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样说,她却并不敢掉以轻心。

外界都传言褚浔阳仪仗褚易安父子对她的宠爱纵容,目中无人,性子跋扈又刁钻,可只就她今日亲眼所见——

那丫头强势霸道是真,却分明也是个内敛又深沉有分寸的性子。

她不怕荣烈会娶进门来一个嚣张跋扈不知轻重的刁钻公主,却分外忌惮,万一对方要娶回来一个心机手段了得帮手来——

那就麻烦了。

王嬷嬷常年跟着她,办事是十分周到,但真要轮到智谋心机却还是看不够长远的,满脑子都还沉浸在褚浔阳意外到来的震惊情绪里,完全无暇去理会宣城公主此时真正忧心的事。

因为繁昌公主的事,南华皇帝龙颜大怒,发了好一通的脾气,这会儿宣城公主主仆出宫已经过了初更了。

马车悠悠前行,那主仆二人就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车厢里一度静默无声,直至前面快要拐进镇国公府所在的巷子时,王嬷嬷方才试探着开口道:“公主,如果跟着大公子的那个丫头真是西越的浔阳公主——横竖促成了这门婚事,对咱们来说有弊无利,您看——”

她的话到一半,眼神就跟着骤然一黯。

宣城公主一点就通,立刻就明白她话中所指,却是不期然的冷了脸,训斥道:“你没见今天太子的态度吗?”

王嬷嬷一惊,不由的更加困惑,“是啊,太子殿下在西越呆了那么长时间,自是认得那位公主的,怎的居然也没有拆穿?”

不仅没有拆穿,还一早就摒退了当时在场的奴仆,这分明是在刻意替褚浔阳还有荣烈遮掩,不叫过多的人和褚浔阳照面。

“太子殿下这般举止,莫不是——”王嬷嬷思忖着,突然一个念头浮现,忍不住就倒抽一口凉气,紧张道:“公主,他这莫不是要拉拢大公子为他所用?如果大公子真要和太子殿下走到一座屋檐下,有太子殿下护着,那么日后这府中爵位——”

如果荣显扬父子投奔到了风连晟旗下,那么事情就更加棘手了。

最起码从目前的朝局来看——

本来最有可能取代风连晟的六皇子风煦去了一趟西越之后就完全自乱阵脚,眼下看着是得宠,但他被褚浔阳掳劫的黑历史也叫他错失了不少朝臣的支持,眼下要和风连晟抗衡,却是华而不实的。

宣城公主听了这话,却是冷笑了一声,看向王嬷嬷道:“你当我就真的是要把这个镇国公的爵位看在眼里了吗?华儿他是本宫亲子,我若只是为了助他平步青云——这么和荣显扬斗法,还不如多费点心思去皇上那里拉拢一下关系,只要皇上肯开金口赐封他一个郡王的爵位下来,自然可保府中太平。”

这些年,整个大郓城中众人皆知,宣城公主为了替自己的儿子争得镇国公的爵位,早就和荣显扬不对付了。

无可否认,就连王嬷嬷也都以为事实如此。

惊闻此言,王嬷嬷却是大为震惊,嘴唇蠕动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

宣城公主也不等她想通,紧跟又是一声冷笑道:“就以荣显扬那性子,你又觉得他是会为了这一点蝇头小利就同我斗个不休的吗?他要真是看重滔天权势,当年就不会那么痛快的娶了阳羡。偏偏阳羡死后,他又非但没有万念俱灰,反而迅速崛起,不遗余力的再入朝堂,你就不觉得他这举止前后矛盾吗?”

这些事,自是王嬷嬷看不通透的,听了宣城公主的这一番话后,已然是惊的目瞪口呆。

宣城公主的面色冷沉,只从窗帘晃动掀起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夜色不再说话。

王嬷嬷敛息屏气的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舌尖打颤的试着开口道:“难道他是知道了当年——是为着阳羡公主的事?”

宣城公主闭上眼,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王嬷嬷突然就慌了,往前爬过去,一把拽住宣城公主的袖子道:“那件事,可是与您无关的,当年那是——”

“有没有关的,现在再拿出来说,已经没必要了。”宣城公主打断她的话,“这件事真要抖出来,那要暴露的就是皇家秘辛,势必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他一直未曾点明,其实也只是为了顾及荣烈,反正你只要记着——本宫和他们两父子之间是终有一日要做出个了断的也就行了。现在不是我想要和他争这座镇国公府,而是成王败寇,必须得要不遗余力和他之间论一个输赢的。”

“是!”王嬷嬷满口答应着,想了想,还是觉得心中不安,“那国公爷和二老爷他们那里,公主需不需要和他们通个气?也好叫他们都心里有数,省的像三小姐今天这样莽撞行事,反而会给您添麻烦。”

“不!”宣城公主却是想也不想的一抬手,否决了她的提议,“阳羡的事,也是皇上心里的一道疤,知道的人,都会沦为他的眼中钉,这件事我就只同你说了,你心里有数就好。荣显扬那两父子那里,不必非得要和他们抢风头去争那一时之快,务必要稳妥行事,不能叫他们拿住那柄。”

“可是大公子和那位浔阳公主的关系匪浅,一旦叫他做了西越的驸马,那便是如虎添翼。”王嬷嬷道,终究还是觉得就这么看着荣显扬两父子做大太过冒险,“横竖她此次前来大郓城并没有公开身份,公主何不想个法子,快刀斩乱麻?如果她会在这里有什么闪失,责任自然都在大公子,到时候西越皇室震怒,皇上难道还能包庇不成?”

南华皇帝本身就在防范荣显扬父子,如果真在这件事上做文章,说是皇帝会顺水推舟把延陵君推出去法办——

这样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不会的。”宣城公主听了这话,却终不过苦笑了一声,“皇上本身就在忌惮荣显扬,这些年却只采取怀柔政策对待他——我总觉的,他像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对方手里了。就算我们能如愿算计到荣烈,皇上也未必就会照我期待之中的去行事。届时若是再要为此又和西越之间起了干戈,最后倒霉的是谁就不一定了。”

皇帝会同意和西越之间联姻,明显是想化干戈为玉帛,如果贸然动了褚浔阳而叫两国干戈再起,谁知道皇帝会不会震怒。

“这样说来,便就只能静观其变了?”王嬷嬷不安的长吁短叹。

宣城公主却是没再吭声——

她是没准备轻举妄动,却保不准有人会替她动。

风煦那般狭小的肚量,这会儿必定是要将褚浔阳恨到了骨子里。

如果他有本事叫褚浔阳有来无回——

皇帝自己的儿子闯祸,怎么都不可能再牵连到荣家人的身上。

届时再和西越开战,延陵君没了这门婚事作保障,他还能如何?

马车缓缓的拐进巷子里,管家亲自守在门口,远远地就先迎了出来。

回府以后,王嬷嬷就亲自去了一趟延陵君那里,说是宣城公主吩咐,让她带着荣怀萱过去赔罪的。

彼时夜色已深,延陵君才刚沐浴出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衣衫不整的在屋子里晃荡着喝茶。

褚浔阳则是侧卧在一张美人榻上看兵书,正看的入迷,动也懒得动。

延陵君走过去,在她腿边坐下,递了手中茶碗过去了。

褚浔阳的视线都没从书本上移开,只就着他的手浅呷了一口,随意道:“你要见他们吗?我回避?”

话是这么说,她却是半点要挪地方的迹象也无。

延陵君踢了鞋子,也跟着缩了腿,坐在那睡榻上,方才对等在门口的映紫道:“宫里是个什么情况?”

“繁昌公主去皇后娘娘那里告了状,后来又惊动了皇上,宣城公主进宫去也只聆听了训诫,听说皇上谁的面子也没给,闹的挺凶的。后来皇后娘娘又赏赐了繁昌公主许多东西,并且亲自将她送回了寝宫安抚。”映紫如实回道。

延陵君沉默的听完,最后却只是不以为然的讽刺一笑道:“就这样?”

“是!”提起这茬儿,映紫也觉得无稽。

这时候靠在旁边的褚浔阳也忍俊不禁,散漫道:“说什么皇帝心疼女儿,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她要真是心疼女儿,好歹颁一道圣旨下来,哪怕是斥责你家那位三小姐两句都好,这分明就还是看在老太婆的面子上网卡一面了。”

这么不痛不痒的,只关起门来将宣城公主骂一遍,的确是没什么意思。

延陵君玩味的又品了口茶,忽而再次抬眸朝站在门口的映紫看去。

映紫本来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正在走神,这才赶忙开口说道:“虽然皇上没有降旨苛责,可是三小姐后面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街头巷尾流言四起,闹的——很大!”

下午才出的事,而且当时又有风连晟和宣城公主两尊大佛坐镇,场面也压的严实,按理说无论是他们哪一个都不会再刻意宣扬,就为了损毁荣怀萱这么个女人的名声?

褚浔阳终于是有了些兴趣,暂且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也朝映紫看过去。

映紫的神色之间略有几分困惑,还是沿着自己的猜测如实回道:“就在今天下午,二皇子殿下从封地赶回京城了,奴婢听说繁昌公主出事后,他便去了御书房外头长跪。”

“哦?”延陵君似是有些意外,唇角玩味的一勾。

褚浔阳瞧着他这表情,就抢了他手中茶碗,放回了旁边的桌子上,同时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二皇子?”

“哦!”延陵君似是失神了一瞬,然后就对映紫吩咐道:“你出去跟那两人说,叫他们回去。”

“是!”映紫也不多问,转身退了出去。

褚浔阳从旁边摸过一条干爽的帕子,延陵君倒是自觉,大大咧咧的就倒头枕在她腿上。

褚浔阳拿了帕子,就着灯光给他擦拭头发上的水渍,白他一眼道:“别卖关子了,那位二皇子——我以前只听说他的资质平庸,无所建树,好像——在这朝中也无甚的存在感的吧。”

“何止是没有存在感?”延陵君一笑,神色之间分明带着很深的兴味,“相传他的资质平平,自幼就很不得陛下喜欢,八岁那年和他母妃惠嫔一起感染了时疫,病了足有大半年,后来惠嫔逐渐康复,他却留了病根,身体很差。惠嫔殁了之后,陛下也觉得这么一个资质平庸又损了身体的儿子没有必要在他身上再浪费精力栽培,于是就早早的划给他一片还算富庶的封地将他打发出京去了。出京之后,这位二殿下就更是默默无闻,除了逢年过节受传召入京,再就安分守己的呆在自己的封地,可能——大多数的时候,陛下自己都不会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这么一个人,真的是毫无存在感的。

若不是今天这事情发生的太巧,任凭是谁也联想不到他的身上去。

褚浔阳也觉得甚为有趣,就垂眸看向了他道:“你说今天的消息会是他散播出去的吗?他和繁昌公主的兄妹关系很亲厚?”

“怎么说呢——”延陵君沉吟,很是思索了一下方才开口道:“他十三岁就离京去了封地,他和繁昌公主虽是亲兄妹,但这样长久的分离下来也难免生分,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关注的不多,只知道去年开春他旧疾复发,又生了一场大病,又是数月缠绵病榻,险些丧命。后来繁昌得了消息,就去求了陛下,冒着盛夏酷暑的天气去了他的封地。原是打算去奔丧的,不曾想过了一段时间,那位二皇子居然又挺过来了,好像是自那以后,他们兄妹之间的来往才更多了一些。”

延陵君说着一顿,仰面朝天,抬手揉了揉她色泽诱人的唇瓣,然后又道:“不过他此次回京应该是得了陛下传召,回来参加风煦的婚礼的,繁昌的事情——应该只是凑巧。”

若说是二皇子为着自己的妹妹打算,那么从一开始就应该上书请求皇帝不要做这样的荒唐决定,把繁昌公主许给荣家。

说起来,南华皇帝对自己的子女其实也还是有着一份慈父心肠的,因为这位皇子身体不好,就给了他最为富庶的一片封地,如果二皇子陈情,要为繁昌公主求他,他也未必就是不会考虑的。

不过横竖的与己无关,褚浔阳也懒得再费心思,只就意味不明的摇头一笑,继续专心的去给延陵君擦头发。

延陵君抬手压到她颈后,将她的脖子拉低,然后自己倾身上去,含了她的唇瓣吮吻半天,直至这么悬空挂着支撑不住方才放开她,又枕回她腿上,幸灾乐祸的笑道:“就算这位二殿下有什么猫腻,要去操心的人也只会是风连晟,没事我们跟着多想什么?”

——

后面几天风平浪静,繁昌公主的事情就这么消停了下去,而荣怀萱也老实本分的再没来找茬。

顺风顺水的过了几日,就到了风煦和褚昕芮大婚的好日子。

风煦向来都是南华皇帝最为宠爱的儿子,故而婚礼也办的分外隆重。

褚昕芮是住在驿馆里的,当天整座大郓城张灯结彩,十分之热闹。

婚礼褚浔阳没去,只听着外面远远入耳的锣鼓鞭炮声就知道必定是阵仗不小。

很快天色便暗淡了下来,整个镇国公府里也是灯光璀璨,远远看去,宁静而祥和。

就在这样平静又安定的气氛之下,突然有一队人马从四面奔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座镇国公府从四面围拢了起来。

随后黑影晃动,许多人翻墙而过,鬼魅般躲避着院子里巡逻的家丁护院,在花园里一路狂奔。

彼时宫中大婚的仪式已经开始。

大红花轿穿越重重宫门而过,新嫁娘在喜娘的搀扶下,于万众瞩目之下进大殿参拜南华皇帝,聆听帝后教诲。

一双新人行礼,经过一串冗长的仪式,快到戌时过半的时候方才礼毕,相携去别的宫殿赴宴。

大殿之内灯火通明,掩盖了外面夜色弥漫的天气,文武百官相继入席,谈笑风生,浑然不觉一场暴风雨于酝酿之中即将悄然而至。

第059章 喜宴行刺

南华崇明帝的几个儿子皆已成年,按照以往的惯例,大婚的礼成之后,婚宴该是设在王府的。

可因为风煦是南华皇帝最小的儿子,孙淑妃又很得皇帝的宠爱,故而这一次的婚宴皇帝就破格准了风煦母子的请求,办在了宫里。

百官命妇观礼之后直接去了设宴的长春殿,帝后和一双新人则是分别离席先去更衣。

风连晟早一步过来,坐在皇帝主位的下首神情倨傲的饮茶。

百官命妇交谈的声音便刻意的压低不少,间或就有不少人用异样的眼光偷偷的瞄他——

不管怎样,今天被娶进门的这位六皇子妃当初可都是顶着太子侧妃的名头来的南华,虽说那只是一场意外,但怎么看这风连晟都依稀的被自己的兄弟和女人给罩了一顶绿帽子了。

今天的这场婚礼,他居然也还能毫不忌讳的出席?

“三哥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一同早早坐在席间的四皇子风乾,手里端着个碧玉杯盏晃了晃,脸上笑容暧昧,“就算那位常宁郡主本就不是三哥心仪的,却也怎么都是得了父皇的谕令,被以三哥你侧妃的名义迎入咱们南华的,老六这事儿办的可不地道,父皇也是,若是换做旁的事也还罢了,这都纵着他——倒是叫三哥你脸面无光了。”

“要不然呢?”风连晟面上表情淡淡的,斜睨他一眼,讽刺的勾唇说道:“老四你这是在指父皇处事不公?”

风乾脸上表情一僵,不过这会儿崇明帝不在,他倒也没当回事,随后就恢复如常,干笑了一声道:“三哥这么说,便当是我多事了就好,不过么——”

他说着,就是语气一顿,忽而侧身往风连晟这边凑了凑,调侃道:“要娶那常宁郡主原就不是三哥你的本意,现在老六既然肯接手,保不准三哥你心里还感激着他呢。只不过么——三哥你该不会是还一直惦念着西越的那位浔阳公主吧?”

风连晟面不改色,只就神色漠然的看着别处。

风乾仔细注意着他的表情,没能看出什么端倪,目光就是微微一闪,忽而冲暖阁外面正谈笑风生与人寒暄的延陵君努努嘴道:“父皇已经颁下议亲的圣旨了,不日就要派遣使臣往西越议亲,这么大好的一桩姻缘,却偏偏要成全了外人?唉,也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风连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看似不经意,目光却已经敏锐的四下一扫。

延陵君今日进宫,只带了两个眼生的侍卫,褚浔阳没有随行,就是映紫和桔红那几个丫头也都没有跟着来。

他的心中飞快的掠过几个念头,面上却掩饰的很好,只对风乾说道:“老四你也不用这么上蹿下跳的来试图激我,你想要拉拢荣显扬父子那就各凭本事,不必在本宫这里来做文章。”

本来风连晟钟情褚浔阳并且非卿不娶的谣言就只是风煦夸大杜撰出来的,可是自从他痛快的让出了自己的婚事之后,南华朝中上下反而是深信不疑——

他们一向眼高手低的太子殿下是真的对西越的浔阳公主情根深种,进而才会对别的女人都不屑一顾。

算起来,延陵君与他这算是夺妻之仇,换成哪个男人都会受不了的。

风乾之所以这样明目张胆的激他,无非也是抓住了这一点男人的正常心理,却不曾想——

对方居然完全不肯买他的账。

反正大家都在盯着那张龙椅,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虽然用心被风连晟当众揭穿,风乾却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就冷了脸,讪笑了一声作罢。

风连晟在这暖阁里四下扫视一圈,继而对李维低声问道:“老二怎么还没来?他这一趟回来,不就是为着参加这场婚礼的吗?方才在前面的大殿上观礼的时候本宫好像就不曾见他。”

“本来说是要来的,不过属下听说傍晚入宫之前他那老毛病又突然发作,急召了一回太医,皇上传了口谕,准他不来了。”李维回道,说着也四下扫视一圈,补充道:“繁昌公主好像也赶着去了二殿下那里,这会儿也不在呢!”

风连晟的唇角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低头抿了口茶,没说什么。

李维等了片刻,见他没再吩咐,就主动道:“殿下您还是不放心二殿下吗?这几天属下已经叫人去查了,繁昌公主那事儿的消息是从皇后宫里散出去的,并没有查出任何的迹象能够证明此事和二殿下有关,会不会——是我们草木皆兵了?”

风连晟不置可否,只就从容的拢着杯中茶叶,又过了一会儿,却是突然问道:“太医那里怎么说?老二的痼疾——”

“属下已经确认过了,也亲眼看过太医院那里存留的脉案,二殿下的身体还是老样子,并且去年那一场大病之后,较之以前似乎还更要不乐观。”李维小心谨慎的回道。

二皇子的身体每况愈下,到底能活过几天都不好说,就这么一个半只脚随时都踏在棺材里的人,风连晟倒是懒得多费心思和他算计。

“他那边你还是只叫人盯着就好,不要惊动他。”思忖片刻,风连晟说道。

“是!”李维应下,迟疑着还是有点儿困惑,“殿下,您难道是怀疑二殿下此次回来是要有什么不轨之举?”

“就算他有这份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风连晟道,是真的没太把那人看在眼里,“不用管他,你知道——摆在本宫面前最大的障碍,从来就不是他!”

风连晟说完,就端着茶碗起身,径自出了暖阁,进了外面的大殿,直朝着延陵君那一群人走了过去。

风乾从暖阁里看过去,目光晦暗一闪,突然就多了几分等看好戏的表情。

“太子殿下!”和延陵君在一起攀谈的几位朝臣公子连忙同他打招呼。

风连晟略一颔首,态度之间带着他惯常的高傲和疏离,不冷不热道:“本宫在那暖阁里瞧着众位爱卿相谈甚欢,不知道是说的什么趣事,本宫也来听一听。”

“呵呵!”有人扯着嗓子干笑,言不由衷的敷衍,“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琐事,闲聊而已。”

事实上方才这一群人聚集起来都是在恭维延陵君,提前向他道贺的。

在这群人眼里,风连晟和延陵君之间就是情敌见面,势必眼红的,哪里还敢火上浇油?

几个人陪着笑,就给找了借口要散。

这边风连晟眼中笑容冷淡,却是大大方方的冲延陵君一亮手中茶盏道:“今儿个是老六的好日子,早朝上,父皇也已经拟定婚书,不日就要派使臣前往西越商议你和浔阳公主的婚事了,眼下宴会还没开始,本宫就先借花献佛,以茶代酒,向荣烈你道声恭喜了。”

他的言辞坦荡,但是那种高高在上端着的储君架子却是多少都叫人觉得难以受用。

周围的人注意着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再没人敢于打岔。

延陵君一笑,就着手中茶盏呷了一口,道:“谢了!”

两人你来我往,虽然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但表面上也叫人看不出什么具体的端倪来。

一众的朝臣明哲保身,附和着又说了两句话就各自散了。

风连晟却没有急着回那暖阁里面,反而含笑看着延陵君道:“这么大好的日子,怎么没带着她一起过来?这么夜黑风高的,将她一个人留在镇国公府,你也放心?”

“尔虞我诈,还是这里的局面叫人更加防不胜防。”延陵君道,亦是眉目含笑。

两人绵里藏针的打了半天太极,眼见着开宴的时辰差不多了,风连晟方才看了眼外面被宫灯点缀的辉煌一片的宫殿群道:“老六和褚昕芮如今是沆瀣一气,明知道那丫头来者不善,势必要先下手为强的,你真就这么放心?”

风煦姑且不论,只就褚昕芮——

她如今已经是走投无路,明知道和褚浔阳之间已经是没有回头路走了,说她会采取非常手段来速战速决一点也不奇怪。

“那个丫头身份未明,她人在这里,本身就处于弱势。”风连晟道,侧目往身后看了眼宣城公主所在的那一席,“你们镇国公府本身就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宣城公主之心,也是路人皆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延陵君听了这话,也只是不徐不缓的微微一笑,他也回头看着外面的夜色沉吟了一声,然后突然问道:“你猜今晚风煦会出什么招?”

风连晟一愣,才要说话,外面就听一名内侍扯着嗓子高声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

众人不敢怠慢,风连晟把手中茶盏递给旁边行过的宫女,赶忙大步走在前面带了朝臣去迎接。

然则帝后一行才刚走到大门口,还不及进殿,就听殿前广场的方向又有人惊慌失措的尖叫着奔了过来。

“皇上!皇上有——有刺客啊!”

众人一惊,立刻警觉了起来,把守在大殿之外的侍卫们剑拔弩张的冲上去,顷刻之间已经有数百名御林军将整个大门围拢的水泄不通。

崇明帝自始至终却都十分镇定,只是不悦的微微皱了下眉头。

众人站在台阶上往下看去,却见远处奔过来的只是个侍卫。

那人过来的那个方向是后宫,应该是之前经历过一场拼杀,他头盔已经不知所踪,头发蓬乱,身上几处深浅不一的伤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才到了台阶底下,就摔了一跤。

崇明帝身边的大太监令文昌赶忙快走下去,责问道:“这是什么日子,你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什么刺客?哪里来的刺客?”

说话间他已经一挥手。

马上就有两个侍卫上前,将那人架起来,顺带着将他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确定他不曾携带凶器方才稍稍放松了警惕。

令文昌这才走上前去,再次厉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是在淑妃娘娘宫里!”那侍卫道,抬手抹了把脸上血污,“六皇子和六皇子妃正在淑妃娘娘寝宫里更衣,突然几个伪装成宫女的刺客闯了进去,要行刺六殿下和皇子妃。”

“什么?”陈皇后大为惊诧。

有人居然胆敢公然闯进皇宫里来行刺,这也算是前所未闻了。

崇明帝听闻自己最宠爱的儿子遇险,登时也冷了脸,快步下了台阶,冷声道:“老六他人呢?可有损伤?”

“这——这——”那侍卫急的语无伦次,“六殿下和皇子妃都被刺客制住了,奴才们将淑妃娘娘的寝宫围了起来,那些刺客脱身不得,就将殿下扣下了,说是——说是如果不叫他们安全出宫,就杀了六殿下和皇子妃。”

崇明帝紧绷着唇角,脸色铁青。

这时候风连晟才从后面款步走上前来,问道:“淑妃呢?也被他们制住了?”

“没!”那侍卫回道:“奴才们在现场没有见到淑妃娘娘,不知道娘娘是不是已经遇害,只那些刺客实在大胆,奴才们又不敢擅自做主,故而只能暂且将他们困住,过来请陛下定夺。”

“刺客?”崇明帝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听了笑话一样冷声的开口,“哪里来的刺客?居然这般大胆,进宫行刺?还胆敢要挟朕?”

“奴才也不知道。”那侍卫回道,满面急色,“那几个女人,个个都身手了得,若不是有弓箭手围住了娘娘的寝宫,这会儿她们可能已经要突围逃出去了。奴才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听那些人似是在质问皇子妃,问她什么公主的下落,还说什么皇子妃若是不肯放人,就要杀了她给他们主子陪葬。”

其他人都听的云里雾里,却唯有延陵君和风连晟马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这两人都是逢场作戏高手,脸上也是半点端倪也不露的。

就在这时候,广场上又有几个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却是几名侍卫带着镇国公府的管家到了。

“你怎么来了?”镇国公荣程昱大为意外,赶忙迎了过去。

那老管家跑的双腿发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国——国公爷,不好了,府上——府上出事了,半个时辰之前突然有一大批黑衣人潜入咱们府里偷盗伤人,小的叫了所有的侍卫阻拦也未能将他们拿下,咱们府上现在已经乱套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荣程昱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下意识的抬脚就要跟他走,但是转念一想,又回头为难的看向了崇明帝。

崇明帝此时自是无暇理会他的,当先就已经举步往后宫的方向行去。

风连晟等人赶忙跟上。

其他的外臣命妇不好随行,全都忧心忡忡的等在原地。

荣程昱这才一把抓了那管家的衣领道:“好端端的,怎么会遭了贼了?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这会儿眼前没有外人,管家才敢说实话,有些心虚的错过他去看了眼后面的延陵君,嗫嚅道:“国公爷,他们似乎不是普通的贼人,一闯进府里就直冲着大公子的院子去了,好像是——掳走了大公子院子里的一个什么人。”

荣程昱满心狐疑,扭头看了延陵君一眼。

延陵君却是面不改色,只就事不关己道:“我和祖父一样,下午就进宫来了,府里发生什么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荣程昱见他如此,也没心思过分和他纠缠,就带着那管家匆匆离开,先行回去善后。

王嬷嬷心中略有所悟,忍不住用力握住了宣城公主的手。

延陵君在场,宣城公主却是什么也没说,只被她扶着先行回了殿里,留下延陵君一人在那殿前广场上。

待到那主仆两个上了台阶,王嬷嬷见着左右无人,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道:“公主,难道是六皇子出手了?”

综合两方面的说辞,现在大约可以理出一个头绪来,那就是风煦和褚昕芮为了报复,借由整个镇国公府所有的主子进宫赴宴的契机去掳劫了褚浔阳,然后褚浔阳的婢女气不过,又冒充了宫女混进宫来,想要拿了褚昕芮和风煦去换人。

宣城公主不置可否,却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延陵君一眼,神色复杂。

“公主——”王嬷嬷见她不语,就忍不住的又开口。

“怕是没这么简单。”宣城公主道,叹一口气。

只看延陵君这个不冷不热的反应,他就肯定是心里有数,褚浔阳一定不会出事。

如果褚浔阳没有被掳劫,那么孙淑妃宫里又会发生什么事?

事情——

似乎很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

宣城公主忧心忡忡,这里今晚人多,她也不便多言,只就回了殿里。

——

这边崇明帝一行急匆匆的直奔孙淑妃的寝宫,一路走过去,那附近的御林军果然是被刺客惊动,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