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是在褚灵韵大婚之后那个降雪的清晨,许是在哪一词宫廷宴会上灯火阑珊间的一瞥,许是在那夜的望江楼下匆匆回首错过的一道剪影,也或许——

就是那次楚州军阵之前,她肆意狂妄枪挑风连晟的那一个瞬间。

总之是在不知不觉间,突然有一天夜里惊醒便骤然发现脑子里来来去去无法挥散的都是她的影子。

像是一缕挥之不去的魔咒,她的一颦一笑,每一个眼神,每一道笑容都清晰明艳的仿佛要逼人发狂一般。

可是这个时候,她却已然态度鲜明的告诉他——

她要和他,势不两立!

褚琪炎闭着眼,狠狠的一声叹息。

——

延陵君从皇帝的寝宫里出来,迎面刚好李瑞祥打发了一个小太监去东宫送信之后转身往回走。

见到他出来,李瑞祥丝毫也不意外,他却也没往别处去,直接应着延陵君走过来。

延陵君的唇角含笑,与他错肩而过的时候便是顺势一勾唇,低若无声的道了句,“大总管,辛苦了。”

两个人脚下步子谁也没停,各自错肩而过。

延陵君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御花园的方向行去,李瑞祥则是目不斜视的回了皇帝的寝殿。

其实这一次的事也着实不能怪褚琪炎的警觉性低,毕竟以皇帝的为人,病入膏肓,隐瞒病情,这些事本身就是他会去做的。

再加上一个李瑞祥——

延陵君走到半路回首,往已经空旷了的大门口看了眼,唇角笑意玩味。

李瑞祥这人的存在真的是一把无坚不摧的钢刀,还是以皇帝的名义,指哪儿砍哪儿,谁都不敢有意义。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在杨承刚突然出现揭露苏皖生辰有问题的时候,苏逸就曾告诉过他,那件事有蹊跷,苏皖向外公开的生辰虽然不是真的,但她的真实生辰却也不是那样的骇人。

杨承刚那人还算刚正,能指使的了他去公然做假的会是谁?

那个时候他们曾经猜测是皇帝自导自演,现在想来,却是所有人都被李瑞祥给蒙蔽了——

试想只要是他出面,随便给杨承刚说那是皇帝的旨意要他配合演一场戏,杨承刚岂敢说一个不字?

他不但不敢拒绝,甚至于——

哪怕是心里再有疑惑,他都不敢亲自开口去向皇帝求证此事的真实性,只能照做。

他做了,以为是皇帝授意;皇帝也顺着他给是提示往前走,却是全然的信以为真。

说来可笑——

明明这两个人经常会面对面的撞在一起,却都还揣着这么大的疑团秘密,永远也不担心哪天会说漏了嘴。

而今天也是同样,想必又是李瑞祥出手,以皇帝的名义提前去太医院给那些太医打过了招呼,说是皇帝忌讳,不准他们将皇帝的身体状况当众泄露。

于是就那么大一群人,堂而皇之的跑到皇帝面前来沾沾自喜的集体诓骗皇帝。

也就是皇帝现在还不能死,否则哪一天真想要了他命,或许根本就不必大动干戈,直接把李瑞祥做的事情对他一一坦言,便可直接将他活活气死了。

思及此处,延陵君就是忍俊不禁,先前被褚琪炎搅和的不甚爽快的心情也跟着莫名的好了起来。

他这趟出来,本就是为着见李瑞祥的,目的达到,随便转悠了一圈也就折了回去,去了偏殿和风邑作伴。

东宫那边,大约是一个多时辰以后褚易安父女才赶了来,于是皇帝也就传话下来,又把众人都传召去了正殿。

应该是趁机小睡了片刻,皇帝的精神看着倒是好了一点,只还是没什么力气的靠在榻上。

“不知父皇急召儿臣进宫,有何吩咐?”褚易安坐下喝了口茶,然后就率先开口问道。

他目不斜视,明明看到了风邑坐在一起的延陵君,也没过分关注。

皇帝暗暗观察他的表情,心中便是越发不悦的冷声道:“那个小子跑到朕的面前来,说是要求娶浔阳,这事儿——你是提前就知道的?”

褚浔阳微垂了眼眸,状似娇羞,却是为了掩饰真实的情绪,不叫人看见。

“是么?”褚易安淡淡开口,神色坦然而全无一丝意外,只道:“头几个浔阳曾经大病一场,这父皇你也是知道的,后来这小子被陈老太医带过去给浔阳医治的时候——是有和儿臣表示过有求娶之意,当时儿臣只忧心浔阳的安危,也就随口允诺,他若能治的好浔阳,便将浔阳下嫁于他的。”

褚易安这话说的轻巧,甚至是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找了他来,就是为着刁难延陵君那舅甥俩的,这么一来,满殿的人,甚至是包括延陵君和褚浔阳这两个当事人在内都齐齐愣住了。

皇帝心中揣摩了很久的一套说辞,就那么被堵了回去,一张脸上颜色青白交替,变化的好不精彩。

褚易安靠在椅背上,只是仰面朝天揉了揉眉心,叹息道:“但是我也是随口那么一说,后来因为别的事情很多,也就没再顾得上重提此事,怎的——他这是怕儿臣说话不作数,所以特意跑来求着父皇做主了?”

他的语气散漫,因为体内毒素未清,神色也分外倦怠,所以这一刻面上表情也和平日里庄肃威严的模样相距甚远,这话说出来,倒是颇有几分调侃之意,倒是在明面上给皇帝留了几分面子。

褚易安说着,就稍稍侧目去看了延陵君一眼。

延陵君会意,这才骤然回过神来,略有尴尬的掩唇轻咳了一声,笑道:“倒是晚辈小人之心了!只是因为近期我那太子表兄也有求娶浔阳郡主之意,晚辈怕是殿下为难,所以这才多此一举,前来请陛下做主了!”

皇帝本来已经要借着延陵君的抖露出来的身世发难了,紧跟着又被他一句话再次堵了回去。

“太子表兄?”褚易安揉了揉眉心,露出些许困惑之意。

风邑立刻站出来解释道:“太子殿下见笑了,这孩子原始本王二皇姐的独子,自幼身体不好,所以寄养在外,若不是本王刚巧路过此地,都不知道他竟然胡闹至此!给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都添了麻烦,抱歉!实在是抱歉的很!”

褚易安见识广博,闻言自也不过就是一笑置之,道:“怎的,他这是想要带着本宫的爱女远走吗?”

“殿下——”延陵君刚想要说话,却被风邑拉了一把,自己抢着说道:“太子殿下,虽然您之前给的就只是口头承诺,但这两个孩子也算是早有婚约在身的,您说是不是?”

褚易安是一国储君,他的话虽不及皇帝的圣旨奏效,但那也是一言九鼎的。

褚易民拧眉不语。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

就算是皇帝也好,却是谁也不能逼着他毁诺的。

“既是早有婚约,那此事也就不必再议了,就——”皇帝道,说着就已经开始挽袖子,提笔。

李瑞祥赶忙取了空白的圣旨给他展开铺平。

皇帝沾了墨,才要落笔,褚琪炎隐忍半天,终究还是难以自控。

“陛下!”他站起身来,面色清冷的正色说道:“众位皇叔才刚罹难,尸骨未寒,虽说安王殿下都亲自求上门来,咱们也不好驳他这个面子,可是在这个当口给浔阳赐婚的话,却是难免对几位皇叔的亡灵不敬,请陛下三思,这道圣旨,是不是推迟几日再下会比较妥当?”

皇帝这两日都过的混混沌沌的,有时候倒是便会不记得儿子们遇难的事情了。

这会儿被褚琪炎骤然戳中了痛处——

即使他再如何薄凉,老年丧子也是心中隐痛。

皇帝的手一抖,鼻尖上就有一滴浓墨坠落在了空白的圣旨表面。

“只是赐婚而已!”这个时候,一般人都会避开皇帝,直接妥协了的,延陵君这会儿却是针对褚琪炎的成分居多,只要一想到这人对褚浔阳存了非分之想,立刻就出言讥讽道:“我要铺就十里红妆迎娶郡主过门,从此处去往南华帝都,路上少不得也得走个三五十天,届时不说是众位王爷的丧期过了,就是七七之期也过完了,这也算冲撞吗?”

褚琪炎的面色略显阴沉,尤其是在听到那“十里红妆”四字的时候,心中更是莫名一堵,就更添了几分戾气,道:“你是外人,可以不讲就这些,浔阳却是要顾及名声的。”

皇帝这会儿心里烦乱,已然是什么心思都没了。

延陵君和褚琪炎两个正在争执不休的时候,却见殿外有侍卫打扮的一名暗卫直接就未经通传奔到了大殿之外,单膝跪地,大声禀报道:“皇上,属下有要事禀报!”

褚琪炎听了,心中如释重负,唇角牵起一抹笑——

这消息来的当着是恰到好处,好不及时的!

而同时,褚浔阳却是心里咯噔一下,立时生出一种极度不安的预感来。

第009章 狠绝了!

皇帝自案后抬眸看过去,凉凉道:“说!”

“是!”那暗卫应声,垂首看着地面道:“属下刚刚得到的最新消息,昨日陛下派去浔阳城的探子半半路遇伏,被人给杀了!”

众人俱是一愣。

褚浔阳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下意识的抬眸朝褚琪炎看去。

褚琪炎的略略瞥过来一眼,和她的视线一撞,看到她眼中明显戒备恼怒的情绪,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就更是如同雪上加霜,在那一瞬间糟糕的一塌糊涂——

明知道彼此之间半分回头逾越的余地也没有,可是每逢看到她眼睛里的仇视,还是莫名觉得气闷。

心思烦乱,褚琪炎就免不了失神了一瞬。

而那边皇帝听了这个消息,则是大为震怒,一下子就拍案而起,神色冷厉道:“什么?”

那是他派出去的暗卫,居然有人会有恃无恐,对他的暗卫公然下手?

“陛下派遣前去浔阳城的四个人,在途中被杀了。”那暗卫重复回道,这才悄悄的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皇帝的眼色道:“尸体被当地的官府发现,已经——送回来了!”

皇帝站在那里,脊背以一个略显佝偻的姿势默然站起,细看之下,却能发现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腮边肌肉抖动了半晌,皇帝方才隐忍这脾气,一字一顿道:“是什么人做的?”

“不知道!”那暗卫回道:“没拿到凶手,并且四人的尸首已被焚毁,是当地官府在附近发现了他们遗落的腰牌才察觉了他们的身份,将人给送了回来。”

不仅杀人,还焚尸?

皇帝的面容已经因为愤怒而扭曲,蜷缩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捏紧,最后却是一声不吭的大步绕过桌案往殿外走去。

“陛下!”众人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去追。

“尸体在哪儿?杀人焚尸?他们好大的能耐,朕倒要看看,他们这是要掩藏什么!”皇帝说道,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殿外。

褚琪炎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褚易安坐在椅子上没动,褚浔阳心急如焚的站起来,本来想要跟出去,却又止了步子。

风邑的目光在众人之间转了转,然后就挑眉递给延陵君一个询问的眼神。

延陵君则是看向了褚浔阳,见到对方的态度犹豫,就回头冲风邑露出一个笑容道:“舅舅,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好!”风邑道,他倒是从善如流,直接就一撩袍角,和延陵君一道追着皇帝去了。

皇帝摆驾,殿内的宫女太监也都火急火燎的跟着走了,这会儿就只剩下褚浔阳和褚易安两个人。

褚易安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情绪外露。

这是褚浔阳和褚琪枫身世出现变故之后褚浔阳头次和他正面相对,进宫的路上,她几次想要说什么,但是每每面对对方却都莫名心虚,不知道该是从和说起。

“父亲!”犹豫再三,褚浔阳知道事情刻不容缓,咬着嘴唇略一思忖,就屈膝跪在了褚易安的面前。

她抬起头,用了她此生所能表述出来的最为恳切诚挚的目光直视对方的面孔,语气清晰的开口道:“芯宝非常感激父亲这些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可错的终究也还是错的,是我愧对父亲这么多年的照顾和宠爱,可是此事既然已经道破,那么局势也就势必一发而不可收拾。父亲,是我亏欠了你和哥哥的,现在——我请求您,不要再为了此事介怀烦心,我和哥哥之间,我们都能理解您的任何决定!现在,已经容不得您再犹豫了。”

她的语气坚定,神情却是分为忐忑。

褚易安稍稍垂眸看过来,看着面前自己付出了几乎全部的心血抚育宠爱了整整十五年的女儿。

哪怕是到了今时今日的这一刻,看着这张脸,他都还觉得恍惚。

虽然事实摆在眼前,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判断,可是——

这十五年的感情和付出,却是轻易撼动不了,怎么想,眼前这一切的经历,都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浮华大梦。

“父亲!”褚浔阳见他迟迟不肯表态,就不由的急了,膝行上前,扯了扯他的袍子,道:“在女儿的心里,您永远都是最疼爱我的那个父亲,这一点,是穷尽一生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可就是因为父亲疼爱我,我才更不能看着您再因为我而为难。父亲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找到了最合适不过的退路,就算——就算我离开了父亲个哥哥身边,我也能照顾好我自己,可是哥哥却是一定不能有事的。父亲,就算是芯宝请求您好吗?无论如何,这一次您都要以哥哥为重,咱们东宫满门的荣辱性命,全部牵系于此,是万也不能出任何的差错了。”

如果要逼着褚易安为了保全她而放弃褚琪枫,那将会是他们两个人在余生之中共同的噩梦。

褚易安紧抿着唇角,始终一语不发。

其实自从两人的身世问题出现转折之后,他虽然没有动过放弃褚浔阳的心思,但是心里的侧重点却是明显的出现了偏差。

褚琪枫是梁汐留下的最后血脉,即使他忽视他十几年,却是怎么都不能看着他出事的。

而至于褚浔阳——

到底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无心之中,也是怎么都无法狠心割舍的。

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褚易安起身的同时,顺手将女儿扶起来。

他的目光从褚浔阳脸上移开,最终却还说一句话也没有说,错过她身边,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褚浔阳并不是太拿得准他的心思,但这会儿却也由不得她多想赶忙也是收摄心神,快步跟上。

那几名暗卫遗体已经被用黑布裹了,抬到了皇帝的寝宫外面。

一场大火过后,几个人都是面目全非,有风过时,甚至还能嗅到刺鼻的焦糊味道,闻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

皇帝看在台阶上看下去,目光阴冷,满脸都是喷薄欲出的愤怒。

他不说话,李瑞祥却是熟知他心思的,侧目就对乐水使了个眼色道:“马上叫人去京兆府衙门,请一个经验老道些的仵作过来。”

“是!”乐水应了,强压下胃里翻腾不已的不适感,转身就走。

“不必了!”不想褚琪炎却是骤然抬手拦住了他,对皇帝说道:“现在去京兆府衙门,这样一来一去之间就得要差不多一个时辰,太耽误时间了,这里有暗卫和大夫,最不济——”

他说着,便是冷然的一勾唇角,看向了延陵君,继续道:“还有荣家公子在,想要查验这几人的真实死因不在话下!”

“南河王世子,请你慎言!”延陵君姑且还没说什么,风邑却立刻板起脸来,不悦道:“这种事你要做便做,别找上君玉来!”

仵作这一行,属于贱业,又是大大的不吉利,就是平民百姓,也都忌讳的很多。

褚琪炎闻言,也不觉尴尬,

延陵君却是款步下了台阶,无所谓道:“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皇帝陛下有需要,我帮忙看了就是。”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态度,直接掏出帕子掩了口鼻,又从对面的花圃里折了一段竹子下来,大致的拨弄着几具焦尸瞧了瞧。

“表面看,伤口外翻,生前应该是有过剧烈的打斗,然后凶手的杀人手法十分老练狠辣,每一刀下去没容情,有些伤口深可见骨,这边这具和右侧那具,致命伤在喉部,剩下两具,一个被刺穿胸腔,破损的应当是肺脏,另一个是腹部失血。”延陵君一边随意的走了一圈,一面已经下了定论。

说完,他便是将手中竹竿一扔,又折回了台阶上,站在了褚浔阳的身边,“我能看到的就这么多,皇帝陛下若是还有疑问,要开膛破肚再行查验的话,那便就只能请您另请高明了。”

皇帝没接茬,而是对立在台街底下的暗卫递了个眼色。

那暗卫隐晦的略一点头,表示延陵君所言和他所了解的情况差不多,然后他就又从身边一个随从手里接过一个黑色长条布包,捧着小心的递送到皇帝的面前道:“这是在事发现场找到的,请陛下过目!”

皇帝以眼神示意他打开。

那人将布包打开,里面放着的赫然就是一把已经被烤焦了的剑鞘。

烈火焚烧之下,上面一层黑灰,看不出原来的面目,那暗卫小心翼翼的将剑鞘翻过来,将其中一小截已经擦拭干净的部分展露在皇帝的面前。

一般的世家大族,都有在用具上雕刻家族图腾的习惯,那剑鞘上的图腾是一只矫健的苍狼,图腾做的很小,不很显眼,但是苍狼背后的一弯新月却显得十分扎眼。

皇帝的目光刚往上面一落,顿时就勃然变色。

“这个图腾,属下找人辨识过了,如果不是有人可以做假,当是——”那暗卫回道,态度毕恭毕敬,尽量的小心,“这当是属于前朝皇家密卫特有的标识。”

这把剑鞘的做工考究,而且明显就不是新近打造,上面的很多雕纹都被摩擦的平滑了。

皇帝腮边的肌肉抽搐,半晌,却是连黑布带剑鞘一把抓起来,砰地一声砸在了褚易安的脚下,一面已经怒声命令道:“去!马上去东宫捉拿方氏,她敢反抗,格杀勿论!”

“是!”侍卫应声去了。

皇帝这才余怒未平的目光狠厉的再度看向了褚易安父女,道:“解释!”

“一把剑鞘而已!”褚易安道,抖平了袍子,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面上表情却是极为镇定,而不见丝毫的惊慌或介意,“就算真是出自前朝密卫之手,也不见得就是和兰幽有关。”

没有人拿住方氏的手腕,这就是口说无凭,可皇帝就是要这么怀疑,却也是谁都没有办法的。

“那么巧,朕才刚派了人去浔阳城找当年给她接生的稳婆,路上就被人劫杀了?”皇帝道,这会儿他自是任何人的任何话都听不进去的,“你还是一口咬定了和她无关?除了她,你倒是给朕说说,还有第二个有理由和动机去做这样的事了吗?”

“父皇既然已经是认定了她,那么随后等她来了亲自询问就是,儿臣现在说什么,只怕在您看来也都是狡辩了。”褚易安道,这个时候再和皇帝争执,完全是白费唇舌。

皇帝的胸口起伏不定,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的脸。

褚浔阳跪在褚易安身后,也是低眉顺眼的一声不吭。

皇帝的心中一片混乱,无数的念头都在盘旋不止。

方氏的身份,褚易安是一早就知道的,当初就是两人合力,一起骗了他。

如果方氏真的包藏祸心,褚易安这么多年来就会真的毫无所察?这并不符合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了解。

可如果褚易安是和她串通一气的,那么又是为了什么?

褚琪枫的身世有问题?他们是为了培植继承人来稳固地位?但是那个时候褚易安膝下已经有了褚琪晖了,他们犯得着这样多此一举吗?

皇帝越想心里就越是混乱,到了后面就隐隐开始觉得头痛欲裂。

“陛下,外面风大,要不还是先进去吧!”李瑞祥试着问道。

皇帝现在也十分在意自己的身体,并不逞能,冷着脸就转身往里走,刚走了两步,却见远处的御道上,褚琪枫风尘仆仆的赶了来。

褚浔阳见到他,就是心头一紧——

她和褚易安进宫的时候适逢褚琪枫出去办事,她还特意叫人对他封锁了消息,就是为了让他避开这样的场合。

不想他还是这么快就赶来了。

褚琪枫来的很快,因为一路上走的太急,喘息都有些不平。

见到褚浔阳望他,他的眼中便是闪过一丝明显恼怒的情绪,直接越过褚浔阳,就冲皇帝追了过去,道:“陛下,琪枫有话要说!”

“哥——”褚浔阳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要去拉他,不想就在这一瞬间变故突生,竟是还没等他拽住褚琪枫的袖子,倒是有人先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小郡主,跟我走!”

彼时那里站着的人不在少数,所有人却都没有这样的防备。

那人是褚琪枫匆忙带过来的几个侍卫里头突然跳出来的,一把拽了褚浔阳,随后手往腰际一摸,手中就对了一柄软剑,二话不说就要冲破人群往外闯。

皇帝回头,一时间就有些反应不过来,而侍卫们已经蜂拥而上去阻拦了。

就在这时,前去东宫捉拿方氏的暗卫也匆匆折返,看到这边的情况,远远的就扯嗓子嚷,“快拦下他们,方氏拘捕逃脱了,不能叫他们带走浔阳郡主!”

方氏拘捕?那就表明了不打自招。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在皇帝面前主动认罪了。

这个节骨眼上,她居然也不忘黑自己一把?叫人来带她走?九重宫阙之中,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便是孤注一掷,要把所有证据都指向自己了。

好!很好!

方氏的这一招,当真是很绝了!

自此以后,只要她不出面澄清,那么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下面再追查下去,一步一步,她褚浔阳的审视被怀疑,各种证据也会逐渐浮出水面,再就是百口莫辩了。方氏果然是敢想敢做,还真就把她推出来做了褚琪枫的挡箭牌了。

褚浔阳面上冷然一笑,心中却是释然——

这样一来,褚琪枫便是安全了,只要皇帝把冒头对准了她,只要是皇帝认定了她,那么应该这件事就再无悬念了。

不管方氏的用心何其可恶,横竖她的目的也是一样,无所谓了!

第010章 自断一臂

如今皇帝身边近身护卫他的侍卫都早就换成了暗卫。

那人虽然还不及赶到,暗卫们闻言,根本就无需皇帝吩咐,立刻就蜂拥而上,全力阻燃。

那人拽了褚浔阳,就想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褚浔阳并未反抗,只就由他拽着走。

后面的暗卫随后扑到,那人势单力薄,必定是要不敌的。

就在这时,那御道右侧的高墙后面突然一片银色光芒压了下来。

暗器飞扬,将后面追上来的暗卫暂且挡的一时,同时拽着褚浔阳的那人已经就着一提她的肩膀,就携她翻过了旁边的高墙。

“追!快去追!”有人大呼,“叫人从那边过去,去御花园里包抄,一定不能叫他们离宫。”

暗卫们训练有素,只留下了贴身保护皇帝的人,其他人都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因为变故突然,这边皇帝的寝宫门口,大部分人都还在发愣,待到人仰马翻的闹过一通之后,延陵君已经不见了。

褚琪枫的心弦紧绷,冷不丁打了个寒战,立刻就快步往台阶下面走去。

褚琪炎也是错愕的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也就下意识的要去追。

彼时那名回宫来复命的暗卫已经满头大汗的奔到了眼前,二话不说,直接横臂将褚琪枫拦下了,冷声道:“这个时候,郡王爷还是不要随便走动的好!”

这人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最近经常随在皇帝的身边,褚琪枫是认得的——

正是继适容之后,皇帝新提携上来的暗卫统领。

这个时候,褚琪枫满心惦念着的就只是褚浔阳的安危,还哪里管他是什么人,顺手就抽出旁边一个侍卫腰间佩剑,手法精准狠辣的往他手臂上斩去,同时语气阴冷低沉的吐出一个字:“滚!”

能被皇帝授以暗卫统领之职,那人的身手自然了得,只是他却不曾想到褚琪枫竟会有恃无恐的当着皇帝当面出手,下意识的避让的时候已经迟了,袖子生生的就被褚琪枫斩掉了一截。

那人后退一步。

褚琪枫已经一阵风一样从面前卷了过去。

褚琪炎这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失态,赶忙回头对皇帝道:“陛下,微臣跟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