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较劲,一边策马狂追不休,一面彼此抢占时机,不住的放箭,都想要先对方一步抢下猎物。

草原上,本来就是这样,这样的游戏见惯不怪。

卡塔世子也没阻止,只在后面跟着。

但是一番角逐之下,随行的卫队就逐渐被冲散,七零八落。

“这片林子很大,这样不行,再有两个时辰不到就要天黑了,再往里跑,就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出去了,迷路就糟了!”跟着她们一直又跑了半个时辰,卡塔世子却改了主意,对仅剩下的三个侍卫道:“喊她们停下来,改日再赛!”

“是!”三个汉子答应着,气沉丹田,用了最大的声音冲着前面的拓跋云姬二人叫停。

然则那两个女人谁都不肯让步,没听见一样,仍是对那白狐穷追不舍。

卡塔世子见状,不由的急了,只能继续跟着,不想没过多久,就从旁边的林子里斜插出来一个侍卫,满头大汗的将他拦下来道:“世子,托娅公主被树枝扫下马,受了伤,您快回去看看吧!”

卡塔世子被他一拦,再抬头看去就只看到拓跋云姬的一个背影拐过几棵大树就没了踪影。

他策马再追,追到之前看到的地方,却是完全彻底失去了两人的踪迹。

“世子,托娅公主的腿收拾伤,伤势很重!”那侍卫跟过来,再度禀报道。

“那就找几个人先带她回王庭懿旨。”卡塔世子道,却是心急如焚,“你回去遇到其他人就让他们都过来,得赶紧找到云姬和乌兰两个。”

看上去虽然就只是女人之间的意气之争,但是这个情况感觉上却还是不对了。

那侍卫答应着先行折返,卡塔世子就又带人继续往前去找人。

前面拓跋云姬和乌兰两个争相竞技,越跑越往丛林深处,周围稀稀疏疏的小树林逐渐变成了遮天蔽日的巨木,人行走其间,只觉得光线乌压压的,看着阴森而恐怖。

前面那白狐慌不择路的一直狂奔。

拓跋云姬的马和乌兰基本一直并驾齐驱,一路的较量下来,双方的箭囊也逐渐空了,各自都只剩下最后的一支箭迟迟舍不得放,而间或目光拼杀,火花四射。

两个人,自始至终一语不发。

又跑了一段儿,忽而见到那一直奔跑中的白狐竟然静止站在了远处的一个小坡之上,不过林子的光线昏暗,却也看的不是特别真切。

两个女人下意识的对望一眼,一边策马继续往前靠近,一边拉弓瞄准。

胜负在此一举,本是最后较量实力的时候,旁边乌兰却突然目光一冷,反手将马鞭朝拓跋云姬身上扫去。

她卯足了力气,似乎是存心要将对方扫落马背。

拓跋云姬手中箭本来正在蓄势待发全神贯注的时候,冷不防被她偷袭,弓弦上的羽箭就破空而出,同时她本能一矮身趴在了马背上躲过这一鞭子。

乌兰一击不成,赶紧又补了一鞭。

但是这一次大概是心虚的缘故,动作却显露几分慌乱。

如果拓跋云姬有有心,抬手就能将她的马鞭夺下,却不想紧要关头,拓跋云姬却是头也没抬,直接身子一矮,从马背上滑落下去。

乌兰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顿时心里一空,一直平静的脸孔上瞬间闪过些许慌乱的情绪,身形一矮,似乎也仓促的想要翻下马背。

拓跋云姬滚落在地,拔出靴子里的吧匕首,往前一扑,一刀狠狠刺入她座下战马的马股。

那战马嘶鸣一声,疯了似地往前狂奔,甩的马背上的乌兰东倒西歪,只能下意识的抱住了马脖子。

然则就在这一瞬间,却发生了一件料想不到的事——

那战马狂奔出去十余丈之后,突然腿下一软,身子就往下沉去,同时哀嚎不已。

拓跋云姬满身狼狈的爬起来,定睛一看,就后怕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前方竟然像是一个被枯叶掩盖的泥潭,乌兰连人带马的都在缓缓往下垂。

这个女人,居然是想要谋杀她吗?

拓跋云姬瞬间愣住,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举步往前走,不想才挪动了步子,旁边的树林里就听到一个女子雪亮含笑的声音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过去!”

拓跋云姬又是一惊。

瞬间就自高处飘落四条健硕的影子,将她护卫起来。

然后才见那树林深处,有人款步走了出来。

褚浔阳微笑而来,对她略一颔首,“云姬公主,好久不见!”

第108章 我要的,是整个漠北!

待到看清她的脸,拓跋云姬更是震惊的把眼睛瞪得老大,脱口道:“是你?”

说是震惊,她的神情之间却有明显的戒备之意。

“是啊!”褚浔阳笑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十分熟稔又喜悦的说道:“上次我父亲的商队途经草原的时候迷了路,还多亏遇到了公主,得您的指引才顺利走了出去,没想到今天又在这里遇到了,公主也是进山狩猎的吗?”

拓跋云姬的脑中混沌了一瞬,飞快的回忆。

就在两个月前,有一次她外出狩猎,的确是在草原深处遇到一支迷路的商队,当时那个姓石的商人也的确是带着女儿一起远行,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她就让自己的侍卫给他们指了路,但是——

那位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石小姐,绝对不是此时站在她面前的褚浔阳。

这么一点小事,她自己如果不是刻意去想都几乎已经忘记了。

褚浔阳找人调查过她?她是有备而来,她——

要做什么?

拓跋云姬的脑子里乱成一团,不住的思索,口中却已经脱口道:“哦,是你!”

她跟前护卫她的四名侍卫都是高手,贴身跟随她的那支卫队早就在沿途被冲散了,这四个人则是她为了以防万一让阿木尔安排在暗中尾随保护的。

当时她是并不确定此行就会有事,只想多做一重保障,现在看来,却是做对了。

褚浔阳方面跟过来的人不多不少,十来个,除了他自己,其余的都是穿着统一下人服的高大汉子。

她是汉人女子的打扮,一身烈焰如火的红色衣裙,外面罩着一件雪白兔毛的短斗篷,衣裙经过特殊改良,收紧了广袖,裙裾就只垂到膝盖的位置,下面是一双红色的软皮短靴。

十四五岁的少女,本就是冰雪俏丽的年纪,这么笑容明媚的模样的确是叫人看不到任何的恶意。

拓跋云姬的侍卫听说她和他们的主子认识,已经下意识的稍稍放松了戒备。

拓跋云姬唯恐被人看出端倪,赶忙收摄心神,勉强道:“眼下年关,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这里要打仗嘛!”褚浔阳道,不悦的撇撇嘴,“我父亲采办了货物,本来是要赶着回乡过年的,结果因为要打仗了,前面洈水城的城门已经封了好几天了,我们过不去,就只能借住在山头那边一位故人的别院里暂时安顿,也不知道城门什么时候才能再开。”

她说着,就十分不悦的皱了眉头,“就我们父女俩,在这里过年也没什么心思,我就带了几个人进山来转转了。我好像听说你们草原王廷每逢除夕都要举办庆典的,这天都快黑了,云姬公主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语速很快,一番话也说的直率坦荡,看上去完全的一副没有心机的模样。

拓跋云姬的侍卫还挡在两人中间。

拓跋云姬这才逐渐从方才的惊吓中平复下来了心情,拧眉回头看了眼远处那个泥潭。

不得不说,乌兰的确是聪明又有些胆识的,坠入泥潭之后,为了防止快速下沉,她立刻就放弃了所有的挣扎,等到那战马陷进去之后就踩在了马背上。

这里毕竟不是真正的沼泽,一个泥潭也是深度有限,所以这会儿那泥水漫过她的腰部卡的她动弹不得,但一时半会儿却没有再往下沉。

因为有树木隔开了视线,她也不确定拓跋云姬坠马之后去了哪里,只自己高声大叫“救命”。

这个阴险的女人!

拓跋云姬的目光一冷,脸上表情也透出几分阴森,直觉的对褚浔阳问道:“刚才——你说什么?如果你是我,就不会过去?”

褚浔阳的眸子一转,似乎是有难言之隐的沉吟了一瞬,然后才下定了决心般敛了神色道:“其实我中午那会儿就偶然路过这附近了,刚好看到前面那个土坡后面的树丛里有些人在鬼鬼祟祟的藏匿不去。我一时好奇,就没再往前走了,一直在附近远远的看着,这会儿——那些人,可能还在。”

她说着,脸上就露出明显忧虑的表情。

不仅仅是一个能让她发生意外的泥潭,更有提前布下的天罗地网吗?

“公主!”拓跋云姬的侍卫倒抽一口气,如临大敌。

褚浔阳只装作一副懵懂的模样,不解道:“刚才那个女人——”

拓跋云姬不语,想了想,然后正色对几个侍卫道:“不用管乌兰,你们从旁边绕过去看看那土坡后面是不是有人埋伏?只要确认一下就好,暂时不要惊动任何人。”

只凭乌兰这一次的所作所为,她是恨不能直接将她在这里灭了口的,但是对方对她出手的意图不明,打草惊蛇绝对不是理智的决定。

几个侍卫一路尾随,都把情况看的分明,的确是乌兰故意设局想要害拓跋云姬的,这位突然出现的石小姐既然热心给他们透露小道消息,就不会对拓跋云姬不利。

因为不知道乌兰到底安排了多少人,侍卫们不敢掉以轻心,四个人就分成两组,分别从两面包抄了过去。

褚浔阳只事不关己的看着他们走开。

“浔阳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拓跋云姬迟疑着道出心中疑惑,同时一颗心却慢慢的悬起来,心里一种极度不安的预感在不住的往上攀升。

褚浔阳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来到草原,更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她的面前。

难道——

是和当前的战事有关?

拓跋云姬的心口剧烈一缩,脸色也跟着略显几分苍白。

褚浔阳倒是不急,一直到那四名侍卫远远的离开了方才莞尔一笑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此处一役西越的主帅就是我区区褚浔阳吗?”

“什么?”拓跋云姬倒抽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脱口道:“你——你说什么?”

西越的风俗毕竟是和她们草原不同,对女子的束缚很多,就拓跋云姬所知,最起码是从前朝大荣建国至今,唯一一个戎装上阵的女帅就是金煌长公主梁汐了,并且那也是在国破家亡的当口子的无奈之举。

朝廷大军驻扎洈水城已经很有几天了,她不是没有设法打听过主帅的人选,但对方那边却是消息封锁极严,就连朝廷那边也只知道是有人带虎符连夜点兵十万北上,并无人知晓主帅的确切人选。

现在要来和他们短兵相接的——

居然…是褚浔阳?

“是啊!就是我!”褚浔阳微笑点头,重复了一遍,“上次国中一别,已有多日不见,云姬公主别来无恙?”

拓跋云姬却无心与她寒暄,只勉强定了定神道:“那你特意引我过来——”

说话间,她忍不住回头往乌兰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个女人——

是落入褚浔阳的掌控,并且受她的指使的吗?

“你不用害怕,其实你在拓跋淮安的眼里没那么重要,不是吗?”褚浔阳料准了她的心思,只是云淡风轻的微微一笑,“我从来不做无用功,抓了你也根本就不可能会威胁到他,何必呢?而且——”

褚浔阳说着一顿,眸色不觉的一深,目光错过她,也看向了远处正弥足深陷的乌兰道:“大费周章引你过来的人,可不是我!”

“不是你?”那就是出于乌兰的本意了,“可是为什么,我和她素无交集,也无旧愁,而且她怎么敢——”

她是拓跋淮安最信任的人,在漠北王廷享有很高的声望。

乌兰不过区区白虎族长的女儿,虽然同样带着公主的头衔,她跟自己也是完全没法可比的,她怎么敢公然设局谋害自己?

拓跋云姬百思不解。

“你要问理由,无外乎就是两点——为情或者为权!”褚浔阳道,语气理智而冷静,“或是她和托娅公主一样,都对你那位人中翘楚的未婚夫卡塔世子心存不轨,想要杀了你,然后取而代之。再也或者——她要害你,就只因为你暂时掌握了漠北王廷卫队的调动权?”

拓跋云姬的心头微微一震,忍不住又回头朝乌兰所在的方向看了眼。

乌兰要害她,的确是非得要有一个非杀她不可的理由。

首先他们之间是彼此无冤无仇的,为情还是为权?虽然褚浔阳给出的这两点揣测暂时都毫无根据,如果只是第一种的话,她一时倒还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冲击,可如果是第二种的话——

那——

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杀了我?难道是白虎部落想要趁虚而入,染指我草原王廷吗?”讶然失语了好一会儿,拓跋云姬开口的时候却自动越过了前一种可能。

不是她对别的女人横刀夺爱就有多宽容,而是和第二种可能比起来——

她根本就没有精力去计较儿女私情。

“因为我五哥不在王廷,并且带走了大部分的兵力,再加上现在你们西越朝廷在洈水城扎营施压,草原上人心惶惶,所以白虎部落起了异心吗?”拓跋云姬的心里越想越惊,只觉得喉咙发干,紧张的厉害。

因为这个契机千载难逢,也的确是有这样的可能的。

“我也只是一说。”褚浔阳道,却是持有了保留意见。

她款步往旁边走了两步,然后又慢慢说道:“口说无凭,而且我也没心思去逐一考量你漠北族人的想法,只是刚好遇上了,所以给你提个醒。”

她说是偶然遇上?这——

绝不可能!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了乌兰的意图,甚至于还得是要掌握了她要对自己不利的所有具体计划,否则她褚浔阳怎么可能这么巧选在了今天又刚好等在了这里来和她“偶遇”?

褚浔阳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她居然能提前准确的掌握到漠北王廷内部最隐秘的信息?那么她要摧毁漠北,漠北岂不是岌岌可危?

拓跋云姬心乱如麻,一颗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神色古怪的变了几变之后,忽然试探着开口道:“难道乌兰今天的所作所为没有可能从头到尾都是浔阳公主你指使安排的吗?”

白虎部落有多少的野心和智慧她不知道,但是关于褚浔阳——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她对此战势在必得的信心,而乌兰布的这个局,如果到了她的手里,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她倒是真敢想。

褚浔阳闻言,便是忍不住的笑了笑。

她不置可否,拓跋云姬的神色却是极为慎重认真,继续说道:“以您浔阳公主的智慧和手段,想要收服区区一个白虎部落为您所用,这完全不在话下。”

“原因呢?”褚浔阳撇撇嘴,像是对她这论调有了几分兴趣。

“为了挑起漠北王廷的内斗,伺机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漠北。公主你既然是此次北征的主帅,就一定不会对我漠北王廷手下留情。就算白虎族人并无反意,但如果您威逼利诱,再许诺他们一些好处——要说动他们,完全不是难事。先是怂恿白虎对我下手,再于最后关头阻止,诱导我发现白虎的阴谋,回到王廷去对他们发难,届时你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了。”拓跋云姬道,眉头深锁,目光却一直皴巡于褚浔阳的面上,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只要她假意许诺,铲除拓跋氏之后就把漠北王廷交付道白虎部落手里,白虎族长就一定会被说动。

他们草原人,全都有野心,不会一直的甘于臣服在别人的脚下。

届时只要白虎部落一动,整个王廷就先从内部乱了,内忧外患交错在一起,还有什么能力和西越的朝廷抗衡?甚至于很有可能是他们部落内部斗的几败俱伤,最后让朝廷的军队不费一兵一族就将草原收入囊中。

这种事,褚浔阳是完全做的出来的。

“听你这么说,本宫反而愈发觉得这一趟没有白走。本宫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哪怕是自作聪明,能聪明的有理有据逻辑严谨,也值得本宫抵偿和你在这里浪费的时间了。”褚浔阳道,目光中竟是破天荒的带了几分赞许之意,目光明亮的看着拓跋云姬?

“真的不是你指使?”拓跋云姬还是不死心的再度确认,同时更被她盯的压力重重,很不自在。

“不是!”褚浔阳笃定的摇头。

“那么你找我是——”如果不是她的安排,那么事情应该就还没有那么糟糕,拓跋云姬稍稍放松了警惕,缓和了语气道:“殿下你远道而来,又这样的大费周章的与我相见,总不会只是为了找我来叙旧的吧?”

“自然也不是!”褚浔阳道:“本宫挂帅出征,是来打仗的。”

她一直不肯明确的道明来意,拓跋云姬的心里就更是不安,迟疑再三,还是艰难的主动开口说道:“我知道,这一次我们漠北王廷出兵相助北疆的事情多有理亏,额外的借口我也不想找,我五哥当时也是被冲昏了头,根本就什么都听不进去。现在你们西越朝廷要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我也无话可说,公主你今天特意过来见我,到底所为何事?您就给我一句痛快话吧!是我漠北先对朝廷出兵,现在但凡是我力所能及,一定会想办法补救的。”

她不想和西越的朝廷为敌,更不想褚浔阳面对面,一点都不想。

“拓跋淮安不是已经在回程的途中了吗?云姬公主你对他就这么没信心,一开始就说这些长他人志气的话?”褚浔阳笑了笑,却是不答反问。

“我——”拓跋云姬张了张嘴,这才发现自己这样的心态的确是莫名其妙,居然在还没开战之前只见了褚浔阳一面的前提下就先在心里定了自己的败局。

“浔阳公主,”重新振作了精神,拓跋云姬抬头对上褚浔阳的目光,字字清晰而诚恳的说道:“念在你我是旧相识一场的份上,现在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漠北王廷今晚或是随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说到底,白虎部落的所为,她还是不信完全和褚浔阳没有关系。

“其实你的担忧没有错,如果我真的有意挑起你漠北各部族之间的内斗,的确是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彻底毁了漠北。”褚浔阳道。

拓跋云姬死死的捏着掌心,心里砰砰乱跳。

然则紧跟着下一刻,褚浔阳却突然话锋一转,又再说道:“可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摧毁漠北王廷的法子我又不是只有这一个,更加简便和一劳永逸的方法我都有,只是——暂时我还不想用罢了。”

漠北地处偏远,虽然比不上西越国富民强,但草原占地辽阔,族人又都骁勇善战,真先要将他们彻底的毁于一旦,也不是太过容易的事情。

褚浔阳说这话的语气近乎狂妄,但拓跋云姬还是听的胆战心惊。

她紧绷着唇角,目光狐疑的盯着褚浔阳的脸。

褚浔阳看她一眼,唇角弯起的笑容不觉更深,然后紧跟着下一刻,她却又往旁边踱着步子,盯着远处漠北王廷所在的方向沉吟道:“听说这个冬天草原上很是下了几场大雪,俗语都说瑞雪兆丰年,想必来年春日,这里的牧草一定会长的十分肥美的,是不是?”

拓跋云姬一时没能跟上她的思路,不由的一阵迷茫。

褚浔阳止了步子,突然回头看过来,含笑道:“如果——我现在叫人放一把火,云姬你说会怎么样?”

“啊?”拓跋云姬大惊失色,惊慌失措的连忙快步奔到她面前。

草原民族就是靠着游牧为生的,草场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依靠,眼下冬天,正是草业枯黄的时候,而且这里处于北方,冬天里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北风呼啸的天气。

如果在草原上放一把火,可想而知,火势一起,必定就要练成燎原之势,届时——

整个草原就将整个儿化为乌有。

会烧死多少的族人和牲畜姑且不伦,只就失去了草场,来年他们就只能等着活活饿死。

这样的损失,远不是一场内斗的消耗能比的。

拓跋云姬的面色惨白,嘴唇抖动不已,神情慌乱的许久不知道该要开口说些什么。

褚浔阳也不管她,只就款步从她面前错开,又再继续道:“漠北草原毁于一旦,没有个三五七年是不可能恢复元气的,可是——你真的需要我这样做吗?”

“不可以!”拓跋云姬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直接转身扑过去,一把抓住褚浔阳的胳膊,语无伦次的急切道:“浔阳公主你如果已经决定要这样做了,那今天就不需要再来找我了,不是吗?我知道我五哥的所作所为惹怒了皇帝陛下,可这一场战争,却不是全部漠北子民的意思,不该叫他们所有人都跟着付出代价!再有两天,我五哥就会回来了,我会试着说服他,让他递降书领罪,不管是朝廷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都好,我们一定做到!”

“是吗?”褚浔阳道,含笑看着她的眼睛,“你有把握能说服他?”

拓跋云姬又是一愣,目光闪躲之余语气也不觉的弱了下去,苦涩道:“其实当初我也劝过五哥,不叫他和朝廷为敌的,可是他根本就听不进去我的话,还骂我是妇人之仁,将我逐出了王帐。现在你叫我劝他归降,恐怕他也不容易答应的。”

话一出口,拓跋云姬就察觉自己失言,赶忙就要补救,“不过——”

“归降?”不想褚浔阳却像是听了笑话一样,冷冷打断她的话,“你错了!在我看来,所有的背叛者,就不配有回头路来给他走,现在莫说是拓跋淮安不肯归降,就算他自己绑了自己跪到我的面前来,他的人头,我也势必拿下。”

她的语气清冷而凌厉。

拓跋云姬脚下一个踉跄,猛地后退两步,防备的看着她。

褚浔阳也不在乎她到底投以怎样的目光,从始至终一直心平气和,但却字字凛冽而清晰,“我西越的朝廷不需要他言不由衷的悔悟和屈服,我要的——是整个漠北。”

拓跋云姬越听越糊涂,拧眉思索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公主,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褚浔阳一笑,走过去,抬手压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眸子十分的清澈明亮,只这样四目相对的看着她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能让人的血液沸腾起来。

拓跋云姬的心跳剧烈,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褚浔阳放在她肩上的手掌稍稍用力下压,然后稍稍倾身向前,在她耳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漠北臣服,我要一切尽在掌握,拓跋淮安不识时务,被踢出局是唯一的下场。”

拓跋云姬像是被谁施了咒语一样,浑身僵硬的站在那里杵着不动。

褚浔阳吐出来的字字句句撞击着耳膜,她听的分明,却是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来思索整合才将这话里意思参透。

血管中沸腾了半天的血液逐渐缓慢的凝结,冻结成了细碎的冰渣,刺的她浑身都在因隐发疼。

她的脸色惨白,全无一丝的血色,然后一寸一寸的缓缓抬起头,对上褚浔阳的视线。

“你——要我帮你——锄掉五哥?”拓跋云姬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说道,语气轻的刚一出口就被过往的风声带走了。

“不!你要先弄清楚本末关系。”褚浔阳摇头,拓跋云姬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她的一双眸子亮的出奇,几乎能见人的眼睛灼伤。

“或者我帮你,或者——你帮你自己!”褚浔阳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拓跋云姬处于强烈的刺激之下,脑子里面只剩下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叫嚣,而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了。

“诚如你之前所说,如果白虎心存反意,也或者更严重的,其他四个部落当中也有人居心不良的想要趁火打劫,我根本就不需要动作,只要坐山观虎斗,等着你们自相残杀的结果就好。最后只需要决定,是留下最后的赢家做我统治草原的傀儡还是一把火,让他也跟着其余的与人一起化为灰烬。”褚浔阳道:“现在在我还有耐性来计划你们草原未来的时候,你是可以考虑抓住机会的,一旦将来,在我下定决心要赶尽杀绝了,就连你也没有机会了。”

褚浔阳要将草原收入囊中的想法本来就显得疯狂,毕竟世世代代以来,他们漠北民族都是独立在外的。

这个女人,居然一开始就是这样强势的征服?

现在她居然把筹码压在自己这么一个女人的身上,听起来就更是荒唐可笑了。

拓跋云姬的心里早就乱成一团,她虽然竭力的想把这当成一个笑话,一笑置之,但是此时此刻,一个微笑的表情于她而言都是力所不及的。

“为什么是我?”许久之后,她的声音几乎是虚脱了的缓慢开口,抬手一摸,额头上却是一片冷汗。

“因为你我是旧相识,在这整个的漠北王廷,本宫只愿意相信你。”褚浔阳道,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要不要助我拿下王廷?”

要她去对拓跋淮安下手吗?

就算她肯做,那么届时拓跋淮安一死,她孤身陷入漠北王廷之内,王廷的守军会站在那一边都不好说,更别提那些族长更会借机发难,一定不会叫她活命的。

这件事,对她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

可是在褚浔阳面前,又似乎完全没有她讨价还价的余地?

拓跋云姬冷汗涔涔,只不住的干吞唾沫,半晌,她却是苦笑一声,看向了褚浔阳道:“我不过一介女子——”

“我这不是在逼你!”褚浔阳根本就不给她打同情牌的机会,直接冷言道:“拓跋淮安一旦身亡,其他任何人承袭王位,本宫都会一把火烧了你的草原。这一仗,我势在必得,要怎么做,你还可以考虑。”

只冲着拓跋淮安的背叛,他就绝无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