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褚浔阳拍了拍裙子,又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褚琪枫没再挽留,只站在原地目送。

褚浔阳推门走了出去,待到隔着窗户看到她的影子拐出了院门,褚琪枫也跟着推门出来。

“郡王爷?”蒋六大为意外,“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你不用跟着了,我去去就回!”褚琪枫道,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院子,拐了个弯,却又再度折回了方氏落脚的小院。

——

褚浔阳从褚琪枫处出来,也没回锦画堂,而是去了褚易安的书房。

在院子里遇到曾奇。

曾奇见到她,却是一反常态,赶忙迎了上来,低声道:“郡主是来见主上的吗?”

“嗯!”褚浔阳点头,越过他往院子里看去。

那里面,无论是正房还是书房都是一片暗色,一点光亮也没有。

“殿下身体不适,已经歇了!”曾奇说道,面有难色。

这种情况下,褚易安或许真睡了,但也或许——

是去了那间密室吧!

想着父亲此刻会有的心情,褚浔阳就是怅惘的一声叹息,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

说完也就不再为难曾奇,转身离开。

曾奇站在院子门口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脑子里却是晕乎乎的——

方氏那女人既然已经浮出水面了,那么她的心思就不难掌握,这么一来,褚琪枫和褚浔阳的身份调个儿就是一定的了。

可如果这小郡主真的和金煌长公主无关的话,那两人的样貌上又何来相似之处?

心里疑团重重,曾奇一时间也是脑中混沌,举棋不定,想了半天都不得其解,便是摇着头离开了。

褚浔阳只身往自己锦画堂的方向走,其实过去思懿居的时候她就知道未必能够见到褚易安,所以这会儿吃了闭门羹倒也不见得多少失落。

这一天,阖府上下都分外的安静,花园里隐隐可闻虫鸣鸟语之声,听起来倒是惬意自在的很。

褚浔阳一个人慢悠悠的走着,行至半路,突然想到了什么,脚下就转了个弯儿,斜穿过花园,从后门走了出去。

下旬时节,月色本就稀疏,再被两侧高耸的围墙一遮,巷子里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褚浔阳刚往门廊底下一站,旁边一侧的石狮子后面就有人打着呵欠施施然晃了出来。

延陵君面上神情倦怠,却是丝毫不损他那随处都雅致风流的气韵,一面舒活着筋骨一面道:“你若再不出来,我可就要回去了!”

褚浔阳快步下了台阶,用手指蹭掉他眼角打呵欠时溅出来的泪花,忍俊不禁道:“又不是我约的你来,何况这也才入夜没多久,你还好意思抱怨吗?”

“我再抱怨,也好过有些人没有良心!”延陵君道,长臂一揽,勾住她的腰身将她带到一边石狮子的暗影里。

他的后背闲闲的靠在石狮子的一侧,俯首就去咬褚浔阳的鼻尖,一面不悦的抱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从宫里出来也不知道找人给我报个平安,让我半夜等在这里,却是连抱怨两句都不成,你说你是不是没有良心?”

褚浔阳憋着笑,并没有躲避。

延陵君的唇落下来,在她鼻尖上啄了一下。

夜里的风,有些凉,他扯开了轻裘将褚浔阳包裹进去。

褚浔阳靠在他怀里,只拿手指在他衣领绲边的图腾上面轻轻的描摹。

她不说话,延陵君也一直没有主动开口询问。

两个人就那样互相偎依,包裹在同一件轻裘底下,感受着丝丝暖意融入肺腑,隔绝了这夜色间所有寒凉的气息。

“怎么了?还是不高兴?”过了许久之后,延陵君才抬起手来,以手指轻蹭了下她的脸颊。

褚浔阳仰起头,朝他看过去,抿了抿唇角,却是突然说道:“我们去喝酒吧?”

延陵君略一怔愣,随后就忍不住朗声笑了出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在你面前算是秀色可餐了,你却偏偏对着我还要借酒消愁?”延陵君道,那语气听来颇为怅惘,垂眸看下来。

褚浔阳听着他大言不惭的话,白了他一眼,举步往旁边走了两步,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又再沉默了下来。

延陵君跟过来,又从背后圈她入怀,把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里,却是再度沉默了下来。

皇帝虽然暂时没有追究他们,但也绝对是不会轻易放心的,所以这会儿周围必定还会有他的眼线。

思及此处,褚浔阳就是心中一凛,拉过他的手,转身朝他看过去道:“今天的事,没有牵累到你吧?你这样子跑过来——”

“没事,他又动不得我!”延陵君道,无所谓的打断她的话。

有他的真实身份在,只就一般的事情上面,皇帝的确是奈何不得他。

褚浔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延陵君见她一直都是这样心事重重的模样,不得已,还是只能先行开了口。

他往旁边石狮子的底座上面寻了块地方坐下,又将褚浔阳抱坐在腿上,用轻裘裹了,然后才把下巴抵在她肩头道:“白天宫里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是因为你身世的问题?”

提起这个话题,褚浔阳的心情就是自然的低落。

她抬手抱住了延陵君的脖子,靠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才道:“原来事情远比我想象中的复杂,可能很快的,这朝中就要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波了。”

“嗯?”白天御书房里的事皇帝封锁极严,延陵君那里隐约得到的消息是有关方氏的,所以这会儿还是有些好奇的。

褚浔阳苦笑了一声,便是直言不讳的说道:“我原来是以为只有我的身世有问题,却原来还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就连哥哥——哥哥他也不是父亲的儿子。还记得我那时候和你提过的,大荣亡国的那一段历史吗?当年父亲是从攻打浔阳城的战场上带回了我和哥哥,而就目前来看,哥哥便是当年大荣金煌长公主留下的遗孤。早些年的时候,父亲和她之间的关系有些特殊,而这么多年了,方氏一直都用我在作掩护,她的目的——可能是卷土重来,想要借由父亲这里做突破口,而在打着光复大荣的主意了。”

如果只是褚浔阳或是褚琪枫的身世问题,那问题还算简单。

显然这样的事实也是明显超出延陵君的意料之外了。

他不由的倒抽一口气,并没有马上做声。

褚浔阳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苦恼的继续说道:“以前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才是异类,最起码父亲膝下还有哥哥在,可是现在——我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他了。他倾尽所有养育了我和哥哥十五年,我们却间接害死了他唯一的儿子,甚至于——在我和哥哥的身世上还不明不白的诓骗了他整整十五年。我想——或许从今天开始,我和他之间的父女情分就要走到头儿了。”

话到最后,褚浔阳便是自嘲的一声苦笑。

她先是短促的笑了一声,但是越想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就越发觉得这事情有趣,后面就有些哭笑不得起来,皱着一张脸道:“最可笑的是,我原来还只以为我的身份见不得人,可是现在——我居然连我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了!”

她会这样无所顾忌的对自己坦白这些事,恰是说明在她心里,已经完全的将他容下了。

这一刻,延陵君首先考虑到的却不是一旦卷进这件事里会有多少的麻烦,心里反而是一阵得意。

他的手扣紧她的腰,轻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褚浔阳的心中微微一动,这才重新抬起头来去看他的脸。

这巷子里的光线昏暗,唯有东宫后门的门廊底下挂着两盏灯笼,有些朦胧不明的光线笼罩下来,将那男子面上散漫的神情渲染的多了几分慵懒。

褚浔阳抬手,以手指轻轻描摹他眉眼的轮廓,兀自沉默了片刻方才抿抿唇道:“真的没有关系吗?西越这里,我现在却是注定呆不长久了。如果有朝一日,得要离开,就算你不介意,可是你的家族高门显赫,试想他们可会容你娶我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

延陵君身上背负的往事和责任也有很多,纵使现在他因为某些愿意,一直都还保持着置身事外的姿态——

只要荣显扬还在南华朝中一日,他都迟早要回归到他本身的生活里面去的。

他对她,从来都无所求。

所以哪怕是今天这样变故突生,褚浔阳也都不曾怀疑,他会就这样抛下她。

可是这样一来,却是她将要给他制造出更大的压力和负担。

“也许你也可以效仿父亲这些年来待金煌长公主那样?只把你身边的位置留给我,可是那一条路走过来是何等艰辛,不仅要顶住来着你的家族亲人的压力,还要接受世人的议论和嘲讽,稍有不慎,你就会变成一个不忠不孝之人,被人唾弃。”褚浔阳道,语气轻缓,一直带着半顽虐的姿态,“延陵,这样的一条路,你敢去走吗?我如今身无长物,我是不怕担那红颜祸水的名声,可是你——哪怕你也不在乎,你又要将你的父母亲人置于何地?”

哪怕一夕之间沦为一介来历不明的孤女,可是这么多年置身云端的生活已经养成了她那样骄傲的秉性脾气,眼里不容沙。

延陵君还要她的话,那么他们之间,她就绝对容不下别人。

他为她保留正妻之位?而她,从此便只能是一道隐没在人后的影子。

“芯宝,别说这样的话!”延陵君阻断她的话,眼中一直轻曼的笑意隐去,莫名就带了几分沉痛,他的唇蹭过她的鬓角,语气急切而又肯定,“我这一生认定了,你赖定了你。我不会走你父亲的老路,也不会让你受任何的委屈。我要娶你就是十里红妆盛世花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此生明媒正娶唯一的妻子。我要娶的人是你,从来就不是你的身份地位。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否则下一次——我是真的要生气的。”

褚浔阳身上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如若他真的有心如褚易安那般瞒天过海将她带在身边,哪怕他为她保留正妻之位不娶,也哪怕他就只要她一个女人在身边——

这也已经注定他会永远的失去她了。

她的骄傲,不会容许她委身与人做妾,她是断不会以那样的身份留在他的身边。

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实则就是已经做好了此去天涯的准备。

而他——

只要想到这一重可能就已经忍不住的胆战心惊。

她是什么都不怕,可是——

他却害怕!

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竟会懦弱至此,只要想到有朝一日,或许会有失去她的那种可能就会惶恐不已。

他说是会生气,眼睛里却是不见丝毫的怒意,反而慌乱的有些无措。

褚浔阳看着他,一天之中大起大落了几次的心境就在这一刻趋于无限的安宁。

“你生气了,会怎样?”她抬起双臂,抱住他的脖子,拿鼻尖去蹭他的鼻尖。

延陵君被她腻着,就是有再大的脾气也在顷刻间消散无踪。

他就势吻了吻她翘起的唇角,然后才刻意冷了语气道:“那我便不准你再管这东宫父子俩的闲事,直接绑了你走!”

他却连她后面的打算都看穿了。

不仅如此,而且是在明显知道她是在玩火的前提下,还打算推波助澜的成全和纵容。

褚浔阳的鼻子一酸,这一日之间的人生变故,她是到了这一刻才终于完全的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委屈的有点想哭。

延陵君见她吸鼻子,唯恐她会真的落泪,就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正色问道:“说正事吧,这件事的后续你打算怎么办?”

“褚琪炎肯定不会放过机会,但凡是发现了任何的蛛丝马迹,就一定会着手去查的,事情败露,就只是时间问题。而方氏那边,那女人的心思我拿不准,也不知道她后面会出什么招,更是不得不防的。”褚浔阳深吸一口气,也暂时抛开自己的小情绪,神色肃穆道:“与其这样提心吊胆的等着别人去把真相揭露出来再见招拆招,我倒是宁肯自己亲自添一把柴,直接把这把火烧起来来的干脆!”

“嗯!”延陵君模棱两可的略一点头,并不就此发表意见,只道:“具体呢?”

“我已经做了!”褚浔阳道,提及此事,便是眸子一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方氏她不是不喜欢我吗?那便索性彻底结仇,逼她出手好了,横竖早晚也就都只有这么一件事,早点了结了,大家清净。”

她说着,就又勾着唇角笑看延陵君,“父亲和哥哥那里都不指望了,从今天开始,我的身家性命就全都交给你了,到时候我要是入了大狱,你就准备去劫法场吧。”

就算她肯于担下这件事,但是想要把整个东宫撇清了开去,也都还得要从长计议。

可是不管怎样,想要保得整个东宫安稳无虞,一旦她的身上真要被坐实了这个前朝余孽的罪名,那么——

她与东宫之间就必定是要一刀两断了。

延陵君自是知道她要做下这样的决定何其艰难,就又摸了摸她的后脑道:“真的决定了?”

褚浔阳歪着脖子看他,反问道:“就算失去了父亲的欢心和宠爱,我还有你,是不是?”

“嗯,你还有我!”延陵君于是就笑了,双手揽了她,将她拢到怀里轻轻的抱着,这才在她头顶轻声的叹息,“我只是不想你难过,你不是很在意他们的吗?这样的舍弃和放弃,难道不觉得痛吗?”

“我只是——”褚浔阳道,手指绕着他的一缕发丝,停顿片刻才道:“不能那么自私!”

前世的时候,他们都在不遗余力的护她周全。

如果历史重演,她却在这个时候抽身而退——

那么这重来一次的生命又有何意义?

“相较于失去他们,我宁愿就这样的舍弃和放弃,因为我知道,如果今天,但凡是我慢了一步,哥哥他就会代替我抢先跨出去那一步。”想着前世种种,褚浔阳的心境便是平静的有些超乎了想象,她的语气很慢,说着这样惊心动魄的故事,唇角却意外噙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延陵,他真的会那么做的!现在,我们两个当中到底谁才是金煌长公主的遗孤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么久了,我早就早就不在乎我的生身父母是谁了,可是哥哥他却是我永远的哥哥,永远的亲人。我不能那么自私,看着他去承担这一切。如果我们之间就注定了只能活一个,那个人,也应该是他!”

曾经那些最痛苦的记忆,到了这一刻却也变得弥足珍贵。

如果她和父亲还有哥哥的之间的缘分就要终止此处,那么就该庆幸,她还有那样深刻的回忆可供凭吊。

曾经,她惧怕回忆。

可是现在——

重新融入了现世的生活里来了,反而是将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往全部放下了。

所谓人生,一个人但凡还活着,就应该往前看的,不是吗?

“我不怕死!”褚浔阳道,她的眸子异常明亮,而带这样一种异常坚定的信念,字字清晰道:“我跟你说过,我最怕的,是一生都好活在对他们的亏欠和悔恨当中。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今天此时暂时搪塞了过去,难保将来不会再被掀出来,到时候父亲他就是再艰难,也一定要在我和哥哥之间做出取舍。若在今天之前,我或许会只觉得对不起哥哥,可是今天之后,我已经明白了,其实哥哥才是他真心想要保护的人。那个女人,是父亲心里记挂了一生都放不下的包袱,如果我一直的保持沉默,最终让他保全我而放弃了哥哥——”

褚浔阳的话只到一半,心里就阻塞的再难继续。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呼吸,然后抬头看向延陵君的面孔。

那男子的目光温和,用一种专注视线静默的回望她。

“如果我让他做错了选择,而叫他将来到了九泉之下都无法面对那个女人——那样的情形,我根本就不敢去想象。延陵,那种心情,你能明白的,是吗?”褚浔阳道,目光之中带着一种迫切的渴望。

“是啊,我明白,我全都明白!”延陵君笑道,指尖拂过她的鬓角——

因为我也这样的爱着你,所以我明白,有些人,注定了会是存留于心上一辈子的债,哪怕生死都分割不了。

他俯首下去,亲吻她的额头,语意温柔含笑,“既然是不想平白无故去承他们的情,那便算了。反正你还有我,今天以后,你从他们那里失去的份儿,我这里都全部补给你,好不好?”

“你要怎么补?”褚浔阳靠在他怀里,扬眉笑问。

延陵君笑了笑,却是不置可否,抬手将她狠狠的揉入怀中,然后故作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是不知道一年来我有多讨厌那两个人的存在,现在好了,再不用看那两人的脸色过日子了!”

他说的愤愤,虽然只是调侃,但那种咬牙切齿的味道还是十分分明,后槽牙磨得咯咯响。

褚浔阳停在耳朵里,忍不住就破涕为笑。

她靠在他怀里,仰头去看他的脸,故意道:“我的脾气不好,性子也不好,以前父亲和哥哥都不同我计较的。”

延陵君垂眸看下来,对上她顽皮含笑的眸子,便是深有同感的感慨道:“是啊,他们把你给养歪了,现在却半途撒手不管,转手将你抛给了我,那我岂不是很吃亏?”

夜色冷寂,却在某处的角落里晕染出一片融融暖意。

而彼时方氏的屋子里,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局面。

褚琪枫去而复返,她大为意外,怔怔的坐在桌旁忘了动作。

褚琪枫反手关了门,却是单刀直入,一句废话也没有的骤然发问,“你对浔阳的态度不会是没有原因的,她不可能会招惹到你,那么问题就只可能是出在她的出身上面。既然你也已经承认了我的身世,那么现在——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了,浔阳的生身父母究竟是什么人,竟能惹你如此记恨?”

第007章 狐媚惑主?

“浔阳的生身父母,到底是什么人?”褚琪枫问道。

这件事,是迟早都要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只是方氏没有想到的是,率先来质问她的,会是褚琪枫,而不是褚浔阳。

她的目光略略一闪,就往旁边移开了视线,淡声道:“这些都和小殿下你没有关系,殿下就只管去做好您自己的事情就是!”

对她的这个态度,褚琪枫是早就料想到了,闻言也不过分逼她,紧跟着却是话锋一转,道:“总归她不会是我的亲妹妹,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方氏不语,算作默认。

褚琪枫站在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方氏的心里却是分外紧张,唯恐他就一直抓着这个问题纠缠,心中在飞快的权衡对策。

不想褚琪枫只静默的站了片刻,却是再一句话也没多问,转身就走。

方氏大为意外,瞬时愣在了那里。

她是玩也不会想到褚琪枫竟然就这么妥协了,只是心里才刚松一口气,紧跟着略一回味他最后的那句话,顿时就又心惊肉跳了起来。

“小殿下!”方氏慌乱的站起来,两步追过去,挡在了门边,抬头,用一种晦暗又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质道:“你方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褚琪枫却是不答反问,只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方氏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眼中神色连着变了数变,最后才有些急切的开口道:“你曾经说过的,就只当她是妹妹,对她就只有兄妹之情的!”

“我跟她,本就不是兄妹,又哪里来的什么兄妹之情?”褚琪枫听了笑话一样,讽刺的笑了出来。

他看着方氏,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讽刺意味。

方氏自知上当,一时间竟是完全的无言以对。

“她明明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你却放心将她放在我身边整整十五年,当初你是怎么想的,我已经不想计较了,可这事情既然是你做出来的,现在难道还要反悔不成?”褚琪枫道,言辞犀利,竟是很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在里头。

方氏被他堵的哑口无言。

当初她放褚浔阳在褚琪枫身边,的确是别有居心,却是怎么也不曾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了今天的这一步。

现在再回头想想,才是后悔不已——

是啊,当初她怎么就能那么放心,居然没有想到这一重?

日久生情?

但很显然,悔之晚矣,此时此刻,这局面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掌控之外。

“殿下!”方氏的心中慌乱不已,有些失控的大声道:“那个小贱人到底是给你吃了什么药,竟然将你蛊惑至此?现在你心里分明就已经十分清楚自己肩上担负的责任,在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怎么对得起公主殿下的在天之灵?”

在听得方氏口出秽言的时候,褚琪枫眉头就是下意识的皱了一下。

“现在这些所谓我母亲的遗命,也不过是你口说无凭。”褚琪枫道,目光冰凉的看着他,他眼睛里那种陌生而冷酷的东西,看的方氏频频皱眉。

“你怎么能这样说?”方氏道。

以前的褚琪枫,太过淡泊,又太过温和了,她是一直都希望褚琪枫能成为这样的人,可是现在如愿以偿的时候,却发现他这种冷酷又强硬的态度竟然第一个就是对着自己的。

方氏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竟是有些莫不清楚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

“我怎么就不能这样说了?”褚琪枫反问,“我虽然无缘和母亲相处,但就只冲着她最后守城殉国的壮举来看,也可知道她是个气魄惊人的大气女子,我不相信她会做出用一个无辜的婴孩去做我挡箭牌这样的事情。如果你一定要拿我母亲的遗命来压我,那么今时今日,你就当着我的面把话都说清楚了。只要你能说服我相信,这一切都是我母亲的意思,那我自当是满足她的遗愿,一切都按照她预期当中那样的去做。”

方氏当场就被他给问住了,眼神闪躲着不知道该是如何作答。

“到底是你自作主张,还是这一切真是我母亲的意思?”褚琪枫却管她,仍是冷声逼问。

“褚氏一族,是害的你家国破人亡的仇人!”最后,方氏就只能这样说道。

“所以呢?”褚琪枫面上情绪没有分毫波动的看着她,讽刺道:“褚氏亡了大荣,所以我就要从他们手里把梁氏曾经丢掉的江山抢回来,而当初是父亲亲自下令射杀了我母亲,那么今时今日——我是不是也该举起屠刀,取了他的项上人头,替我母亲报仇雪恨?”

方氏脸上的表情尴尬不已,提起褚易安,就只觉得心虚。

她再度往旁边别过了头去,压抑着情绪,小声道:“他是不得已,何况又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他——不一样!”

“呵——”褚琪枫也不和她去分辩什么,负手而立,仰头看着房梁洒然一笑道:“果然恩怨情仇还是得要因人而异的,父亲他身为人子,当初没能阻止的了褚沛灭我大荣,他是有情可原的。那么浔阳呢?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逼的你要这样不留余地的对她下手?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她的父母犯了什么滔天的罪行,叫你连一个不谙世事的她都一并给记恨上了?”

只听他的前半段话,方氏就只觉得心虚,但是一听后面他又把话题引到了褚浔阳的身上,立刻就又怒不可遏。

“说来说去,小殿下你还是想要维护她?”方氏愤愤说道。

“你不想我维护她,那么就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出来。”褚琪枫道,寸步不让。

“我——”方氏张了张嘴,有些话几乎是要脱口而出了,可是看着褚琪枫脸上冷漠的神采,就又立刻醒过味儿来——

褚琪枫和褚浔阳兄妹这些年来朝夕相处,那感情绝非一般。

褚琪枫的话是这么说,可是自己坦白了以后,对方若是再要反悔,那也是不无可能的。

“红颜祸水!”最后,方氏就只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来,“早知道将她留在世上,她会乱了你的心,我当初就不该一念之仁的留着她!”

“一念之仁?”褚琪枫闻言,便是摇头讽笑出声,“可别说这么大义凛然的话,你利用浔阳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替我挡灾的不是吗?而且你也被再说什么要马上杀了她之类的话来恐吓我了,只要那皇位上面坐着的人,一日还是褚沛,只要一切还都没有完全的尘埃落定,你就都是怎么也不会动她的。”

方氏放下的那些狠话,都不过只是义气之言。

她原也不过就是为了逼着褚琪枫妥协的,却没有想到褚琪枫根本就从一开始就没有上当。

“殿下,此中利害关系,我也都与您说清楚了,这个时候,绝对不是您要顾念儿女情长的时候,您是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方氏道,大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别再打浔阳的主意。”褚琪枫道:“有些事,既然你一定不肯讲,那么我也不逼你,但是浔阳那里,你趁早收了心吧。我今天再最后与你说一遍,你别动她,否则——但凡是她会有分毫的损伤——我可不管你曾经和我母亲之间有多少的交情,抑或是你都替我打算了多少。”

方氏这个人,他虽然打从心底里厌恶,但对方毕竟也是殚精竭虑的护了他这么多年,从原则上,褚琪枫是不想和她公然翻脸的。

只是现在看来,这女人根本就是个固执的疯子。

既然是一定说不通了,那么有些抉择和取舍——

也是不得已!

就算说他是忘恩负义也好,总之——

在褚浔阳和方氏之间,他的选择是一目了然,半点的挣扎也不需要做。

本来在过来这里时候,褚琪枫的心里还略带了几分挣扎——

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方氏对他是有着恩情的。

可是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本性里面的偏激和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