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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就好!”褚琪枫道,后退一步。

旁边的霍倾儿冲他屈膝福了一礼,垂下眼睛微笑道:“见过郡王爷!”

这一笑完全不似她平日里的活泼开朗,反而脸颊微红,略带了几分局促和腼腆。

“霍小姐不必拘礼!”褚琪枫略一颔首,也是温和一笑,随口叮嘱道,“今日这宫里也不甚太平,你们都别乱走,小心些。”

“嗯!”两人点头。

褚琪枫的视线就又重新移回褚浔阳的脸上,道:“一会儿你就在昭德殿这里等着吧,再过半个时辰我过来这边接你,一起出宫。”

“好!”褚浔阳点头。

褚琪枫前面还有事,也无心再此滞留,一撩袍角转身大步离开。

霍倾儿抬眸目送,脸上容光焕发之余,神采之间却隐隐有种恍然若失的黯淡。

褚浔阳看在眼里,却只做不察,垂眸下去的时候却在心间发出隐隐的一声叹息。

霍家的女眷和东宫之间走动频繁,她和霍倾儿之间往来的多,霍倾儿和褚琪枫之间也算比较熟悉的。

霍倾儿倾心褚琪枫,这似乎是在前世就曾发生过,那会儿褚琪枫出事,霍家主动上门提亲,说是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当时皇帝对褚琪枫是存了深深的遗憾和眷顾的,自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最后却是褚琪枫亲自进宫,以自己身有残疾不想耽搁了人家女儿为由推拒了这门婚事。

那时候褚琪枫的想法褚浔阳是一直都没弄明白,也不知道他那到底是真的肺腑之言还是只不过一个推脱的借口。

但只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褚琪枫这个样子,暂时倒还不像是对霍倾儿有意的。

而那霍倾儿的怅惘她看在眼里,也就只能装聋作哑,不是她不想成人之美,而是褚琪枫的个性她太了解,她那个看似温润如玉和和气气的哥哥,骨子里其实是个十分倔强和有主意的人,如若不是他真心所向的事,谁逼都没用,哪怕是自己——

在他面前,也说不上话。

所以这层窗户纸,还是不捅破的好,如果真要给了别人希望,最后成事也还罢了,否则——

岂不是凭添了许多伤心么?

甩甩头,暂时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褚浔阳回头握了霍倾儿的手:“走吧,我们还是回去殿里呆着,一会儿霍夫人寻不见你该着急了。”

“嗯!”霍倾儿点头。

转身的瞬间,还是忍不住往身后那条小径的尽头看了两眼。

那里夜色弥漫,早就绝了那人健步如飞的背影。

褚浔阳随她往回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再度止了步子。

霍倾儿回头,不解道:“怎么了?”

“我好像有一会儿没见我四妹妹了,得去找找她,要不一会儿出宫的时候人多,她就该寻不见我们了。”褚浔阳道,不好意思的对她笑笑。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霍倾儿道。

“还是我自己去吧,你离开的太久,霍夫人也不放心。”褚浔阳道,说着就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没事,这宫里的路我很熟的,不会有事。”

霍倾儿想了想,终是点头:“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些!”

“嗯!”褚浔阳应了,目送她往正殿那边走去,待到她的背影出了花园,就有人低低一笑,从旁边不远处的一丛柏木后头晃了出来。

“自从安乐郡主出事以后,这段时间内,罗皇后已经连降数道懿旨,不时的就宣罗家的两位嫡女进宫伴驾。”延陵君道,也不知道是偷听了多久,自那里走出来的时候却也不见丝毫的愧色,一派自然,“她的意思,大约是要从这两位小姐当中甄选一位出来,带在身边顶了安乐郡主的缺,这样鱼跃龙门的机会,自是值得放手一搏的。”

褚浔阳也没理他,只是意味不明的感慨一声道:“那位罗大小姐,也是好深的心机,居然这样沉得住气!”

语气平稳,却有些意味不明,叫人分不清到底是讽刺还是赞叹。

“之前罗皇后积极运作,愣是让陛下答应派了罗家二老爷去楚州军营做监军,这实际上已经是在替罗家的二房铺路了吧!”延陵君对那两个女人的事似是兴致不浓,瞬间已经偏开了话题。

褚浔阳看他一眼,抿抿唇,眼中神色不觉就是一深。

“罗皇后的生母当初是以继室的身份嫁入罗家的,所以罗皇后虽然也是罗家嫡女,但和罗家现在的掌权人罗国公并不是一条心。”深吸一口气,褚浔阳道,看着远处被众星拱月般围绕着的罗皇后,“这个女人,自从荣登一国之母的宝座并且把持后宫之后,性子是越发的霸道了起来,觉得是自己带给了罗家这样的荣耀,罗家上下就该对她言听计从,全部由她操纵掌握。偏偏罗国公又是个自己有主意的,不肯受她的摆布,就连即将承爵的世子爷罗炜对她也是阳奉阴违。她心生不满,表面上虽然不说,背地里实际上是对罗家的二房更加看重一些。”

“她的意思——废长立幼?扶持罗毅上位?”延陵君思忖着,忍不住也是咝咝的抽了口气,“这个女人的手,是不是也伸的太长了些?”

“从这一点上来讲,她与陛下,夫妻之间可以说是不妨多让了。”褚浔阳道,“从头到尾都妄图掌控别人,却也不想想,如今她这把年纪,再执意去争了这些又能把持的多久。”

“你们的这位陛下是开国之君,能坐上这个位子不容易,对权力的掌控欲望自是会比其他人更加强烈一些。”延陵君道,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师伯喝高了,我要先走,送他回去,过来跟你说一声。”

“嗯!”褚浔阳点头,也不挽留,“那你路上小心着些!”

话里有话,延陵君自是听的明白。

“没事!昭德殿里的事才出,短时间内他们都要避嫌,不会乱来的!”他笑笑,抬头用力揉了揉她额前厚重的刘海。

自从那次之后,他似乎是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总觉得她发丝的触感极好,柔软顺滑,揉过之后再见她毛茸茸顶着一脑袋乱发,便越发是觉得她这模样招人喜欢,自己看着,眼底笑容就兀自演变的越发深刻。

褚浔阳倒是不曾注意他起的坏心思,只是有些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自顾整理被他揉乱的发丝。

延陵君与她分手之后就让人扛了醉的不省人事的陈康年出宫,刚把老头子扔上马车,就见旁边一排垂柳后头款步走出一个人来。

不是别人,正是褚琪炎。

虽然双方的立场相对,这却是头一次公然面对面的走到一起。

延陵君勾了勾唇角,知道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也不回避,吩咐了映紫两句话就转身迎了过去。

“这么巧?世子难道是等在此处相送下官的吗?”延陵君笑道。

褚琪炎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看着他,语气亦是同样平静而安稳道:“那么巧,荣妃晕死过去的时机那么恰到好处?”

两个人,四目相对。

浓烈的夜色中,似是有火星迸射,激烈而又透着无尽凛冽森寒的凉意。

延陵君对他任何的试探都坦然接受。

他低头又抬头,眼中笑容泛滥,反问道:“那又如何?”

“你在他身上做了手脚?”褚琪炎问,却是笃定的语气,说话间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延陵君的脸,并试图从他的神色间看出点什么破绽来。

却奈何,延陵君的神色如常,只是但笑不语。

褚琪炎无奈,只能再度开口道:“哪怕你只是数日之前去过一次荣妃的寝宫,可是以你的能耐,要提前在她身上动一点手脚也不在话下吧?也或者——”

他说着一顿,再开口时,那语气当中就染上几分薄凉的笑意道:“你是通过李太医?荣妃每日服用的安胎药都要过你太医院的手,你坐着那里第一把交椅的位置,哪怕是在李太医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要在荣妃的药物上做些手脚,这应该也不难吧!”

拓跋榕瑶会突然晕倒,谁都始料未及,从皇帝的反应上看,根本也不是皇帝的作为。

那么现在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此事是出自延陵君之手,是他做的!

一定是他用某种药物控制了拓跋榕瑶,那么巧,就在那个节骨眼上让拓跋榕瑶昏死过去,还给做出了撞邪的假象来!

虽然说是延陵君能调配出能控制住精准时间发作的药物十分的匪夷所思,但是除此之外,他也着实想不到更加合理的理由来解释此事。

“世子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诈我的话!”延陵君莞尔,哪怕是彼此都心知肚明也是断不会当面承认。

他抬手扯了下垂到面前的一丛柳条枯枝,又兀自松手,那枝条荡开,在空中激起一道风声锐利。

“随便你怎么说,此事曲直到最后也是要由陛下论断的。”延陵君道,淡淡一笑,“时候不早了,世子若是还有疑问,咱们不妨来日相约再叙,告辞!”

言罢就是转身朝自家马车的方向行去。

褚琪炎看着他散漫而行的背影,眸光一闪,眼底暴起的一线光芒森冷而恐怖。

他没动,只是扬高了声音道:“其实你是用什么控制了荣妃都不重要,我此刻更好奇的是,你是用什么方法买通了杨承刚,能叫他为你所用的!”

杨承刚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就凭延陵君刚刚入朝的人脉?想要买通他来里应外和在皇帝面前作伪证?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延陵君对他的质问只是充耳不闻,款步而行从容离开。

褚琪炎却是被他这个样子给激出了火气,难得的情绪外漏,一张脸上神色阴郁,冷的厉害。

李林从后面走上来,忧心忡忡道:“世子是怕他再利用杨承刚作祟?”

“他不会那么蠢!”褚琪炎道,唇角牵起的笑容讽刺,目光还是一瞬不瞬的盯着远处陈府的马车,“陛下那般心机深沉之人,就算他延陵君有通天之能,也没办法让陛下对他言听计从,你当要知道——过犹不及!荣妃算个什么东西?哪怕是怀了龙种——随后杨承刚拖出来的人但凡是和其他的皇嗣宗孙套上关系,我敢保证,他们前面的部署必定前功尽弃,第一个就会引起陛下的怀疑。”

一个拓跋榕瑶能有多大分量?而且她才来了西越多久?又是个异族女子,说是有人克她?倒不如说是她自己时运不齐冲撞了别人来的更妥帖些。

所以杨承刚那里,不过就是将此事含糊过去的一道桥梁罢了,不管是延陵君还是褚浔阳,都绝对不敢拿他做武器来攻击他们南河王府或是皇室宗族里的任何一个人。

在这一点上,褚琪炎是一点也不担心的。

李林闻言,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的落了地,回过神来就想起了正事道:“对了世子,刚才拓跋淮安一行已经从东门出宫去了。今天殿上的事情出了变故,您是不是要再和他见上一面说清楚?”

“老爷子的一番算计落了空,正在气头上呢,此时还不知道留了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拓跋淮安,谁黏上去就是自寻死路!”褚琪炎冷嗤一声,夺了他手中马鞭,道:“回府!”

李林连忙招呼下人牵马过来,一行人浩浩荡荡打马往南河王府的方向行去。

这边延陵君安置好陈赓年,刚要跟着上车,却见迎面一骑快马绝尘而来,夜色中马蹄溅起身后大片泥尘,走的万分焦急。

马上的人影实在太眼熟,延陵君的心神不由一敛,等在了原地。

那人自远处飞奔而至,马还未曾停稳就当先跃下马背,火红大氅扬在身后风中,猎猎作响,赫然正是苏家二公子苏逸。

苏逸面上也是一改往日里温和沉静之气,神色凝重而略带焦灼,不等延陵君开口询问就已经开口道:“君玉,出事了!”

延陵君的眉心一跳,脑中已经有飞快的一个念头闪过:“是漠北?”

“千机阁刚得到的最新消息,漠北王世子狩猎的时候被流箭射杀,漠北王为此病情加重,恐怕——漠北那里近期便要大乱了!”苏逸道,语气唏嘘。

延陵君也是心头巨震,正待要回话,目光不经意的往身后宫门的方向一瞥,却刚好是迎着褚浔阳带着两个婢女从软轿上下来。

苏逸看他一眼,两个人都是大惊失色,然则这个时候想要回避已经是来不及,那边褚浔阳的观察力何等敏锐,第一时间已经瞧见了这里的动静。

莫名的,延陵君已经察觉那夜色之中她向来纯粹的目光当中染了这夜色凉意,甚至是——

凝结一层浓厚的杀意直射而来!

第087章 无辜被坑的苏二公子

那一瞬间,延陵君突然就是心里一慌,顿时就手足无措了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便要举步奔过去。

那边褚浔阳似是静默了一瞬,不想还不等延陵君付诸行动,她就已经当先一步带着两个丫鬟大大方方的径直走了过来。

面色平静如常,一双潋滟如水的眸子晶莹闪亮,犹且带着独属于她特有的那种少女的明朗和狡黠。

延陵君却不敢掉以轻心,眉头隐隐拧起一个疙瘩,等着她走近——

虽然从她的行动和表情之间看不出任何动怒的迹象,他心里就是有一种十分鲜明的感觉——

这丫头这次定是要恼了他了。

身后苏逸看着两人的架势,喉咙里咝咝的抽着冷气,就只想落荒而逃。

眼见着褚浔阳走近,延陵君突然举步迎上去,语气低哑道:“芯宝,你过来的正好,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刚才在宫里的时候不是才见过?有什么要紧事?”褚浔阳随口问道,却是目不斜视,已经越过他去,含笑走到苏逸的面前:“这位公子面生的很,是延陵大人的朋友吗?”

她眨眨眼,神态之间纯正而自然,甚至很是带了几分和气。

延陵君的一颗心一直悬在半空——

之前她当面问起,还曾嘱托他去帮忙查苏逸的底细,当时他有顾虑又不方便坦言,于是就给含糊了过去,这会儿被她当面撞上——

她会以为是他有意隐瞒?或者更有甚者——

是别有居心另有图谋吧?

“芯——”延陵君张了张嘴,跟过来,急于解释什么,却碍于苏逸在场,再加上宫门那里陆续有赴宴的客人出来而不敢公然拉扯。

其实不仅仅是延陵君,就连初次和褚浔阳正面相对的苏逸心中都莫名生出一种紧迫感——

眼前的少女容色明艳,细若乌羽的两道弯眉眉尾略微向上挑起,带着世间盛传的那种独属于她天之骄女的桀骜,眼神睥睨,眼底泛起的那一抹笑意微凉,却又恰到好处的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被她这样看着,明明没有任何明显的迹象显露,却莫名就叫人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有种隐隐的不安和防备。

苏逸的唇角牵起一抹温雅笑容,颔首道:“浔阳郡主,久仰大名——”

背地里他却不及深究,只将这种浑身长毛一样的感觉归结为自己是做贼心虚。

“是么?你也知道我?”他话到一半褚浔阳已经欣喜的出言打断,十分热络欢欣的模样。

苏逸一愣,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延陵君的脸色沉的越发难看,上前一步,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低声道,“漠北那边出事了,事情紧迫,这里的事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眼见着出宫的人越来越多,苏逸也连忙接过话茬道:“既然你们有事相商,那在下就先行告辞,来日——”

褚浔阳撇撇嘴,却是一反常态,好像哪怕是有关漠北的消息也提不起她多少的兴致,反而是眼睛一亮,忽而快走几步奔过去走拉扯他那匹马的马缰,道:“这马的体型同我们国中饲养的有些差异,当是相传来自西域雪原之地的特殊品种吧?”

“郡主博闻!”苏逸苦笑,心不在焉的附和,作势要与她探讨这马的来历走过去,道,“在下还有要事,实在抱歉,须得要先行一步!”

他说着,就要去夺褚浔阳手里马缰。

褚浔阳的手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稍稍一让,面上还是保持那副平易近人的笑脸道:“你这马难得一遇,本宫很喜欢呢,可否借我两日?”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她万也不该有这样好的兴致在这和个半生不熟的陌生人纠葛不休的。

她说的诚恳,苏逸也不好拒绝。

延陵君心中不安的预感加剧,不等苏逸回答就已经对映紫使了个眼色道,“去把我的马牵过来!”

映紫应声走到旁边,将延陵君的马牵给苏逸。

苏逸接了那马缰在手,也无心计较什么,火急火燎的就和褚浔阳告辞。

褚浔阳的唇角牵起的笑意不改,眼底神色却带了几分戏谑几分嘲讽,光芒内敛,不知何时已经慢慢染上这夜色的凉意。

她看着延陵君,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缰绳,然后便忽而是兴致缺缺的将那缰绳一甩,懒洋洋的又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那里又相继出来了两拨人,走在前面的,不是别人,恰是苏霖兄妹一行。

一场婚事办下来,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苏霖现在也是将延陵君和褚浔阳等人都视为眼中钉,一出宫门,当仁不让,自然第一个注意的就是这边的动静。

以往褚浔阳与他想看两相厌,都是互不理会,招呼都懒得打的。

双方迎面过来,这一次褚浔阳却是一反常态,笑意散漫的招呼了一声:“这不是苏世子么?”

声音响亮清澈,带了绵绵笑意,惊的这边刚要上马的苏逸险些就是脚下一滑。

而延陵君则是沉默的闭上眼。

“我就说方才见了延陵大人的朋友怎么看都觉眼熟,”褚浔阳的声音继续传来,一半调侃一半鄙薄,“您别说,那位公子的样貌和苏世子还真有几分相近,难道——是世子家的姻亲么?”

方才初见苏逸时她还口口声声说“面生的很”,转眼之间就“怎么看怎么眼熟”了。

说到底她方才过来推三阻四的纠缠了这么久,无非就是等着苏霖出来——

这个丫头出手,当真是绝不容情,回回都能精准的拿人命脉。

苏霖的眼光何其阴毒?当日莫名被人恐吓之后他就曾秘密差人上天入地的寻过那玄衫男子的行踪,奈何寻遍了整个京城都毫无线索,那人就好像是突然扫过人间的一抹鬼影子一般,转眼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完全的无迹可寻。

他这半生金尊玉贵,受人胁迫威逼的事自是时时记在心上,当日虽然未见那人的庐山真面目,但是却也是将那人的身形轮廓都刻在了心上。

今日一见苏逸出现就觉得那人的背影奇熟,此时再得褚浔阳一提,更是心弦猛地绷紧,当即也顾不上褚浔阳,二话不说的走了过去。

苏皖狐疑的瞪了褚浔阳一眼,也是脖子一梗,一只骄傲的龙雀般与她错身而过。

褚浔阳站在原地,无所谓的耸耸肩。

她再没有回头去关注后面事情的动向——

苏霖和苏逸在样貌上起码有三成相似,何况她也不信作为堂兄弟,苏霖会真的完全认不出苏逸来。

如果苏逸隐藏身份的目的就是要从暗中去给长顺王府使阴招下绊子,这会儿她直接曝了苏逸的身份出来,就让他们光明正大的掐起来好了。

她跟苏逸之间——

客气什么!

这样想着,褚浔阳心里便带了几分泄愤一样的不良心思。

青藤和青萝面面相觑——

两人都是跟着她一起长大的,对她的脾气性子十分了解,刚从宫里一出来两人就觉出了自家这小主子行为反常怕是要对谁使坏,但是哪怕到了这一刻也都还是一头雾水——

好端端,她怎么突然就冲着延陵大人去了?

头半个时辰两人在宫里见面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半点翻脸的迹象也没有,这才多大点儿功夫,怎么就像是勾动了雷霆之怒一般?

因为——

褚浔阳此时的脸色是着实不好!

几乎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她的目光阴冷而晦暗,甚至于连面色都带了几分僵冷的怒气浮动。

虽然——

在她的竭力掩饰之下,这种表现其实并不明显。

这边苏霖等人气势如虹,冲陈府的那辆马车飞快的围拢过去。

延陵君是知道褚浔阳必定会因为他隐瞒苏逸身份一事而着恼,却是万也不曾想到她会这样的大动肝火。

他对苏霖等人无暇多顾,目光忧虑一直盯着她的背影,而她自从他身边错身过去之后再就连头都不曾回过一下,径自走到那宫门一侧背对他的方向站了。

不多时褚琪枫和褚琪晖一行也从宫里出来。

褚浔阳迎上去两步,打了招呼。

最近因为雷侧妃母女的事,褚琪晖的意志消沉,神情也略显倦怠,只颔首招呼了一声就先去寻了自家的车队仪仗。

褚浔阳探头往宫门之内看了眼,不禁奇怪:“父亲呢?怎么没有一起出来?”

“陛下遇刺又受了惊吓,父亲和各位皇叔今夜都暂留宫中侍疾。”褚琪枫道,抬手拍下她的肩膀,“天色也晚了,咱们先回吧!”

“嗯!”褚浔阳点头,虽然没说什么,褚琪枫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还是敏锐的察觉了一丝异样。

他的目色微微一沉,却未点破,只对跟在旁边的褚月歆和褚月宁道:“都上车吧,马上准备启程。”

“好!”两人应了,先行上了马车。

褚浔阳抿抿唇,却没有与二人同乘,而是自己上了后面一辆车。

褚琪枫的眼睛眯了眯,唇角弯起一点无奈的笑容——

这个丫头的确是有心事啊,竟然一反常态把自己给窝起来了。

“郡王爷!”蒋六见他发愣,就从后面凑上来,沉声提醒道,“苏世子和延陵大人那边好像闹起来了!”

褚琪枫收摄心神,侧目看过去一眼。

时值午夜,又是月尾跟月初交接的除夕之夜,虽然宫门之下高悬了无数灯笼,但是离的远了,除了朦胧的人影还是分辨不出太多的事物来。

褚琪枫的目光颤了颤,又深了深——

方才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他远远就看到褚浔阳从那个方向过来,不用想也知道此事和她有关,不过她不说褚琪枫也自是不会追究,只就微微一笑对蒋六道:“走吧,不关我们的事!”

言罢就疾步朝自家马车的方向走去。

侍卫牵了马给他,他却抬手挥退,直接一矮身跟着钻进了马车里。

褚浔阳本来正在埋头给自己斟茶,抬眸见他跟进来,眉头就是一皱:“哥哥你怎么上来了?”

“之前在国宴上喝多了两杯,借你的地方缓一缓。”褚琪枫笑道,进来兀自寻了位置坐下。

褚浔阳兴致缺缺,也没什么心思应付他,却也还是随手从旁边的榻上摸过一个软枕扔给他。

褚琪枫接了,将那软枕垫在身后靠着。

褚浔阳倒了杯水递给他,还是闷着声音不说话。

褚琪枫捧了细瓷的茶杯慢慢饮茶,微微含笑的目光却是一直盯着对面她的脸。

灯影下,她微垂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压下一排阴影,将眼中神色遮掩了大半,叫人看不真切,唇角微抿,一声不吭——

正是她惯常发脾气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习惯性的举动。

不显山,不露水,但遇上了却着实是叫人头疼。

已经有多少年了,不曾见这丫头有闷头生气的时候了?

褚琪枫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眼底笑容温软,慢慢荡开,仔细回想——

上回她气的狠了闷着声音几天不理人还是因为那年他躲进寿康宫后花园的枯井里没让她寻见人,当众惊天动地的哭过一回之后,那次从宫里出来她就足有五天没拿正眼看他,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那股子执着劲,连褚易安冷着脸训过都没用,最后还巧是赶上七夕的机会,他软磨硬泡带着她去逛了一趟庙会这事儿才算是糊弄过去。

时隔几年,这丫头难得一遇的臭脾气竟然又被人给激出来了。

褚琪枫想着,就兀自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