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做工别致一些,我也很喜欢!”褚浔阳抬手摸了摸鬓边,不动声色的露出一个笑容。

过了一重宫门,进到里面的一重院子时,众人抬头,却见那殿中已经有人在了。

那人穿一身颜色低调的深蓝色镶金边的衣袍,玉冠束发,面上表情宁静的和太后坐在一起说话。

彼时太后正握着他的一只手,表情慈爱殷切的在说着什么,不时的还露出笑容来。

太后的为人虽然慈祥,但是身份摆在那里,就是对自己的孙子孙女们也极少会有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候。

这种场面,李氏看在眼里也吃了一惊。

而荣怀萱看到殿中那人,却不期然,一下子就面泛桃花,眼睛也瞬时明亮了几分。

“那是二殿下吧?”她扭头对繁昌公主问道。

繁昌公主本来也不想理会她,但是瞧见她眼中灼灼神采,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中就跟着闪过一丝莫名冰冷的情绪。

就在这时,站在殿外的主事的太后心腹赵嬷嬷已经含笑走了过来。

“奴婢见过定国公主,四公主!”她先是屈膝给褚浔阳几个行了礼,然后就对李氏大道:“二夫人,你们今天来的早啊!”

“这不是紧赶着来蹭咱们老寿星的喜气吗?”李氏的脸上也堆满了笑,轻车熟路的寒暄起来,说了两句话,就抬眸朝那殿内看去道:“我们还以为今儿个能拔得头筹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呢,那殿里的是二皇子殿下吗?”

“二殿下也是一片孝心!”赵嬷嬷道,语气之中也透着满意和感慨,“殿下的身子不好,禁不起闹腾,这不说是不能等着参加中午的寿宴,就趁着这会儿清净,先过来给太后问安了,也是难为他了。几位随奴婢进去吧,太后娘娘有令,今儿个大家都随意些,不用拘谨,就不用再通禀一遍了。”

她言笑晏晏的转身,引着几人往那殿里去。

褚浔阳上次遇到风启的时候只闻其声,而未曾得见他的庐山真面目,一直都有些好奇,这会儿就忍不住先就远远的打量起他来。

五官端正清俊,第一眼看去不能算是叫人惊艳的一个男子,通身的气度尊贵内敛,没有一般人身为皇室子弟的轻狂骄傲,但明明之中却分明又透出一种高高在上的疏冷气质。

不浮躁,不付款,但却就是能在无形中叫人感受到那种与生俱来的尊贵。

南华的这些皇子之中,风连晟是掩藏的太好,而将身上的这种气韵化解于无形,风煦和风乾两人,不是太张扬就是太急躁,竟全然不及这位久病之人那样有涵养的。

只看这一眼,褚浔阳就可以判定——

这位二皇子殿下,绝非等闲,即使和风连晟比,一时半刻还难分高下,但却远不是风乾和风煦那两兄弟可比的。

“太后娘娘,镇国公府的二夫人和定国公主过来给您拜寿来了呢!”赵嬷嬷含笑引着众人直接进了殿里。

彼时风启刚和太后说了会儿话,端起茶碗才送到唇边,闻言,手下动作突然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震,突然保持那一个动作,静默了下来。

第008章 隐忍至深,真正的他

他的手竟似是抖了一下。

虽然动作的幅度几乎微不可察,但却分明有一滴茶水从杯子里溢出,落在了手背上。

那茶汤滚烫,他立刻便感觉到了,于是不动声色的稍稍压低手腕,用衣袖掩住了,眼神平静的垂眸喝了一口茶,角度把握的极好,除了一直紧张关注他的繁昌公主,其他人谁也不曾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臣妇给太后娘娘请安,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李氏带着几人给太后请了安,然后又给风启福了一礼,“见过二殿下!”

风启始始终平静的垂眸饮茶,没有做声。

“你们来了?都免礼,坐吧!”这边太后已经略一颔首,赐了座,又冲褚浔阳招招手道:“这就是君玉的新媳妇吧?哀家还是头回见,坐到哀家的身边来,让哀家仔细看看!”

风清茉的生母虽然是杨贵妃,但从辈分上来说,延陵君却该是称呼太后一声外祖母的。

本来皇室的子弟众多,太后也无需费心经营。

但褚浔阳的身份毕竟特殊,所以哪怕只是为了做做样子给外人看,她对褚浔阳也必须给予一定的礼遇。

“没有早点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是浔阳的不是,是君玉说我闹腾,不敢打扰了太后娘娘的清净。”褚浔阳笑道,也不推诿,径自走过去,坐在了太后的左手边儿。

太后笑了一笑,就没了后话,只仔细打量着她的眉目衣着,频频点头,“那是个有福气的小子。”说着又转向李氏道:“这个丫头的模样生的标致,性子也讨喜,哀家看了就喜欢的紧。”

“母亲也是这么说的呢!”李氏忙道,深有同感的附和,“烈儿那孩子打小儿的身体不好,没少受罪,这便算是否极泰来了。”

李氏说着,就颇多感慨,真就和和乐乐的一家人似的。

太后听了这话,本来还喜气洋洋的脸色不觉就冷淡了几分,眼中带几分遗憾的疼痛之色的扭头看行安静坐在对面的风启,半真半假的嗔道:“哀家刚还和启儿说呢,男大当婚,总要成家立室了才算是真的长大了,这孩子还跟我拗着绕弯子,哀家的这份心,还不知道要操到什么时候去。”

二皇子风启的身体很差,并且一度被传命不久矣,在娶妻生子一事上面都力不从心。

只不过因为他出身皇家,这些闲话,也只有各家人私底下偶尔提起一句,倒是没人敢于公开拿出来议论。

彼时褚浔阳和他正好一左一右的分坐在太后两边。

自他们进门起,那男子的神情态度就都一直淡淡的,仿佛只把自己做了太后这里的一件摆设,哪怕是这会儿太后提起了他,也没多大震动,只抬起视线,轻轻的弯了下唇角道:“皇祖母又拿我开心。”

哪怕是对着太后的,他的态度也极为疏离。

这个表情,淡漠到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笑容。

而只在他抬起眼睛的那一瞬间,坐在下手的荣怀萱已经面色发红的赶紧垂下头去,只敢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他。

“哀家这把年纪了,还哪有闲心跟你逗乐子?你这孩子,平时看着是个稳重的,但就是叫我不省心,以后也是时候收收心了!”太后道,拉过他的一只手,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二殿下人是在人中之龙,这气韵样貌样样都是拔尖儿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毓质名门的大家闺秀排着队的想进二皇子府呢,人长说儿孙只有儿孙福,太后您也放宽心吧,这种事,要靠缘分的,也许明儿个殿下就寻到中意的姑娘,领到您跟前来给您敬茶喝了。”李氏笑道。

若在往常,她是不敢拿皇子的婚事这么凑的,但今天太后做寿,在场的又没有外人,再加上又是太后自己先主动提起的,她也就顺水推舟了。

“哀家倒是不想操心,就是他们这些猴孩子不消停!”太后果然没往心里去,只是心有感触,就一语双关的又嗔了风启一眼。

褚浔阳安静坐在她身后,风启抬头的时候,忍不住又看过去一眼。

两个人的视线不经意的略一相撞,她就只觉得这男子的眼神太过沉静无波,完全窥测不到心思。

风启对上她审视又灵动的目光,眼底突然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特别的情绪,但那一点转变太快,就连褚浔阳也没能察觉。

“皇祖母,既然您这里有客人,那孙儿就先行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您!”飞快的把视线从她脸上错开,风启抖了抖袍子起身。

宫婢赶紧把他放在旁边的披风捧过来。

“你去吧,身子不好就在府里养着,不用总想着过来看望哀家!”太后点了点头,想着就又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着些。”

“是!”风启应了,系了披风,再就一眼也没看屋子里的这些人,转身头也不回的从容离开。

繁昌公主进门以后就一直眼神发亮的盯着自己的兄长,想要说说话儿,但是碍着太后面前,又不敢逾矩往前凑。

她本就是听说兄长一早入宫了,这才赶着过来的,最后却连一句话也没能说上,脸上不禁露出若有所失的表情,低头摆弄手里的帕子。

荣怀萱那里,则是目光灼灼,一直盯着目送风启的背影出了院子还面放红光,不舍得移开视线。

太后自顾想着风启的事情,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自然没有闲暇去注意她的举动,立在门口的赵嬷嬷却是尽收眼底,目光不禁黯了黯——

且不说二殿下本来就心气儿高,就只冲着皇上和镇国公府之间的那些关系,她都绝对没指望,宣城公主那么老谋深算的一个人,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目光短浅又不分轻重的孙女儿来?

赵嬷嬷心中鄙夷,随后就移开了目光,目不斜视的垂手立在门口。

李氏是个健谈的,恭维着太后说了许多的吉祥话儿,荣怀萱为求表现,也异常乖巧活跃,很是在太后跟前卖乖讨好了一番。

但是她们和太后之间的关系怎么都隔了一重,所以也不好长时间的赖在这里,李氏又替宣城公主告了不是,只坐了一会儿,待到有别的后妃皇亲过来,就主动告辞出来。

太后也没强留,只交代褚浔阳以后得空常进宫来走动走动,就命人送客。

荣怀萱的步子很有些急切,一直出了万寿宫的大门,确定风启是真的走了,脸上就是难掩的失望之色。

李氏看了她一眼,中心怪异,只对褚浔阳道:“公主,客人们应该都陆续的到了,我要去御花园那里会几个客人,您看您——”

太后的寿宴,男女宾是要分席的。

男宾的宴会摆在前朝,女眷则是在后宫的朝凤殿里。

“这里我人生地不熟,还是和二夫人一起过去吧!”褚浔阳道。

李氏闻言,这才稍稍放心了些,才要和繁昌公主告辞,却见前面排场很大的一队仪仗逶迤而来,却是风连晟亲自陪同成皇后过来给太后请安了。

几个人不能视而不见,只能等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身后的万寿宫里,又有几个人拜别了太后出来,于是就只能一起堵在了这里。

“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吉祥!”待到陈皇后的仪仗过来,众人赶忙屈膝行礼。

“免了吧!”陈皇后随意的摆摆手,盛装之下,她的气色较之前几日倒是好了许多,见到褚浔阳也在这里,就微笑道:“定国公主也来了,倒是本宫来的晚了!”

“娘娘哪里晚了?说是我们不好打扰了太后和诸位殿下娘娘叙话,这才故意早来一步的。”褚浔阳道,回她一个笑容。

隐在人后的华思悦本来还要单独上前给陈皇后请安的,却不想陈皇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褚浔阳,步子才刚迈出来一步,就又尴尬的顿住。

其实陈皇后是真的不曾注意到他,这里包括各家的丫鬟仆妇在内,足足挤了二十余人,华思悦的穿着又素净,站在人群里,的确是不出挑,自是不及穿着一品公主朝服的褚浔阳这般。

但是她没瞧见,却并不代表别人也看不到。

风连晟本是微微含笑跟在陈皇后身边的,这时候也和和气气的开口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定国公主了,真是凑巧啊!”

他这话说的,绝对是感慨良多,不期然就叫人联想到某些陈年往事,在场的几位命妇,脸色都不由微妙的变了一变。

华思悦是站在后面的,褚浔阳这时候还不曾发现她的存在,但已经敏锐的察觉到风连晟的这个态度很有问题。

“太子殿下!”她微微一笑,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李氏瞧着气氛不对,赶忙就打圆场道:“皇后和太子殿下还要去见太后,咱们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说完就拽了荣怀萱的袖子,退到一边。

众人纷纷往旁侧让开。

华思悦已经被崇明帝指婚给了风连晟,虽然还没有正式大婚,但这名分已经定了一半了,这个时候,她虽是心里头不痛快,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单独站出来,螓首低垂的再给两人行礼,“思悦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金安!”

她的声音温婉又柔弱,使劲低垂着眼睛。

陈皇后一愣,眉头就隐约皱了一下,然后下一刻就走上前去,亲亲热热的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别这么拘束,这几天本宫都忙着筹备太后的寿宴,不得空,过几天,你没事就多进宫来走动走动,陪本宫说说话儿!”

这个未来婆婆的角色,她拿捏的还是相当到位的。

华思悦总算是找回了一点面子,温温柔柔的点头,“是!臣女领旨!”说话间,又稍稍抬眸,拿眼角的余光去瞧了眼旁边的风连晟。

风连晟那样貌本就不俗,再加上天生的贵气逼人,此时面带笑容的样子自是引得一众少女脸红心跳,愤愤隐晦的朝华思悦投去嫉恨交加的眼神。

可是风连晟的礼节虽然到位,但是态度上却极为疏离。

“皇后娘娘,您来了,太后刚刚才提起您呢!”就在这时,万寿宫里一个管事的嬷嬷已经快步走了出来。

“嗯!那本宫就先进去了,你们散了吧!”陈皇后点头,放开华思悦的手。

“母后!”风连晟却是突然叫住了她。

陈皇后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皇祖母这里这会儿都是女眷在,儿臣过去多有不便,晚些时候再来吧!”风连晟笑道:“我先送华小姐去御花园那边!”

华思悦受宠若惊,眼睛明亮,脸颊绯红的猝然抬头看向了她。

同行的几位少女,包括荣怀萱在内,都忍不住眼睛发红。

“怎敢劳烦太子殿下!”华思悦轻声的说道,娇羞不已,总算是把前一刻陈皇后母子忽视她的不快统统抛到九霄云外了。

陈皇后看了风连晟一眼,心中有所顿悟,就点头道:“你去吧!你皇祖母这里,本宫先替你说一声。”

“有劳母后了!”风连晟笑道,笑容满面的目送陈皇后进了万寿宫。

一行人举步往御花园的方向走,褚浔阳忍不住回头看了风连晟一眼——

那人脸上的笑容实在诡异,怎么看都像是别有居心啊!

看来——

他是对陈皇后替他选的这位太子妃不怎么满意的。

不过横竖是与己无关的事,褚浔阳也懒得费心思,就和李氏他们一道儿款步前性。

宴会要设在晌午,这会儿时候还早,各家命妇千金们早早的到了,都三三两两的在御花园里散步联络关系。

李氏带着褚浔阳刚一出现,就如是众星拱月一般,遭遇了无数人的围堵和恭维。

褚浔阳游刃有余,敷衍着打了招呼,正在言不由衷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瞧见荣怀萱跟着繁昌公主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上走去。

这位荣家三小姐,真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横竖是无事可做,褚浔阳心下好奇,就找借口从人群中出来,悄悄的跟了过去,不想才刚拐过一个拐角,却见一人含笑从一丛茂盛的灌木丛后头走了出来——

恰是一身明黄太子朝服的风连晟。

左右无人,褚浔阳的眉头就皱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在等你了!”风连晟道,他倒是坦白,把玩着手里一把折扇,那表情再不似之前那般和气,半真半假的。

“有事儿?”褚浔阳也冷了脸,挑眉道。

“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久不的空相见,昨儿个刚好得了些消息,想要和浔阳公主一起交换一下心得!”风连晟道,同样也是挑衅的同她一挑眉。

他一说昨天,褚浔阳对他要说的话就已经心里有数。

“没想到太子殿下你的消息渠道比本宫想象中的更加灵通!”褚浔阳道,语气当中却是颇多嘲讽。

“呵——”风连晟笑了一笑,直接敷衍了过去,然后就正色道:“褚琪枫已经降旨立后了,再怎么说他都是你唯一的兄长,为此——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只是下旨订了婚事而已,等到正式大婚还早着呢,届时本宫自然要回去道贺的,这就不劳连晟太子你来操心了!”褚浔阳道,说着就要避开他,继续往前走,“太后娘娘还等着太子殿下您去拜寿呢,我不耽误你了。”

风连晟款步走到小路上,也不再试图拦她,只含笑看着她的背影。

褚浔阳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止了步子回头道:“对了,说起婚事这茬儿,连晟太子您也是好事将近了吧?本宫当是不需要同您道喜的吧?”

风连晟的目光微微一动,随后却是半真半假的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诅咒本宫的姻缘不顺吗?”

“这种事,用得着我来咒吗?”褚浔阳反问,想了想,就又折回来,站在了风连晟面前。

风连晟不避不让。

褚浔阳盯着他的连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也不避讳,过了一会儿就玩味笑道:“好像这些年皇后娘娘为你打算,替你选定的绝色佳人也不少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比较好奇——”

她一个女子,这么口无遮拦,着是风连晟再如何的镇定,这会儿脸色也是微微的变了。

褚浔阳却是不管,只就红唇微启,很有些暧昧不明的笑道:“难道仅仅因为她们是皇后娘娘看中的,太子殿下您才刻意的对她们敬而远之吗?”

这是他后宅私事,褚浔阳居然——

风连晟脸上表情终于有点难以维持,脸色铁青的咬牙道:“褚浔阳你怎么这么——”

这话只到一半,他就又自顾打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这些话,若是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来和他说,都无伤大雅,可是这褚浔阳——

这女人,是不是太奔放了点儿?荣烈居然还真能受的了她?

褚浔阳自是想不到他此时的心思的,随后就敛了笑容,正色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来跟我提及我二哥的婚事,无非就是他的处境叫你找到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触罢了。论及远虑和眼光,风乾实比你实在是差的太多,在他处心积虑的为了夺位不择手段的时候,你却已经开始盘算将来要如果才能稳固帝位,万古长存了,你我之间,虽然算不得朋友,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本宫还是十分佩服你的。的确,风乾他——根本就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陈皇后送进东宫的那些女人,风连晟一个也没动,表面上看他是厌倦陈皇后,所以才故意的忤逆,但是追溯本源——

他其实就是不想要那些庶出的子女先占据了后院位置。

他对帝位势在必得,这就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江山社稷铺路了,这辈子,他受够了兄弟争锋算计的苦,他的那些兄弟,有人仗着比他年长,有人则是子凭母贵,整个朝中的局面被他们搅和的乌烟瘴气。

事实证明,作为一朝储君,一个“嫡长子”的身份是何其重要。

要名正言顺的断绝了其他皇子的妄念,就只有当朝太子的身份完美的无懈可击。

立嫡立长四字而已。

有人说多子多孙多福寿,但是对皇家而言——

有时候,子孙多了,就是数不尽的麻烦。

因为陈皇后一直有私心,挑挑拣拣的没有给他定下正妃的人选,所以他便刻意拖延。

从长远考虑,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再走上他今天的老路,所以——

他将来的嫡子,也必须是长子,要在身份上以绝对的优势压服所有的兄弟朝臣。

“罗思禹要为罗国公守孝三年,褚琪枫只颁了立后的圣旨,却对扩充后宫的事情只字未提。”风连晟道,看似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事实上他已经隐约看穿了褚琪枫的打断。

褚琪枫是和他一样的人,先虑而后动,凡事都要力求精确完美,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机。

“那只是我哥哥的私事,我不想议论,也无权过问。”褚浔阳道。

风连晟沉默片刻,脸上表情却逐渐沉淀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庄肃,淡淡说道:“抱歉!本宫今天的话好像是多了点儿!”

说完就一撩袍角,转身往花园外面的方向走去。

褚浔阳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神色也是少有的凝重。

就在刚才的那一瞬,她突然觉得是第一次看到了这个男人最真实的一面,冷肃又坚定。

以前的交集中,风连晟也有威风八面阴狠霸道的一面,但就是因为表现的太激烈了,反而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事实上,这人本就是个沉稳又冷静深沉的人。

褚浔阳目送他的背影,唇角微弯,莞尔一笑。

青萝从旁看着,突然一阵的担心,试着开口道:“公主,连晟太子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等在这里和您说这些话?”

之前他说要送华思悦分明就是借口,为的就是找机会和褚浔阳单独会面的。

这么大费周章,最后却只是说了无关痛痒的几句话?

青萝的心里忍不住的担忧——

这人,别真是贼心不死,对自家主子还有什么想法吧?

“大概就是因为压抑的久了,所以才忍不住的想要倾诉吧!”褚浔阳道,却是不以为然,“这世上可没有真正无坚不摧的铁人,在人前演戏演的久了,总归也是会累的。”

因为褚琪枫的事,勾起了风连晟压抑已久的心事,所以他会找上她,几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褚浔阳也没多想。

不过被风连晟这么一打岔,她也没了窥测荣怀萱隐私的兴趣,就带着青萝又回了李氏那边。

斜对面稍远地方的花丛后头,华思悦咬着嘴唇,脸色铁青的盯着这边,手里碾碎了一朵红海棠,鲜艳的汁水渗入指缝里,殷红如血。

她的丫鬟神情畏惧的缩着脖子,根本就不敢去看她的脸色,只就小声说道:“殿下和定国公主,应该只是偶然遇到的,小姐不要多想。”

“他根本就不是要来送我的!”华思悦道,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这段时间,她偶尔过去陈皇后那里的时候和风连晟是打过几次照面的,对方的态度也只限于客气敷衍,今天突然就当众转了性子了,本身就不合常理。

果然还是事出有因。

“小姐——”丫鬟被她吓的不轻,几乎都带了哭腔的哀求出声,“定国公主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太子殿下的身份尊贵,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之前有过什么流言蜚语,也都是谣传,小姐您可千万不要多想。”

当初风连晟本来就有求娶褚浔阳之意,还在西越朝中公开恼了一阵子,最后是崇明帝震怒,才被陈皇后强行拦下来的。

如果没有这一重关系在,华思悦也许还不会这么在意。

但现在——

这两人之间却是有前科的。

她的脸色阴沉的越发难堪,小丫鬟的眼泪都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儿,“小姐,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现在是皇上亲自降旨给您和太子殿下赐婚的,将来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何况还有皇后娘娘给您撑腰呢,这件事,您就当做不知道好了,您若真要追究,最后吃亏的也只能是自己。”

就算风连晟是特意来找褚浔阳的,凉人也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并没有真的逾矩。

别说华思悦还没有正式过门,就算她已经是太子妃了,要为了这样捕风捉影的事拈酸吃醋,最后受埋怨的也只能是她自己。

华思悦不傻,这其中利害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提陈皇后还就算了,想着陈皇后前面对褚浔阳的热络劲儿,心里就越发的不舒服。

“走吧,母亲和妹妹他们应该也快到了,我们过去看看!”勉强压下一口气,华思悦道,拿了帕子去擦手上的海棠花汁子却怎么也擦不净,正在烦躁的时候,就听身后的另一条小径上有人在低声的议论。

“你没看错吧?真的是太子和定国公主一前一后的走出来?”一个沉稳的女声道。

“是呢!就在前面那条小路上,本来是太子殿下先过来,奴婢本来还纳闷殿下怎么会在这里呢,可是没一会儿,定国公主也带着丫头出来了。”另一个声音有点怯懦的小声道。

“应该只是凑巧遇上了吧!”沉稳的声音道:“今天这宫里人来人往这么多人,那会儿在太后娘娘那里,听说太子殿下是和华小姐一道过来的,不要疑神疑鬼的揣测主子们的事,再嚼舌头,当心我掌你的嘴。”

“是!”怯懦的声音赶紧说道。

女人多的地方,就少不了这样口头上的是非。

华思悦本来也没当回事。

看到是良妃一行从那小径上缓缓而过,她手上沾了脏东西,唯恐失仪,就只能继续躲着等这一众主仆过去。

良妃身边的大宫女训斥了那个传话的小宫女,就打发了后面跟着的几个人去准备些东西送到前面的亭子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两个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良妃叹了口气道:“说起来那华家的二小姐也是个可怜人!”

华思悦一听这话,心里瞬时咯噔一下,不由竖起耳朵来听。

良妃似是感慨良多,一边慢慢的走,一边道:“别人不知道,本宫还不知道吗?早几年的时候皇后其实就想聘了左丞相的长女思浅小姐给太子做正妃的,可那时候太子的脾气不好,又好冲动,皇上不喜欢他,华家唯恐他的储君之位坐的不稳当,就婉言谢绝了,随后就把思浅小姐嫁给了别人。现在最得宠的老六垮了,太子总算是站稳了脚跟了,华家这回倒是乖觉,欢欢喜喜的就答应结亲了。可皇后是什么人?本宫和她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了,当初华家挑肥拣瘦的驳了她的面子,她心里怕是早就恨上了华家,现在要张罗着聘华家的二姑娘做太子妃,不过就是为了拉拢华丞相而已,只怕不只是她,就是太子的心里也还记恨着华家当年拒婚的仇,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对华二小姐倾心相待?”

“可事情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大宫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