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浔阳又再想了想,还是不得要领,就索性先将此事抛开不提,又平复了下心情,再对青萝道:“曾奇手里管着的事,走前是都交代给谁了?远山吗?”

“没!”青萝道:“朱远山的性子太过直爽,做不来那些事,一直都是太子殿下直接管着的,不过——蒋六应该知道一些。”

“那你去把他叫来吧!”褚浔阳点头。

“是!”青萝答应了,转身快走出去,不多时就带了蒋六回来。

“殿下有事请要吩咐属下去办吗?”蒋六上前,拱手一礼。

“嗯!”褚浔阳心里还在计较别的事情,也没抬头看他,只就随口问道:“之前本宫叫人安排送进南河王府的点翠你还记得吧?今天看见她,总觉得有猫腻,想办法去给我弄弄清楚,尽早回报。”

“是!”蒋六也不废话,直接点头应了,然后问道:“殿下,今日郑家之事一定会很快传到平国公的耳朵里,他那边——是不是要造作防范?”

“现在不是时候。”褚浔阳想也不想的抬手打断他的话,紧跟着瞳孔一缩,透出几许狡黠的冷意来,“只先密切注意着那边的消息就好,他的手上才多少人?那——根本从来就不是重点。”

蒋六是常年跟在褚琪枫身边的,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多,明白她话中所指,所以也就没有多言,确定她再没有别的吩咐,也就先行告退。

褚浔阳又在案后枯坐了小半个时辰,抬头,见到映紫的映紫还映在门上,就唤了一声,“映紫你进来!”

“殿下有何吩咐?”映紫推门进来,垂首问道。

褚浔阳抿抿唇,还是又再迟疑了一下,方才开口道:“之前君玉动用千机阁去帮我查证的事情——还是没有消息吗?”

映紫闻言,先是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皱了眉头道:“没有,还是老样子,所有的线索都止于漠北王妃,只能确定当初漠北王是受了她的蛊惑才起了要和王朝联姻的念头,进而派了拓跋淮安等人前来给罗太后贺寿的。可是拓跋淮安返回漠北之后已经将她处死,背后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线索留下来。”

褚浔阳眉头深锁,只是听着,半晌没有吐露一个字。

映紫等了半天,还不得她的后话,就又试着开口道:“当时那位漠北王妃一心就只想要夺权,想的简单点,或许她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支开拓跋淮安这个眼中钉,然后再借先帝的手锄掉也为未可知。殿下——是不是多想了?”

漠北王妃为了扶植自己的儿子上位,暗中和褚沛串通,这件事是早就证实过了的,而且有理有据,说她是为了锄掉拓跋淮安这块最大的挡路石也是再合理不过的了。

如果褚浔阳还是前世的褚浔阳,她也不会这样疑神疑鬼的去多想。

可是——

这件事,却是背离了前世轨迹的一个存在。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漠北王妃会突然发迹,而且做的惊天动地,还险些真叫她扳倒了拓跋淮安,顺利夺下漠北的政权,这——

难道真的就只是个巧合吗?

拓跋淮安出使西越走了这一遭,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这个时候的褚浔阳也的确是有点草木皆兵了,总觉得事情必有因果,既然前后有差,那就势必要有一个合理的原因的。

延陵君委托千机阁替她查了很久,可是一直到现在都全然没有半点的线索。

莫说是映紫,就是褚浔阳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多心了。

“你就当是我多心了吧。”定了定神,褚浔阳道:“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迫在眉睫,该准备的全都提前准备好,如果我所料不错,整个事情爆发出来——应该也就是这几天了吧!”

“是!”映紫的态度也更添了及份慎重,恭谨应诺。

——

南河王府。

褚琪炎进了府门之后也没再去理会褚易民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脸上都是阴云密布,如是笼罩了一层寒冰。

他这人本身的气势就强,如今情绪外露,整个人就如是一座移动中千年冰雕,沿路经过的下人无不退散,躲瘟疫一样远远的避开。

李林之前并不曾到大门口去看情况,本来是赶着过来见他的,远远的却见褚其炎一阵风一样的卷进了院子里,砰的一声,一脚竟是将一扇房门给揣倒在地。

他的自制力惊人,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

后面跟着他回来的随从都吓的刻意的屏住呼吸,谁也不敢主动开腔去惹他。

褚琪炎进去之后,似乎还是觉得意难平,坐到桌旁,又手一挥,将桌上一套茶具远远的挥了出去,隔着老远砸在墙壁上,整个屋子溅的到处都是碎瓷片。

李林见状,不得已,也只能暂时打消了主意,只拉了个随从到院子外面,把之前大门口发生的一幕都仔细的问了,然后又匆匆离开。

他再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彼时褚琪炎那屋子还是没人敢进去,房门大开,他还冷着脸移动不动的坐在桌旁,保持之前的那个姿势不变。

李林心中忧虑,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去,道:“世子——”

话音未落,褚琪炎已经冷声打断,“怎么样?”却是个笃定的语气。

“属下亲自带人审问的,那丫头说是前几日收到了密令,让她见机行事,然后昨夜褚月歆突然决定离京去皇庄上休养,她传了消息出来,随后就又有人给了她指示。”李林道,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居然也完全不敢去看褚琪炎脸上表情。

褚琪炎面无表情的盯着,最后狠狠的闭了下眼,冷笑道:“所以说——这就是褚浔阳站在我身边的亲信里安插了探子进来?”

若非如此,对方虽是可以截了碧水递送出来的消息,进而也推断出碧水的身份,但却绝对不可能以他的名义一次又一次的下达了让碧水深信不疑的指令。

“属下已经想办法叫人去查了。”李林道,眼中愤恨的神色异常明显,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褚琪炎是头次感觉到这样巨大的挫败情绪,一直到了这会儿都没有办法完全平复下来。

李林忍了片刻,还是再次试着开口道:“世子,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先放下吧。褚浔阳这次自导自演的这场戏也当真是狠绝了,就算平国公知道郑文康的死并非世子所为,但恐怕多少也是要记恨您的,这情况对咱们可是十分不利的,必须想办法解决。”

“她不过就是想要看我和平国公府自相残杀罢了,可是——他也未免太瞧得起郑铎了!”褚琪炎冷冷说道,眸子里一直有沸腾的怒火火苗般窜动不止,压在桌上的一只手,手指紧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跳动不止。

李林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茬,只满面忧色的等在旁边。

又过了好一会儿,褚琪炎方才突然开口道:“拓跋淮安那边怎么说?他准备的如何?”

李林的精神一震,连忙道:“世子放心,拓跋淮安也非等闲之辈,他和您之间筹谋已久,自会全力以赴,不会失手的。”

漠北虽然地处偏远,但二十万铁骑军骁勇善战,绝对不可小觑。

别人也学还都蒙在鼓里,可他和褚浔阳兄妹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就是他褚琪炎手中握着的杀手锏。

要是因为忌惮他和拓跋淮安的联盟,褚浔阳那兄妹两个会留他到今天才怪。

褚琪炎想着,心里的躁郁之气却也不见消散,又思忖了片刻道:“郑铎那里,再给我送一封信过去,告诉他,郑文康的事情已成定局,孰轻孰重,怎么做才是对他郑氏满门最有利的,叫他自行决定。”

趁着现在褚易安父子都不在京城,褚浔阳没有权限将郑家的人处决——

这是郑铎唯一的机会。

他若赶得及,还有一线希望保住自己的那一家子。

否则——

一旦等到褚易安父子回朝,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是!”李林答应了,片刻也不耽搁,紧赶着下去安排。

接下的几天之内,京城上空都笼罩在一种极度压抑又紧张的气氛当中,百姓们小心翼翼,官员们也都谨小慎微。

而也只在郑家谋逆案爆发的第二天夜里,北疆之地就突然又爆发了一场大的战役,漠北铁骑不知道从哪里潜到了周边,和关外的北疆人联手,前后夹击,给驻守在那里的守军极大的打击。

消息传回京城已经是五天之后,褚琪炎看着密函,脸上终于露出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然则还不及这种情绪扩散开来,李林就又匆匆带了消息折返,神色凝重道:“世子,平国公起兵,在返京的途中,被人暗杀身亡了。”

第076章 太子叔回归!

火光明灭不定,落在褚琪炎的脸上,将他冷峻的面孔烘托出几分诡异的感觉来。

他的眉心一拧,先是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抬头看向了李林道:“什么?”

“郑铎被刺身亡了。”李林道,口中咝咝的不住抽着凉气,“他得了世子叫人递送过去的消息,果然是按耐不住,立刻调动了手中掌握的兵力,折返京城,可是在半途,却被刺客暗杀了。”

郑铎被人暗杀了?

现在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就聚集在北疆,谁又有精力去管他的事?

“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定了定神,褚琪炎问道。

“没有拿住刺客,不过他这一出事,下头的人群龙无首,必定全部乱套,应该是指望不上了。”李林道,满面的急色,“这事儿——应该是出自褚浔阳之手,没错吧?”

褚琪炎的面色冷凝,只用力抿着唇角不置可否。

“平国公手中掌握的人手本就有限,世子用他,不过就是为了煽动民心,再结合北方战事的变故来动摇臣民之心,他虽不足以成事,可是这就被人给杀了,也着实可恶。”李林越想越不甘心,愤恨说道。

褚琪炎不语,只是目光沉了沉,又过片刻,突然一字一顿道:“北疆那边还有更新的消息传回来吗?”

李林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神色凝重的摇头,“还没,这一封已经是八百里加急,以最快速度递送回来的密函了。对了,信上说什么?事情——可还顺利?”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拓跋淮安又不是饭桶草包,按照原定的计划,一切顺利。由他和北疆的塞外人联手,大获全胜,直接将朝廷的驻军逼退二十里,已经躲避进了内城防御了。”褚琪炎道,拍掉袍子上落的一点灰烬起身。

这个消息,算是振奋人心了,此刻他的脸上却全无喜色,只就举步走到门口,负手而立,看着外面的阳光,目色深沉道:“褚易安呢?北疆的战局急转直下,为什么信函中却只字未提有关他的消息?”

“这——”李林一个激灵,也不由的紧张起来,思忖道:“他的身边高手如云,就算守军落败,也可能——一时半刻还没能将他怎样吧?”

褚琪炎不置可否,唇角隐晦的勾了勾,露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漠北和北疆的事情虽然顺利,但是已经很久得不到有关褚易安的确切消息了,只这一点就叫人怎么都不能放下心来。

之前说他遇刺的传言——

真的可信吗?

而褚琪枫,明明说是北上去探望了,可是他派出去的杀手在秘密追踪了两日,第一次交锋之后,再就彻底失去了对方的行踪。

这一切——

真的只是巧合吗?

难道——

突兀的一个念头跃入脑海,褚琪炎的心跳猛地一滞,深吸了口气,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外头却见管家满头大汗的闯了进来,一面气喘吁吁道:“世子,快!快准备接驾!刚刚得到的消息——陛下的銮驾回朝,再有半个时辰就要进城了。”

褚琪炎的心头巨震。

“什么?”李林却是不可思议的低呼一声,直接冲了出去,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你说陛下回朝了?哪里得到的消息?”

“礼部刚刚来人传的信,时间紧迫,王爷让通知世子赶紧准备,然后一起过去北城门那里和文武百官一起接驾!”管家道,慌乱的又擦了两把汗。

“嗯!我知道了,你去回了父王,就说我换好了衣服就来。”褚琪炎道,冷淡的略一挥手。

“是!”管家答应了,赶紧告退,下去安排准备车马。

李林已经脸色铁青的愣了半天,这才缓缓回头,神色凝重的看向了褚琪炎道:“如果是陛下回朝,那么十有八九,就算之前的刺客事件确有其事,他也应该是没有损伤的。”

褚易安安然归来,还这样突然,这对他们而言,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褚琪炎还是面目冷峻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半晌,却是字字冰冷道:“他回来了也就回来了,都是既定事实了,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现在——”

他说着一顿,忽而侧目看向了李林道:“我在想——褚琪枫有没有跟着他一起回来?这——才是现在这件事的重点!”

李林被他这样紧迫的视线盯的心头一紧,下一刻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突兀的蹦了出来,“世子您是怀疑——平国公被刺一事,是出自他手?”

褚琪炎只由鼻息间哼出了一声冷笑,然后一甩袖转身往屋里走去。

李林愣在当场,脑中无数个念头纷乱的闪过,更是越想越心惊。

这边他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褚琪炎走到内室的雕花门廊底下的时候却又忽而步子一顿,又再继续说道:“如果是他操纵了郑铎的事,只怕事情的真相可远比我们现在看到的还要严重的多。”

李林如遭雷击,脚下踉跄着一步后退。

褚琪炎也没再多言,快步进了内室更衣,然后和褚易民一道去了北城门接驾。

褚易安这一次是秘密回京,直到进京的两个时辰之前才让陆元送了消息回宫,文武百官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褚琪炎父子过去的时候,迎面另一侧的街道上,褚浔阳也是刚得了消息匆忙赶来。

彼时文武百官已经到的差不多了,站好了位置在互相小声议论着什么。

褚易民远远看到褚浔阳就气不打一处来,眼神阴了阴,就甩袖往队伍的最前面走去。

褚琪炎站在原地,等着褚浔阳走近。

褚浔阳翻身下马,也没回避,直接走到他面前,冷然道:“北疆方面的消息我已经收到了,你果真是好大的手笔,不过么——”

她说着,便是莞尔一笑,意有所指的向城门的方向努努嘴道:“我父亲提前回京,而错过了你亲手安排的那场好戏,你很失望吧?”

褚琪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褚浔阳倒是无所谓了,反正褚易安只要一回京,那些心思不纯的文武百官也势必都跟着安分下来。

褚琪炎的大招是在北疆那里,本来刚刚得到那边战败的消息她还很是不安,但随后收到褚易安回京的消息也就放心了。

只要褚易安没事,北疆那里就是闹上一阵也无妨。

褚琪炎一直不言语,只用一种深刻探究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各自之间的敌意明显。

一直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前面城门的方向开始传来异动。

褚浔阳循声望去,城外方向明黄的仪仗已经赫然在目。

她和褚易安暌违已久,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得不到对方的确切消息,此刻重逢,哪怕就只是远远的看到仪仗,心中也是一阵澎湃,而这种感觉,毫不掩饰的溢于言表,眼睛里都散发着明亮的光彩。

冬日的空气总透着些凛冽,唯她这样晶莹灿烂的目光最为生动炫目。

“是陛下的仪仗到了。”青萝在侧轻声的提醒。

“嗯!”褚浔阳道,有些急切的提了裙子就要往前去。

“浔阳!”不想褚琪炎却突然再度开口叫住了她。

褚浔阳止步,回头地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褚琪炎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款步走到她面前,注视着她的面孔,幽然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你的生身父母到底是谁?他不是你的父亲,褚琪枫也不是你的哥哥,这种关系,你到底要如何的维持下去?”

褚浔阳的面色一沉,眼中不觉就多了几分明显的敌意。

褚琪炎却不在意,只还是不避不让的看着她道:“你现在这样不遗余力不择手段的维护他们,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了维持现状,不被打回原形?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为了这些本就不相干的人,何必让自己去承担这么许多?真的值得吗?”

褚浔阳的身世,不仅在她自己的心上起了隔阂,只怕是对褚易安父子而言也都是一样。

这样尴尬的处境,她却还竭尽全力的维持原状?

这一刻,褚琪炎内心真实的想法倒不是想要借此说服她背弃褚易安父子,并且不再与他自己为敌,而是真的不解——

这么一个薄凉冷血的丫头,何故要对褚易安那父子两人那般的执着和热切。

前面随着帝王仪仗逐渐的逼近,动静已经越来越明显。

褚浔阳并没有理会褚琪炎,转身匆匆奔到百官队伍的最前面。

褚琪枫亲自护送大队的仪仗返京,所过之处旌旗飞扬,在天空中舞出一片亮眼的明黄。

马背之上,那男人的面容一如往昔般严肃而冷毅,黄金铠甲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光彩刺花了眼,褚浔阳忽而便觉得眼眶发热,连忙带头跪了下去,“儿臣恭迎父皇回朝。”

“臣等恭迎陛下回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随后拜服于地,三呼万岁,皇城动荡。

担着这个一国之君的头衔整整三个月,这个主宰帝国命运的男人,终于以一国之君的姿态出现在朝臣百姓的面前。

事后褚易安直接率文武百官回宫议事,褚浔阳不便随行,就暂且退到了路边。

褚琪枫策马在她旁边停驻片刻,轻声问道:“还好吗?”

“嗯!”褚浔阳点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虽然是记挂着褚易安的事情,可当街也不好细问,见着褚易安和褚琪枫的精神也都还好,也就没有多问,只道:“哥哥先随父亲进宫去吧,我们有话回头再说。”

“嗯!”褚琪枫点头,“你先回东宫去吧,晚点我回去找你。”

“好!”褚浔阳点头,一直站在城门之下,目送这一行人走的远了方才从远处收回视线,有些心不在焉的四下里张望起来。

“公主在看什么?”青萝走过去,不解道。

褚浔阳却没回答,四下搜索一圈无果,面上表情就有些悻悻的道:“没什么,先回去吧!”

说完就当先上马往内城的方向行去。

桔红落在后面,也忍不住扯了扯映紫的袖子道:“怎么主子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映紫回头往城外的方向看了眼,神色之间也带了几分忧虑,最后只道:“先走吧!”

难道是延陵君赶到北疆的时候刚好和褚易安父子错过了?

褚易安一回宫,就直接宣了文武百官上朝议事,半天之内连颁三道圣旨,先是翻阅卷宗,将平国公郑家以大逆不道的罪名论处,满门之内,男丁抄斩,女眷流放,夺爵并且查抄了他府中所有的财产,一个高门锦绣的世家大族就此没落瓦解,只在朝夕。郑文康做的事情被传的绘声绘色,本来就有迹可循,而后来郑铎私自率兵返京也是事实,虽然他没有主动打着叛乱谋逆的旗帜,但是未得谕令而私自调动兵马,这本身也就是极大的罪名。虽然说是郑家为了一桩婚姻就起了叛乱之心,这理由有点牵强,但是证据确凿之下,也没人敢于辩驳。

郑家的事情有了论断之后,褚易安就很痛快的解除了对南河王府的限制,并没有连坐追究。

而随后的第三件事,他却是又颁了一道旨意直接送抵苏府,再次启用了苏逸,命其接任北疆主帅一职,即刻北上主持战局,并且公然对漠北皇廷下了战书,正式成敌。

这三件事,朝臣们一番讨论,也都只有附和的份儿。

而这满朝上下最忧心的一件事却还在等着他追问那六位武将的下落,本以为讨论接任北疆主帅一事的时候他就会问起,但偏偏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提。

几位老臣挤眉弄眼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姚阁老硬着头皮开口道:“陛下,日前廖尚书等人因为冲撞浔阳公主,被公主勒令押入大理寺关起来了,微臣斗胆,请问陛下——此事该是如何处置?”

褚易安自手边的奏折上抬眸看过去一眼。

姚阁老的神情尴尬,斟酌着用词道:“那日臣等急着求见太子殿下,的确是都急躁了些,进而冲撞了公主,现在廖大人他们几个也被关了七八天了,想必也已经知错反省了,此事——还请陛下定夺。”

褚琪枫的视线一扫而过,却是先行开口道:“父皇,浔阳是个什么性子您是知道的,她的脾气是大了些,但却知道轻重,绝对不会无中生有的主动惹事,既然是她的意思,就必定是事出有因的。”

说着就又似笑非笑的一勾唇角,对姚阁老道:“那就有劳姚阁老你把当日事发的经过详细说一遍,我父皇自有定夺。”

毕竟是关系到朝中几位大员的事情,而且真要说起来,那也的确是场意外,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姚阁老的本意是想要将此事敷衍着对付过去,可是现在褚琪枫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一个字也不能隐瞒,只能一五一十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临了,赶忙跪下去道:“陛下,太子殿下,那日廖尚书几人的行为举止的确是有不当之处,可从出发点来说,也是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情有可原。而且——而且廖尚书也被拍坏了脑子,人都疯癫了,又关了他们这些天——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是不是——”

褚琪枫漠然移开了视线,并不表态。

褚易安的容色不改,听着姚阁老说完就想也不想的开口道:“浔阳当时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管你们是何原因,犯上就是犯上,国法纲常总不能因为人情而废黜,一旦今天破例,此等风气蔓延开来,那才真的是动摇国之根本。既然他们忤逆犯上,不甘于做我西越朝廷的臣子——琪枫你传令下去,大理寺那里不用继续关着他们了,直接掳了他们的职务,革职流放出去就好。”

那可是六名身居高位的武将,只被这一句话就断了所有的前程,在场众人无不色变,心中一则震惊,一则惊慌。

“陛下——”姚阁老打了个寒战,还想要说什么,但是抬头对上褚易安那张冷肃的面孔,忍不住的就是心里一哆嗦,彻底没了声音。

褚易安为什么会这样做,朝臣们也不是不明白,分明也是借故在敲打他们这些心存妄念的人。

所以这会儿就是人人自危,几乎大气都不敢喘。

之前仗着褚琪枫年少,阳奉阴违的事情,他们的确是做的不少。

“没有别的事,今天就先都散了吧!”褚易安道,又埋头下去翻折子,只随意的一挥手。

“陛下——”礼部尚书突然站出来一步,禀报道:“昨日南华派遣前来议亲的使臣已经入住驿馆,并且带了南华皇帝玉玺亲批的国书,不知陛下何时有空召见他,商议浔阳公主的婚事。”

北疆那边刚刚出了乱子,南华的这桩联姻是绝对不能出差错的,这件事——

似乎已经势在必行了。

“朕和浔阳也有日子没见了,此事暂缓,过几天再说吧!”褚易安道,却是头也没抬的一口回绝,顿了一下,才又不甚在意的对褚琪枫吩咐道:“回头你抽空走一趟,先见他一面就好,不要怠慢了。”

第077章 憎恨

褚浔阳和延陵君的婚事,早在褚沛在位时就曾提过。

而且现在南华方面特意派了使团前来议亲,按理说,这就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是眼下褚易安的这个态度——

文武百官全都面面相觑,着实是有点弄不清楚他们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思。

北疆和漠北联手对边境施压,这个时候拒婚的话——

一旦和南华之间的关系也闹僵了,那必将是腹背受敌。

只是褚易安这人却不是随便就能劝的动的,犹豫再三,倒也没人敢于提出异议。

把该办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褚易安就打发了他们离开。

褚琪枫留在最后,看着其他人都走了,方才问道:“晚上父亲要宿在宫里吗?”

“怎么?”褚易安从奏章上抬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后宫早就都已经整理出来了,不过前段日子因为父亲不在京城,大夫人等人也都还没搬过来。”褚琪枫道,也不拐弯抹角,“如果父亲要住在这里的话,我一会儿就叫人送信回去给浔阳,让她进宫来见您!”

褚易安略一沉思,并没有马上表态。

褚琪枫心中略一权衡,终究还是继续开口道:“父亲,过去的事,我知道你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这段时间,既然你都能纵容我一意孤行的做了这么多事,就不要再和浔阳之间留着那个疙瘩了,好不好?这里的事,应该也持续不了多久了,总不能再叫她带着心事去南华的。”

褚易安的目光略微一沉,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门婚事,已经势在必行了吗?”

褚琪枫对上他的视线,眼中神色一片宁静,只不过却是过了一会儿方才垂下眼睛,点了点头道:“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由着她吧,这里——”

他的目光自这殿中里扫视一圈,终究是没有把话说完,最后还是面无表情道:“父亲要回东宫去吗?”

这个地方,承载了许多叫人不愿意回首的往事,如果可以,他也都恨不得一起逃离,可想而知,褚浔阳的心里会是何种心情。

褚易安静默的看着他,目光审视,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但却迟迟没有开口。

褚琪枫却是一副泰然处之的表情,坦然面对他的视线,等着他的回答。

半晌,褚易安才略一点头道:“你先去做你的事情吧,晚点我回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