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浔阳没有随行。

这几天京城之内掀起了一股异常的冷风暴,因为南河王妃被杀和罗思禹被人投毒一事,南河王府和罗国公府两家人公然闹到了金殿之上,唇枪舌剑,几乎大打出手,一边喊着要罗腾给郑氏偿命,一边又嚷嚷着要活剐了郑嫣,还罗思禹一个公道。

褚易安不在京城,这个和事老自然就是由褚琪枫来做的,只是他这个和事老却明显做的极不地道,一面拖拖拉拉的,罗家那边只收押了罗腾入监,说是要等核实了证据才能问罪,而郑家这边,则是勒令他们交出郑嫣来治罪。

郑家就郑嫣这么一个嫡女,如何舍得把人交出去?百般不情愿之下,自是求到了褚琪炎那里——

横竖郑氏是已经死了,只请他退一步,暂时不要揪着罗家人不放,也好给郑嫣换一条出路。

于公于私,褚琪炎却都是不可能放过罗腾的,是以郑老夫人亲自登门了两次他也都不肯松口,把个褚易民气的七窍生烟,却又无计可施。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褚琪枫又下了一道谕令,表示十分体谅郑家的人心情,只是屈从于国法,不得不把郑嫣公事公办,同时为了表示他并不是有意苛待郑家,更要将二公主褚月歆下嫁给郑文康做继室,以表皇恩浩荡。

赐婚的旨意一下,郑老夫人就更是慌了,当天就又找上了南河王府,把个要进宫上朝的褚易民和褚琪炎都堵了回去。

“这件事已经是到了这个地步了,你们看怎么办吧!”郑老夫人往凳子上一坐,直接就气势汹汹的开口道:“事到如今,我就更不能把嫣儿交出去了。太子的这两道旨意明摆着前后矛盾,说是赐婚给康儿,同时却又一门心思的逼着我郑家的嫡女去给罗家人抵命,这哪里是要修好,分明就是要逼着我们就范的。别的不说,想来现在在他眼里,我们平国公府和你们南河王府早就是一体了。他既然迟早都是要对咱们动手的,这个时候,我也就犯不着再把嫣儿推出去白白送死了!”

这些天她一直都把郑嫣藏着不肯交出来,因为没做真正的官司交到公堂上,褚琪枫虽然吩咐过去要了两回人,却也没用强。

郑老夫人本来就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是这会儿,心里却生出了沉重的危机感——

褚琪枫如果真是要抬举他们,就不会还一再的叫人上门索要郑嫣了。

他这分明是用了一份赐婚的恩典做幌子,面上给了莫大的恩典,人人称道,实际上却还是要拿他郑家人开刀的。

郑老夫人是被逼急了,这一次登门就很不客气。

褚易民看着,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起来,沉着脸道:“是郑嫣自己没轻重,落了把柄给人抓,现在人赃并获,他褚琪枫又打着监国太子的幌子,能容得你们拖到今日已属不易。不过就是一桩嫁娶的买卖罢了,既然他能舍得起自家的姐妹拿出来做跳板,老夫人你直接应了就是。日后怎样姑且可以不论,只就当下——如果康儿被冠以一个驸马的头衔,也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亲了,最起码,短期之内褚琪枫是不好再在明面上对你们平国公府有所动作了!”

“王爷这话说的轻巧,谁都知道太子和那褚月歆的关系并不亲厚,王爷你就能保证他就不会随即离开发难,再寻借口,给我郑家来一个大义灭亲?”郑老夫人冷冷说道,也没卖他的面子,“到时候他受了百官称赞,我们郑家反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更何况促成这场联姻的前提,他却还是要我们得先交出嫣儿去,这我绝对不能答应!”

褚琪炎只就事不关己的坐在旁边吃茶,全程的冷眼旁观。

如果褚琪枫就只是要针对郑家的话,那么就直冲着他们私藏了郑嫣这么多天不肯交出来这一条,就可以压下一顶位置不尊的大帽子,发落了郑氏全家。

可是现在他却只是一再施压,说白了——

还是冲着南河王府和他褚琪炎来的。

他这是算准了郑老夫人心有不甘就一定会一再上门逼迫自己的,当真是不遗余力的要把自己拉下水去。

郑老夫人和褚易民互相争论了一通未果,褚易民终于有些难以忍受郑老夫人咄咄逼人的气势,怒然拍案道:“区区一个嫡女和整个国公府到底孰轻孰重,老夫人你难道还分不清楚吗?”

郑老夫人倒不是单纯的舍不得郑嫣,只是唯恐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跟褚易民这种势利小人说不出个什么结果来,直接就转向了褚琪炎道:“炎儿,外祖母可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说白了,今天我们郑家会被人逼迫到了这样的境地,多半还是因为受了你们南河王府的牵累。现在就算你母妃不在了,咱们两家却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横竖都到了要撕破脸皮的地步了,又何必白白搭上你表妹的一条性命?”

说话间,她的目光如炬,一直死死的盯着褚琪炎,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点表情的变化。

褚琪炎沉默的听着,一直到郑老夫人把话说完才缓缓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淡淡道:“那么外祖母现在是想要我做什么?宫里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平国公世子世子和宫里联姻的事情就推不掉了,这个时候你再叫我出面和罗家和解?弄的倒像是我们两家合谋算计了他皇家的一位公主一样,褚琪枫再要借机发难的话——要追究的就不只是区区一个国公府了!”

褚易民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就要勃然大怒。

而显然郑老夫人是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把一切的利害关系都估算清楚了。

她满面凄苦之色的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起身,却是全然不顾辈分的当着褚琪炎的面跪了下去。

“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她身边胡妈妈吓了一跳,赶忙就要搀扶。

郑老夫人却是一把挡开了她的手,只对褚其炎道:“嫣儿的事,之前你母妃必定是对你提过了的,我知道你对她没那方面的心思,可是如今到了这样的关头了,便做是外祖母求你一次,你就去宫里说是你母妃已经给你定下了和嫣儿之间的婚事,让太子他看在南河王府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吧!”

郑家可以娶褚月歆,但再要让他们牺牲掉郑嫣——

郑老夫人却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褚琪炎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却好像是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一样。

“我只求你给你表妹一个名分,暂且保住她这一条命,至于私底下你的事情,我不逼你,你都随意就好。”郑老夫人咬牙说道,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任由胡妈妈搀扶了几次都不肯起身。

褚易民对此倒是没有多少排斥,他虽然也不喜欢郑家左右自己儿子的婚事,可郑老夫人的那句话还是说对了——

两家人如今同坐一条船,如果真要强硬的见死不救,也委实是说不过去。

“炎儿——”心中略一权衡,褚易民就要开口。

褚琪炎的目光隐晦一闪,却是忽而放下了茶碗起身。

他举步走过去,亲自弯身搀扶了郑老夫人起身。

郑老夫人看着他,满面的期许之色,心里却是砰砰直跳——

哪怕是要长出去好几辈,她站在自己的这个外孙面前也是莫名觉得气弱。

“抱歉,外祖母!”褚琪炎道:“公是公私是私,我希望您能明白。”

“可是——”郑老夫人不由的就急了,赶忙还要争取,就在这时候,外面郑家的管家突然满头大汗的跑进来,慌慌张张道:“老夫人,出事了,大小姐——大小姐她人不见了。”

第044章 不知死活,狗急跳墙

罗家的人严防死守,最近对他们郑家可谓虎视眈眈,这两天郑老夫人都把郑嫣关在家里,不叫她露面,唯恐她撞到褚琪枫或是罗家人的手里。

郑老夫人闻言,便是吓了一跳,连忙道:“怎么?难道是罗家他们?”

如果是罗家公然上门绑人,那他罗家人就实在是欺人太甚了,郑老夫人说着就气愤的涨红了脸。

“不——不是!”管家支支吾吾道,一边说着,一边却像是有所顾虑,不住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瞄褚琪炎。

郑老夫人心里着急,唯恐郑嫣会出事,也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只就催促道:“到底怎么回事?她人呢?”

“这——”管家满面难色,也知道这事情耽误不得,只能一咬牙,硬着头皮道:“一大早大小姐身边的丫头说大小姐不舒服,不叫送早膳过去了,世子不放心,就遣了大夫去看,那丫头又推三阻四的不给大夫进门,大家这才觉出不对劲来,闯进去才发现大小姐她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还有丫头帮着遮掩,这肯定就是郑嫣自己的意思了。

郑老夫人的头脑一阵发晕,身子也摇摇欲坠。

“老夫人先别急!”胡妈妈赶忙扶她坐下,递茶给她喝了一口,一面对管家道:“大小姐去了哪里,她身边的丫头也不知道?人找回来了没有?”

“说是——说是去了福来居了!”那管家说道:“世子已经带人去找了,小的是担心会出事,所以就赶紧过来请老夫人先回去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却是时不时的就往褚琪炎这边瞟。

褚琪炎虽然不动声色,但他的观察力何等敏锐,自是很容易就察觉到了其中异样。

眼见着外面的天色也逐渐亮堂了起来,褚易民终是不耐烦再应付郑家的鸡毛蒜皮,整理着袍子往外走,道:“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还这样不知检点的到处乱跑,老夫人你还是先去把人找回来了再说别的吧!”

说罢,又对褚琪炎道:“还不走?误了早朝又少不了是一档子的是非官司。”

郑老夫人是被郑嫣的不知轻重气着了,她这边舍弃了一张老脸低声下气的来求人,那死丫头却是全不领情,这个时候还不消停。

被褚易民挤兑了一番,郑老夫人也没心思与他置气,只由胡妈妈给扶着起身,道:“走吧,先回去瞧瞧!”

她主仆一行急匆匆的往外走。

褚琪炎漠然的在旁看了好一会儿,此时却走上前去,扶住了郑老夫人一边的胳膊,笑道:“眼下多事之秋,还是亲自走一趟福来居去看看吧!”

方才那管家的话就不尽不详,郑老夫人自是能够感知一二,闻言心里不由就急了,推脱道:“康儿已经去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把那丫头带回去了,早朝要紧,你就别耽搁了!”

褚琪炎却完全不和她理论,只对褚易民道:“父王进宫去替儿子告个假吧,今儿个我就不去了!”

褚琪炎是个无利不早起的个性,尤其不愿意管闲事,就算是作为他们同盟的郑家人也是一样,否则方才他也就不会不留情面的当众拒绝郑老夫人的请求了。

褚易民心中略有所感,也就顺水推舟的点头,“嗯!”

言罢,就带着随从先行大步离开。

“哎——”郑老夫人心里不安生,还想说什么,褚琪炎已经放开了她的手,冷声吩咐道:“你们先送外祖母回国公府吧!”

话音未落,也当先大步的往院子外头走去。

郑老夫人盯着他的背影,焦急的想要跺脚,却苦于无计可施,只得重新扭头看向了管家道:“那丫头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老夫人——”管家满面难色,一片欷歔的表情,“世子已经逼问出来了,也不知这大小姐从哪里听说了南河王府一直推诿不肯答应联姻的事,还说是因为霍小姐在前面横插了一脚,才让南河王府方面被动没法动作,所以——所以——”

郑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沉。

管家说着声音也就越加微弱,“大小姐好像是约了霍小姐在福来居见面的。”

郑嫣约了霍倾儿去福来居?

郑老夫人听了这话,只觉得一口恶气顶在胸口,涨疼的厉害,嘶声怒道:“她去见霍家那个丫头做什么?”

“这个——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管家道,急急地擦了把汗。

“老夫人您先别动怒,大小姐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秀,想来她就只是心里不服气,想找那霍小姐闹一闹的,不会出事的,不会出事的。”胡妈妈给她抚着胸口不住的安慰,但是这话说出来,却是连自己都底气不足的。

广莲寺里出了那件事之后,郑嫣被刺激的不轻,褚琪炎这里是她现在唯一的出路不说,何况她本身也就对自己的这位表哥芳心暗许。

现在南河王府拒不肯答应这门婚事,她在这个风尖浪口上面的时机去约见霍倾儿?

若不做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那才叫不合情理呢。

郑老夫人心里乱糟糟的一片,却又完全的无计可施,就只能带着自家人先回了平国公府。

——

福来居。

郑嫣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趁黑摸出了家门,到了福来居事先定好的房间里等着,眼前的桌上茶香袅袅伴着水汽升腾,她手里端着个杯子,一张脸上却呈现出与这房间里的气氛格格不入的狰狞神色来。

跟着她一起出来的丫鬟翠喜使劲低垂了脑袋站在后面,心里却是惶惶不安,眼见着外面逐渐天亮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小姐,要不——还是别等了吧,现在这个时候,那霍小姐她只要不是个傻的,就一定会避着您,她——应当是不会来的吧!”

郑嫣的心里本就在担心这事儿,闻言就狠狠的瞪过去一眼。

她的目光太过凶恶,翠喜吓的面色一白,连忙再度垂下已经道:“奴婢下去看看厨房点心好了没。”

说着就逃也似的带上门走了出去。

房门合上,郑嫣心里就越发觉得狂躁不安,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步,又重新走回桌旁去默默地盯着桌子上面袅袅而起的水汽出神。

又过了不多一会儿,门外的回廊上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郑嫣的心里一半兴奋,一半紧张,连忙整理好衣物转身。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竟真是霍倾儿带着丫头素锦站在门外。

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对对方都不见什么善意。

“你找我来做什么?”霍倾儿举步进来,还没等走到她面前,就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郑嫣想着都是她从中作梗才害的自己如今不得退路,过街老鼠一样的躲躲藏藏,心中就越发愤恨的厉害。

“我找你来,自然就是有话要说的!”郑嫣道,暂且强行压下脾气,不动声色的将霍倾儿让到桌旁坐下,然后就看向了亦步亦趋跟着她的素锦,冷冷道:“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同你说,你叫这个丫头先到外头等着吧,她在这里,我们之间说话可能会有不便!”

“我——”素锦心里对她防备的紧,马上就要开口拒绝。

郑嫣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霍倾儿抬眸看去。

郑嫣唯恐她会起戒心,赶忙缓和了表情,还是语带讥讽的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想要和你说的是什么,你要是自己不怕难为情的话,我也无所谓。”

她说着,就当真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一抖裙子,又坐回了椅子上,给两人各自斟了杯茶。

霍倾儿隔着桌子看向了她,明显是不放心的,默默权衡片刻,方才扭头对素锦使了个眼色,“你先到外面等我吧!”

素锦张了张嘴,又磨蹭了一会才很不情愿的转身往门口挪动。

她对郑嫣的确是防备至深,出去了也不关门,好方便她随时注意着这屋子里的情况。

郑嫣忍了半天,这会儿早就没了耐性,亲自起身走过去,砰地一声合上门。

霍倾儿也跟着露出几分嫌恶的表情,冷声道:“你找我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郑嫣回到桌旁坐下,端起手边的茶碗把玩,一面冷讽的开口道:“我为什么要找你来你难道还不清楚吗?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霍倾儿,你是真的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还是怎的?你以为你是谁?还是堂堂将军府的小姐吗?不过一个破落户的女儿罢了,还敢痴心妄想,死扒着我表哥不放吗?你也配?”

霍倾儿住在罗家,自是对他们几家人之间的纠葛了解的十分清楚。

因为知道来龙去脉,被郑嫣莫名其妙兜头一阵骂,她也不糊涂,直接就冷笑了一声,站起来,隔着桌子,居高临下的看着郑嫣道:“是你自己想抓南河王府这根救命的稻草抓不到吧?我是什么样的身份,和你有什么关系?郑嫣,难道你是忘了咱们之间的过节了吗?之前你同人合谋暗算我的那笔帐我都还没有找你清算,你却先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你真当我就是这么好脾气,任由你随便欺辱的吗?”

当初那事儿,郑嫣的确理亏,不过她倒也不觉得心虚,只就冷冷的别开了视线道:“那是你自己蠢,怨不得别人!”

“你——”霍倾儿似是气急,怒然抬手朝她一指。

郑嫣却只有恃无恐的挑眉看着别处,存了心的要气她一样。

霍倾儿盯了她半晌,最后还是无计可施,只能生咽下一口气,坐下去,端起茶碗灌了自己两口茶。

郑嫣拿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唇角忽而翘起隐晦又森冷的弧度来,看着她一碗茶喝了大半,自也才端起茶碗慢条斯理的喝了两口。

两个人互看不顺眼,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又坐了半天郑嫣也没再主动发难。

“如果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刚才那些废话,那你就自己呆着吧,我还有事!”霍倾儿等了半天,眼见着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已经是耐性耗尽,搁下茶碗起身往外走。

她的步子稳健,走的飞快,郑嫣看着她的背影却了有些意外的狠愣了一下。

“你站住!”反应过来,她大声喝道,赶忙起身就要拽霍倾儿。

却是不想才刚一起身,就是手脚发软的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郑嫣一惊,赶忙抬手去撑桌子,但是她自己的身子是完全一滩烂泥一样,根本稳不住重心,一歪就将桌上的小火炉和茶具扑了一地,桌椅也倾翻了一大片。

郑嫣的心里一慌,立刻就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猛地抬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而本来应该是要推门出去的霍倾儿却是已经折了回来,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郑嫣畏惧的往后缩了缩身子,神情愕然的扭头去看方便倾翻在地的茶汤,满头冷汗的颤声道:“你——你换了我的茶?”

那杯加了料的茶是她为霍倾儿准备的,现在对方没事,她却中招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之前趁着她去关门的时候,霍倾儿把两人的杯盏给调换了。

这个阴险的女人!

“是我换的又怎样?”霍倾儿说道,眉头皱起,看着冷汗流了一脸的郑嫣,眼中也无半分悲悯的情绪,“难道就合该着我一次次的被你算计?而且今天这能算是我对你不住吗?要不是你自己不安好心在前,也不至于自讨苦吃!”

说话间她已经走回了郑嫣的面前。

郑嫣也是知道两人之间苦大仇深,落到她的手里定然讨不到好处,心里畏惧之余就仓惶的转身,朝后面的窗口扑过去。

她是有备而来,下头就有人能上来帮忙。

霍倾儿既然是防范着她的,又怎能叫她得逞,动作自是比她要快,赶在郑嫣扑过去之前就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后甩回了屋子里,自己抢上去一步,取下撑开窗子的粗木棒,将那窗子合了,隔绝了外面的视野。

郑嫣被摔的浑身发疼,却也顾不得,只能连滚带爬的撑着力气转身又朝大门口退去。

她的手脚酸软无力,只能一点一点的往后挪动,甚至于口干舌燥的连大声求救的力气也没有,危急之下就只能戒备的盯着霍倾儿的一举一动,一面声音低弱道:“你想做什么?你别乱来,外头——外头就有我的人,即使我不下命令,再过一会儿,他们——他们也会闯进来的!”

霍倾儿眉头深锁,这个时候自是全不管她的威胁,正待到往这边走——

房门就在这时候被人用了猛力从外面一脚踹开。

郑嫣靠着的位置刚好是在门边,后脑被门板撞了个正着,整个人都被那股冲击力带着往前扑倒在地,甚至于都没来得及看清楚身后闯进来的人是谁就直接被撞晕了过去。

霍倾儿手里紧张的握紧了那条木棒,仓促抬头看去。

却见青萝和桔红面无表情的当先跨进来,紧随其后,便是一身便装款步而来的褚浔阳。

“浔阳?”霍倾儿大为意外,脱口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褚浔阳面上神情极为冷淡,只就轻描淡写的在这屋子里扫视一圈,看到被撞翻倒地的桌椅,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霍倾儿手中的那根木棍上面。

她的眼中如星子闪烁,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霍倾儿是大家闺秀出身,今天做了这样的事情,还被人当场撞破,脸上自是挂不住,脸色不由尴尬的一红,局促的垂下眼睛。

褚浔阳随后却并没有追究她什么,只又举步走到倒在地上的郑嫣旁边,然后就对霍倾儿道:“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可以走了!”

霍倾儿一愣,有些那以置信的猛地抬头看向她。

褚浔阳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霍倾儿的嘴唇动了动,看着她,眼中神色就演变的极为复杂。

现在郑家对郑嫣看的紧,即使郑嫣出来的时候走的再怎么样的神不知鬼不觉,也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如果郑家人的动作够快的话,这会儿应该就已经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了。

褚浔阳现在叫她走,明显是在给她机会脱身的。

霍倾儿愣着没动。

褚浔阳稍微等了片刻,不解道:“怎么?”

“求人不如靠己,谢过公主殿下的体恤!”霍倾儿道,对褚浔阳屈膝福了一礼,然后就走上前来,目光冷冷的盯着倒地不起的郑嫣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私事,我自己会处理,就不麻烦您了!”

霍倾儿的心地是好的,但是说白了,骨子里其实也不完全就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

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褚浔阳并不意外,却没应她的话,只似笑非笑的往那窗口的位置看过去一眼。

霍倾儿心里困惑,也跟着扭头看去,就这么一回头的功夫,外面走廊尽头的楼梯那里就已经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第045章 不过一个世子妃的头衔罢了!

等在门外的素锦回头看去,赶忙就迎了上去,大声叱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楼上有客人,你们——”

说话间她似是要推攮楼下上来的那几个人,但是话却只到了一半,声音就戛然而止。

霍倾儿是知道郑嫣狗急跳墙,必定没安好心,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居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心里惊讶之余,霍倾儿就不觉得白了脸,神色也慌乱了起来。

“你真当你只买通了郑嫣的丫头就能撺掇了此事?”褚浔阳道,语气微凉,说出来的话并不中听。

霍倾儿一惊,愕然之下,蓦地就红了脸。

褚浔阳却不说别的,只一边给桔红使了个眼色,一边径自绕开霍倾儿,往临街的窗前走去。

“是!郡主!”桔红会意,略一点头,这边褚浔阳已经推开了窗户,手往窗台上一撑就当先翻了出去。

桔红和青萝两个也不迟疑,完全不等霍倾儿反应过来就一左一右的架了她,也先走翻窗而走。

前面不远就是南城门了,尤其还是在一大早,城门才开不久,这附近过往的行人很多。

本来褚浔阳孤身一个女子当众从福来居的二楼纵身而下,就已经够引人注意的了,何况后面又紧跟了一串。

人群之中,有人惊叫出声,街面上转瞬就被围的水泄不通。

霍倾儿哪里想到褚浔阳等人会拽着她跳楼,虽然有桔红和浅绿两人撑着,没叫她受伤,落地的时候她也是软了腿脚。

可是两个丫头却似乎嫌她累赘似的,一落地就放开了她。

霍倾儿直接便是瘫坐在了地上,一时半刻的爬也爬不起来。

楼上那雅间里,四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拉了黑巾蒙面,直闯而入。

进门就见不省人事倒在地上的郑嫣,本来正心生疑惑,怎么这屋子里会只有一个人,同时就听外面的大街上有人失声尖叫了起来。

有人上去单手将郑嫣翻过身来,捏了她的下巴对另外一人道:“是她吗?”

那人皱眉看了眼,然后就大步走到窗口往下探望,刚好一眼看到摔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的霍倾儿,冷笑道:“怪不得人都说最毒妇人心,这些个千金小姐真是吃饱了撑的!”

说完就将那窗子一合,转身一招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带走!”

有人扛了郑嫣在肩,匆匆下楼。

只这一来一去的功夫,郑文康也刚好是带人赶到。

远远的看到这里围了好些人,他心里就先是咯噔一下,挤开人群,当先第一眼看到的自然就是站在那里稳稳不动的褚浔阳了。

“浔阳公主?”郑文康先是一愣,随后看到摔在旁边的霍倾儿,又是心头一紧,脸色阴晴不定的。

褚浔阳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候,福来居里面又发生了骚乱,一个伙计被人一把丢了出来,随后两个蒙着脸的壮汉往门口晃了一下,见到门口已经被郑家随性而来的大批家丁堵了,连忙转身道:“有人,我们走后巷!”

郑文康还没反应不过来,他带来的侍卫里头却是有眼尖的,一眼瞧见被几个汉子抗在肩上的郑嫣,惊慌大嚷道:“世子!是大小姐!他们掳劫了大小姐!”

郑文康一个激灵,赶忙一把推开身边的人一个箭步窜进了福来居。

福来居的后厨直通后巷,店里的客人早就在几个歹人闯进来的时候就跑光了,掌柜和伙计俱都吓坏了,抱头缩在角落里。

几个壮汉的身手似乎都还不错,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扛着郑嫣就闪身进了后厨。

郑文康几乎气急败坏,反手就甩了身边侍卫一个耳光,怒声道:“还不去追,把大小姐救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这几个人若不是有意为之,劫了人之后大可以直接从后厨这里取道逃走的,可却偏偏要有恃无恐的到前面人来人往的正门门口晃一圈,叫围观的人群都看到了郑嫣。

堂堂平国公府的小姐,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陌生男人掳走,就是当场给拦下了来——

郑嫣这名声也是要毁了的。

何况这几日她本就处于风尖浪口上,和罗思禹之间的官司都还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