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启的伤,都是皮外伤,虽然他的身体底子不好,但也不至于死人的。

太后这样兴师动众,虽然可以理解,但延陵君却是不愿意受这个支使的,因为这一天连番的发生事故,褚浔阳的精神看上去也不好,这个时候他就只想早点带她回去。

其实就算是他拒绝,太后也挑不出他大的不是来,只是面子上不太好看罢了。

褚浔阳拼命的给他眨眼使眼色,“二殿下受了伤,去车上找些好药带着!”

说完,也不等延陵君拒绝,就拉了他的手,先往巷子里外面去寻自家的马车。

延陵君心中权衡了一下,就没再说什么。

太后上了马车,又回头去看风启,“启儿,你也来!”

“是!”方才的一番冲撞之下,风启自身的状态的确是不好,于是就没有逞能,跟着太后一起上了马车。

二公主是要回自己的公主府的,手脚虚软的被自己的婢女嬷嬷们扶着走了,三公主宁平和四公主繁昌也都相继上了马车。

五皇子这几天外出不在京城,今天倒是没赶上这里的盛况,但是这一大家子折腾出来的阵仗也的确是不小。

巷子口,荣家的马车前,延陵君直接双手卡主褚浔阳的腰,亲力亲为的将她抱到车辕上坐着,就探手要去摸她的腕脉道:“今天怎么了?我看你的精神一直没怎么好!”

“我没事!”彼时褚浔阳还是两手的血腥,就躲开了,没叫他把脉,紧跟着,脸上表情却突然转为庄重,看着他的眼睛道:“方才的那些刺客——你人的?”

因为之前的那个瞬间,延陵君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过凝重了,褚浔阳便只觉得的觉得他是认出其中的什么人了。

果不其然,延陵君闻言,就是眼神一黯,算是默认。

褚浔阳的眉头不由拧得更紧,趁着太后等人的车驾还没出来,又忍不住追问道:“是安王做的吗?”

既然延陵君已经明确的拒绝了他,那么风邑那边筹谋这么多年的好戏也就没有必要再拖下去等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了,他要现在率先发难,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延陵君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但却是眸色幽深的沉默了一阵。

他几乎从来就不会有这样不干不脆的时候,褚浔阳看的心里奇怪,“到底怎么了?那些——真的是安王的人?”

风邑要刺杀太后?可是目的呢?死一个太后,对他所图之事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重要的影响,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刺杀风连晟来的更加立竿见影的一些。

如果真是风邑做的,那就只能说明这是他的一步棋,要用太后的死还策划一些事,或者来坑害一些人。

而他要坑的人——

难道会是她褚浔阳和延陵君父子?

思及此处,褚浔阳也不由的紧张起来。

延陵君终是看不惯她这样的神情,就抬头揉平了她的眉心,又再倾身吻了一下,然后才声音低沉道:“不是他!”

“不是他?”褚浔阳更加不解,脑中思绪飞转,“那会是——”

话知道一半,她就突然打了个寒战,手脚冰凉,满是不可置信的霍的态度抬头对上延陵君的视线,“不应该啊,那些人,我看着眼生的很!”

延陵君脸上的表情带着出人意料的苦涩,摸了摸她的头发,再开口的声音就带了几分艰难的低哑道:“那些刺客里面有一个人的身形我认得,是父亲身边的另一个心腹,盛三!”

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揣测,但是得延陵君亲口承认之后,褚浔阳还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怎么想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怎么会?父亲他为什么突然要——”

这样的兵行险招,且不说成事的几率有多大,若说稍有不慎,整个镇国公府都会有灭顶之灾的,就算荣显扬有千般理由,但是当街公然刺杀太后?

这事情想来,怎么也都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父亲他既然出手,就绝不会只是虚张声势,今天意料之外的那个变故是风启,否则——他必定已经成事了。”

所以荣显扬要做这事,就是毫不手软,冲着取太后的性命去的。

这件事因为发生的毫无征兆,一时间反而叫人无措也彷徨。

褚浔阳的心情突然变得极度不安,抓着延陵君的手,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那巷子里,太后的仪仗已经缓慢的驶出。

“好了先不说了,你先回府,等我回去再和你细说!”延陵君匆忙说道,当机立断。

褚浔阳却有点后悔答应让他进宫了,不免担忧道:“你跟着他们进宫,会不会有事?”

“不会!”延陵君道,语气斩钉截铁。

褚浔阳想想也是,除了他,怕是其他人也轻易揣测不到荣显扬的身上去,而且就算有人怀疑,再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轻易去动延陵君的。

“嗯!那我就先回去,你也早点!”未免被人瞧出破绽,褚浔阳当即也不再犹豫,转身进车厢里,从柜子里翻出几个小瓷瓶塞到他手里,末了又用力的握了下他的手指。

延陵君对她露出一个笑容,转身上了马,跟着太后的仪仗一起进宫去了。

风连晟和风乾亲自送到巷子口,待到目送他们走的远了,风连晟就从远处收回了视线,看向身边的风乾。

“老四,这里是你的大门口,到了现在了,难道你就不想说点儿什么?”风连晟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

风乾却是登时恼怒,双目圆瞪的怒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风连晟的语气冷了下来,半点掩饰也没有,“本宫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光天化日之下,皇祖母在你四王府的大门口险些遇刺,就是说破了大天去,你也不能置身事外去扮无辜吧?老四你听着,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情面上,本宫今日就先不追究你了,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给我一个水落石出,如果拖沓着等到要本宫亲自出面查办了——”

风连晟说着,就是语气一顿,其中警告的意味就十分的明显了,“到时候,恐怕就更不好看了!”

他说完,便就要甩袖离开。

“老三,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风乾两眼冒火的一个箭步冲上去,竟然不顾仪态,当众一把揪住他的领口,眼睛喷火道:“什么叫我扮无辜?你的意思,难道还是我勾结外人,要对皇祖母不利吗?”

风连晟看着他,那态度却是不温不火。

这要说是风乾行刺——

一来他没这个胆子,二来他也没这么蠢,就算要做,也不会把地点选在自家门口。

风连晟这明摆着就是借题发挥,故意往他身上泼脏水的。

但是就着两人之间目前的关系,他就是要落井下石,那也无可厚非。

所以风连晟也不刻意的掩饰这一点,只抬手将风乾的手拉开,仍是一字一顿的说道:“是与不是,三天之内——本宫等着你最后的解释!”

言罢,就拉开风乾的手,甩袖而去。

夜幕缓缓降临,风乾脸上的戾气经久未散。

身后的巷子里,他的管家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来道:“王爷,华丞相到了,已经从侧门那边进了府里,您看——”

华城来了!想着华思媛的事情还一团糟,风乾就更是一肚子的火气,但是这个局面已经这样了,他也只能尽力挽回些什么,于是就勉强压制下情绪,转身快步进了王府。

——

回府的马车上,褚浔阳一直在揣摩荣显扬的事情,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青萝打了水过来,拉了她的手浸泡到水盆里,提醒道:“公主先净了手,吃点糕点垫垫肚子,一场喜宴闹成这样,这也是史无前例的头一遭了。”

褚浔阳回过神来,缓缓从晃动的车窗上收回了视线。

这个时候天色虽然还没有全黑,但是车厢里光线已经十分昏暗,趁她失神的功夫,青萝已经点了灯,灯光下,那铜盆里的水面上浮动着一层血色的水光,褚浔阳垂眸看去,本来那血色也不就是有多浓稠,但是和她手上过于白皙的肤色互相辉映,却是叫人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是她的双手是浸在银盆殷红的血水里一样。

这个视觉效果的确不怎么美好,褚浔阳的胃里突然翻江倒海般一阵的难受,她一把掀了脸盆,转身扑到窗口,然则还是晚了一步,直接就吐在了车厢里铺着的席子上。

青萝被这个动静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她。

褚浔阳拿袖子抹了把嘴,一眼瞧见车厢里的秽物,才刚压下去的不适感就又铺天盖地而来,这一次,直接就吐了青萝一身,并且就此一发不可收拾,再就没能直起腰来,吐了个昏天黑地。

“公主!公主您这是怎么了?”青萝吓坏了,手足无措的差点哭出来。

外面驾车的桔红和浅绿听到动静,拉开车门来看,见状也都吓的不轻。

褚浔阳一点也不娇气,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连头疼脑热的毛病都很少见。

“这——这是不是刚刚在四王府吃坏了东西了?”浅绿带着哭腔道。

这时候,映紫也策马凑过来,浅绿便赶紧拽了她的袖子道:“公主好像不舒服,你还是去把主子追回来吧?”

虽然太后的懿旨不好驳,但谁都知道主子金贵公主,和他自己的媳妇儿一比,太后也就是个屁。

“嗯!”映紫迟疑了一瞬就要点头,车门打开透了气,褚浔阳也觉得好受了些,就挥了挥手道:“不用了,让他去吧,我没事,把这收拾了,给我牵匹马来,我透透气就没事了。”

“可是这——”几个丫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答应,褚浔阳自己已经从车厢里爬出来,不过吐了这么一通,她就更没精神了,最后在几个丫头的坚持下也没能骑马,直接坐在了车辕上,颠簸一路回了镇国公府。

当时二夫人和荣怀萱等人走的是四王府的侧门,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比褚浔阳要早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就已经回来了。

不过太后在四王府的门口遇刺这么大的事,消息自然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晚膳后荣怀萱听说风启受伤,登时再就没了别的心思,在自己的屋子里坐立不安的转悠了好几圈,又不能去二王府拜访,最后不知道是听谁说了一嘴,事发当时褚浔阳也在场,立刻就按耐不住,火急火燎的登门拜访来了。

褚浔阳从外面回来,就神情恹恹的窝在榻上睡了,青萝要请大夫,她又说自己没有不舒服,没让去。

几个丫头拗不过她,想着她一天没吃东西又吐了那么一通肯定会饿,就去厨房变着花样准备了一桌子吃食。

褚浔阳一觉醒来,的确是饿死的前胸贴后背,才爬起来寻摸鞋子,就听到外面浅绿和荣怀萱的争吵声。

“我家公主今天不舒服,不方便见客,大公子也不在,三小姐还是等明天再来吧!”浅绿道,应该是劝了荣怀萱有一会儿了,这时候声音就有点拔高,很有了几分不耐烦。

“就是公主不舒服,我才要来看病的,你这么拦着,是什么意思?”荣怀萱也是怒了同样针锋相对的和她争执。

褚浔阳听了这两个女人的争执声,就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刚要吩咐青萝去把荣怀萱轰走,外面就听浅绿欣喜地唤了声,“主子回来了!”

“大哥!”荣怀萱似是吓了一跳,嗫嚅着唤了一声。

“芯宝呢?朱远山说她不舒服?叫大夫过来看了吗?”延陵君的声音很急,甚至一反常态,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谁也没理,直接就大步往里走。

“没!公主不让请!”浅绿小跑着追着他往里走,荣怀萱没了管束,也趁机跟了进来。

彼时褚浔阳已经慢悠悠的挪到了和卧房相连的花厅里,那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精致菜肴,本是极其美味可口的食物,褚浔阳才闻了一下,立刻就犯了老毛病。

延陵君一脚跨进门来,见到她苍白虚弱的面孔,心口顿时一揪,脸色也瞬间就沉了下来,一步抢上去,扶住她的肩膀,“芯宝——”

褚浔阳却是一把推开他,捂着嘴巴就埋头往门口冲去,好巧不巧的荣怀萱刚好进门挡住了去路,褚浔阳的去路被阻,哇的一口直接就吐了出来。

第027章 有孕

“呀!”荣怀萱惊叫一声,扯着裙子连忙后退,却是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要如何处理。

褚浔阳也顾不上去管她,直接一把将她拨开一边,冲到门口,扶着门框不住的干呕。

差不多一整天没吃东西,这会儿胃里空空,也着实是没什么好吐的,但是这种感觉却更难受。

“公主,您这到底是怎么了?”青萝刚好端着炖好的汤走过来,急的忍不住想哭。

“端走!都端走!我不吃!”褚浔阳扶着门框,直不起腰来,心有余悸的赶忙捂住口鼻,拼命地挥手。

“可是您从早膳之后就再没吃过东西,这怎么行?”桔红也担忧说道。

这会儿都不用看那满满一桌子的食物,只要想想都难受,褚浔阳也是吐的怕了,脾气突然就暴躁起来,怒斥道:“我说了都扯下去,都聋了吗?”

她的嘴巴虽然厉害又目中无人,但是对身边的人却从来都包容又和气。

延陵君皱着眉头走过来,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帮她顺气,一只手摸到她的手腕试了下脉,手指突然隐约抖着顿了一下。

诚然这个时候褚浔阳是完全无暇他顾的。

延陵君也没说什么,只顺手将她抄着起来,转身往卧房里走,一面道:“都收拾了吧!”

“是!”几个丫头神色忧虑的互相对望一眼,就忙碌起来。

荣怀萱扯着脏了的裙子站在那里,心里也是一阵的犯膈应,再看褚浔阳吐出来的秽物,胃里也跟着一阵翻腾,着实是恼怒不已。

“小姐,既然定国公主不舒服,咱们还是先回吧!”她身边的小丫头试着去扯她的袖子,方才定国公主发火时候的样子真是吓人。

荣怀萱也知道自己在延陵君的跟前不讨好,虽然一学年记挂着风启的事情,但是褚浔阳的情况看着是真的不怎么好,这个时候还要留下来,延陵君十有八九要和她翻脸,那就得不偿失了。

“嗯!”气愤的抖了抖裙子,荣怀萱不甘心的又往内室的方向看了眼,然后才转身往外走,急吼吼的回房就把衣服换下来,没好气道:“全都拿出去丢掉,真是晦气死了!”

她甚至都怀疑褚浔阳是故意给她难看的。

“是!”丫头把衣服抱出去,又端了安神茶进来给她。

荣怀萱喝了一口,还是觉得意难平道:“荣烈刚才是直接从宫里回来的吧?他这个时候才回来,那——”

风启也是这个时候才出宫回了王府?还是干脆就被太后留在宫里养伤的?

太后出行,当时那么多人跟着,怎么就得需要风启以身犯险去救驾了?那些侍卫,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这么想着,她的心里就越发烦躁起来。

虽然哪怕是私底下她也不曾明摆着表明过心意,但有些事,却是根本就瞒不住的,身边的丫头什么都心知肚明,只是不好点破,又转身出去,让院里的婆子们把事先备好的洗澡水提进来,伺候她沐浴。

荣怀萱一直坐进了浴缸里,也都还是魂不守舍的。

小丫头和她关心的侧重点却是截然不同,忍了半天,终还是忍不住的道出心中困惑,轻声道:“小姐,定国公主的身体不是一直都很好吗?奴婢瞧着她今天的气色是真的很差。”

“谁知道她,仗着有人给她撑腰,荣烈又宠着她…”荣怀萱随口抱怨。

她对延陵君的确是心存芥蒂,觉得这个人的存在很碍事,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耳濡目染,却也逐渐发现了褚浔阳的好处——

这个定国公主,哪怕是到了南华,走到哪里,也都是被人众星拱月般吹捧巴结的对象,如果褚浔阳能为她提供便利,为她所用就好了,可偏偏那女人眼高于顶,对她从来都爱搭不理。就好像明明看到树上挂着颗诱人的果子,却怎么都咬不着——

那感觉,怎么都叫人心里不舒服,想来就更觉得气闷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听说定国公主从四王府回来的路上就开始这样了,但她自己又偏要说是没事,回来之后也没让叫大夫,奴婢瞧着她也不像是生病,小姐不觉得——”小丫头思忖着说道。

“你是说——”荣怀萱脑中灵光一闪,不由的提了口气,“她是有了身孕了?”

“之前咱们少夫人怀着小少爷的时候虽然没她折腾的这样利害,但奴婢听院子里的妈妈们闲聊的时候说过,瞧着定国公主的样子,倒真像是那么回事!”小丫头道。

荣怀萱沉默了下来,脸上表情变化莫名,忽而就带了几分凝重,“先不要惊动祖母和母亲他们,叫个人去盯着荣烈院子里的动静,确定了消息再来告诉我!”

如果真是褚浔阳怀孕,这座国公府里恐怕马上就要掀起一场风暴了,虽然荣烈说是不稀罕这个爵位,但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小丫头谨慎的答应了,然后就带上门快步走了出去。

——

延陵君把褚浔阳抱回卧房,放在床上。

方才褚浔阳的裙裾上沾了秽物,延陵君抱她的时候也没在意,这会儿两人的衣裳都脏了,桔红去柜子里重新找了家里穿的便袍出来,要帮褚浔阳更换,却被延陵君打发了,“东西放着就行,这里不用你管!”

“是!”桔红也不勉强,把衣物放下,又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床上精神恹恹的褚浔阳,这才转身去了外间帮着青萝几个把桌上的饭菜原封不动的撤下去。

褚浔阳这会儿吐的浑身无力,就随意的倒在床上,扯了被子,半边脸都陷在被褥里面,昏昏欲睡。

延陵君将自己身上脏了的外袍脱掉,又取过干净的袍子披上,也顾不得整理,就坐到床沿上,将她捞起来,也把外面的衣物扒掉。

褚浔阳没骨头似的靠在他怀里,心里还惦记着荣显扬的事,就掀了掀眼皮道:“宫里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风连晟的人去追踪刺客有什么发现吗?”

“没事!”延陵君道,因为是晚上,干脆就没有再帮她穿外衣,直接拉过被子将她裹住,重又拉过她的手腕把脉。

荣显扬做事,肯定不会留下把柄给任何人拿,这一点褚浔阳其实也很放心。

但是这件事已经直接威胁到了太后的信命,怎么都是兹事体大,她不敢掉以轻心,就又再问道:“那太后那里后来是什么表示?她后来又说什么了吗?”

有胆量和能力做出这样一件事的人,屈指可数,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大家彼此都知根知底,却是难保太后就揣测不到幕后黑手。

“风启受了伤,虽然不要命,但是当时的那个情形你也看到了,能侥幸不死,靠的全是他的运气,看来太后这次是真的有所动容,震怒是一定的。我虽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怀疑上父亲,但是这件事她是肯定要记在心里了,只许是以后都别翻出来,否则也迟早都有她追究的一天!”延陵君随口回道,心思却明显没往这里用,只全神贯注的捏着褚浔阳的腕脉试了又试。

“之前你说父亲可能是因为母亲的事和那些人之间早就是心照不宣了,我只是想不明白,既然这么多年他都忍了,怎么会在今天,这么毫无征兆的就直接对太后下手了!”褚浔阳眉头深锁,百思不解,就算荣显扬要杀太后甚至是崇明帝,买凶下毒,什么招数不能用,为什么要做的这样给明显又直接,用且用以行刺的,还是他的自己人,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叫他不惜一切,这分明就有孤注一掷之嫌疑,“难道是因为受了安王的牵制吗?”

“也有可能!”延陵君对这事儿仍是没怎么上心,“宁平公主叫人去请太后出宫的时候,这事情就透着蹊跷,我虽然不知道父亲的真实想法,但要说是他指使的宁平公主,这可能性几乎就没有。”

荣显扬要刺杀太后,不管是收买也好,威逼也罢,以他的心机和谨慎程度,都觉得不可能和二公主之间有任何的牵扯,给人留下可供追查的线索。

现在最大的可能性就是——

也许本来就有人利用了二公主去怂恿太后出宫,并且要趁机谋划什么,只是很不幸的被荣显扬从中横插一杠子,给截胡利用了这个时机。

“是风连晟要用太后的手来整治风乾和华家?还是你那十二舅舅要做什么?”褚浔阳也觉得这样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还不好说!”延陵君道。

别人要做什么,他都不关心,和褚浔阳一样,现在最困扰他的是荣显扬会仓促执行刺杀计划的原因。

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或者说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从而逼着他不得不仓库行事。

可是父亲素来稳健,到底有什么事能激他就范?

“我看你是不是要去找父亲当面谈一谈了?”斟酌再三,褚浔阳还是开口建议。

荣显扬在这方面的守口如瓶,她一直都百思不解,如果说他只是不想让儿子掺合到他和崇明帝母子那些人的私仇里而故意对他回避,可是他的仇人是当朝的皇帝和太后,怎么样延陵君都不可能完全的置身事外的。

只不过因为他是延陵君的父亲,所以她才忍了许久,没有打破这种本就是不可能长久维持的平衡。

彼时延陵君已经捏着她的手腕把了好几遍脉了,脸上表情始终不咸不淡,这时候才突然朗笑出声道:“我是要去找他当面谈一谈了,告诉他,他就要做祖父了!”

褚浔阳满脑子想的都还是白天的事,明明听到他说的话了,一时也没入心,过了一会儿才是眉心一跳,突然清醒过来,使劲拧着眉头仰头去看他的脸。

她倒是不吵不闹,但是这么平静却凝重的表情还是叫延陵君一时无措——

褚浔阳对这回事一直抵触,那次在浔阳城里的一晚,就因为他提了句孩子的事,之后她就别扭了好一阵,也好在是这个丫头在这些琐事上面从来都粗线条,否则他是真怕她会心血来潮,揪着他要配一副避子汤来喝。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延陵君的手指蹭过她的额头,将她鬓边的一缕乱发拨开,对于这个消息,他是真的欢喜,脸上神情看着与往常的样子无甚区别,但是眼睛里浓厚又泛滥的笑意却是光辉夺目。

虽然每每看着褚浔阳这个样子,会觉得这就叫她怀孕生子是有点儿早,但是孩子这回事却是上天的恩赐,无论什么时候到来,都会叫人忍不住的雀跃欢喜。

以后,就会有一个延续了他们两个人血脉的小生命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也许他有和他一样的五官,也许会承袭了像她那样爽朗又桀骜的性子,眼前因为一直觉得讨论这些太早,延陵君也一直没有过早的设想,这一刻突如其来的意识到这一点,全身的血液便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点燃了一样,沸腾激荡。

没有身临其境的时候,真的很难现象一个人即将为人父母时候的心情。

但是那一刻,也突然就不可遏止的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永远冷着一张脸,不会有笑容的冷硬刻板的父亲,为了接他来到这个世上,而冰冷孤独死去的那个女人——

也许真的是到了新旧生命交替的时候,才叫人更加觉得亲情血脉这种关系的可贵。

那一瞬间,延陵君的心情突然就是一片潮湿,百感交集。

褚浔阳看着他眼中变了又变的神采,自己纠结拧起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打开,待到延陵君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她一吸鼻子,突然就有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

以延陵君对她的了解,自然知道她这不是喜极而泣,见状,立刻就慌乱起来,以指腹去抹她眼角滚落的泪,哭笑不得道:“你这做什么?”

褚浔阳眼波氤氲的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脸上那种纠结又无助的表情,就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期期艾艾的看着他,哽咽的不成样子道:“这要怎么办啊?”

怀孕生子的事,她一直都觉得还很遥远,想都没想过,就是到了这一刻,也无法想象有另外一个生命开始在她的身体里面逐渐成长起来的画面,虽然这种存在感,从延陵君的表情中已经让她体会的十分真实了,可是——

从来万事不惧的褚浔阳,就只觉得无措和恐慌。

延陵君是怎么都没想她会是这种反应,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这不过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真有这么可怕吗?

“芯宝!”最后,延陵君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她抱起来,拢在怀里,又拿被子裹紧,“哪有你这么做人母亲的?你就这么不情愿?以后叫孩子知道了,你要他情何以堪?”

“可是——”褚浔阳自己也无言以对,支支吾吾的好半天,眼泪就又下来了,“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上战场,杀人放火的事情她做起来都游刃有余,但是为人母亲的女人该是什么样子的?像姚氏那样,慈眉善目拉着女儿的手问声细语的说话?还是像冷氏那样机关算尽,为了女儿不惜一切?这些场面情景,只要想起来就叫人觉得恐怖畏惧。

她做不来那样的人!绝对做不到!她不想要为了任何人屈就委屈自己去变成另外的人,可是——

为人母亲的人,怎么可以这样自私?

褚浔阳的心里矛盾的利害,揪着延陵君的衣襟抽搭,最后愈演愈烈,越哭越伤心,再就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谁家的媳妇知道怀孕了会是这么个反应?又不是没名没分,害怕有什么后顾之忧,延陵君本来是有千言万语,这会儿也被冲了个一干二净,可是褚浔阳什么也不肯说,他怎么哄也哄不好,最后也脱不开身,就这么混身湿漉漉的被她揪着睡了。

第028章 世事艰难啊!

褚浔阳的情绪不稳,这虽然不算什么事情,但延陵君也是揪心了一夜,一直没敢睡沉,眯一会让就睁眼看看她。

这么将就着睡到下半夜,外面突然听见有人很轻的叩门。

延陵君一惊,睁开眼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侧目去看身边睡着的褚浔阳,大概是因为前面一天的消耗太大,精神不济,褚浔阳倒是没被惊醒。

延陵君这才放心,蹑手蹑脚的起身,又会给她掖好被角,方才披了衣袍去开门。

“主子!”外面站着的人是映紫,三更半夜,脸上表情也是分外凝重。

延陵君的心头一紧,先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本想带她带书房再说,但是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褚浔阳,于是就转身关上了房门,走下台阶,直接问道:“什么事?”

“皇上连夜回京了!”映紫道,语气隐隐带了几分焦灼。

“回京了?”延陵君沉吟。

“是!半个时辰之前,銮驾已经回宫了。”映紫道。

四王府的事情发生是在下午,待到太后命人去给崇明帝送信的时候,天都黑了,而且当时为了不让他担心,风连晟是肯定会先隐去太后遇刺那一出的。

天子出行又不比别的,想也知道,崇明帝应该是在得到京城去的信之前就已经启程回来的。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改变行程,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吗?”延陵君问道,隐隐的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暂时还不知道,提前谁都没有得到消息,好像皇上那边也是仓促之间临时做下的决定,皇后和后妃们都还留在行宫,暂时就只有他一个人匆匆折返!”映紫道,明显也是急的不轻。

崇明帝突然回京,他为什么仓促回来?

延陵君的心思微微一动,忽而便联想到荣显扬此次的作为。

“难道——”他咝咝的抽了口气,脸上表情突然空前的凝重起来。

映紫紧张的看着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后话,就在这时,青萝也快步从院外进来。

延陵君定了定神,抬眸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