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她清澈如水的一双眸子,延陵君又觉得心里就是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只沉声警告道:“以后不许这样了!”

“什么?”褚浔阳一愣,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

延陵君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又唯恐她明白过来了反而尴尬,犹豫再三,便又只能把心中窒闷之气又兀自消化了,无奈道:“没什么,你要累了就眯会儿,到了我叫你!”

“好!”褚浔阳点头,复又移开了目光,在他怀里重新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看沿路的风景。

他们这一路走的不算太快,却是要比马车快多了。

傍晚十分,广莲寺已然在望。

延陵君便唤醒了正在打盹儿的褚浔阳,把她放回了她自己的马背上。

一行人奔驰而过,待到广莲寺门口的时候南河王府的车队也不过刚到,一行人堵死了整个寺庙门口,往外搬行李。

褚浔阳一行策马而来,又是过百人的大阵仗,那声势就有点大。

郑氏一行起先都被唬了一跳,以为是遇到歹人了,后面看到烟尘滚滚之下侍卫们着装统一才放下心来。

极致褚浔阳一骑当先扑入视野之后,郑氏意外之余,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褚浔阳纵马而来,门口被堵了,她也急着下马,只手里把玩着马鞭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众人一眼,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巧,大家都在这里?”

巧的是这一行人里面不仅有南河王妃郑氏和郑家小姐郑嫣,旁边还跟了一辆不很起眼的马车,却罗思禹和霍倾儿脸色不大好的站在旁边。

郑氏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可是如今她这身份尊贵,又不能甩脸子,只强忍着施了一礼道:“就是瞧着今儿个天好,所以带了嫣儿过来吃斋烧香的,就说是路上遇到罗大小姐他们已经够凑巧的了,不想浔阳公主也来了,当真是——好大的造化!”

最后几个字,则明显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两家如今已经是世仇了。

虽说褚灵韵的死郑氏是算在了霍家人身上的,可要不是褚浔阳步步逼迫,褚灵韵也走不到后来的那一步。

再加上现在褚琪枫这一上位,活脱脱的阻了褚琪炎和他们南河王府的前程,郑氏还能耐着性子做表面功夫已经是得来不易。

“可不就是吗?”褚浔阳笑道,身姿利落的翻下马背,却眉毛一挑,朝站在那边的霍倾儿看过去道:“南河王妃和霍小姐真的只是偶遇吗?该不会也是提前约好了,才一起过来的吧?”

郑氏自己本来就心里有鬼,立刻就疑心起来,心里正揣摩她这话的意思,褚浔阳已经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当初先帝在时,不就已经叩头允了霍小姐和南河王世子的婚事吗?霍小姐如今无依无靠,王妃对她多加照拂那是您的仁慈,其实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即使是一道儿来的也没什么不好明说的,本宫自是不会无聊到四处去乱嚼舌头,编排些闲话是非的。”

霍倾儿的事情,郑氏如今明显的已经后悔了。

当初她也是因为丧女之痛而失去了理智,后来紧跟着皇帝不行了,褚琪炎那时候的赢面很大,她就越发不能忍受了。

本来她是三番两次的撺掇着想要让褚琪炎出手去解决了这个贱人,可偏偏褚琪炎对她当初的自作主张十分着恼,每一次都敷衍了事。而她自己倒是想要动手,偏偏那罗思禹又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说是和霍倾儿结了金兰,这段时间都把霍倾儿留在他们罗国公府,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而罗国公府那里,她也轻易插不进手去,于是一拖再拖,就等到了现在。

这一天她也的意外得了消息,听说罗思禹要来广莲寺进香,机会难得,便是赶紧的跟着来了。

毕竟——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朝堂之上褚易安父子当道,要是这两人存心使坏,真要把霍倾儿塞进他们王府里去,那可就麻烦了。

霍倾儿和罗思禹那里,两个人都微垂了眼睛不吭声,脸色却是一个比一个还要陈郁三分。

这边褚浔阳旧事重提,郑氏的心里立刻就窝了一团火,可是还不等她说什么,却是跟在她身后的郑嫣先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尖锐道:“公主别是说笑了,当初我姑母不过一句戏言罢了,您听听也就是了,何必当真?再宣扬出来——”

她说着,便是满面不屑的看了霍倾儿一眼,冷冷道:“别是坏了霍小姐的名声!她家的日子如今本就过的艰难,再要是毁了名声,日后怕是不好择人家。”

说起来,早几年霍倾儿和郑嫣还算是手帕交了,只后来在茶楼那里她却下狠手摆了霍倾儿一道,两人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何况——

从很早以前起,郑嫣也就对自己那个出类拔萃的表哥褚琪炎动了心思。

只是那时候郑家和南河王府关系不甚和睦,她也只能干着急。

如今好不容等到老夫人那里透露出些许意思来,偏偏又有个霍倾儿夹在中间,她说话就分外刻薄,满是酸味儿。

“郑小姐会霍家小姐还真是关心,真是为她打算的足够长远的。”褚浔阳漫不经心的勾唇一笑,紧跟着却是话锋一转,重新对郑氏道:“王妃,郑小姐她年岁小,本宫可以不去计较她的口无遮拦,你当不会也如她那般不知轻重吧?”

郑氏被她咄咄逼人的语气唬了一跳,不悦的脱口道:“你什么意思?”

“所谓君无戏言。”却是后面延陵君款步走上前来,言笑晏晏道:“南河王妃你是一介妇人,随便允诺又出尔反尔是不算什么,可是皇权在上,你又要将先帝的谕令置于何地?口谕也是圣谕,合着你们南河王府总不能抗旨不尊不是?”

郑氏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

这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居然真就被咬死了这件事。

现如今已经不只是褚灵韵的仇要报不报的问题,而是——

必须得要定了郑嫣和褚琪炎的婚事,好给郑家人吃一颗定心丸。

“你——”郑嫣停了这话,又气又恼,却因为对方搬出了先帝来,而再不敢妄言。

褚浔阳却是唯恐对这两人的刺激不够一样,又再继续说道:“就算你们南河王府不把先帝看在眼里,我哥哥对他老人家却是十分敬重的,昨儿个我才听他提起,看看这便挑个黄道吉日,替父亲颁一道谕令下来,定了世子和霍小姐的婚事。毕竟也正如郑大小姐所言,霍小姐如今孤苦无依,先定了名分之后,以后有王妃您照应着,她也算是有个依靠。”

郑氏的脸色铁青,捏着手里帕子,指甲几乎都要将布料给掐透了。

这兄妹两个,果然是不怀好意。

那边郑嫣更听的不是滋味儿,可是她却还有点眼力见,并不敢公然冒犯褚浔阳,也是攥着手里帕子,眼睛通红。

郑氏勉强定了定神,陪了个小脸道:“当初先皇的确是随口应了那么一句,也是我嘴快了,思虑的不够周全,炎儿的年纪毕竟也是不小了,而霍小姐又在热孝中,实在是——”

郑氏自知和褚浔阳说的再多也是无用,敷衍了两句,到了后面也干脆就懒得再耽误工夫,赶忙道:“这事儿我家王爷这两日大概已经上折子跟太子殿下陈情了,回头再说。天色晚了,我就不耽误公主您了,早些进去安置吧!”

说完就冲后面自己的车队招招手道:“你先——先都靠边,给公主殿下让路!”

下头的侍卫婆子们赶忙答应着,手忙脚乱的搬着行李往旁边让。

褚浔阳也不客气,直接就越过她去,在万众瞩目之下目不斜视的先行往里走。

适逢寺庙里的主持管事得了通禀出来迎接贵客,本来听说是南河王妃到访,迎出来看到褚浔阳,更是不敢怠慢,赶紧殷勤的将她请了进去,只留了一个管事的尼姑帮忙给郑氏等人安排住处。

褚浔阳一走,门口剩下的四个人更是各自揣了心事,都不怎么痛快。

郑嫣扶着郑氏往寺里走,和罗思禹二人错肩而过的时候满是恶意狠狠的瞪了霍倾儿一眼。

待到她二人走的远了,霍倾儿的丫鬟素锦就气得跺脚,道:“这郑小姐真是不知好歹,当日里就害过您一次,咱们都没先和她算账,她还好意思甩脸色!”

霍倾儿自然知道郑嫣这会儿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经过这段时间的事,她的性子也沉稳下来不少,不再是当初那个完全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天真丫头的。

“别多事,去帮忙搬行李吧!”苦涩的笑了一笑,霍倾儿瞪了她一眼。

素锦见她生气,也就不敢再多言,愤愤不平的和罗家的下人一起去帮着搬行李。

罗思禹拍了拍霍倾儿一边的手背,神色之间略有歉疚道:“是我疏忽了,没想到还是叫她得了消息。”

郑氏对霍倾儿虎视眈眈,这段时间虽然是将她藏在罗国公府里头避难,但——

这也毕竟不是长远之计。

所以左右权衡了一阵,趁着这段时间京城事多,郑氏放松了警惕的当口,罗思禹便想钻空子帮霍倾儿离京避开这个是非之所。

因为知道郑氏肯定会叫人盯着他们罗国公府里外的动静,所以她还刻意放出风声去,说是国公夫人要出城进香。

不曾想——

还是被对方盯上了,两人才刚出城,还不及安排霍倾儿走,就被郑氏给截下来了。

霍倾儿却像是没有用心听她说话,反而一直盯着那门里褚浔阳之前走过去的方向,喃喃道:“浔阳——她变了好多啊!”

以前的褚浔阳也高傲又有决断,可心肠却不是冷的,也是可以容人亲近的。

可是今天再见到的她,虽然容貌不改,笑容不变,可是那通身的气势——

已然是裹了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冰,让人只能远望瞻仰。

“今时不同往日,她有更加高傲的资本!”罗思禹道,却是没有多想。

“不是高傲,她可能——只是不愿意再亲近人了。”霍倾儿笑了笑,回过神来,又唯恐罗思禹会多想,赶忙揽了她的手臂道:“还是先进去吧!”

褚浔阳的变化,在别人看来就只是表面上越来越难以高攀的地位,只怕是连褚浔阳自己也都不曾想到,除了褚琪枫和延陵君,这世上唯一将她看穿的一个人会是霍倾儿。

她不愿意再随便的接近和相信人了,人与人之间,不管是否有关爱情亲情,想要经营起一段感情真的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而更有可能——

一朝人心突变,最后只剩伤心和失望。

从这一点上来看,她似乎是个过分懦弱的人,不愿意再承受,所以画地为牢,只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和用心都锁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只分给有限的几个人。

她依然会相信感情,依然会对在乎的人倾心相待,可是其他的人,就再难靠近她一分一毫了。

京城之中的这一场巨变,看似她只是转换了一个身份,青云直上,却只在这一个往来的瞬间,莫名其妙的颠覆了整个人生。

霍倾儿虽然看出了她的转变,却也依旧难以窥探到本源里面去。

广莲寺后面给香客准备的禅房院子都不是太大,而最好的几处已经被褚浔阳,延陵君还有郑氏给占了,罗思禹和霍倾儿这边剩下的院子里就只有一间正房。

“小姐,晚上您和罗大小姐睡在一起吗?”素锦问道,言语间带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郑氏明显是没安好心,而他们提前却没准备来这边,除了车夫和各自的贴身丫鬟,就只有十来个侍卫,因为本来是要准备要护送霍倾儿离京的,那几个人的身手倒是不错,只是人数本就不多,再要分散开来的话——

“没关系,浔阳公主带了那么大批的护卫在寺里,想来她就是有点儿什么心思也该歇了。”霍倾儿忙道。

罗思禹的确是很照顾她,但是大家出身的贵女,都有忌讳,没有喜欢与人同榻而眠的。

本来非常时期,罗思禹倒是不介意的,刚要点头,紧跟着却是目光隐晦的一闪,道:“我今天身上有些不方便,这里的院子都是连着的,我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吧,这样就算有什么事也好彼此照应。”

素锦虽然有些失望,却也不能强求,事情便这样定下来了。

郑氏这边因为带着的行礼多,丫鬟婆子们蒸腾了许久,院子里也是箱笼堆积,乱糟糟的。

郑嫣跟着她进了屋子,忍了一路的脾气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去扯了她的袖子,撒娇道:“姑母,你不会真的准备让表哥娶那女人吧?她怎么配?”

郑氏的心里也恨的厉害,不悦的横过去一眼道:“我若真是属意她,今天还用得着兴师动众跑这一趟了吗?”

郑嫣听了这话才放心,但转念一想,就又冷了脸道:“可那褚浔阳,她分明就是有意来搅局的,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能成事吗?”

郑氏咬着牙,脸上也是一片阴云密布的表情,冷静了片刻便就回头嘱咐她道:“那个丫头是个厉害的,不好对付,来日方长,实在不行,此事也不急在一时,还有下一次,你也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知道吗?”

郑嫣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帕子,半晌才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哦!”

外面刚好张妈妈端了茶水进来道:“外头还乱,咱们自己带来的茶叶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这是从寺里借来的,王妃和表小姐先就付一下,再有半个时辰,晚膳就能送过来了。”

“嗯!”郑氏心里正琢磨着霍倾儿事,也没多计较,伸手就去接那茶碗。

“哎!”郑嫣的眸光一闪,忽而起身过去拦了,捧了那茶碗在手,道:“这寺里能有什么好茶,我知道咱们的茶叶放在哪儿了,张妈妈你跟我去找来。”

张妈妈看了郑氏一眼,见到郑氏没反对,又被郑嫣催促的厉害,就跟着去了。

因为有褚浔阳坐镇,接下来的几天也都相安无事,只她一直这么安安稳稳的住着,其他人却急,郑氏眼见着这次是不能成事了,也不想继续耗在这里,强忍着挨了两日,就准备先回京去,不想她这里行李都打包好了,却被褚浔阳软硬兼施,又给按下了。

郑氏心里窝着火,但身份上压不过她,也不敢太拗着她的脾气来。

又过五天,褚浔阳却还是没有回京的打算,这回郑氏没急,郑嫣却开始魂不守舍,坐卧不安了起来。

郑氏起初也当是她是下孩子心性,沉不住气,再隔两日见到罗思禹的时候却是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

匆忙敷衍了两句回到院子里,郑氏一面命人送信回去给褚琪炎,一面又让张妈妈去把郑嫣找了来。

外头郑嫣才刚推门进来,迎面就挨了她一记耳光,被打的眼冒金星。

第040章 冷眼看戏,计中有计

“姑——姑母!”郑嫣捂着痛的有些麻木的脸颊,僵硬的抬头朝郑氏看去。

屋子里的光线暗,郑氏的整张面孔看上去竟然显出几分狰狞,怒声道:“我不是说了不叫你轻举妄动了吗?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郑嫣被她吓懵了,立刻就手脚发软的跪了下去,涕泪横流的去扯她的裙子,道:“姑母我知道错了,我只觉得是机不可失。本来我们要是第二天就下山去了的话,就神不知鬼不觉了,我只是没有想到褚浔阳会一直赖在这里。”

郑氏被她气的几乎要七窍生烟,只是恨恨的盯着她,那目光如是恶毒的鹰鹫一般,似是恨不能活剐了她。

郑嫣被她盯的头皮发麻,想着事情可能是要闹大了,心里就越发的惧怕起来,继续哀求道:“姑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想想办法吧,那药——那药好像是快要发作了,万一叫他们给查出来——”

郑嫣哭的梨花带雨,其实头两天她就已经想要对郑氏坦白,求个庇护,可是又唯恐郑氏责难,几次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忍下了。

郑氏心里气归气,却更知道事不宜迟,这会儿并不是他们窝里反的时候。

强压下满肚子的郁气,她冷着脸转身走到旁边的桌旁坐下。

张妈妈赶紧倒了杯水递过去。

郑氏喝了口水,才暂时将胸中翻滚了半天的怒气压下去些许,冷冷道:“你先起来吧,现在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了,这事儿你是叫谁去做的?眼见着是要瞒不住了,得赶紧把所有的线索断掉。”

“那药——”郑嫣道,一面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她的脸色,一面爬起来,小声道:“就是刚来寺里的那天,我说去找茶叶的时候故意往张妈妈身上泼了茶汤,然后趁她回去换衣裳的时候,让玲珑从她那里偷来的。”

那包药原是郑氏特意准备的,自是由她的幸福张妈妈贴身保管,只后来遇到褚浔阳,郑氏又不得不把计划变了,张妈妈才没当回事。

因为郑氏提前没说,她还当是郑嫣擅做主张又去动了别的手脚,此时惊闻纰漏是出在自己这里的,顿时也是吓了一跳,赶忙跪下去,对郑氏道:“这——王妃,奴婢——奴婢真的不知情啊,那天您说那药暂时不用了,奴婢就再没去动,我——”

张妈妈是郑氏身边最得体面的心腹了,郑嫣还抱着嫁入南河王府的念头,哪里会推了她出来顶罪。

她抹了把眼泪,赶忙快走到郑氏身边,谄媚又讨好的说道:“姑母你别怪张妈妈,都是嫣儿自作主张,张妈妈她也是不知情的。”

现在根本就不是秋后算账的时机,郑氏强压着怒火,冷冷道:“你那个丫头呢?”

事情既然是玲珑做的,那么就得赶紧将那丫头灭口,来一个死无对证。

郑嫣这会儿反而轻松了下来,神态之间颇有得色道:“姑母放心,前头几天,见势不妙,我已经找借口打发她下山去了,这会儿她早就走的没影了,不会出问题的。”

郑氏闻言就是眼前一晕,又是脑袋充血,鲜血背过气去。

“你——”她猛地拍案而起,又是头脑发晕,扶着额头身子直打晃儿。

“王妃!”

“姑母!”

张妈妈和郑嫣齐齐惊呼,赶忙过去扶她坐下。

郑氏是真被气的不轻,撑着额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张妈妈一面给她抚着胸口顺气,心疼之余就沉着脸对郑嫣道:“表小姐你好糊涂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和王妃通个气就先放了那丫头单独下山?这会子,她的人要是落到罗家人或是浔阳公主的手里去了,就当真是要惹祸的!”

郑嫣本来想的并没有那么多,只觉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早早将那丫头打发了,后面也是个死无对证。

她心中不以为然,却为着张妈妈这责难的语气不悦,皱眉道:“怎么会?早几天时候的事了,那个时候谁会注意玲珑那一个丫头的去留?”

郑氏听的额角频跳,终是连和她置气的力气也没了,只摆摆手道:“张妈妈,你马上派人回平国公府去问问,若是找到那个丫头的下落了,你赶紧的处理干净。”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却是有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那个丫头凶多吉少,十有八九是落到褚浔阳的手里去了。

郑嫣闻言,眼睛瞬时瞪得老大,一把拽住张妈妈的袖子,惶恐道:“姑母,玲珑跟了我几年,她不会——”

“你也回你的屋子里去呆着,这两天不要再出来了!”郑氏怒声打断她的话。

郑嫣见她满面的怒容,心虚之余多少还是怕了,嗫嚅了一声,只能不是很情愿的先推门走了出去。

“王妃——”她走后,张妈妈就满是忧虑的对郑氏道:“平国公府的那个丫头,还要去找吗?”

“快去啊!”郑氏道,虽然自己心里对这结果也不乐观。

“哦!”张妈妈见她着急,赶忙答应着就先去安排。

这边郑氏不住的抚着胸口,口中念念有词的不住安慰自己。

张妈妈去了不多时回转,见她还是一副惶惶不安的表情,就试着安抚道:“王妃,您得要先稳住啊,也许事情也没咱们想的那么糟糕!”

“要真的只如我现在想的这般也还好了。”郑氏道,头疼的揉了揉鬓角,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惶恐之色就越发明显了起来,用力的攥住张妈妈的手道:“张妈妈,我总觉得那个丫头困我们在这里的目的不单纯,应该不只是为了挑拨咱们和国公府的关系那么简单的。”

张妈妈愣了愣,左右想了想却没觉出什么迹象,只道:“是王妃您多想了吧?国公爷的手里现如今掌着兵权,他们要从中作梗,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这事儿不简单。”郑氏道,放开她的手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圈,心里却是千头万绪,并理不出一个合理的头绪来,最后便是咬牙切齿的一跺脚道:“那罗思禹也是个丧门星,好端端,她跑出来掺和什么?”

张妈妈知道她此刻的心乱了,多说无益,只能隐隐叹了口气,闭了嘴,只盼着京城方面褚琪炎早点得了消息赶过来。

而事实上这件事并没能拖的多久,当天晚上就爆发了。

事情的经过原也简答,就是罗思禹这两日精神不济,疑似感染了风寒,本来所有人都没太当回事,可是这日晚膳过后,她却突然发起了低烧,就此病下了。

她那里和霍倾儿两边的院子里都乱了套,寺院这里夜里出行不便,好在是寺里有擅长医术的女尼,得了消息就连忙赶了来,就连寺院的主持云埔师太都惊动了。

褚浔阳过去的时候,院子里一个女尼正在云埔师太耳边轻声的说着什么,云埔师太听完之后,皱眉念了句佛偈。

“公主殿下到!”有侍卫粗着嗓子通传了一声。

院子里的僧侣回头,屋里霍倾儿也带着几个丫鬟迎出来行拜礼,“见过公主!”

“都免了!”褚浔阳淡淡说道,却只站在了院子里道:“本宫听说罗大小姐病了,所以过来看看,她人怎么样了?”

霍倾儿面有忧色,却是旁边那女尼上前施了一礼道:“回殿下,贫尼方才刚给罗大小姐把了脉,罗大小姐是染了风寒,和两服药调理几日应该就没事了。”

“应该?”褚浔阳听了这话,忽而嗤笑了一声。

那女尼心头一紧,赶忙垂下了头去,道:“是!”

褚浔阳只看着她,倒是没再说什么。

霍倾儿想了想,上前一步道:“殿下,罗大小姐的状况似是不大好,这寺庙里头空旷天凉,恐是对她的病情无甚益处,明日一早可否容我们先行启程回京?”

褚浔阳看过去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绕过她进了屋子。

罗思禹正靠在床头的软枕上,面上恹恹的,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殿下——”见到褚浔阳进来,她赶忙抬了抬手,示意婢女搀扶自己起身。

“不必了,你不舒服就躺着吧!”褚浔阳道,目光扫过,却也没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后面云埔师太和霍倾儿几个随后也跟了进来。

云埔师太远远的看了眼床上的罗思禹,眉宇之间的忧虑之色更重,口中无声的默念了两句阿弥陀佛。

褚浔阳转身从内室出来,一抖裙子坐在了外屋的主位上。

桔红递了茶水过去,她只掀开碗盖看了眼,却是没饮,只漫不经心的挑眉扫了云埔师太身边的女尼一眼道:“罗大小姐的病是你诊的?”

“是!”那女尼赶忙上前一步,垂首应道。

“你确定她服了药不日之后就能痊愈?”褚浔阳又道,语气依旧带了几分懒散,听不出什么质问苛责的意思。

那女尼将头使劲埋的很低,再次点头:“是——”

这一次,声音却明显透出几分虚弱,似是底气不足。

霍倾儿频频回首去看那屋子里的情形,终究还是不放心,重又说道:“公主,只山野之地的气候寒凉,再加上饮食起居又都粗劣,恐是不适合罗小姐养病,我想——还是先送她回国公府吧,京城里头的名医多,她也能快些康复。”

那女尼的眼波闪了闪,隐晦的带了几分希翼。

不想褚浔阳闻言,却只淡声一笑,无所谓道:“方才这位师父不是都保证她不日就能痊愈的吗?到时候她人好不了,你尽管找他们问罪就是。罗小姐如今正在病中,路上颠簸也恐是对她的病情不利,还是在这里养着吧!”

那女尼闻言,心头忍不住剧烈一跳跃。

“可是——”霍倾儿却还是不放心,还想说什么,紧跟着又听褚浔阳话锋一转,道:“延陵今儿个白天有事下山去了,最不济——等他回来就是,也比你们和火急火燎赶着回京要快捷的多。”

说完也不容人拒绝,就作势抖了抖衣袍要起身,“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把主持师太都惊动了,是我们的不是,大家都回去歇着吧!”

延陵君的医术,有目共睹。

云埔师太闻言,眉心就是明显一跳。

而那女尼却是甚为惶恐,再不敢拖延,赶忙跪了下去,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愧对佛祖,公主殿下,那罗大小姐的病症有些不妙!”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却是罗思禹的那个丫头刚好从内室出来,闻言一下子就砸了手中汤碗,奔过来,急切道:“师父,你之前不是说我家小姐就只是染了普通的风寒吗?”

“是——”那女尼满面的苦色,迟疑着又给褚浔阳磕了个头道:“公主殿下,并非贫尼有意欺瞒,罗大小姐这症状的确是风寒入体,而且脉象摸着也差不多,只是——只是——”

她说着,便又有些后怕,又拿眼角的余光去瞄了眼里面的卧房,然后才道:“罗大小姐的脉象却隐隐更有衰败之势,若只是一般的风寒,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霍倾儿和这屋子里的丫头闻言,都立时白了脸。

云埔师太却是不忍的闭上了眼睛,手下一串佛珠捻的飞快。

“脉象衰败?这是什么意思?”褚浔阳抿唇思忖片刻,面上表情却无多少更大的波动。

“贫尼也不甚清楚,但是她这脉象显示,却是大大的不利的!”那女尼回道,说着又使劲的把头埋低,“如果一直演变下去,就只会一日衰败更似一日,最后——最长不过半年,当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怎么会这样?”罗思禹的丫鬟回过神来,热不住尖声道:“我家小姐的身体一直都好,怎会突然就得了这样的怪病?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她说着就是视线乱飘,左右想着,忽而便是眼睛一亮道:“一定是有人搞鬼,否则我家小姐不会无缘无故就给病下的,有人要害我家小姐!”

霍倾儿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只是这一刻眉头死死的皱着,神情复杂的没有说话——

罗思禹这病的起因虽然断断续续的早两日就可见迹象,但如果她的脉象有异,则就很有可能真的是遭了谁的毒手了。

只是——

这寺里如今住着的这些人,却是没有人有理由去对罗思禹下毒手的,反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