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愣,一头的雾水,唯有风连晟的眸光一闪,眼中神情一明一灭的闪烁了一下,不辨喜怒。

延陵君摆足了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但是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不遗余力的搅混水,“如果我说上一回二殿下在行宫回京的路上被刺一事也和华家二小姐有关的话——他可没有和华家的什么人定立婚约,应该——也没有义务替华家的什么人遮丑,大事化小了吧?”

第039章 阴你一刀!

华思悦愕然回首,猛地打了个寒战,神情惊惧的看向延陵君。

华益青再不能坐视不理,怒然开口,“荣大公子,请你适可而止,这可不是信口开河的事情。”

“怎么?还需要我去请二殿下过来当面对质吗?”延陵君道:“刚好太后娘娘今天有事出宫,我想她老人家应该也很乐意过来听一听此事的真相。”

华思悦才被人扶起来,脚下就又是一个踉跄。

她仓促间回首,华益青瞧见她的表情,心里的底气突然就一扫而空,有一个声音在心里不住的叫嚣——

延陵君的话都是真的,那件事——

是真的和华思悦有关。

“思悦她不过一个深闺女子,就算她曾有得罪你的地方,也绝对没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荣大公子,你还是适可而止吧!”强打精神,华益青道。

“这话你说了可是不算的!”延陵君却是不肯妥协,只就望定了华思悦道:“华二小姐,如果真是问心无愧的话,你就当面说出来好了!”

华思悦咬着嘴唇,身体在婢女的搀扶下犹且摇摇欲坠。

她实在是很难理解延陵君和褚浔阳这两口子的作为,就因为她曾经意图借他们的手来杀人,他们便就这样不依不饶,一再的施压,要将她直接逼入绝境吗?

可是对方的目的明确,就在眼前,她也知道是混不过去了。

咬咬牙,华思悦佝偻着脊背抬眸看向一旁浓眉深锁的风连晟,最后却是咬牙说道:“你一定要针对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在这之前,恐怕你还得要先问一问太子殿下的意见吧?”

她的目光中隐隐闪动一丝玉石俱焚般狠厉的情绪。

华思媛就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出声,“华思悦,你还没能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吗?你都成了这副鬼样子,你还当自己会是未来的太子妃吗?你以为太子殿下还会护着你吗?真是笑死人了!”

华思悦已经不屑于理她,只就死盯着风连晟不眨眼。

她不说话,是不想亲自掀开这层窗户纸,让风连晟把这笔账记在她的头上。

延陵君却是无所谓的,直接飒然一笑,玩味道:“的确,此事牵连甚广,甚至可能让太子殿下为难,但事实就是事实,不管是谁,既然敢于做下这样的事情,那么也就必须站出来承担相应的后果,太子殿下,二殿下遇刺一事的实情是——”

他说着,略一停顿,神情语气却没有任何的波动,坦白道:“华思悦从中挑拨,通风报信,而永定侯陈硕才是直接的操刀者,他是太子殿下的外祖父,不知道太子殿下将要如何处理此事?”

华思悦皱了下眉头,心里突然就没了底。

风连晟是得了陈皇后的抚育和永定侯府的支持,才得地位稳固,一直在储君之位上坐到了今天。

行刺皇子,这件事一旦被崇明帝知道了,就绝对不会姑息。

就算他不会为此迁怒风连晟,但是一下子没了在背后支持他的永定侯府,风连晟也要跟着受到巨大的冲击。

这件事是和风连晟息息相关的,正是因为如此,华思悦才以为延陵君并不会当着风连晟一个人的面抖露出来,最起码是要等到另外一个身份相当,足够影响大局的人物到场,那时候他说出来,才能更有保障一些。

“口说无凭,就算你真要指证谁,那么至少也要先拿出证据来。”华益青收摄心神,冷冷说道:“先是污蔑我们华家的女儿,现在更又变本加厉,往永定侯的身上泼脏水,荣烈,你这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谁都知道永定侯是太子殿下的外祖父,你却用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在这里挑拨离间?我看你这分明就是居心不良,存心要陷太子殿下于不义的。”

“这是什么话?我不过就事论事罢了!”延陵君悠然的开口反驳,“我再强调一遍,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胁迫太子殿下做决定了?”

他并无心和华益青逞口舌之快,紧跟着已经再度把视线移给风连晟道:“事关永定侯府,如何?太子殿下如果觉得为难,那我看还是禀呈陛下知道,请他定夺会比较稳妥一些!”

华益青等人俱都神情紧张的看着风连晟,等着看他的态度。

风连晟冷着一张脸,神情冷肃而无半分额外的情绪流露,闻言,只就嘲讽的冷嗤一声道:“你觉得本宫会包庇永定侯,徇私枉法吗?”

“呵——”延陵君干笑一声,算是默认。

风连晟的眼中有明显阴冷的杀浮动,袖子底下紧攥着的双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延陵君等了片刻,见他不肯表态,就叹了口气道:“我看我还是进宫面圣的比较好!”

他说着,就作势转身往外走。

华益青却是急了——

这件事一旦闹大,他们整个华家都要受到华思悦的牵连,可是风连晟面前,也没有他自作主张的余地,于是察言观色,仔细打量着风连晟的表情,见到对方满面郁色的样子,终于当机立断的一咬牙,命令道:“给我将他拿下!”

院子外面,华家的侍卫剑拔弩张的冲进来,将延陵君的去路堵死。

延陵君很识趣的止了步子,唇角弯起一抹笑,却不着急,只挑眉道:“杀人灭口也要分对象,华益青,动手之前,华益青你可要先想清楚了!”

华益青的心里其实早就在打鼓,但却更加清楚的知道,这件事就必须捂死了在这个院子里,一定不能上达天听。

他咬咬牙,立刻一挥手,“拿下!”

本以为延陵君一定会反抗,却不想对方居然是动也不动的束手就擒。

侍卫们一拥而上,同时,却听那太接底下,风连晟冰冷又愤怒的声音响起,“李维!”

其他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一声呼和的言下之意,李维已经颔首,带着自己人奔了过去。

他们于第一时间就亮了兵刃,出于本能的反应,华家的侍卫也不由分说的拔出兵器御敌,请客之间,双方就打成了一片。

延陵君闲庭信步,长身而立,俯首站在院子里的刀光剑影当中,满意的露出一个笑容,扬声道:“太子殿下深明大义,佩服佩服!”

风连晟却还是冷着脸,不置可否。

他虽不表态,但是他的人却是不遗余力的要护着延陵君的。

华思悦见状,不由的大为着急,也顾不得流血不止的下体,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到门口,恼怒道:“太子殿下,现在可不是您意气用事的时候,永定侯府是皇后娘娘的母家,他们和您之间可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今天一旦让荣烈活着进宫面圣,横竖我是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可一旦永定侯府获罪,您又能得什么好处?殿下,您是当朝储君,圣明无双,绝对不可以妇人之仁,犯下这种仇者快亲者痛的失误啊!”

她的言辞,与其说是恳切,倒不如说是急切。

“唇亡齿寒?”风连晟淡淡的看她一眼,玩味了一下这几个字,脸上表情突然就在那一瞬间冰冷到了极致,“所以你才故意怂恿了永定侯,让他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过错,然后好以此为借口,来逼迫本宫就范的,是吗?”

“殿下!”华思悦目瞪口呆,使劲的摇了摇头,努力的让自己维持冷静,“您怎么会这样说?”

“难道不是吗?人人都知道,永定侯是本宫的外祖父,一旦他有事发生,本宫绝对不能将他弃之不顾,现在你教唆他犯错,残害的还是本宫的手足兄弟,届时父皇追究他行刺的原因,这罪责就指定要落到本宫的身上来了。说起来要将本宫陷入不忠不义的境地的——”风连晟语气阴冷的说道,说着就仔细的整理好衣袍站起来,那面肃杀之气的看着华家兄妹道:“你们华家这样不遗余力的给本宫下套,到底意欲何为?”

“太子殿下,绝对没有这回事,我父亲在朝为官,兢兢业业的服侍陛下,我们华家对朝廷,对皇上和太子殿下的衷心天地可鉴,绝对不会做出半点有辱殿下声明的事情来,这只是个误会,思悦她——”华益青慌乱的想要辩解,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无从说起,因为他也想不通华思悦教唆永定侯去行刺风启的原因。

华思悦虽然对一切心知肚明,却没办法澄清——

她一旦承认真正想杀的人是褚浔阳和延陵君,那么事后崇明帝必定杀了她,作为给西越的交代,既然是必死无疑,那么牢牢地抓住风连晟此时处境上的弱点,她都还有机会,怎么想风连晟都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永定侯府和陈皇后的。

“殿下,您不要听信荣大公子的挑拨离间之词,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永定侯忠君爱国,也没做过任何于法不合的事,一切都是荣大公子他信口开河,妖言惑众!”华思悦道,突然改了口,眉目之间一片狠厉之色,“只要杀了这个人,那么一切的谣言也就都可以不攻自破了,这个时候,殿下您实在是不应该自找麻烦的!”

这个华思悦,还真当她自己的头脑天下第一聪明,能想通别人都想不通的道理是吗?

风连晟看着她,唇角泛起薄凉的讽笑,慢慢肃杀道:“本宫不是你华家豢养的傀儡,残害忠良,欺瞒父皇的事情,本宫做不出来,现在就只是荣烈的一面之词,何况本宫根本就不相信永定侯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谁也别动荣烈,本宫要带他进宫面圣,去父皇跟前当面说个明白,在一切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李维,谁还要对荣烈不利,就是对本宫不敬,给本宫一律格杀,我们回宫!”

话音未落,他就已经大步下了台阶,往院子门口的方向走。

彼时那院子里刀光剑影乱飞,场面血腥异常,本来华家的侍卫也没胆量跟李维等人真的动手,可李维这些人出手就是要人命的杀招,为了自保,那些侍卫也就再顾不得对方的什么身份,也都拿出了真本事,双方厮杀惨烈。

华思悦和华益青都没想到风连晟会这么不配合,眼前的场面越演越烈——

他们能打着风连晟的旗号结果了延陵君,但如果要让风连晟有什么损伤,那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而更可怕的是——

“还不全都给朕住手!”院子外面,突然毫无征兆的传来一人压抑的低吼。

因为这自称太有针对性,几乎是在同时,厮杀惨烈的双方就齐齐收手后撤。

“父皇?”风连晟沉吟一声,在看到崇明帝出现的那一瞬间,眼中神色恰到好处,表现的复杂难辨。

华益青却是头皮发麻,也匆忙从那屋子里出来,朝门口快步走来。

他奔出来的匆忙,而院子里面几十个侍卫堵着,乱七八糟,两人一前一后的朝大门口去接驾,延陵君混迹人群之中,眸子里突然闪过一抹狡黠的光亮,眼角的余光一瞥,瞟见落在脚边的一柄钢刀,然后便不动声色的前挪一小步,以足见将那钢刀挑起,同时衣袖一带,掩住众人的视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钢刀塞进了途经他面前的华益青的手里。

彼时所有人才都刚从打斗中听了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门口,只有华益青一个人察觉有异,然则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右手的后肘被人往前一推,同时身后也被人推了一把,便于众目睽睽之下举着钢刀扑向了走在他前面两步的风连晟。

风连晟是警觉的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的,侧身要让的时候,延陵君已经“体贴”的抢上前去一步,大力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沉声道:“殿下当心!”

风连晟要闪的是左边,他却赶在对方动作之前扯了他右边的袖子,于是毫无意外——

哧的一声,风连晟的后背就被那柄钢刀刺了个正着。

虽然没中要害,但是因为华益青身体失衡,袭来的速度太快,那伤口切得很深,风连晟还是头次吃这样的暗亏,疼的两眼晕眩,恶狠狠的对上延陵君的视线。

延陵君却是半点也不心虚,一边佯装扶住了他,一面趁着崇明帝等人混乱奔进来的契机飒然一笑道:“殿下,大祸临头,为免殃及池鱼,有时候苦肉计也是种战术啊!”

风连晟简直就想要暴起骂娘——

什么狗屁的苦肉计?就算没有这劳什子的苦肉计,他也有把握毫发无损的绕回来好吧?

这个荣烈,简直就是个黑心肝的祖宗,居然能想到在这个时候借机阴他一刀。

“连晟!”崇明帝急匆匆的奔进了院子里。

风连晟就是心中有万般怨念,这时候也只能依从延陵君给他安排好的话剧本子走,明明自己能走,却偏偏身体直挺挺的往前栽去!

第040章 乱成一团

华益青面无人色,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染血的钢刀。

延陵君自然不能叫风连晟真的倒地,扶了他一把之后,崇明帝等人已经赶到。

“连晟!”崇明帝自他手里接过风连晟,脸上表情又惊又怒。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华城则是直接奔过去,扬手就给了华益青一记耳光,怒骂道:“孽畜!”

华益青嘴角溢出血丝来,砰地一声,手中钢刀落地。

他惊惧的后退一步。

崇明帝已经怒不可遏的大声道:“给朕拿下!”

御林军一拥而入。

华益青惶恐的连忙后退。

华城急的满头大汗,却不得不迎上前去一步,挡在了华益青的面前,赶紧跪地请罪道:“皇上开恩,犬子绝对不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朕亲眼所见,你还敢说是误会吗?”崇明帝怒骂,再度霍的抬手一指华益青,“胆敢谋害太子,简直罪大恶极,给朕拉出去砍了!”

御林军上前拿了华益青。

华城并不敢明着阻拦,只能诚恳的一个响头叩在地上,道:“皇上开恩!念在微臣辅佐陛下多年的情分上,就算犬子真有什么过失,也请陛下网开一面,好歹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陛下——”

堂堂一国丞相,华城也是头次在人前露出这样狼狈的一面来,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脸颊流下,模样看上凄惶又可怜。

崇明帝此时是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哪里管的了别人的丧子之痛?

“眼见为实,还需要解释什么?”崇明帝道,根本就不留任何的余地。

御林军于是不再耽搁,拖了华益青就往外走。

华益青自己也吓的魂飞魄散,一直被拖到了院子门口方才如梦初醒,大声叫嚷道:“陛下开恩,微臣冤枉,微臣绝对没有戕害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是——”

他的目光凌乱的四下里扫视。

其实方才匆忙之中,他根本就没注意到是谁把那柄钢刀塞到他手里的,是到了这会儿还觉得难以置信——

就算是风连晟要针对他,以风连晟所处的地位,也犯不着自损身体来用这一出苦肉计吧?

时间仓促,他的视线偶然落在院子里唯一和崇明帝父子一起站着的延陵君身上,脑中突兀的蹦出一个想法,连忙大声道:“是荣烈!是荣烈推了我一把,是他害的我!不!他不是要害我,他大逆不道,是他要害太子殿下!”

华益青大声的嚷道,到了后面,就语无伦次了起来。

说是华益青敢对风连晟动刀子,崇明帝本身其实就是不相信的,只是方才在气头上,他也不想追究,此时闻言,就冷笑了一声道:“荣烈要对连晟不利?这又是为什么?”

华益青语塞。

延陵君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淡淡一笑道:“华大公子,即使你要急着替自己脱罪,但是这么多人亲眼所见,明明是你华家的人和太子殿下起了冲突,并且公然动起手来,你要恼羞成怒的亮了兵刃,倒也无可厚非,现在你却要将这个罪名转嫁给我?不觉得这样的说辞牵强吗?众所共见,方才太子殿下可是为了护我才和你华家的人起的冲突,我有什么理由恩将仇报,反而要出手害他呢?”

“我——我——”华益青的思维混乱,已经顾不得思忖前因后果,只顺着话茬道:“我方才的话没说明白,你——你其实是为了针对我,所以利用太子殿下做诱饵来嫁祸给我的!你故意推了我,让我刺伤太子殿下,荣烈,你这是大逆不道!”

“华大公子,你这样颠三倒四的说辞,听起来不怎么有说服力啊!”延陵君鄙夷的勾了勾唇角,“方才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是你先喊打喊杀的要对我下手的,我若是真要对你不利,也早就先下手为强了,又何必要冒险拉了太子殿下下水?事到如今,再这样东拉西扯的也没意思了,不如快刀斩乱麻,咱们当着陛下的面,把你们华家和太子殿下冲突的始末都说清楚了吧?”

那院子外面本来就等了有大夫,趁着这个空当,已经给风连晟检查伤口并且止了血,道:“伤口虽然不浅,但好在是没有伤及要害,真是万幸!”

得知风连晟并没有生命危险,崇明帝才稍稍松了口气,招呼令文昌道:“先把太子扶下去休息。”

“是!陛下!”令文昌亲自上前,想要搀扶风连晟。

风连晟却是隔开他的手,抿抿唇道:“有些事情是因我而起的,还是要我在场,把一切都说清楚会比较好!”

华城是一国之相,事关他的嫡长子和两位嫡女,这件事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崇明帝略一迟疑,脸上神色就又阴沉了下来,朝华城父子看过去道:“是朕亲眼所见的事情,朕不管他是有什么样的理由,当众戕害太子,就够朕将你华家满门治罪抄斩了。”

“皇上!这真的只是个误会,是荣烈,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华益青焦急道。

彼时的华思悦已经体力不支,扶着门框瘫坐在了门口,身下汇聚了大片殷红血液。

因为她的人是在门槛之内的,华城进门又只顾着替儿子开脱,一直到了这会儿也不曾在意两个女儿的状况。

风连晟看过去一眼,突然冷冷的开口道:“父皇!别的事情姑且不论,但是儿臣希望现在父皇就做主替儿臣解除婚约,废弃之前替儿臣指婚的旨意。”

这件事,对华家来说,绝对是巨大的冲击。

华城闻言,却并未追问或是辩解什么,而是刻意的使劲低垂了眼睑。

延陵君看过去一眼,就又玩味的笑了。

华思悦期期艾艾的隔门看过来,神情之间已经不见紧张,只有深深的绝望。

崇明帝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风连晟就道:“华思悦无德,不配这一国太子妃的头衔地位,荣烈说是她出手暗算,才促成了老四府上这一连串的血案悲剧,儿臣对此深信不疑,这样的女子,满腹算计,心狠手辣,娶进门来,儿臣实在消受不起。”

就算延陵君只是口说无凭,可是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华思媛出事之后,她身边的那个丫头就意外身亡了?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逐一推敲下来,可以探究的疑点还有很多。

崇明帝是不屑于和华思悦直接对话,只对华城道:“华爱卿,你怎么说?”

华城一心只记挂着长子的性命,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什么太子妃之位了,只就使劲垂头跪在那里,连声道:“微臣有罪!这些年微臣只一心忙于政务,而疏于管束后宅之事,也许真有疏忽和不周到的地方,微臣惭愧,愧对陛下的垂爱,和您对微臣的信任!”

他虽不替华思悦争取什么,却也没有明言承认华思悦德行有失的事实。

崇明帝并无心为了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女子计较,便就说道:“既然如此,看在华卿你的面子上,你的后宅琐事,朕就不插手了,至于之前指婚连晟和娘家二姑娘的事,就此作罢,以后都休要再提!”

“是!微臣领旨谢恩!”华城谦卑的磕头受了,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发苦,颇多不甘。

这才短短几天的功夫之内,他利用两个女儿各自搭桥拼凑出来出路就接二连三的被掐断,直至这一刻一败涂地,人都说伴君如伴虎,果然不假。

他这样为人臣子的,说是一人之下,但是钱权富贵却都全由不得自己做主。

门槛里面瘫坐着的华思悦也终于万念俱灰,双目空洞的瘫软了下去。

崇明帝似乎并不想要在华家耽搁太长的时间,紧跟着又道:“指婚一事,就到此为止了,华益青,现在你该是可以解释一下方才这院子里的场面了吧?”

他区区一个臣子居然和一国太子的人直接在这深宅之内厮杀了起来,这样的事情,可以说是叫人匪夷所思的。

华益青的心头一紧,正在想着要怎么样才梦圆过去,延陵君已经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还是由我来说吧!”

华益青一急,刚要阻止,但是无意间瞥见眼前崇明帝明黄的袍角,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只听延陵君慢条斯理道:“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我指证华思悦怂恿永定侯行刺二殿下,华大公子为了袒护妹子,想要将我当场灭口,而太子殿下为了不叫二殿下被刺一事的真相被彻底湮灭,就出面阻止。华大公子恼羞成怒,所以就打起来了!”

“你胡说,我没有!”华益青忍无可忍的大声道,看到崇明帝,随后就飞快的换了一副恳切又惶恐的语气道:“陛下明鉴,这荣烈完全就是信口开河,思悦不过一个深闺女子,更是和二殿下无冤无仇,怎么可能做出怂恿别人行刺这样的恶事来?微臣只是看不惯荣烈他一再的出口污蔑,所以才和他起了争执,并且也不像是说的那样,要杀人灭口,湮灭证据,微臣就只是气不过而已——”

“华大公子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方才陛下和华丞相亲眼所见,是你们华家的侍卫大逆不道,在太子殿下跟前亮了兵刃喊打喊杀的,你却说只是争执?难不成还是陛下看错了,或是冤枉了你吗?”延陵君道,挑高了眉头,反唇相讥。

“你——”华益青词穷,有苦难言。

他方才的举止的确是有些过激,但是侍卫们之所以会亮出兵刃,却是被风连晟逼得,只是在崇明帝面前,他总不能把责任推给风连晟,这样一来,就又是一条大逆不道的罪名压下来。

“荣烈,凡事都不可以做的太过,我华家可是从来不曾招惹过你的,口说无凭,你闹到这里也是足够了!”华城暗暗咬牙,努力克制住濒临爆发的情绪,冷着脸道:“我是看在和你祖父父亲同朝为官的情分上不和你这一介小辈计较,你也不要得寸进尺,这样一再的往我华家人身上泼脏水。思悦她是我的女儿,那脾气虽是被宠的有些骄纵了,但分寸还是有的,再者——益青也说了,她不过一介深宅女子,你当永定侯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听她一个小丫头的教唆行事?你这些指证,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完全站不住脚跟的!”

“你要理由吗?”延陵君笑笑,才不管他是不是丞相,只就浅笑妍妍道:“这很简单啊,不过就是因为太子殿下嘛!”

其实如果真说华思悦做了这件事,华城倒是可以了结她的目的的,只是在华城的心里到底是低估了自己的这个女儿,压根就不信华思悦有胆量去谋划这样的大事。

他的辩解之词,底气十足,这会儿闻言,也只是略一错愣,然后就冷哼一声,“一派胡言!”

涉及到自己,风连晟的脸色也不大好,但只面无表情的别开了视线,冷着脸什么也没说。

“华思悦是皇后钦点的未来太子妃,之前和皇后娘娘之间又来往频繁,彼此的关系十分亲厚,她会提早把自己归为太子殿下的阵营之内,这应该不奇怪吧?”延陵君继续说道,中途一顿,却并没有等任何人接茬就又开口,“众所周知,二殿下很得太后娘娘的喜欢和陛下的关照,如果说是她为了怕二皇子的存在会危及她未来夫君的地位,故而才新生毒计,和永定侯密谋对二皇子不利的话——这个理由,应该解释的过去吧?”

华城的脸色憋得通红,几乎已经有些压抑不住胸中涌动的情绪。

但是这一次,最先开口的却是风连晟。

“荣烈!”他的声音很冷,也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气,“本宫前面之所以不责难你,并不就是因为信了你的一面之词,而是因为本宫需要你当众澄清,给出一个说法,不能叫永定侯蒙受不白之冤,你不要搞不清楚状况!”

延陵君看着他,眼睛里饱含揶揄的笑意——

这位太子殿下人前演戏的功夫,从来都是一流。

陈皇后是他的养母,永定侯府就是他的母家,哪怕他自己再如何不屑,在人前,也一样都要表现出愤怒和袒护之意。

这是他甚为皇位继承人必须要有的修养,他得要随时随地让他的臣民百姓看到他的惦念旧恩,以及仁慈大度的一面。

哪怕——

他早就想将陈皇后和整个永定侯府一脚踢开了。

不过横竖延陵君是无所谓的,也不介意来做这个恶人,“不管怎样,荣烈在这里都还要先谢谢太子殿下方才的袒护之恩,没叫我葬身在华大公子的屠刀之下的,不过也诚如华丞相所言——我和永定侯无冤无仇,甚至是素无交集,我好像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去信口开河的栽赃给他吧?”

“哼——”华城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凡事口说无凭,荣烈,你若是真要使人相信你的说辞,那么就拿出确切的证据来吧!如果你有真凭实据的话,本相就再不袒护小女一个字,任凭皇上发落,否则——”

华城说着,语气一顿,随后声音就转为阴冷道:“你最好是想一想污蔑一国之相所需要承担的责任。”

崇明帝面上的表情却是极为冷静的,只是看向了延陵君道:“华卿说的对,口说无凭,荣烈你说那日行刺启儿的人是受永定侯指使?你可有证据!”

“我又不是幕后黑手,怎么可能握着什么证据?”延陵君一笑洒然,并没有因为是在崇明帝的面前,或是眼下所处的紧张场面之下而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那就是欲加之罪了!”华城冷冷说道,眼睛里都是喷薄而出的戾气。

然则他话到一半,延陵君却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道:“但是阻拦刺客的都是二殿下的人,而且他才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我想他的手里应该会握着所谓的铁证如山吧!”

华城的身子震了震,不由的就觉得喉头发紧。

风连晟却是隐晦的皱了下眉头——

这个荣烈,说他是来帮忙的,却完全一个状况百出的甩手掌柜。

风启那人他是了解的,因为从来就没想着卷进这个漩涡里,所以他根本就不会刻意留下什么证据,就算当时真的抓住了什么把柄,为了不被搅和进去,也一定早就毁了。

现在延陵君让崇明帝去找风启拿证据?说白了——

“令文昌,你亲自过去启儿那里走一趟!”崇明帝沉声命令。

“是!皇上!”令文昌恭敬本分的应了,带了几名御林军匆忙离去。

风连晟靠坐在一处栏杆上,佯装精神不济的斜飘过去一个隐晦的眼波,李维微不可察的略一颔首,垂在身侧的右手飞快的打了个手势,院子外面围拢的侍卫当中就有一人无声无息的悄然离开。

院子里的气氛一度变得冷肃且诡异。

华城迟疑片刻,犹豫着开口道:“陛下!令大总管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赶回来,太子殿下受了伤,不如还是移步去前面的厅中坐吧,也好传太医给他再处理一下伤口。”

“华丞相!”崇明帝还不曾表态,延陵君就又唯恐天下不乱的轻笑出声,款步踱到他身侧道:“太子殿下的伤不要命,我倒是觉得,趁这个功夫,您最好还是赶紧传太医来给您的那位爱女看一看,虽然——”

他的话到一半,眼中笑意就泛滥的越发鲜明了起来,一字一顿道:“已经太晚了!”

华城听的一头雾水。

华益青却是猛地记起华思悦那里的情况不妙。

“父亲!”他回头看了一眼昏昏沉沉面无血色的华思悦,小声道:“还是赶紧让人给思悦看看吧!”

华城还是不明所以,偷偷去看了眼崇明帝的脸色,见到崇明帝没有过问的意思,方才对等在旁边的大夫使了个眼色。

“是!老爷!”那大夫连忙应了,背着药箱小跑过去给华思悦把脉。

华思媛也不知道是给她喂下去的是什么药,那药效竟似是比用来毒害四王妃的那一剂更猛,四王妃的因为小产血崩,华思悦此时的状况竟然一点也不比她好,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油尽灯枯一般。

那大夫瞬间就慌了手脚,顶着满头大汗取针出来,却因为太过急躁,试了几次都没能扎准了穴位。

华城这才觉得怪异,试着起身走过去,看到华思悦瘫软在血泊中的情形,一下子就懵了,眼睛瞪得老大,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怎么会弄成这副鬼样子?”他压抑着低吼出来,那脸上表情,竟然像是一只发了疯的野兽一样。

华思媛虽然是破罐破摔了,也被他的这个表情骇住,咬着嘴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脸上表情却是阴冷无比的梗着脖子道:“是我做的,但我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她对我做的,原封不动的还给她罢了,父亲若是还要护着她,那便将我发落了吧!”

她本来是已经准备和华思悦同归于尽了,但是意料不到的是华思悦居然自寻死路,还闯了别的祸被抖出来,这会儿相形之下——

华思媛反而有了些把握,华城当是不会为华思悦出头的。

她的唇角带着冷笑,颇有些有恃无恐的意思。

华城眼睛里蹭蹭的开始往外冒火,突然一个箭步冲过去,揪住她就给了她一巴掌,力道之大,直接就将华思媛扇出去老远,砰的一声撞在角落里的桌子上,一套桌椅被撞的四分五裂。

华城不过一介文人出身,这一巴掌的爆发力惊人,同时更昭示了他此时愤怒到了极致的情绪。

“啊——”华思媛惨叫一声,摔在一堆碎木片中,只觉得满嘴的血腥味,脑子里嗡嗡作响,痛苦非常,缓了好半天,别说爬起来,居然连头都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