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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洞开,外面跪了密密麻麻的一片人忽而便是满怀喜悦的抬头,原以为是宣旨的太监出来,骤然见到是褚浔阳兄妹,所有人的神色就都又垮了下来。

驾车等在旁边的青藤自车辕上跳下,连忙迎过来道:“郡主,郡王爷!”

“嗯!”褚浔阳点头,“父亲宫里还有些要务需要处理,我们去车上等他一会儿吧!”

“是!”青藤点头,引着两人往马车的方向行去,一边道,“车上火盆和手炉奴婢都给您备好了,先上车暖和暖和!”

外面跪了一片的正是之前九城兵马司被褚琪晖带出去的一众官兵,因为误伤了雷侧妃,此刻人心惶惶,一群人跪在这里请命,想要博皇帝一个宽大处理,奈何皇帝日理万机,哪里会管他们这些人的死活?

一行人在这里跪了半天,没见到褚琪晖出来就知道是凶多吉少,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领头的一人连滚带爬的凑过对褚琪枫叩首恳求道,“郡王爷,奴才等人有眼无珠冒犯郡主是奴才们该死,可那全都是长孙殿下的命令,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看在奴才们也是事先并不知情的份上,请您高抬贵手,在太子殿下替奴才求求情,饶了奴才们吧!”

那人说着就要去抓他的袍角。

褚琪枫目色微微一凝,一道冷厉的眼波横过去。

那人心里一跳,忙是尴尬的收了手,乞求道:“郡王爷——”

“你们没得我父亲的谕令就私自出动,还冒犯并意图截杀本王的妹妹,这样的罪名若是都可宽恕,咱们朝廷的法典也大可以就此废弃不提。”褚琪枫道,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只就动作从容优雅的垂眸理了理袖口,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道,“更何况现如今还闹出了人命案,东宫的侧妃娘娘都被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奴才射杀了,你们如今还有胆子来本王的面前求情?”

“这——这——”那人的身子晃了晃。

雷侧妃被抬走的时候所有人就都由预感,那女人八成是活不了了,现在人真的死了,着所有人就都如是被人当头棒喝,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心骨,慌乱了起来。

褚琪枫没心思同这些人废话的,只就漠然扭头对宫门口的守卫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由着他们跪在这里扰乱民心?回头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去,陛下怪罪,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待?”

“是,是奴才等人失职,这就赶他们走!”那守门的侍卫受领一惊,连忙招呼了一队人上前,粗着嗓子大声的喝斥驱逐跪在当前的一群人。

那些人是受褚琪晖的指使行事,虽然有渎职的嫌疑,但是除了那百余名弓箭手是染上了雷侧妃的官司,其他人无关性命,也不敢在这个风尖浪口的时候生事,被侍卫一轰也就散了,留在宫门处的那百余名弓箭手还是惶惶不安的不肯离去。

“郡王爷,奴才等人也是奉命行事,长孙殿下贵为皇亲,他的命令咱们也不敢不听啊!”那领头一人仍是苦苦哀求,“而且——当时郡主的话也模糊,咱们都不知道那车里的人会是侧妃娘娘,否则也不至于——”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这还成了我们郡主的不是不成?”青藤是个急性子,闻言就是厉声质问。

那些人为了脱罪也就什么都顾不得了,缩着脖子嗫嚅道:“郡主的确是没有言明,否则也不至于——”

“难道咱们郡主没有劝过你们?”青藤怒目圆瞪,就这手里握着的马鞭就给了那人一下,言辞犀利近乎刻薄的冷声骂道,“都说了只是我们东宫的家务事,你们却还不知轻重,随随便便的就下杀手,如今害了侧妃娘娘,不思悔过不说,还想着往咱们郡主身上泼脏水?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那人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来太子殿下和康郡王在浔阳郡主的事上都是出了名的护短,察觉自己失言,连忙就是自抽耳光告罪。

然则褚琪枫却是没再给他辩驳的机会,只就冷声命令道:“先把他们押回九城兵马衙门里去交给梁宇,回头等父亲得空处置吧!”

言罢就再懒得多费唇舌,转身上了马车。

次日早朝之后,皇长孙褚琪晖触怒圣颜被划出皇家玉牒并且贬为庶人的消息就飞快的传开了。

因为是皇室的家丑,皇帝下了禁口令,再加上褚琪枫以雷霆手段震慑将九城兵马司一干涉案官兵全部关了起来,其他的知情人唯恐祸及己身,也是对此事绝口不提,是以此事的具体的情由的交代的就很模糊,只说是他触怒圣颜,并没有给出具体的一个说法来。

不过皇帝出宫的声势浩大,却是不可避免的惊动了沿街居住的百姓,南城门外的风波冲突倒是被人挖掘了出来,暗中议论,只是当中细节就全是揣测了。

褚灵韵听了消息大为震惊,一时失手手中一个罗皇后赐下的白玉细瓷茶盏就落在了地上,茶水溅出湿了她大片的裙角。

“褚琪晖被废?这么这么突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褚灵韵一个激灵喃喃道,也顾不得去处理身上的污渍,起身就往外走,“去备车,我要马上回王府一趟。”

褚琪炎的消息一贯灵通,或许他那里会知道。

“郡主!”紫维连忙小跑着跟上去,为难道,“现在您还是先进宫一趟,先去瞧瞧皇后娘娘吧,世子那里,奴婢替您先传个消息,您看这样可好?”

褚灵韵的脚步顿住,狐疑的皱眉看向她,心里已经多少有数,沉吟道:“皇祖母那里又怎么了?”

“昨儿个傍晚,楚州八百里加急递送进京的消息,罗监军伤重不治身亡。”紫维道,“皇后娘娘得了消息,当场就吐血昏死过去了。可是昨夜皇上骤然出宫,后面又出了长孙殿下的事,这消息就被压了下去,奴婢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

“罗毅死了?”褚灵韵微微提了口气,倒是有些意外。

暗伤罗毅一事是褚琪炎的安排,她却是没有想到罗毅会直接因此丧命。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备车,递牌子进宫。”定了定神,褚灵韵赶紧吩咐。

这个时候罗皇后正在急怒攻心,要撺掇她做点什么就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紫维应了,赶忙的备车随褚灵韵进宫探病。

这边皇帝刚从早朝上回来,进了御书房的大门就迫不及待的对李瑞祥问道,“派出去追击漠北那个丫头的人有消息了吗?”

“是!”李瑞祥微垂了眼睛,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连声音都刻意压的低柔了几分道:“漠北的使团队伍昨儿个下半夜就被在半路拦下了,可是御林军逐个搜查,并没有发现拓跋云姬的踪迹,她似乎——是没有跟着使团队伍一起走!”

皇帝的脚步突然顿住,脸上表情未及变化,袖子底下的手指已经捏的咯咯响。

李瑞祥一声不吭连忙屈膝跪下,劝慰的话也一个字都没敢说出口。

皇帝一人站在空旷的大殿当中,眼底神色幽暗有团团火光跃动,他静默的站了许久,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重又举步进了内殿,做到御案后头继续批阅奏章。

李瑞祥跪在外面,也一直未动。

皇帝在里面奋笔疾书,处理奏章一直到过午才是搁了笔,遥遥往外面看了一眼,问道:“密旨把适容召回来!”

他的原定计划是让暗卫潜入漠北王庭击杀漠北老王,然后栽赃拓跋淮安,让他在根基未稳之时先失去漠北臣民的拥戴,到时候漠北各部落对继承人不满,势必要起内乱。

但是这会儿他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拓跋淮安兄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的精心筹划之下还能一个接着一个安然无恙的脱身,这个人的城府——

这一招也未必就会见效,一个不小心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是!”李瑞祥跪了整个上午,这才低眉顺眼的爬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李瑞祥刚走,皇帝勉强压制了整个上午的火气终究还是忍无可忍的骤然爆发,一掌狠狠的拍在桌案上,巨大厚实的桌案都跟着震了震。

他的眼底闪烁着嗜血的幽光,那目光一沉再沉,直至最后被一片猩红的愤怒彻底淹没。

最后,他便是颓然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闷声不吭的刚想闭目养神,外面乐水却是屏息敛气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道,“陛下,皇后娘娘那里的情况似是不太好,您看是不是过去瞧瞧?”

“她又怎么了?”皇帝烦躁的皱眉。

乐水垂下眼睛,再就不吭声了。

罗皇后大发雷霆不肯用药,这么一把年纪了还闹这一出,乐水明知道皇帝的心情不好又如何敢说。

皇帝自己的心情燥郁,但罗皇后毕竟是随了他几十年的结发妻子,等了片刻,皇帝终究还是撑着桌案起身。

“奴才扶您!”乐水忙是小跑过去扶了他的手。

“摆驾吧!”皇帝挡开他的手,一副不胜其扰的模样。

乐水吩咐摆驾,叫了辇车过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寿康宫。

乐水扶着皇帝刚一进殿门,就闻到里面刺鼻的药味。

皇帝眉头不由皱的更紧,彼时那寝殿里宫婢嬷嬷们跪了一地,罗皇后形容枯槁靠在最里面的大床上,仿佛一夜之间鬓角就添了许多白发,神情沉痛而哀凉。

褚灵韵端着个药碗坐在旁边的绣墩上,柔声细语的劝:“皇祖母,人死不能复生,您自己的凤体要紧,何必要这样苦了自己,太医吩咐,这药是得要趁热喝了才好。”

罗皇后的神情阴鸷,盯着床角垂下的明黄流苏,那眼神却像是在看什么苦大仇深的敌人一样,完全就没听进去她的话。

梁嬷嬷唉声叹气的侍立在侧,不经意的一抬头见到皇帝从外面进来,心里骤然就是一喜,连忙跪地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众人一惊,都是连忙转身行礼。

褚灵韵也赶紧起身跪迎。

皇帝的目光扫过跪了满殿黑压压的人群,心情顿时就更加不好,冷着脸道,“都跪在这里做什么?皇后养病你们不在外面伺候着?”

“皇上,您来的正好,太医说娘娘这是心思郁结,娘娘这会儿又吃不下药去,奴婢们劝了半天了。”梁嬷嬷道,说着回头看一眼床上满脸死气的罗皇后,就是偷偷的抹泪道,“皇上请您帮着劝一劝娘娘吧,她这么熬着,身子也吃不消啊!”

说着就赶紧使眼色,将一众跪在这里请命的奴才给遣了出去。

罗皇后靠在软枕上,神色木然一动不动的坐着,似乎连皇帝来了都不曾在意。

皇帝走过去,乐水忙是指挥人搬了椅子过去,让他在床边坐下。

罗皇后这才稍稍抬起眼皮看过来一眼,苦涩道:“皇上来了——”

“为什么不吃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吗?”皇帝冷着脸训斥。

褚灵韵察言观色,已经捧了药碗上前,舀了一勺送到罗皇后的嘴边。

罗皇后原本冷厉的神色就在这一瞬间突然转为狰狞,一把大力的挥开她的手,褚灵韵一时防备不及,被那药汁浇了满身,惶恐的连忙跪了下去。

皇帝的脸色一沉,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罗皇后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挥开要去搀扶她的梁嬷嬷,自己撑着下了地,在皇帝面前跪了下去道:“皇上,罗毅的事您要如何处置,今天您既然来了,就给臣妾一个痛明确的说法吧。之前您总说是要等他们回京再做定夺,现在那孩子人都没了,你索性就给臣妾一个痛快吧!”

罗毅一死,她要操纵罗国公府的打算就注定是要泡汤了,罗国公和世子和她都不是一条心,对她从来都是阳奉阴违,娘家不在她的操纵之下,她这个皇后坐着也觉得不安稳。

罗皇后是满腔的怒气,哪怕这会儿是当着皇帝的面也掩藏不住,居然大声的质问起来。

皇帝看着她风度尽失的狰狞嘴脸,先是愣了愣,随后也就被她带起了脾气,冷冷道:“要如何处置此事是朝廷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管好后宫的事情也就是了,不该问的别问。”

“对皇上来说是国事,可的对臣妾而言,真损却是臣妾的亲侄儿。”罗皇后道,半点也不退缩,她的目光灼灼而带着浓烈的恨意,“臣妾如今人都还没死呢,他们就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下杀手,皇上,此事若不能给罗家一个合理的解释,您又何以服众?又叫臣妾日后如何在自己的娘家人面前立足?”

罗皇后的质问掷地有声,声声泣血,明显就是在公然对皇帝施压。

若在以往也还罢了,这段时间皇帝自己也都烦心的事不少,见状便是冷冷一笑:“你还好意思跟朕要交代?要不是他罗毅好大喜功,会出了这样的祸事?楚州战备,折损朕的三千近卫营士兵,这笔账朕都还没有和他清算,你现在还有脸来跟朕要交代?”

皇帝说着就是怒然而起,抬手愤然一指远处楚州的方向。

罗皇后本来是想接着罗毅的死拿乔做文章,却不想皇帝会骤然翻脸还打了个她一个措手不及,立时就懵了,瘫在地上,眼泪都忘了流,只就难以置信道,“皇上您这是什么话?那孩子被人害了——”

“那也是他自找!”皇帝却不等她说完已经恨声打断,面目幽冷带了更加狰狞而疯狂的怒气道,“当初是你求着朕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还一再的跟朕保证他不会辜负朕的厚望,可是结果呢?他险些丢了朕的一座城池!如今朕还不曾追究他的过失,你却是连半点脸面都不要了,堂堂一国之母,就这样如市井泼妇一般的闹到朕的面前来了?罗氏,真是看在当年的结发之情的份上才不予追究,你当真是要为了此事将咱们彼此间的夫妻情分断掉吗?”

罗皇后震了震,张了张嘴,面色惨白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皇帝这话说的相当严重,非但不肯替罗毅主持公道,居然还险些要将她也跟着一并打沉下去?

心里蓦然升起一股浓厚的危机感,罗皇后的心头一颤,痴痴的开口道:“皇上——”

皇帝看一眼她哀戚的脸孔,到底还是惦念着几分旧时情分,冷冷的一甩袖道:“看在他的人已经身死的份上,他的罪责朕可以不予追究,但是你也好自为之吧!”

说着就已经大步往门外走去。

“皇上——”罗皇后回过神来,凄声嚷着就要扑过去抓他的袍角。

皇帝却是半分情面也不留的大步离开。

罗皇后一下子扑空,摔在地上,神情绝望的目送那一抹明黄袍角消失在门外刺目的阳光当中,心中惊惧不已,久久不曾回神。

褚灵韵走过去,和梁嬷嬷一起扶着她起来,眼底神色也是一片凄然道:“皇祖母,您要保重身子啊,皇祖父他这是在气头上,听说是因为长孙殿下的事烦了心,您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皇帝和罗皇后之间的这把年纪,早就没了什么恩爱之心,但是一直以来都互相敬重,几乎连脸都没红过,这一次他却这样不假辞色驳了罗皇后的脸面,罗皇后的心里越想便越是不安。

她干吞了两口唾沫,神色惶惶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褚灵韵看在眼里,眸光隐晦一闪,就对梁嬷嬷道,“嬷嬷你先在这里伺候着,我去偏殿换身衣裳,顺便叫他们再重新煎一碗药送过来。”

“郡主先去吧!”梁嬷嬷点头。

褚灵韵提着裙子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就又扭头看了眼这做富丽堂皇却略显空旷的大殿道:“这些天国公府里要办丧事,罗三小姐该是也不得空进宫来了,回头等这风头过来,皇祖母若是真心疼罗二老爷,多提携一下他的子嗣也就是个心意,可是祖母您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莫要再跟自己过不去了,唉!”

她说着,就是重重一叹转身走了出去。

听了她最后一句话,罗皇后萎靡的神色突然一震。

而旁边的梁嬷嬷却是浑身一抖,满脸忧色的张了张嘴,心里焦急却是没敢说什么。

罗皇后放在罗毅身上的指望落空,安乐郡主这分明就是火上浇油,撺掇她再去扶植罗毅的嫡子上位,这么闹下去,还有完没完?

只是这事情她虽是看穿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的。

褚灵韵从那寝殿出来,一面吩咐了紫絮去厨房再煎药,自己则是去了偏殿换衣裳,待到整理妥当了出来,才要转身往厨房的方向去——

抬头,却见延陵君带着药童从罗皇后的寝宫出来。

第004章 我未娶,她未嫁!

天人之姿,雅致风流!

就算是此时最不起眼的一身官服穿在他的身上,那眉目之间极盛的光彩也仍是将他整个人的气宇风度烘托到最佳。

延陵君目不斜视的从那殿中出来。

褚灵韵站在旁边院子的门下略一迟疑,终还是举步迎了上去,“延陵大人!”

延陵君的去路被拦,索性也就坦然停了下来。

他没说话,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寒暄都显得多余,别人不知道,他和褚灵韵双方却都十分清楚——

当日褚灵韵和苏霖大婚那日的计划被打乱本就是他推波助澜的手笔。

已经是公然树敌了,所以表面上的和气都是浪费力气。

他的神色极淡,唇角仿佛天然勾勒起的一个弧度不变,但是自始至终目光却都离的很远,根本就没往褚灵韵身上带。

褚灵韵没等到他接茬,心中尴尬之余就不觉的皱了眉头,最后还是定了定神主动开口道:“皇祖母的病情如何了?”

“该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给梁嬷嬷了。”延陵君道,明显是不耐烦和她在这里浪费时间,言罢就错过她继续往前走去。

竟然是和自己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褚灵韵的心里噌的就起了火,她的面色一厉,霍的扭头追着延陵君的背影看去,道:“你这么急着出宫,不会是为着去找褚浔阳的吧?”

说着就是幸灾乐祸的讽刺一笑:“她昨天刚闯了祸惹了陛下的不快,这个时候再要和外臣传出点什么闲话风流出来,倒也是不错的,许是就能将昨晚那事儿的风头给盖过去了!”

她虽然不知道昨夜那事的具体情由如何,但是从种种迹象显示,其中和褚浔阳必定是有莫大的关联在里头。

这会儿她出言激延陵君,其实还有一半的目的就是想套他的话,却是不想延陵君根本就没当回事,只就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去。

褚灵韵的目光微微一凝,突然就透出几分冷意来。

“她堂堂一个皇家郡主,年不到及笄就这样迫不及待的与人私相授受?”她也不气馁,却是拔高了音调冷冷一笑,目光直视延陵君的背影,字字狠厉:“如果我将此事秉承皇祖母知道,延陵大人觉得如何?”

她是不会到皇帝面前去自讨没趣,但是在罗皇后这里,却是红口白牙,什么事都在她掌握之中的。

延陵君的脚步顿住,果然是没再前行。

果然他还是舍不得让褚浔阳受此冲击的,心里妒火中烧之余,褚灵韵唇角翘起的弧度越发明显了起来,带了几分得色道,“只怕皇祖母的眼里是容不下这样的事情的!”

“我看安乐郡主你大概是搞错了。”延陵君道,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褚灵韵的心头压了一口气——

果然他还是时时处处都在替褚浔阳那死丫头打算的!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快意——

就算延陵君看上了她又如何?真正到了人前,他还不是要有所顾忌?连承认都不能!

这样想着她心里又不禁多了几分遗憾——

如果此刻褚浔阳她人在这里该有多好?听了延陵君当面的这番推诿,也是够那死丫头去伤怀失望的了!

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罢了!

延陵君这样的人,天生一副风流骨,若说是他会对褚浔阳那乖张丫头起了兴致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这样的人——

你能期待他有几分真心?

就连他随时随地展现出来的这一副面孔都是假的——

不过,就是玩玩罢了!

这样一想,褚灵韵的心里倒是略有几分平衡,这人不只是对她不屑一顾,他对褚浔阳同样也没几分真心。

说话间延陵君已经回头。

褚灵韵的嘴角噙一丝冷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要说私相授受这回事也只是我的事,暂时和浔阳郡主没多少关系。”然后就听他继续开口道:“而且我未娶她未嫁,就算是确有其事又怎样?”

褚灵韵怔了怔,脸色突然微微一白,脚下虚晃着往后退了一步。

他未娶她未嫁?

可是她褚灵韵已经嫁人了,不仅如此,还于众目睽睽之下闹出了惊天丑闻。

她一向自诩天之骄女高高在上,却是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得如此这般凄凉惨淡的下场。

延陵君的本意自然不会是为了和她逞口舌之快,但是毫无疑问,这两句话却恰是戳在了褚灵韵的痛处。

“你真的想娶她?”她喃喃的开口问道,一字一顿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延陵君漠然的移开视线,举步继续往前走去——

他和褚浔阳的事,犯不着向这么一个外人解释。

“上次你和那死丫头一起坏了我的事我都姑且没有和你计较,其中原因还需要——”褚灵韵道,快走一步绕到他面前。

这个人八面玲珑,又不是楞头青的无知小子,她会对他一再的宽容忍让,其中原因他会不清楚?

这些话,褚灵韵原也是顾及面子一直忍着不肯说的,此时终也还是忍不住的开了口。

她的神色恼怒怨恨,眸子里突然之间就弥漫了一层水汽上来。

“既然你都知道这其中原因也该看的清楚你我之间的立场。”延陵君面上的笑容经久不变,未等她说完就已经出言打断,“上一回的事我只是原物奉还,半点利息也没加,你要知道适可而止也就罢了,否则再要惹到她的跟前去——”

延陵君说着一顿,潋滟如水波浮动的眸子微微一闪,璀璨之间更是有种亦正亦邪叫人心悸不已的冷魅,“我不会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是郡主或是公主,你们跟我——是没什么原则道理可讲的!”

有人自诩君子要秉承着一份固有的为人处世的原则,可是这些与他却都是可立可废的。

褚灵韵看着他笑容泛起却冰凉一片的眼底,脚下冷不防又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这是在威胁我?”最后她道,听了笑话一样,话一出口,声音却转为怒不可遏的质问,“延陵君,你几次三番的与我作对我都对你一再忍让,我真当我就是怕了你不成?上一次的事是我替你瞒着,如果我将你参与设计陷害我的事告诉我父王知道,你信不信——”

“区区一个南河王府罢了!”延陵君一笑,漫不经心的再度打断她的话。

褚灵韵张了张嘴,愕然不已,还是下意识的脱口道,“你能平步青云走到今天这一步,又得了陛下的信任并不容易,难道你不知道,这要有我父王的一句话,你的前程和现在的一切就都没有了。”

延陵君在朝中没有根基,就算他有睿亲王这个后盾在,但是设计坑害皇室的名声这就是罪大恶极,就连睿亲王都不敢替他开脱。

延陵君只是看着她,但笑不语,似也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褚灵韵看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神情,越发觉得自己看不透他,按理说这个时候他是一定要想办法遮掩的,哪怕是强作镇定——

此时她仔细的观察注意了他的一举一动,却是未见任何的破绽。

他——

真的不怕?

还是料准了自己会一直替他隐瞒?

褚灵韵看着眼前这卓绝男子,出乎意料的却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凉。

“我不是危言耸听,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勉强定了定神,最后她还是继续开口说道,正色注视着延陵君的面孔。

延陵君只拿眼角的余光斜睨她一眼就已经漠然的移开视线,笃定道:“可惜——你是不会这么做的!”

褚灵韵闻言一时微愣,反应了好一会儿,心里突然跃跃欲试而生出几分雀跃之心。

“是。我不会这么做!”褚灵韵道,神色凄惶而略带苦涩的笑了笑,“我若是想要害你当时也就说了,又岂会等到今天?延陵大人,我——”

“你若是想要让苏霖提剑再打上门去一次,也不妨现在就去御前说说此事!”延陵君再度开口打断她的话,含笑道,“届时是一杯毒酒,三尺白绫?想必哪一样都会叫你悔不当初的!”

褚灵韵勃然变色。

延陵君却仍是不徐不缓的慢慢说道,“你自己做了丑事自是要不遗余力的遮丑的,安乐郡主,我早就提醒过你,阴谋估计这种东西,稍有不慎就会玩火自焚,你偏就不听。现在这人情也不用你来送我,你会隐瞒一切不提不过就是为了自保而已,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好,何必再当面说出来贻笑大方呢?”

褚灵韵这女人的心机深沉,她会为了置一时之气就把自己的丑事供认出来?

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苏皖或许会一时冲动不计后果,但是这样的事,褚灵韵是绝对不会做的。

褚灵韵咬紧了牙关,目光怨毒的看着她,再就一声不吭。

延陵君已经洒然一笑,带着深蓝扬长而去。

躲在不远处观望的两个丫头这才小心翼翼的摸过来,低声提醒道,“郡主,皇后娘娘的药该煎好了,现在还去厨房吗?”

褚灵韵的面目阴冷,一动不动的盯着前面那处洞开的宫门良久,忽然扭头狠狠的甩了紫维一记耳光。

她的力气很大,直接将紫维打了个踉跄,唇角当时就渗出血来。

紫维捧了脸,却是使劲低垂着脑袋,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褚灵韵也不说话,转身就朝小厨房的方向疾步行去。

紫絮胆战心惊又满是同情的快速扫了紫维一眼,然后就快步跟上她的步子。

紫维伤了脸自是不能再留在宫里招摇了,捂着脸忍着眼泪赶紧寻了个借口先行出宫去了。

罗皇后刚受了不小的打击,整个人都萎靡不振,褚灵韵耐着性子把煎好的药劝她喝了也没心思再待下去,就先起身告退。

软轿抬到宫门口,她都一直阴沉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