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从郑文康横死在地的尸首上扫视而过,脸上那表情看上去却并不掩饰,分明是冷漠的很,看的郑家人更是眼睛冒火。

而押解在外的碧水自觉是寻到了机会,又呜呜的试着挣扎,想要开口。

褚月歆坐在床沿上,把头垂得很低,没人看到她的表情,有过片刻,她才忽的抬头朝褚浔阳看去。

但是出人意料,却是流了满脸的泪,一副惶恐又无助的姿态,悲声道:“三妹妹,你帮我!”

郑文康今天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的,郑嫣是知道的,见状便是一喜,然则一点冷蔑的笑意还不及在脸上浮现,紧跟着却听褚月歆话锋一转,忽而愤怒无比的抬手一指倒在地上的郑文康道:“是他!就是这个乱臣贼子,是他联合盗匪杀了我的侍卫,将我掳劫至此的!”

郑嫣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表情僵硬的挂在了脸上,半天忘了反应。

郑文康的小厮更是见鬼一样,嘴巴张的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褚月歆,震惊之余也是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褚月歆满面泪痕,神情畏惧中又透着悲愤,用力抓着褚浔阳的手,只哀哀哭泣。

“哦?”褚浔阳看着她声情并茂的样子,神清气爽,面上却刻意露露出些许讶然之色,道:“这是怎么回事?二姐你是不是受了惊吓给记差了?这话怎么听的本宫都糊涂了?你说是平国公世子与人合谋劫持你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胡说!”那小厮气的满面通红,大声道:“二公主你这样冤枉我家世子是何居心?我家世子和您无冤无仇,你——你——”

“你也说了,我们公主和平国公世子无冤无仇,若不是确有其事,又何故冤枉他?”青萝冷笑了一声,走上前来,横剑压在他颈边,语气森冷的质问道:“说!你们主仆劫持二公主,到底意欲何为?”

“没有!”那小厮慌忙辩解,“真的是我家世子路过那边的官道,看到有人意欲对二公主不利,这才出手相救的,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隔壁的院子里叫了侍卫来问,当时他们都在场,可以证明奴才没有说谎。”

褚月歆这会儿却没了后话,又再使劲低垂着脑袋呜呜的哭泣。

郑嫣心里却是着了急,咬牙切齿的盯着褚月歆道:“我大哥救了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颠倒黑白,简直就是蛇蝎心肠。你别忘了,之前太子殿下降旨,你和我大哥之前还是有婚的,你害了他的性命不说,现在还要这样的冤枉她?褚月歆,你这是仗着最近身在皇家,就这样有恃无恐的作践我们吗?”

褚月歆也不回她,只自顾只悲泣不止。

“这么一说,还真是越说越糊涂了。”褚浔阳道,干脆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映紫无声的跟着她,马上倒了杯桌上的温茶给她。

褚浔阳捧了茶碗在手,轻轻拢着里面漂浮额的茶叶。

别青萝卡在门边的小厮突然紧张了起来,目光闪躲之余又不敢吭声,只拿眼角的余光密切注意着她手里茶盏,唯恐她真喝下去。

褚浔阳状似垂眸抿茶,实则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的神色,故而也没急着喝茶,只不解的沉吟道:“郑嫣你说的也对,郑世子和我二姐是有婚约的,说他与人里应外合掳劫自己的未婚妻真是好没道理的。二姐你再想想,是不是你受惊过度,给记错了?而且——”

她说着一顿,随后语气就跟着莫一深,“如果他真要对你不利,又怎会特意叫人过去报信,还一定要嘱咐了要本宫亲自过来接你。怎么看——他都是设想周到,对二姐你也是极尽心的。”

褚月歆一直在等,听了这话就是茅塞顿开。

她心中一喜,面上却露出更加惶恐又委屈的神情,颤声道:“他——他有阴谋!”

郑嫣和那小厮是对整个事件的始末最为清楚的,虽然这事情抖出来,他们郑家也未必讨得了好,可横竖是在劫难逃,拉了褚月歆来垫背也是不错的。

满院子的人都紧张的盯着褚月歆,却听褚月歆声音脱线的低呼道:“他要杀我!”

郑嫣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褚月歆的情绪看上去很激动的样子,不住去瞟地上郑文康的尸体,近乎崩溃的大声道:“方才要不是碧玉护着,要不是浔阳你来的及时,我就要遭了他的毒手了。浔阳,好可怕,这人疯了,他是个疯子!”

“你才是疯子,平白无故的,我大哥杀你做什么?”郑嫣怒不可遏的也是大声反驳。

褚月歆却像是根本顾不上她,只道:“浔阳,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自己想想也就明白了,他掳了我过来,又特意叫人去引你前来,他——他说是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不甚和睦,所以——所以他要杀了我,然后嫁祸给你的!”

褚月歆的确是心机颇深又聪慧异常的,根本就无需褚浔阳提点的太明显,就已经将对方暗示她的意思表达的淋漓尽致。

任凭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两个冤家一样的姐妹,联手坑人的时候居然配合的这样默契,珠联璧合,全无破绽。

“你——”这一回,郑嫣当真是气的七窍生烟,“你不要再信口雌黄了,我们和浔阳公主更无仇怨,我大哥更不会做这种事。”

一出手就是皇室的两位公主,这罪名——

足够他郑家满门死上十次百次了。

郑嫣这会儿是吓的心里都在发抖,他们无非就是想用一点非常手段,让迫使褚浔阳点头早点把褚月歆嫁过去,却怎么也不曾想,这一番翻转至下,居然会出现了这样的局面。

“当年我大姐死后,你们郑家人就一直怨恨,后来琪枫下旨赐婚我与郑文康的时候,你们郑家也是百般推脱,你们这分明是看着琪枫和父皇都不在京城,故而暗施毒计,要报复我们姐妹的。”褚月歆道,这会儿也是卯足了劲,半分也不服软。

她说的这些都是事实,郑嫣完全无从分辩。

褚月歆脸上逐渐露出决绝的表情来,再度看向了褚浔阳道:“浔阳,为了公允起见,你现在就把郑家的侍卫拿过来挨个拷问,看看他们怎么说。”

重刑之下,何惧找不出一个会吐口的证人来?

所以褚月歆这话说的便是底气充足。

郑嫣反而被她们姐妹两人的气势压了下去,只心急如焚的不知如何是好。

褚浔阳抿抿唇,像是在思索,然后就冲外面等着的杜长明一抬下巴,“刑讯之事,大捕头比本宫有经验的多,就由你着手去办吧,本宫在这里看着就是。”

杜长明已经被卷进来了,自然也是无法推脱,领命叫人去搜罗刑具和提人。

褚浔阳办了张椅子坐在廊下,褚月歆却是一副不忍的模样躲在屋子里,外面鬼哭狼嚎折腾了也不过大半个时辰,那些侍卫倒是没说什么,却是郑文康的那个小厮扛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都认了。

郑嫣眼前一黑,直接晕死了过去。

“知道该怎么做了?”褚浔阳拍了拍裙子起身,挑眉看向了杜长明。

“是!”杜长明拱手道:“卑职立刻回去禀报府尹大人,将平国公府围住,拿人!”

“嗯!”褚浔阳满意点头。

杜长明就带人押解着郑嫣一行先行离开。

“浔阳!”待到人都走了,褚月歆才迟疑着走上前来,神色复杂道:“今天的事情其实是——”

“你不用说,我也不想听。”褚浔阳根本没等她说完就已经果断的抬手制止,“事情就是大家看到的这个样子,至于你所谓的真相——我不想知道,你也最好彻底忘了!”

说完就径自走到院子里,在被绑着的碧玉面前止步。

“公主,天色不早了,回府吗?”青萝问道。

“先送二公主回去吧!”褚浔阳道,忽而冲着碧玉一笑,“带上她,本宫要直接先去拜会南河王世子!”

第074章 寻衅,挑拨

因为郑家的事情急转直下,碧水这里反而被人遗忘,本来都惊魂未定,再骤然听到这话,碧水就是猛然一惊,眼睛瞬间瞪得老大的朝褚浔阳看过来。

褚浔阳的面上始终带着点儿笑容,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举步就走。

碧水自知在她面前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口中呜呜到底挣扎,惊恐的连忙抬头去人后搜寻褚月歆的身影,本来是想要求救的,但抬头看去,却只撞进对方阴冷晦暗,仿佛啐了毒一样的目心里,心里才更是一怕,从头到脚都冰凉一片。

是了,也得亏是她落在了褚浔阳的手里,褚浔阳那样的性子,根本不屑于同她这样一个小丫头较真,若换成褚月歆——

可想而知,对方必定能生剥下她一层皮来。

碧水打了个寒战,再不敢多做他想,手脚虚软的被人架着离开。

青萝和映紫都跟着褚浔阳先行,桔红留下来善后,举步走到褚月歆跟前道:“二公主,奴婢有伤在身,恕我照顾不到,那些侍卫也都不方便,所以麻烦请您移步,咱们走吧!”

虽然九曲十八弯的把事情给圆了过去,但是在生死之间走了这一遭,褚月歆也是吓的不轻,方才就一直靠在门边,靠着门框支撑方才稳住了力气。

“嗯!”这会让她也没精神计较,只闷声应道,然后才勉强撑着力气,一步一步的往外挪去。

彼时褚浔阳已经下令留了人手下来,把这庄子上没办法一次带走的郑家奴仆全部集中在两个屋子里限制住,前后大门也指派了妥当的人手留下,将他的整座庄子给封了。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请二公主上车吧。”桔红道,语气没有过分恭敬,但也还维持着礼貌客气。

褚月歆暗暗咬着嘴唇,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道:“浔阳她——会怎么处置碧水?”

虽然极力的控制情绪,但到底也是恨的厉害,她的声音虚弱之中还是难掩那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桔红本来正要吩咐侍卫一些事情,闻言就重又回头朝她看过去,笑问道:“怎的?二公主难道还是舍不得那丫头,想要替她求情的吗?”

褚月歆用力抿抿唇,没有说话,只垂下眼睛将情绪遮掩,然后就埋头上了马车。

她要离京避开那个是非之所,本来就是头天夜里褚浔阳回来之后才临时生出来的想法,而且走的又匆忙,起初不细想还不觉得,这会儿整个事件明了之后却是一清二楚——

如果没有人做内应,郑文康根本就不可能将她的行踪掌握的如此准确。

何况——

对方既然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做事,这一趟从东宫护送她出来的侍卫全都没能逃脱,又怎会那么巧,还留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跟着?

对这个外表柔弱却心如蛇蝎的二公主,蒋六向来都没好感,说话间他也刚好安排好庄子里的事情出来,冷着脸对桔红道:“你受了伤,先带着他们回府吧,这里我留下来等京兆府的人来。”

“好!”桔红也不逞能,略一点头,就转身上马,护送褚月歆的马车先行回城了。

褚浔阳这边,带着大部分的人马已经火速返京。

因为杜长明提前已经带人回京兆府搬救兵了,这会儿进城之内虽然都还不知道具体是出了什么变故,但只冲着那些衙役如临大敌的表现就知道大概是有事请不妙。

一时间整个京城之内开始风声鹤唳,整个气氛也紧张压抑了起来。

褚浔阳以雷霆之势带着数十侍卫返京,穿街过巷,直奔了南河王府。

彼时——

映紫提前带密令去九城兵马司调派的三千精兵也已经到位。

一队人马来势汹汹,不由分说已经将整个南河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府之内,请客间就已经闹翻了,下人仆从方寸大乱的四处奔走,人人自危。

褚浔阳策马进了巷子,门内刚好褚易民已经气冲冲的被仆从拥簇着出来,远远看到马背上神情桀骜冰冷的少女,新仇旧恨齐刷刷的涌上心头,褚易民急怒攻心,几乎是咆哮着怒吼道:“浔阳,你这是疯了吗?带兵围困我南河王府,公然跑到这里来撒野,你还有没有把本王这个皇叔看在眼里,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褚浔阳高居马上,容色冷峻的看着他,闻言也不动怒,只不愠不火的耸耸肩道:“祖制在前,咱们皇室的‘九族’之数原就是和普通人家不同,你南河王府与本宫虽然隶属同宗,但却不必牵连了我来一起入罪。所以皇叔你大可以不必如此激动,不管发生什么事——本宫也都会认你,叫你一声皇叔的。”

褚易民一时还没能完全会意,只觉得她这话说的甚为诡异,不由的一阵警觉,脱口叱道:“什么九族?什么入罪?大白天的,你在这里鬼话连篇的说些什么?浔阳,本宫姑且念及你的晚辈,不同你一般见识,你马上带着这些人离开,少在我的门前胡闹。”

“正是念及皇叔你的长辈,本宫也才刻意给您留了余地下来。”褚浔阳道,眯了眯眼睛,看向上方南河王府的牌匾,“不过皇叔你也不要倚老卖老了,今天这事儿可不是我刻意要针对你的,而是理法所在,不可容情。皇叔你最近不常出门,可能还不知道,平国公府叛乱谋逆,阖府上下已经入狱,等候问罪了。”

褚易民始料未及,眼睛一瞪,惊讶过度,眼珠子都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褚易民心头巨震,回过神来就怒不可遏的大声斥责,“不要信口雌黄的说这些鬼话,你马上走,否则就别怪本王对你这小辈的不客气。”

说话间他便是一招手。

因为王府被围,他阖府上下都如临大敌,所有的家丁护院全都严阵以待,得令就手持兵器纷纷涌出大门,严防死守,做出对垒姿势。

“皇叔这是要做什么?”褚浔阳也不在乎,只就轻曼的凉凉一笑。

“平国公府世子大逆不道,掳劫二公主,又意图下下杀手以污我家公主,京兆府的杜大捕头亲眼所见。郑氏一族,忤逆犯上,罪无可恕,已经由京兆府出面拿人治罪了。王府作为郑家的姻亲,本就应该连坐,现在我家公主只叫人围了王府,以待真相大白,这就给足了王爷的体面。”青萝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看着褚易民道:“王爷,眼下这个时候,我家公主也是好心提醒您,稍安勿躁,担心祸从口出。”

“本王不听你们的这些废话,总之马上把人从我王府周边扯开。”褚易民怒道,因为愤怒,一张脸早就涨成了猪肝色。

褚浔阳看着他那杀气腾腾的模样,低头又抬头,眼中笑容也逐渐褪去,变的冰凉一片,“皇叔,本宫本来也只是照规矩办事,没想着要把你南河王府怎样。郑家人图谋不轨,你南河王府处在它九族之内,现在要将你们一干二等限制住,等着真相大白,这有什么问题吗?现在您却这般颐指气使的阻挠,这到底只是拿你长辈的身份在欺压本宫年少,还是根本就是做贼心虚,另有所图?”

“你放肆!”褚易民怒不可遏的大声叱道,忍无可忍的就要挥手下令。

千钧一发之际,却忽而听那巷子外头,褚琪炎冷静自持的声音道:“全都不许放肆!”

话到人到,说话间他已经带了几个随从从那巷子外面策马奔了过来。

褚浔阳的目光自他面上一扫而过,心中虽然好奇他是去了哪里,却也只字未提。

“这件事你别管,本王由不得这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在这里放肆。”褚易民被一个晚辈当众挤兑,完全的无地自容,立刻斥道。

褚琪炎的面色冷淡,并无一丝一毫的波动,只看了他一眼,就对剑拔弩张挤在巷子里的侍卫道:“你们都聋了吗?听不到本世子的话?全都给我退回府里去!”

“琪炎!”褚易民也知道这件事其实是不该和褚浔阳硬碰硬的,毕竟郑家的情况不明,不好下赌注,可他活了大半辈子了,被一个晚辈的黄毛丫头当街奚落,自觉颜面无光,却是轻易咽不下这口气的。

按理说他才是南河王府的当家人,可褚琪炎冰冷的一道眼风横过,在场众人就是一阵胆寒,迟疑着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竟就真是顺从的往门内退去。

褚易民的脸色已然是黑如锅底灰,咬牙咬的腮帮子抖动不止。

褚琪炎策马过来,面容平静的和褚浔阳对视,道:“平国公府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虽说此事有些无稽,但既然是浔阳你和京兆府的人亲眼所见,我也不予置喙,只是么——自我母妃过世后,我们南河王府和平国公府之间的关系有目共睹,我也不怕你追究什么。在此案了结之前,我南河王府上下一定等着你的结果。你既然带了人来,那就尽管留下来监视好了,总有雨过天晴的那一天,是不是?”

最后几个字,他的语气突然莫名加深。

褚浔阳垂眸把玩着手里马鞭,片刻之后再抬头的时候,却是直接错过他去,看向后面台阶上站着的褚易民道:“皇叔意下如何?这里你才是南河王府的一家之主,我还是要听了您的亲口保证才算的,免得回头等我走后您老人家再心存不满,若是起了什么冲突,反而说不清楚了。”

褚琪炎是能屈能伸,又拿得起放得下,可褚易民却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褚浔阳这话,刻意挑衅的意味十分明显。

褚易民捏着拳头,满面阴霾的死死盯着她。

郑家出了这样的大事,这可是犯上叛乱的罪名,谁沾染上了都要惹了一身腥。

现在褚浔阳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亲自找上他们南河王府来了,分明就是要趁火打劫,将此事的影响无限扩大。

换而言之,她现在在这里耽误的越久,传出去的闲言碎语越多,对他们南河王府就越不利。

“今天这里我说了算!”褚琪炎心里气恼,见褚易民还在迟疑,就是当机立断的一扬眉道:“浔阳,就算郑家真要卷进什么官司里头去,三司和衙门的人出面调查审讯,你这一介女子,还是不要随便插手的好,传出去也有失公允!”

话到一半,他却也没等任何人再接茬,直接就是话锋一转,对姑且还挤在大门口的下人道:“全都退进去,在此案了结之前,但凡是谁敢擅自跨出这道大门,就把命留下!”

他的语气冷厉,而整个南河王府的人都知道,现在这府邸之内都是他在主事,闻言再不敢迟疑,纷纷往里走。

褚浔阳见状,就又玩味的笑了笑,只就不依不饶的看着褚易民道:“皇叔,琪炎说今天这里凡事都他说了算,他的保证,我可以相信的吧?”

褚易民自觉脸上无光,那脸色就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褚琪炎自是知道褚浔阳会趁机发难,可是这样的情况下,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的把柄给人攻击,一旦卷进郑家的事情里,那就是要满门倾覆的。

所以明知道褚易民心里会有疙瘩,他也不得不拿出狠话来震慑下人。

这个时候,他自是无心和褚浔阳在这里拉锯战的,直接命令道:“来人,还不扶父王进去?”

褚易民的那张脸上表情实在骇人,一时半刻下人们竟也不敢近他的身。

眼见着这场面似是要僵持,那人群里突然低眉顺眼挤出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来,扶了褚易民的手臂,低低道:“王爷,您最近身子也不好,还是婢妾先扶着您回去休息吧。”

说话间,又似是为了劝诫,赶紧又补了一句道:“清者自清,实在没必要在这里逞口舌之快的。”

这女人低垂着一张粉面,并不十分起眼。

但是这样的情况下,连南河王府的管家都不敢去触霉头的,她却居然主动站出来打圆场?

褚浔阳心中闪过一点十分怪异的感觉,不禁就对她多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才恍然大悟——

原来还是个熟人,正是当初被她安排塞进南河王府来搅混水的点翠。

本来褚易民人都废了,对这个女人,褚浔阳也早就抛诸脑后了,可是这会儿瞧见她这样的举止,却怎么都是觉得不合情理。

褚易民正在气头上,虽然知道点翠这是再给他摆台阶,但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儿,狠狠一把将她推开,然后一甩袖,大步进了门里。

点翠被他推翻在地。

“姨娘!”杏儿赶忙来搀扶她起身,“您没事吧?”

“我没事,进去吧!”点翠低声道,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泥土,就匆匆转身,进门去追褚易民。

整个过程中她一直都垂眸敛目,十分低调的做派,似乎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谁都没看。

她这边走的匆忙,褚浔阳却明显的感觉到她转身的瞬间,目光似是回头瞥了眼,至于到底是看的什么人或是什么事,却分辨不出。

这个女人——

似乎是很有些怪异的。

褚浔阳的心中隐隐一动,这会儿却没时间细想,赶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重新抬头对上褚琪炎的视线道:“看来皇叔他是真的年纪大了,好在是有褚琪炎你在这里忙前忙后的替他周旋,他这也算是老怀安慰了吧。”

“浔阳,你就不用耍这些嘴皮子功夫了,挑拨离间的戏码,对你我而言,都太过幼稚,不提也罢!”褚琪炎道,面目清冷,“你今天是面子里子都赚足了,可以满意离开了吧?”

“自然!”褚浔阳微微一笑,随后抬手以马鞭一指被五花大绑带着过来的碧水道:“人我给你送回来了,就不再多管闲事的替你出手了。”

青萝会意,将碧水往前一推。

褚琪炎的脸色铁青,心里到底是积攒了不小的怒气,强忍着没有发作。

碧水的神情惊惧,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却知道,无论是落在他们谁的手里,日子都不会好过。

褚浔阳也不再耽搁,直接调转马头离开,直至走到巷子口了才语气散漫吩咐道:“好好守在这里,这期间要出什么乱子,本宫要你们的项上人头。”

说完就策马离开。

回东宫的路上,青萝想了想还是问道:“公主,二公主已经被送回去了,她那里,您要如何处置?”

褚月歆居心叵测,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这个女人,是真的叫人喜欢不起来。

“你们也不用觉得本宫是妇人之仁,或是对她有多宽仁,本宫只是以为——聪明人,是有资格活下去的。”褚浔阳弯唇一笑,神情玩味。

她虽然不喜欢褚月歆那样阴毒的性子,但不得不承认的是——

那女人的确是有脑子。

而且——

在她背后阴人的对象不是自己的时候,无可否认——

那感觉,还不错。

第075章 杀手锏

一行人折返东宫的时候,京兆府尹华英已经亲自登门,正在大厅中热锅的蚂蚁似的不住的来回踱步。

“见过浔阳公主!”听闻院子里的脚步声,华英连忙躬身行礼。

顾长风的继任,主持京兆府衙门的时间尚短,突然遇到这么一件轰动京城的大事,虽然不至于压不住场面,但关键是褚易安父子都不在京城,这事情轻重不知,真要处理起来就会额外有些难度。

“华大人怎么亲自过来了?”褚浔阳问道,径自走进去在主位上坐了,“请坐吧!”

“谢殿下!”华英拜了一礼,然后才跟着落座,也不废话,直接就对褚浔阳道:“殿下,之前您让杜长明押解回京的重犯微臣已经将其收押,又额外派了人手去平国公府,将他阖府上下全都限制住了,您看这事情——后面该要如何处置?”

因为还没过堂,也不好这就急着去将郑家的其他人入狱,或是查抄家产。

褚浔阳接过青藤递过去的茶水呷了一口,然后才挑眉看向了华英。

她不说话,华英心里却颇多尴尬,连忙又道:“郑文康大逆不道,虽然人证物证确确凿,但平国公府怎么也是百年的世家,再加上平国公在外公干,此事微臣不敢草率处置。犯上谋逆这样的大罪,本来就要由陛下亲自过问审讯的,可是眼下——陛下和太子殿下又都不在京城,实在是——”

涉及到谋逆叛乱一事,那就绝对是兹事体大。

华英会不敢随便拿主意,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他会找上门来,便是要将这个烫手的山芋让褚浔阳怀里扔。

褚浔阳垂眸拢着杯中茶叶,片刻之后才重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道:“本宫一介女流,即使证据确凿,这件事也轮不着本宫越俎代庖来下令处置。既然人都已经按下了,府尹大人的职责也就都尽了,您看这样可好——您回去之后,先将此案卷宗移交大理寺,本宫再书一道手谕送过去,着三司继续查办取证。这样的案子,毕竟不是小事,要把前因后果都查证清楚了,怎么也得几天,应该——差不多能等到父皇和哥哥回来处理了吧?”

“是!”既然可以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出去,华英自然再无意见,连忙点头,顿了一下,才又不安说道:“不过此事的风声——需要刻意封锁吗?平国公他人不在京城,若是得了消息,怕是心绪不稳,影响他手下正在办的差事。”

这话虽然说的隐晦,可谁也都是心知肚明,毕竟——

郑铎的手里是有兵权的。

“现在不是让三司先去查证吗?又不一定就会定他们郑家的罪,而且平国公老成持重,在朝为官也不是一两日了,应该也不至于分不清楚轻重。”褚浔阳道。

华英的嘴唇动了动,神色复杂的犹豫着还想要说什么,可是斟酌片刻,却还是作罢,起身告辞离开。

送他走了,褚浔阳就去书房先书了一道手谕,将褚月歆这次事件的始末大致做了交代,然后让青萝亲自送去了大理寺。

因为事出突然,褚浔阳出门的时候连早饭都没吃,待到她从厨房出来,青藤已经叫人把温着的几样小菜摆上桌,道:“公主先简单的吃点吧,剩下的事情回头再处理就是。”

褚浔阳的确是没什么心思用膳,不够她却从不苛待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去花厅填饱了肚子,然后就又回了书房里,把门一关,再不见人。

青萝先去大理寺送了褚浔阳的手谕,然后又去刑部衙门传了话,回府的时候天色已暗。

“公主呢?”回到锦画堂,见映紫守在院子里,青萝就狐疑的看了眼褚浔阳书房的大门。

“在里面,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映紫道。

这个时候,着实是谁也理解不了褚浔阳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做什么。

青萝垂眸略一思忖,就过去敲了门。

褚浔阳本来正双手撑着额头在想事情,听到动静才连忙抬头,唤了她进来。

“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妥了?”褚浔阳问道。

“是!”青萝点头,走过去,将她桌角的宫灯点燃,然后才不解的看向了她道:“公主是在想今天的事?南河王世子应该不会坐以待毙,等着被郑家的事情牵连进去,是要尽早想个应对的法子才是。”

“他要出什么招都不知道,还说什么法子!”褚浔阳自嘲是的摇头一笑,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青萝更加困惑,心中计较半天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最终还是试探着开口道:“公主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就是今天这事儿,事后想想又觉得奇怪!”褚浔阳道,烦躁的捏了捏眉心,“若说是褚琪炎要以此来对我发难,这并不奇怪,可是以他现在的处境,他即使是做——似乎也不该这样绝的。死的可是郑文康,郑铎唯一的嫡子,虽然这样以来并不至于叫他后继无人,但是这个嫡子对他而言也是意义非常的。就算褚琪炎是打定了注意要嫁祸给我和东宫的,可是以他的心机,他不可能不妨着事情可能还有败露的一天。到时候郑铎岂会放过他?而且今天我送碧水过去,他也当众就给收下了,这样——是为了欲盖弥彰,让郑铎多疑之下反而相信此事与他无关?”

这些问题,一开始的时候褚浔阳也不曾深入的探索过,只华英到访,和他的交涉中才隐隐觉得不对劲。

即使褚琪炎是要挑拨郑铎对他们东宫的仇恨,可是——

这就杀了郑铎唯一的嫡子?

这样——太冒险了。

只是除了褚琪炎之外,却也想不出另外的内情来了。

“说不定就是他铤而走险呢?”青萝思索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