

可是这件事是皇帝推下来的,她要去提?却不知道皇帝又要作何感想了?

“你先退下吧,容本宫考虑一下,回头再给你消息。”斟酌再三,罗皇后道。

郑氏张了张嘴,本来还要再说什么,但是见她的面色不善,便没敢开口,小声的应着,起身退了下去。

郑氏走后,罗皇后就靠在榻上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一边不悦的沉吟道:“你说这件事本宫该是去和皇上提吗?”

这话自是说给梁嬷嬷听的。

梁嬷嬷垂首立在旁边,见她的脸色不好,开口时候也显得小心翼翼道:“娘娘您这是关心则乱,真要论及亲疏内外,皇上大可以今儿个在金殿上就允了漠北五皇子的请求了,如今撂下来让王爷自行处理,您不觉得——皇上他这是有意想要成全了苏世子吗?”

罗皇后怔了一怔,缓慢的睁开眼。

算起来拓跋淮安是客,又是上宾,他既然是主动提出求娶褚灵韵,皇帝怎么都该给这个面子的。

罗皇后撑着脑袋想了想,“你是说皇上的意思,可能是不想老二应下漠北的婚事了?”

“奴婢愚钝,这只是奴婢自己的想法,不管妄自揣测圣意。”梁嬷嬷道,温和的垂下眼睛。

罗皇后是跟着皇帝一路披荆斩棘走到今天的,之前改朝换代时候的很多大事都亲身经历,梁嬷嬷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对于有些东西自然也有见解,只是被身份束缚,不好妄言罢了。

罗皇后半晌未语,细细思量着她的一番话,隐隐的也明白过来——

这的确是皇帝有意放水,他这是不放心南河王府同漠北牵扯了。

如果是皇帝的意思,那就好办的多。

“梁嬷嬷!”定了主意,罗皇后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撑着身子坐起来道,“你去老二府上走一趟吧,就说韵儿的事,本宫允了。”

“是!”梁嬷嬷点头,应声退出殿外。

罗皇后又兀自考虑了片刻,便吩咐彩云去小厨房炖了一盅燕窝,亲人带人去了御书房。

南河王府里,褚灵韵正哭的伤心,盛怒之下已经将整个屋子砸的一片狼藉。

她伏在床上哭,郑氏也是愁眉不展的陪坐在侧,烦躁道,“你也别哭了,在这件事上这已经是迄今为止最好的解决办法了,那拓跋淮安逼得紧,你不嫁去苏家,难道还真想跟着他回漠北吗?”

“我说了不嫁就是不嫁!”褚灵韵大声道,反手抓过一个枕头狠狠的丢弃在地。

她爬起来,泪水连连的抓着郑氏的手臂,语带乞求道,“母妃,你是知道的,我根本就不喜欢苏霖,我要真的对他有意,也不会等到今天了,现在你要我嫁给他?我——”

她说着便越发气恼,伏在郑氏肩头再度哽咽着痛哭起来。

“其实那苏世子也是不差的——”郑氏皱眉,下意识的脱口道。

“什么不差?”不想褚灵韵闻言却是瞬间恼羞成怒,她一下子站了起来,两眼通红的盯着郑氏,一张漂亮的脸孔都几乎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近乎狰狞,“母妃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不嫁!”

郑氏被她脸上的神情骇住,愕然瞪大了眼,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褚灵韵是真的恼怒到了极致,也不掩藏情绪,只就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你们要是逼我,到时候真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可不要怪我!”

说话间她的唇角竟是扬起一丝诡异而阴森的冷笑,看的郑氏心头一抖。

郑氏也是噌的一下站起来,恼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但凡是有一丁点别的法子可用,母妃会故意逆着你的心意去吗?我就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嫁的不顺心,难道我这心里就好受了?可是眼下这麻烦已经找上门来了,你叫我怎么办?难道是要叫你父亲公然抗旨拒婚吗?漠北那边还没什么,倘若是连苏家的脸面都一起打了,哪怕日后你还有你皇祖母给你撑腰,再想寻到这样显贵的人家也难,难不成你还要屈就低嫁了不成?”

郑氏越说越气,胸口起伏,一拍桌子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褚灵韵也是头次见她温和端庄的母妃发这么大的脾气,怔愣之余听到她后面的几句话,忽而就是眼睛一亮。

她定了定神,情绪便在瞬间缓和了不少,甩袖一转身道:“抵嫁就低嫁,只要是合了我的心意,就算是低嫁又如何?”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怒喝:“住嘴!”

母女两个俱是一惊,齐齐回头,却见褚易民满面怒色的从门外跨进来。

他手指颤抖指着褚灵韵,怒骂道:“你不要搞不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堂堂一个南河王府的郡主,你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什么嫁不嫁的?这些话是该由你一个姑娘家嘴里说出来的吗?这要是传出去,你自己不要脸面,我和你母妃还要不要见人了?”

褚灵韵虽然恃宠而骄,但是对自己的这个父亲,还是十分畏惧的,被褚易民这劈头的一顿骂,顿时就灰头土脸,委屈不已的咬着嘴唇,却是再不敢辩驳一个字。

“王爷——”郑氏有些心疼,起身给褚易民见礼,一边替他抚着胸口顺气,道,“韵儿她也是一时想不开,您莫要同她一般见识,其实在妾身看来,长顺王府的这门婚事就是极好的,那苏世子——”

褚灵韵闻言,眼泪忍不住就又滚了出来,也顾不得畏惧褚易民,直接往地上一跪,膝盖压在花瓶的碎瓷上,裙摆上顿时就印染了一片血迹。

郑氏一急,眼泪也跟着滚了出来,连忙过去就要拉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跟你父王说?”

褚灵韵疼了一头的冷汗,却是固执的甩开她的手,往前膝行了两步抓住褚易民的袍角,恳求道:“父亲,女儿求您了,您替我推了这门婚事吧,我不要嫁给苏霖!女儿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事,就这一次,您就答应我吧!”

褚灵韵娇生惯养,从来就不是个能吃苦的,哪怕只是苦肉计,她能做到这个程度也着实是叫褚易民震惊。

郑氏更是心如刀绞,也跟着去拽他的袖子:“王爷——您看——这——”

褚易民一个机灵回过神来,目光复杂的看了哭的梨花带雨的褚灵韵一眼,却是决绝甩袖走到一边。

“起来!”他沉声命令。

“不!父王你若不答应女儿,女儿就长跪不起!”褚灵韵也是铁了心,脸色煞白一片,仍旧硬撑着一动不动。

郑氏哭着扑过去,用力攥住褚易民的手,“王爷,既然韵儿她就是不愿意,这件事就算了吧,您若是觉得为难,我去!我去和皇上陈情,请他——”

郑氏是真的心疼女儿,此时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褚易民眉头深锁回头看了褚灵韵一眼,只是迟疑了一瞬,却未妥协,只就冷声道:“方才宫里梁嬷嬷过来传了话,你皇祖母已经替你去御前请旨求了苏家的婚事,最迟明日一早,赐婚的圣旨就会降下来,你就安心备嫁吧!”

说着就已经抬脚一步跨出门去。

褚灵韵的身子震了震,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郑氏也没有想都罗皇后那边的动作如此之快,也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确认道,“已经定下来了?”

“嗯!”褚易民点头,脚下不停的往外走。

“你们两个,还把不把韵儿扶起来。”郑氏还有事情要跟他询问,一边追着他的步子往外走,一边对紫维和紫絮吩咐。

然则话音刚落,忽而听到身后褚灵韵语气锐利的一声怒喝:“父王!”

褚易民烦躁的皱眉,回头,身边郑氏已经腿一软,险些跪在了地上。

中间隔着大半个院子,那屋子里褚灵韵手握一块碎瓷片抵在了自己颈边,两个丫头大惊失色,可是站在旁边却是动也不敢动。

褚灵韵看着他,眼底迸射出强大的怨念,一字一顿道:“你们若是逼我,我便死在这里。”

“韵儿你别乱来!”郑氏惊慌失措的连连摆手,语无伦次。

褚灵韵也是下了狠心,一咬牙,把脖子往前一挺,那碎瓷的尖端就已经在她雪白优雅的颈项间刺出点点殷红血迹。

郑氏惊叫一声就要扑过去,褚易民却是目色一寒,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他也看着褚灵韵。

父女两人此时对望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仇人。

“威胁我?”褚易民冷笑,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冷声道,“御赐的婚事还没有半途悔婚的道理,今日你便是死了,本王也会叫人将你的尸首抬去苏家。”

言罢也不管郑氏的挣扎,连拖带拽的强行将郑氏拉着出了院子。

褚灵韵的眼睛瞪得老大,呆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

居然连以死相迫都没有用?

她突然就觉得浑身失了力气,仿佛是坠入了三九寒天的深水里,绝望而寻不着边际。

两个丫头含泪挪过去,小心翼翼的试着去拉她的手,“郡主,起来吧!”

褚灵韵没有挣扎,任由两人下了她手中碎瓷片,木然的被两人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两个丫头都不敢劝她,只是用心仔细的替她处理着伤口。

褚灵韵仿佛一具提线木偶一般任人摆布,眸子里凝满了泪水,却是再没有落下来——

没了观众,这眼泪也只成了摆设,何必浪费?

可是她该认命吗?难道真是要嫁给苏霖?这可是她从头到尾都不曾想过的事。

褚易民随后便命人封了褚灵韵的院子,说是正式出门之前再不准她跨出来一步。

褚琪炎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褚灵韵一直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褚琪炎见她这般模样,自然也会虚伪的说什么场面话,陪他坐了一会儿也就离开,刚刚出了远门,迎面就见李林神色焦灼的快步走了来:“世子,这次的事情果然是有蹊跷,好像真的和东宫有关!”

他走的急促,迫不及待的就已经对褚琪炎回禀。

褚琪炎的心头一紧,忙是拦下他:“回去再说!”

然则还是晚了一步,便听得身后褚灵韵冰冷而没有起伏的声音传来:“你们说什么事和东宫有关?”

第069章 盛怒

褚琪炎倒抽一口凉气。

“郡主!”李林瞧见他的神情,更是整张脸上的表情都瞬间变了,屏息垂首,一个字也不敢多言。

褚灵韵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大半张面孔都隐在院内的灯火里,神色难以分辨,但那声音却幽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你刚说什么事是和东宫脱不了干系的?”李林不语,褚灵韵就又往前走了一步。

褚琪炎的面色亦有几分暗沉,他原是不想惊动褚灵韵的,可是既然已经被撞上了,再要隐瞒也就只能是适得其反。

“说吧,怎么回事?”深吸一口气,褚琪炎已经放弃了隐瞒的打算。

李林心知闯祸,忐忑的厉害,也只能如实的开口道:“属下奉世子之命特意去查过了,漠北五皇子方面没什么异动,不过——”

他说着就心有余悸的顿了一下,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眼褚灵韵的脸色,然后才道:“昨日正午时分,浔阳郡主突然出府,去了一趟望江楼,在那里前后呆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才出来,好像——是去见什么人了。”

褚琪炎的神色阴了阴,没有说话。

褚灵韵却是忽而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道:“你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就是,在我面前还要藏着掖着吗?”

李林心里苦笑一声,见褚琪炎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只能硬着头皮再开口:“属下觉得蹊跷,又特意去驿馆方面打探了,昨日临近晌午的时候漠北五皇子的确是不在驿馆,只是他的行事极为隐秘,身边就只带了一个心腹的侍卫,具体是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褚浔阳?

这件事是她做的?

可是拓跋淮安又凭什么会受她的支配?

褚琪炎心中思绪飞快一转,皱眉道:“就这么多?”

“是!”李林道,“漠北五皇子的身份特殊,驿馆那里我们也不好再深入的探查,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昨日和浔阳郡主见面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她了!”

“褚浔阳?”褚灵韵咬着嘴唇,脸上神色明灭不定,一字一顿道。

言罢,还不等褚琪炎开口说什么就已经霍的甩袖转身进了院子。

步履匆匆,衣裙泼洒在身后,带起浑厚而嘶哑的晦暗风声。

褚琪炎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却是越拧越紧——

这件事,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善了了。

李林更是懊悔,弯身就单膝跪在了褚琪炎的面前:“是属下莽撞,方才——”

“不关你的事!”褚琪炎苦涩的勾了勾唇角,斜睨他一眼,“如果此事真是内有玄机,她也迟早会知道。”

褚灵韵是个眼里不容砂子的人,这一次飞来横祸吃了这么大的暗亏,就算自己不查,她在背地里也会闹个天翻地覆的。

不过话虽这么说,李林到底也是心中有愧,爬起来,脸上神色还有些讪讪的道:“如果真是东宫的手笔,那就非同小可,世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赐婚的圣旨明日就要颁下来了,你说能怎办?”褚琪炎嗤笑一声,反问道。

如果早知道是东宫的人在背后运作,那么就算是有天大的好处,他也绝对不会怂恿郑氏去求罗皇后的,可是——

现在后悔也晚了。

李林语塞,面色暗沉的垂下头去。

“可是我总觉得这件事还远不是表面看上去的这样简单。”褚琪炎兀自沉吟,面对天空中升腾起来的月色缓缓吐出一口气。

兀自沉默半晌,他忽而侧目看了身边李林一眼道,“褚浔阳你是见过的,以你的看法,你觉得她若是真的有心算计,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留下把柄让我们窥测吗?她要去见拓跋淮安?为什么不秘密约见?而非要做在光天化日之下?”

李林怔了一怔,倒是不曾想到这层关系。

褚琪炎苦笑一声,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摇头道:“算了,这事儿回头再说吧。”

他举步离开,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道:“回头你再去安排一些妥当的人过来,仔细盯着这里。”

褚灵韵的脾气他最清楚不过,她本来就对这门婚事不满意,如今又察觉是被人算计,心中必定不甘。

可是现在木已成舟,不管是不是褚浔阳刻意的谋算,他也都没有退路可走。

皇帝赐婚,里头又有罗皇后的手笔,如果这门亲不能顺利结成,那么同时损伤的就是帝后两人的颜面,这个后果——

可不是他们南河王府所能承担的。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请世子放心。”李林道,瞧见他眉宇之间的倦意,便忍不住提醒,“为了重建西域商线的事,这段时间世子也花费了不少的心力,世子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一点小事罢了,也费不得什么心思。”褚琪炎道,想了想又补充,“回头你寻个机会,让紫维过来见我吧!”

“是!”李林应了。

褚琪炎便先一步转身离开。

屋子里,褚灵韵对灯独坐,五官精致的脸孔映着旁边桌上的烛火就越发显得明艳几分,红唇如血妖娆,眼底的神色却喷薄着阴冷肃杀的寒气。

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的站在身后,各自都端着小心,就算明知道她的心情不好,也没人敢主动开口去劝。

褚灵韵的手指压在一盒胭脂上,思绪早就飘远,手下一个用力不均,修剪尖锐的指甲直接在胭脂中间剜了一个洞,整盒胭脂掀翻,在她月白色的石榴裙上泼洒点点残红,灯光下很有几分诡异的感觉。

“郡主当心!”紫维低呼一声,赶紧过去扶她起来,一边替她整理着衣裙道,“裙子脏了,奴婢伺候您换一件吧。”

“如此甚好,这个颜色你不觉得喜气么?”褚灵韵却是突然婉转一笑,就势拂开她的手。

她起身,径自往内室走去,一边语气闲散的飘在身后:“不是说要赐婚吗?你们都去准备吧,省的明天接旨的时候失礼,再落了别人的口实。”

无人处,却是目光一闪,锐利如刀——

褚浔阳,咱们走着瞧!想要算计到我?也得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不约而同便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两人也都识趣的避开了,不去自找晦气。

紫絮管着褚灵韵屋子里的衣服首饰,自觉留下,替她准备次日接旨所需的朝服饰物。

紫维从屋子里刚一出来就被事先等在那里的李林堵了个正着,给带到了褚琪炎的书房。

彼时褚琪炎正坐在案后翻阅一些信函,大约是关乎一些要紧事,他的眉宇间一直带了几分凝重之色,眉心微微拧起,线条分明的半张脸孔掩在宫灯打下的暗影里,无形之中便会给人一种强势压迫的感觉,哪怕他的容貌生的再出色,紫维也是进门匆匆瞥了一眼之后就慌忙的垂下视线,恭敬的跪在地上。

褚琪炎那些信件处理了好一会儿,直到紫维的腿都近乎跪麻了他才推开手边的东西,靠在椅背上开口道:“把从楚州回来之后这段时间里郡主做过的事,事无巨细,都与我说说。”

褚灵韵和褚琪炎是嫡亲的姐弟,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但也有些事是不能分享的。

紫维的心里打起了鼓,她却很清楚,不管褚灵韵背后有谁撑腰,在这座王府里,是绝对没有一个人能够违逆褚琪炎的意思的,于是没有保留,她便自觉的将这段时间褚灵韵做过的事一一做了交代。

从怂恿褚月瑶给平国公世子纳妾到联合苏皖闹市冲撞褚浔阳的马车,再到后来暗示苏霖对褚浔阳下杀手,最后就是那天在宫里公然撺掇罗皇后想把拓跋云姬送给褚琪晖做妾的事。

褚琪炎沉默的听着,其间紫维一直拿眼角的余光注意着他的脸色,但是自始至终他都是面色平静而无一丝表情,更别提是情绪外泄一类的事情,只是一直到紫维话落许久他都还似在走神,半天没有反应。

“世子——”紫维鼓足了勇气试着唤了一声,“奴婢知道的都说了,绝不敢有半分欺瞒。”

褚琪炎“唔”了一声,这才骤然回神,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是!”紫维爬起来,还是小心翼翼的大气不敢喘,推门走了出去。

褚琪炎盯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一直到院子里的脚步声消失他才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垂首立在门边的李林道:“你有什么看法?”

李林一惊,随即也唯有苦笑了。

褚灵韵做的这些事,不被曝出来还好,否则的话,换做是谁也要被她激出火气来,不死不休都是轻的。

“太子的为人虽然低调,但却是心思细密深不可测,他们东宫掌握的人脉关系绝不会比我们差,这些事,他们会知道一点也不奇怪。”李林道,只保持着客观的立场分析,“别的都还没什么,只是上次在行宫的时候苏世子对浔阳郡主可是公然下了杀手了,她要报复,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是啊,长顺藩的地位特殊,谁沾上了,就等同于是在今上的心里扎了一根刺。”褚琪炎感慨着点头,看似赞同他的说辞,但神色之间却远不是那么回事。

李林一头雾水,果然随后便又听他自嘲的轻笑一声道,“她报复苏霖的方式,就是让苏霖如愿以偿和大姐喜结连理?”

虽然有了前面的一项前提在,可是后面这一条却着实是叫人啼笑皆非的。

“浔阳郡主到底不过一介女子。”李林的想法却要简单的多,不以为然道,“无可否认,这事儿怕是便要成为咱们郡主一辈子的心结了。”

如果是褚浔阳的作为,那么若要联系到朝政局势上去,就未免牵强了,但要是只当是她和褚灵韵之间的私人恩怨,那便要容易理解的多。

褚琪炎闻言,却是再度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他的目光落在桌角的那盏八角宫灯上,神色之间却似乎也染上了这夜色的厚重,慢慢的摇头道:“如若只是巧合也还罢了,否则的话——”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

李林等在那里半天,最后却见他神情疲惫的闭上眼,轻轻的挥了挥手。

李林心里悬了块石头,却也没再追问,躬身退了下去。

褚琪炎靠坐在椅背上又是半天没动,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但是隔了许久之后,唇角却是默然弯起一个弧度——

一点笑容,喜怒莫辨。

如果褚浔阳这一招只是为了拿褚灵韵泄愤也还罢了,可如果她的真正目的是针对南河王府的话,那么这个少女就已然成为他的心腹大患,不得不防了!

这一夜郑氏几乎彻夜未眠,一直叫人注意着褚灵韵那边的动静,唯恐她会真的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而褚易民方面则是全力封锁消息,不让今天褚灵韵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外泄。

和苏家联姻的这个契机来之不易,无论如何也不能搞砸了,更不能让褚灵韵做下的荒唐事传到苏家人的耳朵里,否则就算结了亲,也难保对方心里会有隔阂,到时候得不偿失。

一晚上战战兢兢,次日一早郑氏就去了褚灵韵处,原是做好了苦口婆心劝她接旨的准备,不曾想进门却见女儿正坐在铜镜前神色如常的梳妆准备。

郑氏和同来的顾妈妈对视一眼,那神情都像是见了鬼,愣在门边忘了反应。

褚灵韵从镜中看到她来,便是含笑回头:“母妃来了?怎么这么早?”

“哦!”郑氏回过神来,因为心里不安定,嘴角扯出的笑容便有些僵硬的走过去,道,“你父王昨儿个歇在我那,他早起上朝,我也就跟着起了,顺便过来看看你。”

她过去坐下,握了褚灵韵的手在掌中捏了捏,却是怎么看都觉得对方脸上平静的笑容很刺眼。

最后,郑氏还是忍不住的对顾妈妈等人使了个眼色:“你带着丫头们先出去,我和韵儿说两句话。”

“是,王妃!”顾妈妈应了,一挥手就带着几个丫头退了出去。

待到屋子里没了外人,郑氏脸上就迅速攀爬上一抹忧色,握着褚灵韵的手道,“韵儿,母妃知道这一次的事是委屈了你,可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

她说着,心里就是砰砰直跳,猛地用力攥住褚灵韵的手,颤声道:“你可千万别想不开!那苏世子,纵使你不属意他,但我瞧着他对你却是一心一意的,你嫁过去——”

褚灵韵听着她的话,也是脸色瞬间一沉,扭头朝向一边,打断她的话道:“母妃你不用劝我了,就算是再不喜欢,可是事情的轻重也还是分得清楚的,既然是皇祖父降旨赐婚,也由不得我不答应了。”

到底也是不甘心,她说着,眼底便又有水光晃动。

“那你——”郑氏迟疑道。

褚灵韵抬手抹净眼角水痕,重新再看向她时就勉强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道,“昨天我是一时接受不了,做了有伤体面的事,又惹了您和父王的不快,都是女儿不懂事,父王那里怕是还恼着我呢吧?母妃帮我劝一劝,父王他的身子不好,别是为我再有个什么闪失。”

郑氏原还为她突如其来的转变忐忑,此时见她这般委曲求全的姿态便又不觉的红了眼眶,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道,“你想开了就好,你父王那里不用担心,他那也只是一时的气话。倒是你自己要想开些,这男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