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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各处城门守卫都换成了褚易安的亲信,那守城官眼尖,却是认得褚浔阳的,当即就挂了满脸的笑容上前行礼道:“卑职见过浔阳郡主,不知郡主大驾,冲撞了您,还请郡主恕罪!”

那老者闻言一个机灵。

他旁边本来扶着灵车颜面低泣的纤弱少年就半掩了脸面上前,将那老者扶到一边,拉着他连忙跪下去,告罪道:“老家人无知,无疑冒犯郡主,请郡主海涵,莫要与他粗人一般见识!”

那老者面上表情僵硬,闻言一个机灵,也是连忙叩首告罪,“是,是老汉莽撞,方才还要多谢郡主出手相扶!”

褚浔阳居高临下淡淡的扫了两人一眼就已经移开视线,对那守城官一抬下巴道:“你们这里闹什么?”

“回禀郡主,前几天闹了刺客,太子殿下有命这几天之内要严加盘查来往客商,以免放了刺客潜逃出去。”你守城官道,态度恭敬,“这家人要出城送葬,但是这棺木灵车却是殿下明文禁止同行的。”

“是我父亲的命令?”褚浔阳道,漫不经心的垂眸把玩着手里马鞭。

那守城官刚要回话,那老者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道,“郡主,我们是城西六合巷的刘宅家眷,我家老爷因病罔顾,前些天赶着过年的日子,一直停灵家中,这眼见着是拖不得了,又赶上今天的吉日这才急着出城安葬,请郡主明察,这——这——死者为大,不能再拖延了啊!”

褚浔阳到底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是相传被太子殿下娇宠惯了的,那守城官见她先前对那老者的态度和气,唯恐她一时心软下令放行,忙就要开口:“郡主——”

褚浔阳却是没等他开口已经断然的抬手制止他,看着那跪伏在地的两人道:“本宫也知道死者为大,但是这几天京城里头不太平也是真的,而起今天又有两家王府同时在办喜事,你们这白事——若是起了冲撞总也不好的。不如就给本宫的面子,你们先原路返回,本宫给你们个恩典,等避过了今天两家王府的喜事,明日一早再从此处出城如何?”

“可是——”那老者还待要争辩,他旁边跪着的少年已经暗暗拉了他一把,率先开口应下,“是!多谢郡主提点,是草民等人考虑不周,不敢冲撞了两家贵人的喜事。”

说着也不等那老者再拒绝,就已经冷了嗓音道,“就照郡主说的,回府再等一日便是!”

“是,少爷!”下人们连声应了,七手八脚的抬着棺木转身打道回府。

那老者扶了少年起身。

许是悲伤过度的缘故,那少年的脸色寡白,甚至有点不太正常,身子也显孱弱。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无意,他的眼睑一直低垂,脸色五官并不十分分明,应该是怕冲撞了褚浔阳,此时也只是隔着老远对褚浔阳作揖道了谢,然后便重新扶了那棺木往内城的方向走去。

褚浔阳对那一行人似乎也无多少关注,随即就对那守城官吩咐道:“明日一早他刘家的人来就放了他们出城吧,回头若是有事,父亲那里自有本宫替你担待!”

“是!”那守城官俩忙应了,再看她的架势就道,“郡主您这是——要出城吗?”

“好端端的我出城去做什么?”褚浔阳道,漫不经心的四下扫视一眼,“这几天到处都是宴会酒席流水一样的摆,本宫看了腻歪,只在这城里随便走走!好了,办你们的差事去吧!”

说着就已经策马转身,悠悠然也回转身往内城的方向而去。

彼时天色早就大亮,刘家的灌木不好从主街过,就选了旁边人迹罕至的巷子走,一行人有条不紊的往承袭六合巷的方向走,而之前那扶灵的少年和跟随的老者却再拐过几条街道之后已然无声的退了下来。

确定四下无人,那老者就满脸焦虑道:“公主,这可要如何是好?您现在不走,回头等到东窗事发,只怕再要脱身就难了啊!”

那苍白少年随手脱下身上宽大的孝衣,露出里面一身简练的素色衣袍,楚腰纤细,虽然做了男装打扮,却赫然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

赫然——

正是乔装以后的漠北六公主拓跋云姬。

彼时她娥眉微蹙,心不在焉的听着安老者絮叨,神色之间却是几分不安不计分惶惶,不住的回头往身后的方向张望。

不多时,那里便有马蹄声清脆踏着晨曦而来。

老者心中一阵戒备,抬手就要去摸藏在袜筒里的短刀。

“老贺!”拓跋云姬压下他的手,率先往前一步迎上去,“你先退下!”

褚浔阳和映紫一前一后打马从那巷子里跟来。

被唤作老贺的侍卫虽不放心,但见拓跋云姬的态度坚决,终究也没能违背,转身飞快的奔到巷子另一头守住路口。

映紫不等褚浔阳吩咐也自觉的留在巷子口。

“浔阳郡主!”拓跋云姬面色略显尴尬的迎上去打招呼。

褚浔阳翻身下马,面色平静的上下打量一眼她的装束,便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你现在想要出城,不过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情,我保你安然离开不在话下,倒也没有这么麻烦的。上一回若不是你提前给了我消息,国宴上延陵想要脱身也没那么容易,这个人情是本宫欠你的。只是——你确定这会儿就要走吗?”

拓跋云姬原是为着自己的意图被她撞破而尴尬,闻言便是诧异的愣了一下,心中狐疑的同时更是苦涩一笑道:“郡主既然撞破了我的意图我也就不必瞒你了,我如今的处境你也十分清楚,如若我这会儿不设法离开,以后怕是都没有这个机会了!我此时的处境,完全没的选。我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做别人用完就弃的那枚棋子。”

“你不想为人棋子。”褚浔阳重复她话,看着远处的天际目光淡远,片刻之后忽而问道,“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彻底摆脱为人棋子的命运吗?”

拓跋云姬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反应了一下,突然面色诧异的猛然屏住呼吸。

褚浔阳侧目看过来,唇角含笑,点头道,“你是个聪明人,想必心里也是十分明白,我帮得了你这一次,下一次,未必就还会有这样的运气了。在这世上,尤其涉及到权力之争,谁人担的不是一个为人棋子的命运?不仅仅是你,我亦是如此,你想要摆脱为人棋子的命运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登上高位,俯瞰众生,去做那棋盘之外运筹帷幄对弈者。除此之外,事无绝对!”

拓跋云姬震惊不已,褚浔阳说的这些道理其实她都懂,只是不敢想更更不敢说出来罢了。

这一刻,一切都被褚浔阳明着抛出来,拓跋云姬突然就慌乱了起来。

心里思绪飞快的转了半晌,最后,她才缓缓抬头对上褚浔阳的视线:“这样的事,行来不易,郡主有这样的雄心和把握,去做这人上之人的下棋人吗?”

“我?”褚浔阳笑笑,那一笑之间笑容十分灿烂。

她摇头,将手里把玩着一根草叶抛掉,拍了拍手道,“我不需要去做这个控局者,这件事自有我父亲和哥哥去做。而且相反,只要有他们在的一天,我反而很享受这份为人棋子者的命运。”

拓跋云姬心中大为震动。

褚浔阳这得是要对褚易安和褚琪枫存了多大的信任,才能让她如此安之若素于波谲云诡的皇权争斗之间?

“帝王之家无亲情,你就这么确信他们会始终如一的护你一生,万一——”深吸一口气,拓跋云姬道。

“没有万一!”褚浔阳打断她的话,语气笃定。

帝王之家无亲情,可是她的父亲和哥哥却是个例外,上一世他们一个为他赔了整座江山,一个替她送了性命,如果真有背叛一说,前世的最后,所有人就都不会是那样的结局了。

拓跋云姬震了震,最后也不过一声苦笑:“可惜我没你那样的运气。”

“五殿下到底也是你的亲兄长!”褚浔阳道,别有深意的深深看她一眼,“既然你觉得亲情不可靠,那么联系这一重关系的还有利益,不过就是换个方式罢了。我过来和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给你提了醒儿。当然,你现在就走也不无不可,陛下也未必就有那个闲心去管你的行踪,可就算是你顺利回了漠北,你可有想过你后面的路要如何走?还是如现在这般,只做你兄长手上随时可以利用也随时可以抛弃的一枚棋子吗?”

拓跋云姬的神色略显松动,却是一时咬着嘴唇没有吭声。

褚浔阳看着她,仍是不徐不缓的微微一笑道,“六公主,今日五殿下大喜,您作为他嫡亲的妹妹,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在府上帮着他招待客人更为妥帖一些?”

拓跋云姬一直皱着眉头,心中挣扎迟疑良久,过了好半天才下了决心一般,咬牙道:“是,我五哥大喜,我那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就不陪郡主闲聊了。”

褚浔阳莞尔,对她略一颔首。

拓跋云姬抿着唇角,默然转身朝巷子另一端走去,她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很慢却异常的坚决。

映紫从后面走过来,站在褚浔阳身后,轻声道:“虽然冒险,但这却是她赢得拓跋淮安信任和倚重的绝佳机会!”

诚如褚浔阳之前所言,一介女子,她能有什么建树?她想要再漠北王庭立足,就只能托庇于拓跋淮安,这一次——

正是给她表忠心的机会。

目送了拓跋云姬离开,褚浔阳也没在此处多留,转身就带着映紫回了福来居。

整整一天,南河王府,苏府,和拓跋淮安那里都忙的热火朝天,没人注意到褚浔阳的行踪,倒是南河王府那边翻天覆地的寻了褚琪炎一整天。

只不过这位行事素来稳重的世子却是一反常态,整天没有露面,直至二更时分才醉醺醺的被李林扶着回了王府。

福来居的大门在身后闭合,褚浔阳和延陵君并肩立在风中站了片刻,然后就默然转身牵着马慢悠悠的拐进旁边的街巷里。

映紫和青萝等人都很识趣的没有跟过来。

默然走了一阵,延陵君就止了步子,抬手压在褚浔阳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往身边一带,另一只手就势一压,卡住她腰侧将她带入怀中。

第093章 夺他所爱,倾他一国

延陵君的动作很快,强横霸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像是唯恐他行动间略有一丝的迟缓就会被褚浔阳反客为主给强行隔开一般。

强势一揽,便就将人锁入怀中。

褚浔阳默然安静的站在他面前,脸孔几乎贴上他的胸膛。

延陵君的心中忐忑,一直都做好随时会被她强行挣开的准备,手下的动作虽稳,胸口却起伏的厉害,心跳莫名加快。

然则试探性的等了片刻,褚浔阳却全无反应。

因为揣测不透她的准确心思,延陵君也不敢掉以轻心,这才涩着嗓子试探开口道:“芯宝,这些天里,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几个字说的压抑而紧张。

开口的同时他心中已在飞快的在计较后面该是如何面对她的质问和脾气。

“已经气过了!”褚浔阳坦白说道,自他怀中抬头,扬眉一笑。

延陵君愕然垂眸。

两个人,四目相对。

褚浔阳直视他的目光,语气轻快的稳稳说道:“现在——已经不气了。”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却全无如释重负的感觉,延陵君的胸口一闷——

这些天他绞尽脑汁打了无数次腹稿准备的说辞此时全被堵了回去,几乎要生生给憋出内伤来了。

那一瞬间,他突然便是泄了气,哭笑不得。

褚浔阳垂眸站在他跟前,没有回避也没有推拒他的意思。

她的眼睛再次垂下去,手指绕着自己大氅领口的缎带,表情闲适,的确是不见任何风雨当中的迹象——

延陵君终于确信,眼下的确是已经雨过天晴了。

她的脾气来的气势汹汹,此时消褪的更是叫人始料未及,可见有时候一个女子太过真性情了也未必就是件好事。

最起码到现在延陵君的心里也是不自在的很。

沉默良久,他也终是觉得这件事必须要说一个明白,于是就深吸一口气道,“苏逸的事,我并无恶意,也不是有心欺瞒于你,只是——他当时的处境有些特殊,我必须要先征询了他的意见才能对你坦白此事。”

延陵君说的很急,像是唯恐他一迟疑便就会再惹了她的怀疑和不快。

褚浔阳却是很配合,一直安静的听着,待他说完才抬眸看着他的眼睛道:“还有呢?”

“苏逸和现在那些苏家人的关系不好,但这却也只是他个人的私事,我可以向你保证,日后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成为你的敌人。”延陵君道,抬手拂开她面上碎发,直视她的视线,字字恳切道,“芯宝,你相信我,最起码我是不会害你的,也不会允许任何不利于你的事情发生。”

月初的时节,天空中的月色只就那么不起眼的一弯。

这巷子空旷,狭窄而绵长的一条。

两人一马站在这里,就足以将整条巷子堵死。

这样微弱的距离之下,彼此的呼吸都近在咫尺,空气寂静,心跳声也隐隐可闻。

这样的境况之下,似乎想要圆一个谎言都骗不过自己的心跳声。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算起来真的不长,数月之间,见面的次数都寥寥可数,可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无声无形中缓缓滋生,成了萦绕心间的一道柔软的屏障。

拂不开,又似是甘心被它云遮雾罩的死死缠绕。

“延陵——”沉默良久,褚浔阳才低低的开口,她的视线一寸一寸慢慢上移,最终落在延陵君的脸上,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道:“我跟你说实话,我对你——并不放心!”

如果诚如延陵君方才所言,苏逸只是和他自己的本家不合,那他夺了苏家的水军兵权也就是了,实在犯不着再几次三番的去打楚州那里的主意。

如今便唯有一种解释——

当初——

他的确是为延陵君做的!

不是他苏逸需要楚州军中的那部分兵权来证明他的能力,而是延陵君需要掌握并控制住西越和南华交界处的唯一门户!

他是南华人,这样的企图只要想想就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其实真要算来,褚浔阳的心里十分清楚,那一晚突然发现延陵君和苏逸的关系时她气的并不是他,也不是他对苏逸身份的隐瞒,而是她突如其来的这个发现,以及——

这个不为人知的真相!

这世上谁人都有苦衷都有秘密,她没有理由苛责延陵君的隐瞒,毕竟她对他也不能事事坦诚,可是——

前世种种,他所做的事却着实成了插在她心头的一根刺。

褚浔阳会对他的身世耿耿于怀,延陵君并不意外,因为这本就是存在于他们之间最现实的一个问题,他也早就有所准备,终有一日,她会再将这个问题拿到明面上来谈。

“其实前段时间我就想找机会和你说的,我原是想要告诉你,只要你愿意,我就一直以这个身份留在这里。”延陵君的语气很淡,甚至没有半分起伏波动。

褚浔阳眼底的挣扎显而易见——

可见她似乎也是不愿提及这个话题的。

这个发现叫延陵君心里略略好受了些。

“既然你一定想要知道,那我便告诉你好了。”延陵君道,语气之中几分苦涩几分无奈,但是话一出口却是再不犹豫,“这些天,不管是你的父亲兄长,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和褚琪炎那些人,他们明里暗里都没停止过对我来历的追查,别人也就算了,你们东宫的人却都肯定心知肚明,的确——后来南华军中的那场变故确实和我有关,而你在芦苇荡遇到我的时候那时我是刚好得了消息——”

果然如此,延陵君他果然是前后两世逆转南华那一场军变走势的关键!

虽然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此刻听他亲口确认,褚浔阳还是难免胆战心惊。

“算了!”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她忽而往前倾身,抬手压住他的唇。

夜色微冷,他的呼吸喷薄在她掌心里,带着微热的雾气。

延陵君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解的垂眸看她。

“你还是不要说了,”褚浔阳笑了笑,随即就往旁边移开视线,掩饰情绪道,“现在两国之间战事未休,你之前的顾虑都是对的,知道的太多对我而言没准反而是负担,所以今天你就当我是什么都没问过吧。就如你所愿,我认识的只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太医院院使,延陵大人,这个身份你愿意用多久都没有关系。”

褚浔阳说完就如释重负的微微吐出一口气,转身要走。

“芯宝——”延陵君压在她腰际的手臂却未放松,眉头拧起,目色深深注视着她的面孔。

“你说的话,我都信!”褚浔阳无奈抬头,完全不等他开口就已经径自说道,可是话到一半她却又话锋一转,再度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看着远处灰暗的天色道,“可是有一件事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的,我不怕你对我说谎,也不怕你别有居心的算计或是骗我,但这所有的事都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管是谁,也不管是怎样的算计,永远也不要危及到我的父亲和哥哥,这是我的底线。延陵,现在,你能给我一个保证吗?如果有一天——”

口口声声说着的信任,到头来还是自相矛盾。

他从未想过要取代她心目中她父亲兄长的地位,可是此刻听她如此直白的宣告了彼此双方与她而言的分量,延陵君还是觉得一颗心瞬间落空,蓦然坠入谷底一般,压抑又沸腾的厉害。

“芯宝——”他开口,指尖抚过她面部精致的轮廓,可是虽然极力的隐忍,语气当中还是带了些微涩涩的疼,“虽然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可是你不觉得你说这样的话,对我而言,太过残忍了吗?”

他对她倾心相待,虽然从未奢望过她也会如此这般的回报,却也总不该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的戒备和防范吧?

褚浔阳垂下眼睛,假装看不到他眼中失落受伤的情绪,兀自沉默了下来。

她的这个表现已经等同于默认。

延陵君看在眼里,眼底光影浮动,闪现一抹痛色。

“说到底,你还是不肯信我!”他喃喃说道,语气低弱,而带了深深嘲讽,“保证真的有用吗?你若不信我,就算我给了这样的保证,你依然还是不相信的——”

“不!我相信你!”褚浔阳断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她猛地抬头朝他看去,两人目光再次相撞的瞬间她却又突然往旁边别开眼睛,黯然道,“我相信你!但是别让我用我父亲和哥哥的性命做代价,哪怕只是万万分之一的可能——这样的赌局,我也只会从一开始就认输。你若是一定要逼我在这之间做一个选择,那么我便只能就此抽身而退!”

对于褚易安和褚琪枫,她前世就已经亏欠的太多,今生他们也都随时处在被她牵累的刀锋之下,自她重生归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对自己许下誓言——

这一世,她不再容许历史重演,不惜一切,她也不能叫任何人再有机会伤害她的父兄分毫。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在褚易安的面前也用了心机,一再怂恿纵容雷侧妃母子与自己为敌,进而迫使褚易安不得已而动了更换继承人的心思。褚易安有多大的能耐她很清楚,一旦他决定推褚琪枫上位,那么就势必启用他手里一切的资源,以确保此事得以顺利进行万无一失,而这些资源的启动,势必很大程度的掣肘皇帝方面的举动,如此一来,就可以对皇帝那里提前起到一个防范作用。

皇帝和褚易安毕竟是亲父子,她总也不能怂恿褚易安为了她而主动去对他自己的父亲出手吧?

如今她在这里所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所以她不能容许自己因为私心而留下任何的隐患。

褚浔阳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语气平平,却是半点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延陵君的心头巨震,险些要忍不住的一个机灵。

他知道,她说到做到,虽然还是不明白她何以会对褚易安和褚琪枫而存了这样的执念,但却十分明确的知道——

他若还要坚持,那么势必会将她越推越远。

“罢了!”最终延陵君也只能妥协,抬手替她拢了拢领口,语气无奈的责难道,“做什么说的这样严重,你说怎样便是怎样好了,他们是你的父兄,与你而言都是至亲骨肉,我也从未想过非要同他们争一个高下。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顿了一下,又强调,“还有我的事,要与你说的时候你倒是反悔了,以后也不准再拿这个做理由来给我甩脸子了。”

褚浔阳本还沉浸在自己的往事里暗自伤神,闻言便是心中一软,再听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许多,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我几时甩脸子与你了?”

“可不是?”延陵君没好气道,用力将她拥入怀里抱了抱,“明明都不生气了,还端着个架子将我晾着几天不理不睬,我还真当是将你得罪的狠了呢!”

他忐忑了几天,可以说是绞尽脑汁在想着对策该是如何才能让她消了气,结果才发现自己寝食难安了这么久全然都是做的无用功,还有比这更叫人憋气的吗?

褚浔阳埋首在他怀中抿了唇角笑,“那是你自己想不开,我几时就是那么小气的人了?”

“是啊,全是我自作多情!”延陵君也无力与她争辩,横竖怎么辩,真要到了需要抉择的关卡也都是要他来妥协,这个丫头脾气是半点不由人的。

“延陵,”褚浔阳笑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口道,“我——问你个问题好吗?”

“嗯!”延陵君揽了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闭目轻嗅她发丝上若有似无的清香,闻言只就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如果当初不是我在芦苇荡里遇到你,如果南华军中的那场军变真的会演变的一发而不可收拾,你会怎么做?”褚浔阳道,尽量斟酌着用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委婉一些,生怕因此而刺激到他。

“活着!”延陵君道。

出乎意料的肯定,半分犹豫也无。

“嗯?”褚浔阳一时愣住,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活着!”延陵君重复,“并且倾我所能,不计后果不择手段,把一切的因果清算,统统讨回来!”

他的语气平稳,自她头顶轻缓的笼罩下来,没有杀意沸腾,却是字字铿然,掷地有声,听的人心神巨震。

褚浔阳胸中血液沸腾,瞬间掀起惊天巨浪。

她想了想,便是带了几分试探之意道:“哦?那要是怎么个不择手段的讨要法?”

“你能为你父兄做到多少,或者相对而言,我会做的只能比你更甚!”延陵君道,却似是没多想,“若是有人阴谋伤及你父兄性命,你当如何?”

“我么?”褚浔阳沉吟着,戏谑一笑,“敢于伤我至亲者,我便是灭他一门一族也不为过!”

延陵君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森然一笑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神色忽有阴鸷的冷光一闪而过。

“我会夺他所爱,倾他一国!”十个字,字字凛然,一字一顿。

褚浔阳没有瞧见他的神色,心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倾他一国?好大的口气!

这得是要有多大恨意才能促成他口不择言的一句旦旦誓言?

今生这话听来不过是两人话赶话的一句玩笑,可是前世——

他当不会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去的吧?

就是因为心里的这份执念和仇恨,所以当初在他伤好之后他便放弃了以前的身份,借着褚灵韵提供的便利以最快的速度往上爬,并且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掌握大权,一步一步扶摇直上,积蓄自己的力量,直到有一天,可以有足够的力量反戈一击,报仇雪恨。

褚浔阳突然有些明了——

当年她是为了稳固父亲和哥哥在朝中的地位,为他们提供强有力的后援,所以不惜一切把持南华边境的军权,不肯拱手于人。

如果不是她死握着那个地方的军权不放,或者延陵君要走的就不是官场中的那条路,也无需迂回的借苏逸的手来夺权,他定当是会直接想办法投身军中,握住这一块的兵权,然后伺机而动!

严格算来,阴错阳差,却还是她挡了他的路?

不过既然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分辩起来也没有了意义,因为从芦苇荡里的事情发生之后,这前后两世就已经是截然不同是两个世道了。

褚浔阳终于释然,索性也就一不做二不休了,思忖片刻就又试探着开口道:“那——如果当初遇到你的不是我,而是褚灵韵或者是任何的其他人呢?”

这个问题,之前在延陵君坦言喜欢她的时候她便想要问了。

今世的延陵君对褚灵韵全无好感这一点毋庸置疑,而她也不至于穷极无聊到会死揪着上辈子的往事不放,可就是莫名的,每每想起来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褚浔阳问的随意,下一刻却是觉得延陵君的身体一阵紧绷。

“怎么这样问?”他暂且将她自怀里拉出来,眉头皱起深深的褶皱,神情十分不悦的看着她。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褚浔阳抬头迎着他的视线,却是执意在等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的神色认真,而全无半点调侃戏谑之意,延陵君脸色沉的难看,看上去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却也还是耐着性子道:“芯宝,对我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这世间女子没有谁能和你相提并论。我现在会站在你面前,和所有的利益得失都没有关系,无论如何,在这一点上,请你一定不要怀疑我好吗?”

起初他对她好奇,在烈焰谷中约见的确只是为了救命之恩,但是那种感觉却是在正式同她见第一次面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隐隐的在发生改变——

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她,喜欢她这般率真刚烈又敢爱敢恨的性情,爱她时而睥睨天下无人能及的狂傲,更爱她偶尔装傻充愣小女儿姿态尽显的一点儿小小的心思算计。

这种喜欢近乎盲目,甚至于在遇到她之前他自己都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遇到一个人会让他失去原则毫无底线的靠近,一心只想宠着她,纵容她,成全她所有的、哪怕是完全出于自私自利的心思和算计。

有时候会无奈的觉得,这人也许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劫!

但哪怕是避不开的劫数也是甘之如饴!

延陵君的神色有些焦躁,略带急切的看着她。

褚浔阳微微仰头看着他眉心似是无意间拧起的疙瘩,缓缓踮了脚伸手去揉。

一个微微倾身向前的动作,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些许。

他的发丝垂下,落在她肩头,与她的发丝交替缠绕,难分彼此,夜幕下,流泻出水色的微光。

延陵君的目光微微上移,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庞上。

轮廓完美精致的一张脸,虽然目前还略显稚嫩,但却是他早就发现的绝色艳丽,杏眼挺鼻,眉目清澈,唇色丰润,微微含笑扬起的一线弧度不媚而分外惑人。

“这样的话,我也只问这一次,既是你说了,我便信你就是。”褚浔阳道,语气清朗而明快。

说话间独属于她的清朗又温和的气息晕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