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怀萱攥着手里的帕子,大气不敢出,背心开始隐隐的往外冒汗。

宣城公主沉着一张脸,一语不发的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繁昌公主。

其实是从繁昌公主中毒的消息传回来她就心里有数,只当时已经事发,她便只能顺水推舟的当做不知情。

原以为荣怀萱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挑起繁昌公主和西越褚浔阳之间的矛盾,而且毕竟繁昌公主出事的时候是在她自己的马车上,又没人拿住手腕,这事情就是他们镇国公府的人做的手脚,所以她从一开始才采取了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在冷眼旁观。

却是怎么也不曾想到,荣怀萱的心思可要比她想象中的深沉多了,一计不够,紧跟着又出了个更损的阴招。

这会儿——

终是惹火烧身了。

“去把方才经手过繁昌汤药的奴才全都给我按下,逐一考问,本宫这就要一个水落石出。”宣城公主冷声吩咐,面上表情依旧镇定如斯。

“是!公主!”王嬷嬷大声应诺,屈膝一福就快步走了出去。

宣城公主这才又对风连晟道:“我们府上出了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叫繁昌受了委屈,本宫这个做长辈的必定不会姑息,一定还她一个公道。连晟你也稍安勿躁,本宫知道你心疼自家妹妹,必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好叫你去给皇上交代。”

她的位份到底也是在那里摆着的,话都到了这个份上,风连晟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了,只就还是面有愠色的往旁边别开了视线。

屋子里的气氛一度僵持,冷凝到了极致。

红素却是心中不平,跪下去对风连晟行了一个大礼,道:“太子殿下,不管这事儿是谁做的,他们镇国公府既然是出了内鬼,这样一再的坑害我家公主——他们既然能一而再,就怕是还有第三次,第四次,为了公主殿下的安全考虑,奴婢恳请太子殿下怜惜,找人先行护送公主回京。”

这一番话,她是相当的不客气了。

褚浔阳本来就只是事不关己的在旁边站着看戏,此时闻言,就忍不住侧目过去深深的看了红素一眼——

她这么一番话下来,就明摆着是恨上荣了,现在繁昌公主昏迷,她这个贴身婢女的态度也就代表了自家主子。

想来——

繁昌公主倒是个有远见的,似乎——

并不想要趟荣家的这一趟浑水的。

红素的话掷地有声,态度强硬。

宣城公主的面色如常,并没有任何的情绪外露。

荣怀萱眼见着弄巧成拙,这个时候心里正惧怕的厉害,也不敢搭腔,只就心急如焚的死死攥着手里帕子。

风连晟却是不肯表态,只朝宣城公主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宣城公主的面上虽然不显,胸中却难免积压了一口郁气,只道:“不敢怎样,繁昌既然是在我的府邸出的事,我这个做长辈的都责无旁贷,你先安排妥实的人送她回宫吧,稍后——”

她说着一顿,手下力道很重的又捻过几粒佛珠,“本宫会就此事,亲自进宫去给皇上一个交代的。”

风连晟得她这话,方才勾唇一笑,冲外面扬声唤道:“李维!”

“殿下!”李维垂眸敛目的从外面进来,态度恭谨,目光分毫也不好奇打量。

“你带着本宫的仪仗先送繁昌回宫,让刘太医给她诊治,路上仔细着些,再有差池,你也就不用回来见本宫了。”风连晟语气漠然的吩咐。

“是!殿下!属下一定把公主殿下安全护送回京!”李维道。

站在宣城公主身后的黄妈妈察言观色,才要过去帮着抱起床上昏迷不醒的繁昌公主,红素却是警惕的没让,直接将她推拒开来,道:“不同了!”

说着也不管宣城公主在场,直接从外面叫进来两个他们从宫里带出来的嬷嬷把繁昌公主给带了出去。

“你跟随公主回宫去吧,好生照料公主。”末了,红素对红英吩咐道。

显然她自己是要留下来等着听荣家给这事情的交代的。

宣城公主着实再如何的心机深沉,此刻的脸色也是显而易见的难看,索性就眼不见为净,闭上眼却是默念经文。

一行人护着繁昌公主火急火燎的离开。

屋子里的人突然就沉默了下来,整个气氛瞬间冻结到了冰点以下,叫人觉得压抑的很。

荣怀萱心中忐忑不已。

她会对繁昌公主生出歹念,是在偶然遇到映紫和褚浔阳那一行人之后临时起意。

本来是想着万无一失,美色当前延陵君必定中招,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出手居然这么快,直接就弄晕了繁昌公主,让这一场好戏还不及开场就先落幕。

而她之前阻拦褚浔阳的举动又暴露的太过明显。

在场的这些人,只要不是傻子,现在这会儿就都是心里有数了,现在就只看各方面的态度,究竟想要如何了结此事。

延陵君肯定是要恨上她了,而风连晟是皇室中人,要偏袒繁昌公主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事,现在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宣城公主了。

“祖母!”头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事情,荣怀萱当即就有些扛不住了,挪过去,忐忑不安的拽了下宣城公主的袖子。

宣城公主心里是恼着她的,但是又不能将自己唯一的嫡亲孙女推出不管,只就紧绷着一张面皮,不予理会。

荣怀萱又不敢做的太过,也只能勉强安奈着安静了下去。

时间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耗着,又过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外面就见王嬷嬷神色凝重的快步走了进来。

荣怀萱霍的抬头看去。

王嬷嬷的目光隐晦的从她面上一扫而过,却是直接对风连晟和宣城公主福了一礼道:“公主,查清楚了,应该就是厨房里那个烧水丫头兰香的作为。”

“哦?:”宣城公主睁开眼,斜睨过去

红素则是虎视眈眈盯着。

“奴婢奉命去拿人,倒是还不曾审问到她,在过来这边的路上,那丫头却是寻乐短见,一头撞在花园的假山上头,人已经没了。”王嬷嬷道,说着一招手,外面就另有一个婆子碰着个蓝底碎花的小布包进来,展开来,里面堆着大小五个银锭子。

“这是从那丫头房里搜出来的,看样子是为什么人收买了。”王嬷嬷道。

宣城公主只看了眼,道:“继续去查了吗?看那个丫头近期都和什么人接触过。”

“已经查过了,奴婢将和她关系亲近的几个丫头都一一的查问过了,没有任何迹象。”王嬷嬷道。

完全不等来这里复命,就已经将一切都安排的面面俱到?

宣城公主身边的一个奴才都干练至此,足见——

她本人的心机手段就更是不可小觑的。

“这么巧?”风连晟听完王嬷嬷的话,只不吭不热的应了声。

“是!”王嬷嬷道,满面难色,“这个丫头是年前才被买进府里来的,家里头也没人了,奴婢叫下头的人继续去查了,一有线索就会马上过来回禀。”

“把一切都推到一个丫头身上?那奴婢和我家公主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振国公主就是准备用这样的借口来搪塞吗?”红素怎么都是意难平的。

横竖繁昌公主若要嫁过来也绝对不讨好,而主要的是现在自家主子根本就不想嫁的,所以她也不怕闹,而且是闹得越凶越好,恨不能尽人皆知镇国公府对繁昌公主不利,这样一来,为着面子,皇帝也不好再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红素定了心思,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

荣怀萱见她一再的出言不逊,纵使知道自己此时应该低调为人,也终是心里压不住了,想着横竖的和延陵君撕破脸了,索性也就心一横,怒然说道:“我们镇国公府从从来都忠君体国,这么多年了,王公大臣,皇室子孙,就是太子殿下过府也不止是一两次了,谁都没有出过事,那么不凑巧就是繁昌公主头次登门就遇上了这样接二连三晦气事?”

她说着就是眸子一转,意有所指的看了延陵君一眼,然后转而去对宣城公主道:“祖母,这事儿莫说太子殿下和繁昌公主的人觉得蹊跷,就是我也觉得奇怪呢。之前兰香可是说,在厨房里遇到过大哥院子里的人!”

镇国公府多少年来和皇室都是相安无事的,偏生就在延陵君回来之后出事了?

她这么质问,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哪怕明知道她是强词夺理的替自己开脱,这个借口推出来,也叫人不能回避。

“当然了,大哥肯定不会做这种事,可是大哥身边跟着的外人——”荣怀萱话到一半,忽而话锋一转,挑眉看向了站在后面的褚浔阳。

众人的视线也都不约而同的跟着移过去。

“荣三小姐是说我?可是这里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在吗?”褚浔阳道,神色自若的只是看向了风连晟,“现在出事的繁昌公主也不是你荣家的人,就算是要兴师问罪——太子殿下人在这里,怎么也轮不到你荣家人来越俎代庖。”

褚浔阳的态度桀骜,又是当着宣城公主和风连晟等人的面。

宣城公主本来并没有在意她,此时看来,忽而想到之前风连晟似是有所顾忌,刻意清场的举动,再看这少女神态之间的那种气质,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如电石火花般掠过一个念头!

第057章 大闹

宣城公主的视线移过来。

褚浔阳不卑不亢的与她对望一眼,随后就从容不迫的看向了别处。

若说是宣城公主心里起初就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测,那么这一刻却可以说是震惊不已,眼中光芒一闪,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

这边的荣怀萱却不曾注意她的异样,只是因为褚浔阳的话而大为意外,抖着手里帕子,嘴唇嗡动半天,终还是怒不可遏的叱道:“你放肆!你是什么身份?当着我祖母和太子殿下的面就这么没规矩?你当这里的什么地方,岂由得你这般猖狂的?来人——”

她说着,便要冲外面喊人。

宣城公主来不及阻止,却是一直姿态闲散坐在窗边的延陵君忽而冷声开口道:“我姑且当你是小孩子不懂事,可是祖母——你真的要我公事公办吗?”

这话他是越过荣怀萱去,直接对宣城公主说的。

荣怀萱被他突然收冷,寒到了骨子里的语气冻住了一般,只觉得头皮莫名一麻,缓缓的转身看去。

延陵君似是半点也不顾及风连晟和宣城公主在场,还是姿态肆意的靠在椅背上,夕阳下,那一副本就出众的容貌就更添了几分风情。

“大哥,就算你要袒护这些奴婢,也要分清楚了场合。”荣怀萱梗着脖子道,出口的话却是明显带了几分底气不足,“现在繁昌公主是在咱们国公府里出的事,如果不能给一个水落石出,陛下怪罪下来,这份罪责,你要如何担当?”

这一刻她是在赌,横竖他们同出一门,谋害当朝公主的罪名一旦压下来,那么遭殃的就绝对不会是哪一个人。

就算这事儿是她做的,可是为了他自己和荣显扬,延陵君也不得不多一分顾忌。

想通了这一点,荣怀萱反而不急了,唇角得意的扬起一个笑容,很有些有恃无恐的意思。

延陵君只是看着她,脸上笑容反而越深。

他抖了抖袍子站起来,含笑朝这边走来。

他这人逢场作戏八面玲珑的功夫堪称炉火纯青,是以这一刻的笑容之下便就只叫人觉得艳光四射,半点杂质也不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荣怀萱看着他这样颠倒众生的一张脸,心里却是莫名紧张,甚至一阵一阵的发冷,手里捏着帕子,不自觉的就往后退了两步,砰的一声撞到了身后的门柱。

延陵君的看着她,眼中笑意这才浮现几许嘲讽的情绪,字字轻缓道:“陛下若是想要一个水落石出,我自然会把谋害他女儿的真凶交给他,这有何难?”

若说他会把荣怀萱推出去,这一点没有人会怀疑。

荣怀萱立时就白了脸,神情惊惧。

如果这人真要把她推到皇帝面前去邀功,整个荣家会被怎样处置她不好说,但是她自己却是唯有死路一条的。

“你——”荣怀萱心绪不宁,颤声开口。

宣城公主此时已经从巨大的冲击之下回过神来,冷声喝道:“都别争了,自家兄妹在这里拌嘴,也不怕被人耻笑吗?”

荣怀萱要真把延陵君给惹毛了,场面连她都控制不住。

更何况这会儿这里的事还不是最打紧的,重要的是繁昌公主和皇帝那里的善后事宜。

“萱儿你怎么跟你大哥说话的,不许没规矩,还不快回去换了衣裳,随我一起进宫去向陛下陈情赔罪?”宣城公主沉声命令。

荣怀萱大为意外,诧异道:“我?祖母的意思是要我陪你进宫?”

诚然她这会儿就只是心虚,却没能明白宣城公主的用心良苦,原是想要帮她从延陵君这里脱身的。

“行了,既然那个婢子已经畏罪自戕,这事儿暂时也就告一段落了,这里都散了吧,繁昌那丫头是在我荣家受的委屈,万事本宫都会去向陛下亲自解释清楚。”宣城公主道,话音未落已经转身往外走去,完全没给任何人反驳或是辩解的机会。

荣怀萱正被延陵君吓的够呛,自是赶紧爬起来,追着她离开。

屋子里,风连晟有些幸灾乐祸的弯唇一笑,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道:“既然这里没什么事了,那本宫也先回去给父皇复命了。”

言罢就一撩袍角,大步的离开。

红素没能在这里替自家主子要一个公道,心里积攒了浓厚的郁气,可是无计可施,也只能是跟着风连晟一道儿离开。

这些人一走,这屋子里就只剩延陵君和褚浔阳这一行。

延陵君耸耸肩,走上前来,单手扶在褚浔阳的肩膀上道:“不走吗?”

“就这么算了?”褚浔阳眨眨眼,抬头迎上他的视线,“这位荣三小姐也是大方,一出手就是这样的大手笔大动作?”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卒子,不值得你费心思。”延陵君微微一笑,抬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时候不早了,不是说要给风煦大婚准备贺礼吗?我带你去库房挑?”

褚浔阳白他一眼,率先抬脚往外走。

荣家的东西延陵君用着不心疼,但又为什么要便宜了风煦和褚昕芮?

延陵君一笑,举步跟上。

一行人不紧不慢的往回走,早就把繁昌公主的事情抛诸脑后,只听延陵君说些在宴会上的见闻趣事。

青萝跟在后面,却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

映紫察觉她的异样,不解道:“你怎么了?”

“没!”青萝下意识的回,见到前面褚浔阳也回头看来,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公主,方才——看那宣城公主出门前的神色,她似乎是怀疑到您的身份了。”

宣城公主的城府极深,只从她的种种行为举止上看,褚浔阳自然知道她已经心领神会。

“本来就是要让她知道的,现在她知道了更好。”褚浔阳道,只是漫不经心的扬眉一笑,下一刻,却是视线突然一转,看向了延陵君。

关于繁昌公主的事,虽然不是他自己促成,但真要说起来,延陵君怎么都带了几分心虚。

“咳——”他掩唇咳嗽了一声,脸上笑容也带了几分不自在。

映紫和青萝察言观色,赶紧无声无息先走远了。

四下无人,延陵君方才看着褚浔阳开口道:“这件事跟我没关系的,我若真是心虚,就不会带着你一起回来,你知道,我——”

他说着便要伸手来拉褚浔阳。

褚浔阳横臂挡开他的手,微微仰头迎着他的视线,只觉得他这偶尔别扭的举止看在眼里很不舒服。

延陵君见她没叫自己亲近,倒是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丫头霸道的脾气他一清二楚,唯恐她是真会为了此事介怀,心里不由的就多了几分紧张道,刚想说什么,却是褚浔阳先开口道:“今天荣怀萱替你闹了这一场,看这个架势,繁昌公主是不可能进你荣家的门了,就是不知道——”

她的语气散漫,并不见恼怒。

延陵君这才松一口气。

然后就听她话锋一转,顽虐道:“如果你们那位皇帝陛下就是不肯死心的话,他还有多少个待嫁的女儿的可以再推出来用?”

延陵君见她居然还能有恃无恐的拿这事儿出来说笑,一张脸顷刻间就变得铁青一片。

他上前一步,攥住褚浔阳的一只手,恶意的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指,惹得褚浔阳痛呼一声,大力去甩他的手。

延陵君自是不肯放手的,反而腕上发力一扯,将她拉入怀中,又带了几分泄恨一样的情绪俯首下去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一边才闷声道:“要不我现在就进宫去添一把火,直接把这条路子给断了?”

荣怀萱毒害繁昌公主一事一旦闹开,再有他们荣家人不识好歹,这么撕破了脸皮,南华皇帝为了自己的面子,就再断也不能将自家女儿往荣家推了。

“宣城公主是崇明帝嫡亲的姑母,彼此间的感情又颇为深厚,若不能一击即破,又何必这就先浪费力气和她较劲呢?”褚浔阳推开他,自己埋头整理被他揉乱了的头发,一边道:“慢慢等机会就是!以前她能忍,是因为不知你的底细,在等着你父亲后继无人主动给她让位,如今你这一回来,她那里势必就要改变策略了。她如今都那一把年纪了,你真觉得她还有那个耐心和定力再继续蛰伏下去?万事都等着她先出手就是了。”

“区区一座镇国公府罢了,本来也不是什么香饽饽,还偏要斗个你死我活,我是怕你会觉得无聊。”延陵君道,语气调侃,“父亲当年既然会为了迎娶我母亲而放弃了自己的官位仕途,那些人怎么就不明白,他对这些富贵虚名从来就没看在眼里?反而偏得要一遍一遍的来图谋算计,也不嫌累得慌。”

褚浔阳笑了笑,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却是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正色道:“我记得之前你有提过一次有关兵符的事,那件失踪的兵符一直没有找到,现在——崇明帝怀疑的人就是你父亲吗?”

提起这个话题,延陵君的神色也本能的转为凝重,沉吟着略一点头,“他从来没有明着向父亲询问过此事,但是这么多年来对父亲的态度却一直都是恩威并施,态度上十分诡异,我总觉得他就是在为了此事试探。”

杨家军限制了整个长城部落的野心,一旦军中生变,南华皇帝所要承受的压力就会超乎想象。

何况现在另一边的边境那里虽然是和西越暂时休战,但两国关系并不稳固。

前面二十年他一直没有用强硬的手段去动荣显扬,如果说他那时候担心的就只是长城部落会借机发难,那么现在——

他对荣家父子只会更为忌惮。

就算杨家军的兵符没在荣显扬的手里,延陵君和褚浔阳的关系也分外棘手,他不能冒这个险。

“说起来也是奇怪的很。”延陵君思忖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就越发变得凝重,“他不想看着父亲和我做大,这是一定的,既然是这样,哪怕当时他勒令风连晟不准向你求亲的时候是被蒙蔽了耳目,可是现在也该知道了你在西越朝中的影响力。按理说这个时候他想要限制我们父子的最立竿见影的方法就是回绝了你哥哥叫人递送进京的婚书,再替风连晟求娶的,可是父亲叫人传了消息回来,却说今天的早朝上面,他已经批复了西越议亲的文书,并且拟定婚书派了使者再去西越议亲了。”

南华皇帝如果只是怕延陵君娶了褚浔阳之后,荣家父子便会找到靠山,脱离他的控制之外,的确是横插一杠子,将褚浔阳抢过去,娶进皇室最为有效。

可是——

他却像是分毫也没动这方面的心思。

这一点,褚浔阳本来也是心存疑虑,这几天也想着南华皇帝会不会借故在他们的婚事上作梗。

不曾想对方却是这么顺溜的应了。

这么一看,的确是有些不合情理的。

延陵君见她皱眉,就又笑了一笑,岔开话题道:“算了,先不管这些了。风煦和褚昕芮的大婚就在五天之后,且等着看这件事要怎么了结吧。”

横竖是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褚浔阳干脆也就不费心思,两人先行回了延陵君那里。

——

这边宣城公主回去更衣之后就片刻也没耽搁的进了宫,甚至是连回去换衣服的荣怀萱都没等,走的十分匆忙。

她的心思深沉,做事还是头一次这样失态,身边的人都心生疑惑,但是看她的脸色不好,就是王嬷嬷也不敢贸然发问。

而这天的事情发酵起来,却是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繁昌公主回宫,苏醒之后并没有卧床静养,而是直接去了中央宫求见陈皇后,在陈皇后那里声泪俱下的告了镇国公府一状。

因为关系到镇国公府,陈皇后也大为意外,并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带着她一起去御书房见了皇帝。

也是凑巧了,刚巧这一天二皇子进京,听闻自己的妹妹受了委屈,当即也赶赴御书房。

只是这位二皇子的做事却是出人意料的稳重,并不曾去向皇帝求情,只就一声不吭的跪在了皇帝的御书房外面。

繁昌公主被折腾的不轻,又受了惊吓,整个人看上去分外孱弱。

皇帝到底是皇帝,自己的女儿被人当众算计成这样,自是怒不可遏。

后面风连晟进宫,也是跟着遭了无妄之灾了,被皇帝臭骂一顿。

宣城公主紧赶慢赶,最后还是晚了一步,盖因他完全没有想到繁昌公主的动作会是如此迅捷,这么快就把事情闹开了。

她人到御书房的时候,正赶上皇帝指着风连晟的鼻子大骂。

眼见着皇帝连和这事儿半点关系也没的风连晟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原来准备好的一套说辞也就全部被堵在了喉咙里,只能跪地请罪,一句开脱的话也没说。

皇帝发了好大的一通火。

外面的人虽然不知道那里面的具体情况,但繁昌公主高调到皇后宫中哭诉,后又有二皇子一声不响的跪在了御书房外,消息很快就在外散开了,风言风语传的绘声绘色,中间演变的过程不提,最后得出的版本却是镇国公府的三小姐因为和繁昌公主之间起了摩擦,就对公主不敬,公主受了委屈,气不过,去找皇后哭诉,然后消息又传到了皇帝耳朵里,让皇帝连宣城公主都一并骂了。

虽然两个姑娘不睦不算什么大事,既然惊动了帝后,事情又渲染开来,繁昌公主更是扬言要和荣怀萱势不两立。

这样一来,皇帝之前有意将她嫁入荣家的事情也就只能暂时搁浅了。

宣城公主只在御书房里呆了个把时辰,出来的时候因为外面的流言蜚语太盛,此事已成定局,而从头到尾,她竟然连一句辩解的话也没机会说出口。

王嬷嬷扶着她的手往外走,完全不敢侧目去看她那阴郁到了极致的脸孔,直至上了宫外的马车,宣城公主脸上表情才稍稍平复了下来。

“公主,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您也别动怒,三小姐她年纪小,不懂事。”王嬷嬷叹息着劝道。

“皇上要将繁昌许给荣烈的意图,她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她得罪了繁昌是小事,可是为此坏了皇上的大事——”宣城公主道,虽然努力的想要压制脾气,出口的话还是句句沉重,说着就失控的用力将手里佛珠拍在了桌子上。

他们荣家坏了皇帝制衡荣显扬父子的计划,她是根本不曾把一个繁昌公主看在眼里,但如果要因此叫皇帝记恨上了,那可就麻烦了。

王嬷嬷见状,赶忙垂下头去,缓了半天方才大着胆子开口道:“四公主闹成这样,是不能成事了,上头还有个三公主未嫁,皇上既然是有心,说不定——”

不想宣城公主听了这话,更是眼中寒芒一闪,忽而冷嗤了一声道:“别说什么三公主四公主了,不管哪位公主推出来——我看,都别指望了!”

褚浔阳居然跟着荣烈那小子一起回来了,只冲着这一点,只怕皇帝就是再起后招,也一定会被搅和黄了。

王嬷嬷不明所以,满面狐疑道:“公主何出此言?”

“那个丫头!”宣城公主道,一字一顿,“回去就吩咐下去,以后都避着她点儿。”

第058章 早就是你死我活了!

那个丫头?

王嬷嬷一头雾水,“公主您说的是——”

“褚浔阳!”宣城公主道,视线莫名收冷,再一回想,就更觉得此事棘手,便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跟在荣烈身边的那个丫头——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就是她!”

“啊?”王嬷嬷大惊失色,嘴巴张的老大,手足无措道:“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对方的身份贵为一国公主,就算只是稍微有些身份的官家千金——

哪家也不会容许未出阁的女子孤身远行的。

何况现如今褚浔阳那身份何其尊贵又特殊。

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

“公主是不是多想了?那浔阳公主的身份尊贵,就算将来是要许给大公子的,又哪有她一个姑娘家跟着男人到处乱跑的?”定了定神,王嬷嬷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而且前面几十年咱们和西越的关系都不好,这才消停了多久?这个时候她不知深浅,就跑到大郓城来?西越人别是要有什么阴谋吧?”

想着这些事,宣城公主就越发觉得头疼,烦躁的又揉了揉太阳穴道:“这件事我也一直在想,但也是不得要领,听说现在西越朝中是太子掌权,而那位太子和那丫头又是嫡亲的兄妹,向来都对她纵容的紧,也许——”

宣城公主说着,就是一筹莫展的叹了口气道:“但愿只是我多想了,兴许只是西越皇室纵着她胡作非为呢,要知道,这位公主骄纵跋扈之名在外,倒也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