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琪枫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

“我不想忤逆你,也不想叫父亲伤心,所以你别逼我,不要让我做出那些不计后果的事情来。”褚琪枫道。

母子两个,背影相对,谁也没有再去执着于谁的表情。

“不要试图控制我的人生,也不要妄想操纵我的感情,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如果你再插手,我就不保证我后面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褚琪枫的声音很浅很淡,落在耳朵里,却有种叫人不能忽视的力度。

方氏的嘴唇动了动,看着他落在阳光下的侧影,满心满眼都是恐惧。

屋子里的气氛静谧的近乎可怕。

许久之后,外面夕阳的余晖已经大片大片的洒进了屋子里的地砖上。

褚琪枫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淡漠道:“母妃你身上带着伤,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说完就一撩袍角头也不回的大步走进了院子里。

“殿——”方氏下意识的追出去一步,最终却又在门口止了步子。

外面常嬷嬷备好了午膳,正满心喜悦的走进来,险些和褚琪枫撞了个满怀。

“郡王爷!”常嬷嬷含笑打招呼,可是瞧着他脸上冰雪封冻的表情,紧跟着就是舌头打结。

褚琪枫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一阵风一样的卷了出去。

常嬷嬷还是头次见他这样冷肃又杀气腾腾的表情,愕然站在原地半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抬头就看到门口扶着门框同样神情冷肃又凝满杀气的方氏。

这母子母子,仿佛一夕之间就一起疯魔了一样。

常嬷嬷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愁眉不展道:“娘娘,郡王爷怎么走了?不是说——”

方氏紧抿着唇角却是一声不吭,转身进了屋子,“我去后面抄佛经,别打扰我!”

说完也不等常嬷嬷反应就快步进了内室。

常嬷嬷在门口站了半天,最终也只是怅惘一叹。

——

褚琪枫从慈修庵出来,等在外面的蒋六看到他的神色都跟着吓了一跳,很是反应会儿一会儿才仓促道:“郡王爷!”

“下山吧!”褚琪枫道,直接越过他,攀上了马背。

一直到从山上下来,他的脸色都很不好,裹了一层寒冰一样。

褚浔阳陪着褚易安从宫里出来就一直跟他在书房看他处理公务。

褚易安本身就很内敛,哪怕是和褚浔阳一起都也话不多,但因为是疼爱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父亲,只要是和他在一起,褚浔阳就会觉得莫名安心。

以前是因为不想和其他姐妹之间做出太大的差别来,她也不常往父亲的身边凑,可是在经历了这一次的事情之后,心里就开始有了种隐隐的恐惧情绪。

尤其是这些失去过一次的亲人,总恨不能一直在眼前盯着看着,尤为的眷恋。

褚易安也不管她,由着她安静的坐在对面看着,一封一封有条不紊的处理公文。

这一路上褚浔阳和褚琪枫走的急,几乎是日夜兼程的赶路,没怎么休息。

褚浔阳托腮安静的陪着褚易安一起呆了会儿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褚易安的眉头皱了一下,起身找了件披风走过去,刚给她盖在了身上,外面褚琪枫就推门走了进来。

“父亲!”褚琪枫举步走进来。

“嗯!”褚易安颔首,淡淡问道:“什么事回来的?”

“就刚刚,从山上下来之后我顺便去了趟兵部。”褚琪枫道,迟疑了一下才又继续,“关于楚州那边新的官员的任命,陛下那里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霍罡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定是不会接这个差事了。”

“不用管他,他已经不堪大用了。”褚易安道,看了眼睡在旁边的褚浔阳,“先把你妹妹送回去吧,让她回锦画堂去好好休息。”

“嗯!”褚琪枫点头,用披风裹了褚浔阳,将她抱着出了门。

褚易安却没有马上就回去处理公文,而是捧着茶盏走到了窗前将窗子推开了一角,看着院子里一双儿女渐行渐远的身影默默的出神。

他的瞳色幽深,漆黑一片,带了很多深沉的叫人完全看不懂的情绪。

褚琪枫抱着褚浔阳从思懿居出来,他能感觉到身后父亲追随而来的目光,却是勉强自己一直没有回头,只抱着褚浔阳快步行走在花园里。

这些天褚浔阳一直忧思过重,自从去了楚州的那天起就基本很少合眼,延陵君出事以后她就用一个无坚不摧的外壳把自己伪装了起来,疯狂的布局报复,后来那边的局势稍稍稳定了,回来的路上又几乎马不停蹄。

再加上她之前大病一场的关系,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之内她的整个人都消瘦的厉害。

下巴尖尖,脸蛋只有巴掌大的那么一点,长长卷翘的睫毛打下来,眼底乌青明显。

褚琪枫抱着她几乎感觉不出多少重量的身体,心里就是酸涩的厉害。

“郡王爷!”青藤听闻了外面的脚步声,快步迎出来。

褚琪枫赶忙横过去一眼,禁止她出声。

青藤反应迅速的赶忙闭了嘴,尽量放轻了脚步声先一步进去手脚麻利的铺了床。

褚琪枫尽量小心的把褚浔阳放在了床上,又倾身过去,轻手轻脚的给她扯了被子盖上,刚要退过来给她掩被角的时候——

不经意的略一垂眸,却赫然对上褚浔阳睡意惺忪的眸子。

彼时已经是夜里,宫灯立在身后,将他的影子投射而下,将她纤瘦的大半个身子都挡住了。

有些昏暗的光线之下,她那双往常都是透彻明澈的眸子染了点云遮雾绕的朦胧之气。

其实真要说起来,褚浔阳的五官其实生的十分柔和,但她的身上却总有那么一种由内而发的刚烈之气,给一般人的感觉都是英气。

此时的夜色遮掩,像是完全彻底撕掉了她惯常的那层伪装。

这个女孩儿,纤弱而温柔,平和的眉眼,朦胧的神情,平日里张扬跋扈的外衣脱去,完完全全还原了她本来的样子。

这一面,才是最真实的她!

哪怕是延陵君自诩一步一步走进了她的心里,大概也不会发现——

平日里的张扬跋扈也好,刚烈狠厉也好,那层坚硬外壳下面裹着的——

这才是这个十五岁少女最真实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睡醒了还是没有,对上他的视线,褚浔阳就低低的唤了一声,“哥哥!”

褚琪枫荡了一下神,紧跟着下一刻已经将有些烦乱的心思收拾了起来。

“嗯!”他同样也低低的应了声,侧身做到床沿上,顺手给她把被角掖好。

“饿不饿?要不要我叫青藤给你弄点东西垫垫肚子你再睡?”褚琪枫道,微微的露出一个笑容。

连日奔波,褚浔阳这会儿的确是没什么精神,好像是一直回到了褚易安身边她才全身心的放松了下来。

这会儿也完全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想着好好的睡一觉。

她原是想要摇头的,但是瞧见褚琪枫眼下一样无法掩饰的乌青,心里突生愧疚,就撑着爬起来道:“哥哥陪我一起用么?”

“好!”褚琪枫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就扭头对青藤吩咐。

待到青藤应声退下去了,这屋子突然就沉寂成了一片,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兄妹两个竟然相对无言。

褚琪枫的心情不好,但他却掩饰的很好。

只是她的这种情绪太特殊,不需要用眼睛看,褚浔阳却是轻易的察觉到了。

“哥哥是为了我跟母妃吵架了吗?”垂眸暗暗提了口气,褚浔阳语气歉然的问道。

第072章 舍得吗?

“怎么这样问?”褚琪枫抬眸看她一眼,按在床上的手指动了动,最后却只是微笑着开口。

以往他们兄妹之间的相处向来随意,像是真的亲兄妹一样。

可是今天和方氏深谈了一次之后,就像是冥冥之中打破了某种禁,也许褚浔阳不知道,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是明显起了隔阂。

再看着她的时候,甚至会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若在往常,他定会忍不住的想要去摸她的头发,可是这一次,却是强行忍住了。

褚浔阳裹着被子,抱膝而做,亦是露出一个笑容,道:“哥哥其实你并不需要这样的,这些年母妃她也不容易,何况——”

她说着,顿了一下,才又微笑道:“也没什么事!”

就算换做是在前世,方氏会舍弃她而去救褚琪枫她也不会觉得不应该,更何况——

如今心里已然十分清楚,方氏和她之间半点关系也没有。

既然是这样,难道还要指望对方去为她拼命吗?

再者说来——

方氏救下了褚琪枫,她也同样对此心怀感激。

至于延陵君——

那便是她自己一个人的私事了。

方氏的事情,褚琪枫之前就一直保持缄默,但把那天他去昌州时候的大致情况一了解褚浔阳也马上就猜到了其中的前因后果。

除了方氏,没人能叫他三缄其口这般的讳莫如深。

在这件事上,褚琪枫也是无话可说,心中再如何的苦涩愤怒,最后也只是勉强挤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道:“先用膳吧,回家了,就一切都好了。”

“嗯!”褚浔阳点点头,起身去洗了脸,青藤就已经带了两个丫鬟过来把饭菜摆上了桌。

用完了晚膳褚琪枫也就先行离开。

不过他却没有回锦墨居,而是又转身折回了褚易安那里。

“父亲!”褚琪枫推门走了进去。

“嗯!”褚易安自案后抬头抬头,一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一边径自起身从案后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这一趟是我连累了浔阳,让父亲操心了。”褚琪枫道,面有愧色。

褚易安提前桌上的茶壶,动作缓慢的给自己倒杯水,却是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才突然问道“你睿皇叔的事,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十了!”褚琪枫道,立刻摆正了神色,目光晦暗而又有一线幽暗的冷光闪过。

他自袖子里掏出两封简信递给了褚易安。

褚易安就着灯光拆开大致的扫了一遍,唇角也跟着泛起一抹冰凉的笑意,道:“他倒真的敢想敢做!”

他随手除了桌上宫灯的灯罩,就着将两封信烧了。

火舌席卷,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本就刚毅的面孔完全看不清楚神情。

褚琪枫并未在意他的神色变化,只就冷冷说道:“当年帝京生变,陛下举家都在任上,睿皇叔一家却是损伤巨大,褚易简更是险些为此而丧命。之前也是我们疏忽大意了,其实真要细说起来,他会为此怀恨也在情理之中。”

关于当年褚沛做下的那些事,褚易安是不予评论的。

“时过境迁,具体的证据是不容易拿到的了,不过若要伪造一些差不多的出来,我也有足够把握。”褚琪枫于是也不等他表态就又继续说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和他们之间也无需讲求什么道义了。”

“不!”褚易安用力的抿了下唇角,却是拒绝道:“先不要这样的动作,南华方面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不日就会有议和的国书呈送过来,届时南华皇帝必定得要派出使团前来处理有关议和的具体事宜。要想把水搅浑,留着他还有用!”

“父亲你是说——”褚琪枫略略屏住呼吸。

“这些年他隐藏的如此之深,可见是个足够有耐心也足够有耐力的人,这一次栽在这里,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有南华人入朝,这绝对是个绝佳的机会,我不信他会全无动作。”褚易安道。

“可是——”褚琪枫却是犹豫,“我是可以忍,就怕是浔阳那里她会有所动作!”

若在以往,褚浔阳和他们父子绝对是一条心的,可是现在出了延陵君的事,褚琪枫却是全部没了把握。

褚易安的目光沉了沉,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褚琪枫看着他的脸色,虽然表情表情之间全无变化,心里却是隐隐的忐忑了起来。

果然,褚易安沉默了一阵就重又抬眸看向他道:“你妹妹的事,我之前就曾经说过不让你插手,也许你会觉得是我太过纵容她了,这样未必就是对她好,可是——”

他的话到一半就突然打住,唇角紧绷成了一条直线,思忖了片刻,这才似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的开口道:“既然是她自己定了心意了,这件事我也打算成全她,她这个年纪也是女大不中留了。”

虽然早就料定了褚易安在此事上的态度,可是现在听他亲口说出来,褚琪枫的心口还是猛地一缩,掠过一丝压抑的疼痛来。

“父亲!”褚琪枫开口,竭力的让自己的表情维持正常,“我知道现在咱们朝中步步危机,而且经此一事,浔阳也是处于风尖浪口上了,可是南华国中的情况也并不比我们这里要好上多少,就这样将她送到千里之外——万一那边会有什么事,你跟我也都无法顾及的到。”

“既然两处都是凶险,那么叫她呆在哪里还有什么区别?”褚易安却是说道。

他的视线移开,落在远处的窗纸上。

外面的夜色弥漫,漆黑一片,他的目光却沉的深远,带着一种极强的穿透力,一半凛冽一半肃杀,唇角弯起的弧度带着明显的冰冷的讽刺。

“你只管去把你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就好,这才是对她最大的保障。”褚易安道:“而且叫她远远的避开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褚易安的决定,既然说出口,那就基本是无法变更的了。

褚琪枫就只觉得心里发苦,却也没有违背他的意思,只就轻声的询问道:“南华离着这里山高路远,又分属两国,浔阳一旦离开,就真的有可能是死生不复相见了,父亲您——舍得吗?”

舍得吗?自是不舍的!

如果说他当初抱了褚浔阳回来,并且不遗余力的宠爱她保护她都是因为梁汐的缘故,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两人之间的父女之情却已然成真。

若论舍与不舍,做出这样的决定,也许最为艰难的就是他自己。

可是——

没有什么会比女儿的性命更重要了。

“舍与不舍,如今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深吸一口气,褚易安道。

他起身,走过去推开了窗子,将手里的半杯水泼了出去,重新抬手去拉窗户的时候手指却是定个在窗棂上,久久未动分毫。

“琪枫——”半晌,他再开口,声音就带了几分略显疲惫的沙哑。

他没有回头,褚琪枫也看不到他脸上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强硬道:“不要觉得是我偏心,而是——有些债是注定了要欠下的,而更有一些又是我不得已需要去偿还的。既然她自己愿意,那就让她走吧!”

延陵君曾对他许诺会用性命去护褚浔阳的安全,并且他以实际行动做了最好的证明。

最主要——

褚浔阳已然也是把对方放在了心里,看在了眼中了。

她的身世,本身就是一个禁忌,以前是觉得一定要将她留在自己的羽翼庇护之下才是最妥当的,而现在看来——

或者让她远远的避开,远离了这个是非之所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褚琪枫用力的抿着唇角,压在桌上的那只手已经用力的捏成了拳头,有些话,忍不住的想要破口而出,可最终却也只能作罢。

“是!既然父亲都已经打算好了,我定会竭力配合您。”最后,褚琪枫道。

他站起来,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走到褚易安的身边去,“陛下中了毒,命在旦夕,褚易简一旦出手,必定不遗余力,而且——怕是会冲着咱们来的,这一点一定要早做防范。”

“褚琪枫的资历虽然尚浅,但也是筹谋已久,必定也不会甘心功亏一篑,先看着他们双方面的动作,我们再出招也不迟。”褚易安道,用力的带上窗子,这才重新回头看过来。

“是!”褚琪枫恭敬说道,对他拱手一礼,“父亲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嗯!”褚易安点头,目送了他离开。

褚琪枫是个极为聪慧的孩子,有些事即使没人对他言明,但是只凭蛛丝马迹,相信他的心里也多少会有一个定论。

即使知道褚浔阳和他不是亲兄妹,也一再的袒护,曾经两个孩子都小的时候不觉得怎样,可他到底是过来人,只在旁边看着这一双小儿女的想出姿态心里就已经有数——

褚浔阳对褚琪枫是单纯的兄妹之情,可褚琪枫——

即使情绪掩藏的再好,也总有心事外露的时候。

和延陵君比起来,不是褚琪枫做的不够好,甚至于仅凭他和褚浔阳之间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情谊,那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可是这样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了要是这样的结局。

看着儿子步履匆匆离开的背影,褚易安就用力的闭了下眼。

有些感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可哪怕是感同身受,也哪怕是再如何的自私自利,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是这样的决定。

——

接下来的几天,褚浔阳都一直深居简出,对外谢客不理。

褚月宁听说她在楚州遇险特意回娘家来看她,都被青藤挡在了门外。

如此风平浪静的又过了四天,霍倾儿第三次被拒之门外的时候已经不仅仅是沮丧,甚至莫名带了几分不安。

“小姐,听说月宁郡主特意回来都没见到浔阳郡主的面,这段时间到处都没有延陵大人消息,外面一度有传言,说是延陵大人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了。”她身边婢女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郡主怕是真的不会答应出来见您了,您还是想想别的法子了。”

“就是因为这样,我也才更想要见她一面。”霍倾儿道,还是有些不情愿的又回头看了眼身后东宫的大门。

不过她和褚浔阳相交又不是一两天了,很明白对方的性情——

她既然是说了不见,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见自己的。

这样想着,她便是怅惘一叹,扶着丫鬟的手刚要上车,前面却见桔红驾着一辆马车从巷子外头进来。

霍家的车夫赶忙往后避开。

马车在东宫门前停下来,桔红跳下车,后面却是褚浔阳弯身走了出来。

“浔阳妹妹!”霍倾儿大喜过望,赶忙迎上去一步。

褚浔阳循声抬头,看见对方满带着欣喜的笑脸眉头就是不耐烦的皱了一下。

而霍倾儿已经走过来,探手就要来扯她的衣袖,“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今天又白来一趟,见不到你,正准备回去呢!”

褚浔阳不动声色避开她的手,绕开她,就朝大门的方向走去,一边道:“有话进去说吧!”

霍倾儿能够感觉到她的疏离,脸上笑容一僵,就先是怔愣了一下。

褚浔阳能够预见她的表情,可却是头也每回的快步进了门——

她虽然不会把霍罡欠下的债算在霍倾儿的身上,但是两家人的立场已变,那么她和霍倾儿之间也就再不可能维持当年那样的情分了。就算现在她不觉得膈应,一旦有朝一日正式撕破脸了,霍倾儿也不会死赖着继续往上贴。

既然是注定早晚都要反目的,那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早来一天是一天。

霍倾儿满心的困惑,但是想着家里霍罡的情况不好也就由不得多想,转身也快步跟了进去。

褚浔阳也没像往常一样带她去锦画堂,只在正厅坐了下来。

下人上了茶,她端起茶碗坐在主位上慢慢的啜了一口。

霍倾儿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对方身居高位完全一副君临天下一般的架势,忽而就觉得这场面陌生的厉害。

莫名的,就有些畏惧了起来。

“郡主!”开口的时候她不觉的就改了称呼,尽量的斟酌用词道:“前几天听说你出事,没有什么大的妨碍吧,我看你——”

“直接说正事吧,我马上还有别的事。”褚浔阳道,没等她说完已经面无表情的打断。

“我——”霍倾儿愣了一愣,越发觉得局促了起来。

她实在是有些弄不明白眼前的状况,褚浔阳这前后不过才出了一趟门,现在对她的态度就判若两人。

这样冷若冰霜又气势惊人的褚浔阳她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可那个时候她都是冲着别的人,一旦今天这对象变成了自己,就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不说算了,青藤,送客!”褚浔阳也不想再和她耗下去,直接放下茶碗就要起身。

“我父亲病了,这几日一直高烧不退,昨天都已经起不来床了,请了几位太医都束手无策,大概就只有陈老太医才有办法了。”霍倾儿终于鼓足了勇气,神色焦躁的不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又转身看向褚浔阳,迫切道:“陈老的脾气古怪,一般人请不动他,浔阳,我知道你和他府上走的近,你能不能?”

“我帮不了你!”褚浔阳却是没等她说完已经冷声打断了她的话,起身就要往后院走。

霍倾儿被她这样冷冰冰的语气吓了一跳,一时反应不及就狠狠的愣了一下。

褚浔阳的性子虽然不算温和,但一直都是大方守礼,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对方这样冷冰冰的样子。

“浔阳妹妹!”反应过来,霍倾儿赶忙追上去一步,面色略带了几分苍白,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我——”

“跟你没关系!”褚浔阳道,这一天的脾气看上去是差的有些离谱,几乎是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只就冷讽的一勾唇角,“你来我这里,霍夫人并不知道吧?别说我不会帮你去陈老那里讨人情,就算我真的给你把他请动了——”

她的话到一半,语气突然毫无征兆的转为森凉,看着霍倾儿的眼睛,那目光之中有一簇火光燃烧,看上去竟是带了几分邪气的。

霍倾儿的手一抖,几乎是下意识的少松开她的袖子后退一步。

褚浔阳这才又冷嗤一声道:“你回去问问霍夫人,她到底敢不敢用!”

就冲着霍罡对延陵君做的事,还想请陈赓年去给他看病?怕是一旦让陈赓年近了他的身,再就真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褚浔阳说完,就再也没多看霍倾儿一眼,直接进了后面。

霍倾儿茫然的站在原地,捏着手里帕子,精神却是一再的恍惚——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一夕之间这是怎么了,

褚浔阳已经压抑了半天的脾气,她是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就事论事,霍罡做的事情和霍倾儿无关,这才克制住了甩袖走人的冲动。

霍倾儿的脸色略有几分苍白,褚浔阳却是已经懒得多说,直接转身进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