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看,罗思禹和霍倾儿那两个女人也是不具威胁性的。

罗思禹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女子,而霍倾儿——

更是和褚琪炎之间定了婚约了,严格说来,南河王府要是有什么事,她都极有可能受到牵连,难道她还能胳膊肘想歪拐不成?

更主要的是——

那两个女人,在他们面前,根本就全无用武之地。

李林想着,却也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只道:“眼下世子还没醒,凡事都要以防万一,不管是褚浔阳还是罗思禹,全部都安排人手盯紧了,一定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是!”那侍卫谨慎的答应着,快步退了出去。

李林想着,还是不能放心,索性就安排了侍卫先看着褚琪炎这里,自己亲自下去安排。

褚琪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更。

屋子里除了噼里啪啦燃着的火烛,再就没有半点声响。

半陈旧的屋子,看上去五百萧条,他仰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处关节都被什么碾压而而过,身上的热度还没完全退下去,那热量几乎灼烧到了五脏六腑,前所未有的难受。

而眼前的一切——

看起来竟然恍如隔世,一眼看去,恍惚的厉害却竟然——

完全找不到一星半点熟悉的痕迹。

屋子里没有人,褚琪炎便就就披了件大氅,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才刚走到门口,就听院子外面有侍卫声色俱厉道:“世子正在休息,不准任何人入内,你走吧!”

第091章 她要一网打尽!

烧了一整天,此时褚琪炎还有点头重脚轻的。

他单手扶住门框,站在了门边。

“世子醒了!”守在门边的侍卫面露喜色,连忙就要过来搀扶他,“夜里天凉,世子还是憋出来了,李林有事暂时离开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褚琪炎不语。

一张脸上全无半分的血色,只漠然的盯着院子一角还不及清理的积雪,声音涩哑道:“我睡了很久吗?”

“有一整天了。”那侍卫回道,看着他并不太好的脸色,还是不免忧心道:“李林没敢叫寺里的大夫过来看,世子现在无碍了吗?”

褚琪炎像是根本就没听到他的话,才要开口说什么,忽而注意到院子外面絮絮的争执声,就皱了下眉头道:“怎么回事?”

“是翠姨娘带来的丫鬟杏儿,说是奉了王爷之命,给世子炖了补品送过来。”那侍卫回道:“世子一直高烧不醒,李林吩咐了不叫任何人打扰。”

褚琪炎一直平静冷淡的眸子里,突然有明亮的光线一闪,那目光就在一瞬间变得犀利无比。

“什么?”他的心中微微一动,已然是飞快的有所顿悟,扭头朝隔壁透着些许灯光的院子看去。

相国寺的皇家寺庙,规模庞大,眼下又是大雪刚过这样的恶劣天气,再加上适逢年关,上山进香的香客本来就少,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寺里绝对不会安排人和他毗邻而居的。

那侍卫瞧着他的脸色,赶忙解释道:“傍晚的时候王爷听说世子身体不适,上山来探望您了,现在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

“什么?”褚琪炎的目色一冷,脸色似乎又更显苍白了几分,那神色——

竟然是隐约透出几分慌乱。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会在下人面前失态了,目光有些凌乱的四下里乱飘。

说话间,外面侍卫已经打发了杏儿离开,却是李林匆匆走了进来。

见到褚琪炎终于转醒,他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脸色表情却依旧凝重,赶紧就迎了上来,对门口的侍卫叱道:“这大冷的天,怎么也不服侍世子更衣?”

褚琪炎却顾不得许多,一转身就自己回了屋子里,找来外袍飞快的穿戴。

李林从外面跟进来,也不废话,只有条不紊的禀报了这一天之内的近况,最后说道:“世子是觉得王爷上山的事会是另有阴谋吗?本来属下也觉得不妥,已经说服我王爷下山了,可是不曾想褚浔阳会突然过来,硬是绵里藏针的挤兑,唯恐和她之间公然起了冲突不好收场,属下也只能先让王爷留下了。”

“蠢材!”褚琪炎手下正在穿衣的动作一顿,几乎是怒不可遏的冷声叱道。

听到褚浔阳来此,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匆忙的穿了外衫就冲了出去,直接去了隔壁褚易民落脚的院子。

彼时夜色二更,褚易民已经在宽衣解带,准备睡了。

褚琪炎来的匆忙,根本就不等外面守夜的下人通传,就直接闯了进去。

“父王——”褚琪炎急躁的唤了一声。

屋子里,褚易民和点翠都只穿了中衣,点翠正在服侍褚易民净脸。

见状,两人都是吃了一惊。

点翠的面色一红,赶忙跪了下去,“婢妾见过世子。”

“你醒了?”褚易民回过神来,问道。

褚琪炎面目清冷,目不斜视的直接走过去,看都没看点翠一眼,直接冷声叱道:“你去出!”

“是!”点翠轻声应了,爬起来,胡乱的抓了自己的外衫就埋头冲了出去。

褚易民本来也是心里并不安定,立刻就道:“昨夜你的行事为什么不提前跟我打招呼,现在你有什么打算?褚浔阳那个丫头赶着上山将我们父子堵在这里,怕是不安好心的。”

“她当然是不安好心的!”褚琪炎讽刺的冷笑了一声,直接就是面有愠色道:“明知道是多事之秋,父王你为什么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

他的态度急躁,倒是堪称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褚易民面子挂不住,立刻就是脸色一沉道:“这一切还不是都要怪你,自己擅做主张,也不与我提前打个招呼,本王要不是听说你突然身体不适,又何至于匆匆赶来?你现在这又是什么态度?是在指责本王这个父亲吗?”

这一次,褚琪炎是真的愤怒到了极致,根本无从顾及什么父子的辈分。

他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心知肚明,褚易民根本就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关心他的身体才赶着上山的,若不是他自己的私心作祟,那么就只能是中了褚琪枫和褚浔阳的圈套了。

褚琪炎胸中几乎是怒火中烧,张了张嘴,脱口想说什么,但是看到褚易民怒气冲冲的一张脸,却突然就身心俱疲,什么也不想说了。

褚易民自觉被他顶撞,却是心中不悦,甩袖道:“既然你没事了,本王也不想在这里多留。”

他说着,就扬声对外面唤道:“来人!吩咐打点行装,本王要即刻回城。”

管家缩着脖子从外面进来,面有暗色的目光不住在父子两个身上打转儿。

褚琪炎虽然心中烦闷,但也知道这个时候置气也是于事无补。

他袖子底下的手指捏了捏,勉强压下脾气,深吸一口气道:“是我一时情急,冲撞了父王,自家父子,父王还要和我置气吗?”

说着就一挥手,对管家道:“你先出去吧!”

管家心有余悸的偷瞄了褚易民一眼,褚易民甩袖冷哼了一声。

管家见他没有名言阻止,这才赶紧又转身退了出去。

褚琪炎大病初愈,脑子里还有点儿发空,他弯身在桌旁坐下,语气也不觉的弱了几分,苦涩又满是自嘲的慢慢说道:“父王你也别怪我一时情绪过激,而是现在的处境由不得我不这样,如今你我父子被同困于相国寺中,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褚易民的位份是在那里摆着的,一般情况下,褚易安都不会动他,皇室因为褚易简而遭受了一场骇人听闻的屠戮,天下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看着,如果褚易安才刚登临帝位,就将自己仅剩的同胞兄弟锄掉,那么——

不管理由如何正当,都难免要被人诟病的。

褚易民将信将疑,明显还是余怒未消。

褚琪炎看着桌上晃动的烛火,无可奈何的又再苦笑了一声,仍旧正色看向了他道:“父王,我绝对没有在危言耸听,如果不是为着这个一网打尽的目的,褚浔阳也就不必兴师动众的亲自跟来了,他们到底想要怎么做,我虽然一时还无法预料,但是有句话我还是先给你提个醒吧——这一次,只怕无论如何,她也都不会叫我们父子活着走出相国寺了。”

他的音调不高,但语气却过于沉重了。

尽管褚易民还是不想相信,但是看着他半掩映在灯火下的冷峻侧脸,也是莫名心慌意乱了起来。

“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总之父王你要心里有数,造作防范,绝对不能叫她有可乘之机。”褚琪炎道,也没耐性和他多说,只匆匆的交代了两句,“既然已经来了,那就以不变应万变,安心的等到天亮再做打算吧!”

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连夜下山的,因为——

随时都有可能出“意外”。

褚琪炎说完,也不管身后的褚易民是何反应,一撩袍角,起身就又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外间的屋子里,李林,点翠等几人还在忧心忡忡的等着。

“世子!”见到褚琪炎出来,几人连忙振奋了精神行礼。

褚琪炎的面目清冷,直接就大步跨出了门去。

李林赶忙小跑着跟上,一直回了褚琪炎自己的屋子里,李林才道:“世子,这到底是怎么了?您是觉得他们要在这里对您和王爷下手吗?”

“这是必然。”褚琪炎道,坐在桌旁,手指用力的扣紧桌面,紧皱了眉头,神色凝重。

“可是怎么会?”李林却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如果他们真的要下手,那么昨晚借行刺的契机直接发难,也算名正言顺了,又何必非要等到现在。这里的相国寺,难不成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褚琪炎还在发着烧,脑子里本来就有些混沌的不甚清醒,这连番的思考之下几乎觉得头痛欲裂。

他的面色不善,忽而抬头对上了李林的视线,那目光说不上的冰冷锐利。

李林和他的视线一撞,突然就莫名心虚的垂下了眼睛。

褚琪炎看着他,猛地一下子站起来,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李林重心不稳,摔在地上,也不敢爬起来,直接就跪在了那里,一声不吭。

褚琪炎居高临下,看着他玩去的脊背,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终是难以压抑心中的火气,寒声道:“我早就交代了叫你小心防范,就算父皇会突然上山,这一点不是你能左右的,你难道还分不清我的意思?就算是当着褚浔阳的面又怎样?如果父皇他就是执意要下山,浔阳她难道还能拦着吗?是你自足主张,设法将父王留在了山上的吧!”

李林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举一反三,对他的种种想法都能揣测个几分出来,应付这样的突发状况,完全不在话下。

李林将口中血水吞咽下去,咬着牙,面色却是虔诚而全无半分怨言的说道:“是!是属下自作主张,故意说服王爷留在山上。”

他的前半句话还隐忍着仿佛是带了点儿心虚,但到了后面却是话锋一转,突然就坚定了起来,抬头对上褚琪炎的视线道:“经过昨夜的事,浔阳公主和世子之间已经是势不两立的,她这一次上山,明显就是有备而来,不怀好意,当时世子您又昏迷不醒,属下若不留下王爷来做挡箭牌,一旦她要发难,属下等人做什么都是犯上忤逆。属下追随世子多年,这条命有没有的都已经不打紧了,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主子你死的不明不白,所有的雄心抱负都付之东流。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世子也不能走的这样不明不白。”

李林这话说的已经算是隐晦了。

褚易民是个没担当的,现在他是对褚琪炎还抱有希望,可一旦真要到了大难临头的那一天——

如果褚易民他人在当场,那么为了他自己活命,他就不得不挺身而出的袒护自己的儿子,可一旦叫他下山回了王府,那么褚琪炎若是在这里会有什么闪失——

以褚易民那样的为人,只怕绝对是会划清界限,将这个儿子弃之不顾的。

李林想方设法的留下了他来,为的——

就是拉他下水,身临其境之后,如果要和褚浔阳对上,那么褚易民也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他的这份心意,算是好的。

褚琪炎听了,脸上却全无半分动容,只冷嗤了一声道:“自作主张,自作聪明!”

“世子——”李林膝行爬到他狡辩,急切的又再解释,“属下知道,您对王爷有父子之情在,可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在属下的心里,却是只认您这一个主子的。今天属下做错了事,世子要杀要剐我都不会有怨言,只——这错事就只是我做的,要对不住王爷也是属下对不住他,请世子莫要为此介怀。”

“呵——”褚琪炎听着他说,突然就哭笑不得了起来。

他手指点在虚空里,连着几次想要说什么,最后训斥的话也没能出口,只无奈的叹息一声道:“你还不知道自己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了吗?”

李林一惊又一愣,神色迷茫。

褚琪炎坐回椅子上,端起杯子喝了口冷茶,这才面容冷酷道:“当时你是如何说服父王留下的?说的夜路难行,恐怕归途之上会有意外?”

李林想了一下,闷声不语,算是默认。

褚琪炎又再冷讽的笑了一声,“如果我们假设,如果父王真的会在下山的路上出现什么意外,那么在这一两日之内,他们即使想要动我,又该以什么样的理由?”

李林愕然,眼中神色突然明灭不定的晃了一晃。

是了,如果褚易民真的会出“意外”,那么至少短期之内,无论是褚琪枫还是褚浔阳,就都没有办法动褚琪炎了。那一双兄妹虽然做事不择手段,但却必须在不伤害自己父亲性命和声明的前提下。

怎么可能有褚易民父子先后出现“意外”这样的巧合的?

“世子您的意思是——”想通了这一点,李林突然就觉得心里发冷,莫名胆战心惊拉起来。

褚琪炎闭了下眼,再开口的语气还是不误讽刺道:“昨夜的时候我一直想不通褚琪枫的后招到底要怎么出,现在反而是明白了。昨夜事发之后他明明是有最合理的理由将整个南河王府连根拔起的,可是他却放弃了,其实说到底,他会错失良机的根本原因,还是堵塞天下悠悠众口,用以安定民心的。以前东宫和我南河王府之间就是势不两立冲突不断的,如今褚易安登临帝位,如果南河王府立刻就被冠以谋逆叛乱之名铲除掉,哪怕是确有其事,只怕是百姓之间各种的非议揣测也不会少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眼下北疆还有战事未平,就更是需要稳定民心,确立威望的时候。”

李林听了这话,有是一阵迷茫困惑,“如果真如世子所言,那么至少在北疆的战事出一个结果之前,他们是不会真的动您和王爷的,那褚浔阳这又是要做什么?将您和王爷都困锁在这相国寺内,只做单纯的软禁吗?”

“怎么可能?”褚琪炎笃定的摇头,“我再多活一日,她便会多一日的不安心,她是不会等的。”

褚浔阳会赶着过来,绝对就是要沉寂对他下手的,最可恨——

现在半点迹象也无,他也丝毫摸不准对方的脉。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觉得处处危机,心烦意乱。

如果褚浔阳要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将他们父子一举锄掉的话,她又能做什么?

难道是放一把火,直接将他们父子一起烧死在这里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烧还没有完全退下去的缘故,褚琪炎越想就越是觉得烦躁,一时半刻的,怎么也理顺不出一个合理的思路来。

李林也是全神戒备,苦思冥想。

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烛火的爆裂声。

过了好一会儿,李林突然猛地抬头,谨慎道:“世子,有一个人,属下觉得很有问题。”

“嗯?”褚琪炎挑眉看过去,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是点翠!”李林道:“当时王爷十分犹豫,正在拿不定注意的时候,是那女人从旁说服,王爷最终才答应留下的。”

“点翠?”褚琪炎眯了眯眼,眼底光线晦暗。

所以呢?那女人是褚浔阳安排的人?就算是,褚浔阳又能利用那么个女人做什么?

“是么?”半晌之后,褚琪炎方才冷然的一勾唇角——

既然那个丫头敢于出招,还怕他不敢接么?

第092章 扑朔迷离

“世子,要不要属下去——”李林试探着开口。

“先不要动她,再怎么说她也是父王的人。”褚琪炎果断的抬手制止。

李林迟疑了一瞬,还是忍不住问道:“她难道真的会是褚浔阳的人吗?之前她刚入府的时候世子就叫属下去查过她底细,可是并没有发现异常。”

那女人初入王府的时候的确是兴风作浪,不择手段的往上爬,可是一次小产之后却又突然安分了下来。

之前褚琪炎是没将这么个女人看在眼里,现在想来——

她的态度转变的这样迅速,难道这本身不就是因为存在着问题吗?

褚琪炎的目光冰冷,并没有马上接茬,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徐不缓的慢慢说道:“暂时先什么也不要管。”

“可是褚浔阳说她明天就要下山了,如果是如世子所料,她要对您和王爷不利,那就只能是在今夜下手了,我们一定要早做防范才好。”李林却是不放心的。

“她既然是要出招的,也总要等到她出手之后才能知道她到底要出什么招。”褚琪炎道,唇角突然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果断的吩咐,“外面的守卫不需要刻意嘱咐他们什么了,他们平时是怎么做事的——今晚也照旧就是。”

“什么?”李林一惊,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万一她要趁机对世子不利——”

褚琪炎说的照往常一样,那就是说要刻意放松戒备。

他要请君入瓮?

可是——

这怎么行?

“照我的吩咐去做。”褚琪炎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语气冷硬,不容拒绝。

李林心里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外面就听一个侍卫敲门道:“世子,您的晚膳送过来了,现在给您送进来吗?”

褚琪炎已经有一天一夜不曾进食,但是依着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心情,怕是也不会有什么胃口的。

“送进来吧!”褚琪炎还没回答,却是李林抢先说道。

“是!”侍卫应声,从外面推开了门,端着个托盘进来。

上面一碗粥,外加凉碟清爽的素菜。

“是寺院厨房的僧人送过来的,世子还在病中,一定不能给苛待自己的身体。”李林说道,语气恳切。

褚琪炎盯着桌上食物看两眼,却是始终未动,只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唇角道:“这些东西是寺里的厨子做的?”

“是!”那侍卫回道,连忙又补充,“属下已经验过了,都没有问题,请世子放心食用。”

褚琪炎这才拿起汤匙搅动了两下碗里的粥,道:“送饭过来的和尚还在吧?叫他进来。”

“是!”那侍卫应了,转身出去,不多时就带着个年纪不大的沙弥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僧见过南河王世子。”小沙弥双手合十,拜了一礼。

褚琪炎也不看他,只就动作散漫的搅动着碗里的白粥,一边说道:“相国寺是皇家供奉的寺院,吃的可是皇粮,难道是因为浔阳来了,你们便这样苛待本世子的饮食吗?”

他的面色平静,并不见什么怒气,但是因为天生的气势强,那小沙弥也是吓了一条,额头上瞬时冒出了一层冷汗,慌乱道:“世子言重了,您是寺里的贵客,小寺怎敢怠慢?只是因为这两个雪大,耽误了下山采买,寺里存有的余粮不多,才没有丰盛的菜色款待您。就是公主殿下和南河王爷那里,晚上供应的也是同样的饮食,还请世子明察。”

“哦?是吗?是因为大雪封山的缘故吗?”褚琪炎淡淡说道,忽而话锋一转,看向了他,“这样说来,倒是本世子冤枉了你们了。”

“不敢!不敢!”那小沙弥连忙垂下头去再度告罪。

褚琪炎弯了弯唇角,又道:“我倒是什么都能将就,可是这阵子寺里的女眷贵客多,这样的饮食,她们也吃的惯吗?”

他的态度一直都能算得上是和气。

那小沙弥偷偷打量了一眼他的脸色,脑中这才灵光一闪,记起他和霍倾儿是有婚约的,于是便多了几分胆气,忙道:“霍小姐的为人和气,在小寺住了这段时间,饮食上从不挑剔的,公主殿下那里说怕吃不惯寺里的东西,提前准备了。只罗大小姐的晚饭没吃,叫她的婢女借用厨房煮了一点燕窝充饥。眼下雪势已歇,明天负责采买的师兄们就能下山补齐供给了。”

“那就好。”褚琪炎道,也不再为难他,只道:“劳烦小师父了,你先请回吧,这些碗筷,用完之后,我会叫人送回厨房的。”

“是,小僧告退。”小沙弥不疑有他,施了一礼就转身走了出去。

他人一走,李林的脸色就跟着一沉,盯着桌上的食物道:“罗大小姐的婢女去过厨房,世子是怀疑她会在这饭菜上面做手脚吗?”

罗思禹?

褚浔阳要抛出来的的一个诱饵,难道就是罗思禹吗?

褚琪炎面无表情,手指轻叩桌面,抿唇沉思。

李林却没有那样的耐性,直接目光一厉,扫向了送饭进来的侍卫。

“属下的确已经测验过了,饭菜绝对无毒!”那侍卫忙道,话音才落,干脆就一咬牙,走上前去,端起那碗粥灌了下去,又短期盘子将里面的青菜大口的咽下去大半。

褚琪炎并不曾阻止他,只自顾凝神想事情。

那侍卫又在旁站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见他并无异样,李林自觉多心,就先打发了他去。

褚琪炎又兀自坐了片刻,也就上床歇了。

李林命人将剩菜送回了寺里的厨房,大家相安无事。

褚琪炎的高烧还没全退,浑身酸痛难受,虽然早有倦意,但是脑子里想的事情多了,就觉得头痛欲裂,全无睡意,正仰躺在床上想事情,又听李林来敲门,低声询问道:“世子您睡了吗?”

褚琪炎皱眉,翻身坐起,劈了外衫走过去开门,“怎么?”

“出了点事。”李林的面色不善,也不细说,直接引着他往旁边的一处厢房里去了。

褚琪炎这一趟出门身边没带丫鬟服侍,就只有心腹的侍卫,除了院子外面值夜的岗哨轮回换班,得闲的人就歇在这院子两边的厢房里。

李林带着褚琪炎进了右边的厢房。

彼时那屋子里还有另外的无名侍卫,全都站在一边。

而正对门口的土炕上,却还睡着一个人。

因为要轮翻守夜,侍卫们晚间休息都是和衣而卧,彼时那侍卫还穿着侍卫服,整个衣服却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的人是睡着的,却又睡的极不安稳,想是惊梦的样子,时而口中喃喃自语,又时而手脚抽搐,在扑腾挣扎。

一张脸上的眼色红的有些不正常,脸上豆大的汗珠不住的往下滚。

这症状,像极了高烧呓语的病人。

可是——

这个侍卫,却正好是之前帮褚琪炎试菜的那一个。

褚琪炎的面目清冷,负手而立,也不言语,只对李林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应该是被世子料中了,是那些饭菜里头出了问题。”李林道,也不耽误工夫,“他这症状虽然像是高烧,但是体温正常,根本就不是,倒像是服用了能使精神紊乱的药物所致。”

褚琪炎没说什么,只静默的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去旁边的桌上提起茶壶,将里面已经冷透了的半壶茶水对着那侍卫兜头倒了下去。

冰冷的茶水浇了满脸,那本来还在沉沉昏睡的侍卫就是连着打了几个寒颤,挣扎着弹坐了起来,一边往腰间去摸他的佩刀,一边大声嚷道:“有刺客!抓刺客!”

他的佩刀自然不在身上,摸了半天无果,一回头见到站在前面的褚琪炎,他就是如遭雷击,很是愣了一会,脸上还是一种浑浑噩噩的表情。

“世子?”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赶忙跳下炕。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褚琪炎问道。

“没!只是——只是——”那侍卫回道,脸色铁青,似乎还对梦里的场景心有余悸,颤声道:“只是做了很可怕的噩梦,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他说着,就又露出迷茫的神色,连忙跪在了褚琪炎面前请罪道:“是属下惊扰了世子吗?属下知罪了。”

“做恶梦?”褚琪炎玩味着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