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后对他虽然深恶痛绝,但到底也是被小孩子恐惧的哭声震慑——

如果四王妃醒不过来,风乾再被追究的话,那么最可怜的还是小世子,她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的曾孙变成孤儿的。

太后迟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又隐隐的叹了口气。

赵嬷嬷看在眼里,赶紧过去把小世子哄过来,低声的安抚宽慰,“小世子可不敢说这样的丧气话,四王妃只是生病了,将养一阵子,就会好起来的,她怎么舍得丢下小世子不管呢?”

但是已经好几天了,四王妃都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更有甚者,今天看到她时,她的脸色比出事那天看上去都还要更加苍白几分。

赵嬷嬷这话说的言不由衷,连自己都不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将小世子的情绪暂时稳定住。

这个时候,延陵君也给四王妃诊断过后,从里面走了出来。

太后连忙定了定神,开口的语气难掩疲惫,“那孩子怎么样了?”

“四王妃气血两亏,症状又是重中之重,说实话,情况不容乐观!”延陵君道。

小世子对这些话的领悟力不够,听的懵懵懂懂。

太后的脸色一下子就又阴沉的无以复加,嗓音沙哑道:“你是说——”

“不!我什么也没说!”不想延陵君却是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只要是亏损,就总有再补回来的机会,不过就四王妃现下的状况,更多的却要靠运气了,我给她开几个补血益气的方子留下,然后——之前给四王妃看病的太医是哪一位?要劳烦外祖母传一道口谕,稍后请他往我的府上走一套,我好指给他几个推宫过血的穴位,外祖母你是知道的,如今浔阳有孕,我分不开身每天往四王府跑!”

他会刻意提起给四王妃看病的太医,绝非偶然。

风乾本来已经稍稍放下一些的心,顷刻间就又悬了起来,惊慌的抬头看过去,他极力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太后面前,又不知道怎样开口。

太后的脸色阴沉沉的,手指又捻过两个佛珠,却是忽而冷笑,“哀家把四王妃交代给他们医治,他们治来治去,却连半点起色也没有,太医院不养这些欺世盗名的废物,赵嬷嬷,传哀家的懿旨,将那两人都拖出去斩了。”

风乾的心里突然就凉了一截——

太后这说是处置太医,却分明就是在敲打他的。

太后的目光移过来,风乾满头冷汗的赶紧垂下眼睛,但太后似乎是真的没有打算追究他,直接就按着座椅的扶手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道:“镇国公府一会儿就让贴身伺候本宫的迟医女走一趟,那些太医每日来往四王妃的闺房也不像个样子,赵嬷嬷,你去收拾一下,暂时把四王妃还有琮儿都一起接到哀家那里住着,等她的病好了再说吧!”

“皇祖母!”风乾的心里咯噔一下,焦急的开口。

太后止步,冷冷的回头看他一眼。

风启的后背隐隐也被汗水打湿,脸上表情几乎完全维持不住的斟酌道:“怎么能让琮儿他们去打扰皇祖母?那孙儿岂不是就太不孝了?皇祖母,我——”

太后并没有说什么,但风乾的话也只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太后虽然没有做声,但是那个冷的化不开的表情就已经代表了她的全部态度。

这一刻,风乾知道,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位子,是真的已经和他失之交臂,再也摸不到了。

太后被赵嬷嬷扶着,很快就消失在院子外面。

随行的大宫女手脚利落的带人进来将四王妃也一并移出去,一并带走。

延陵君临走,回头又看了风乾一眼,那神色之间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然后就一抬脚,径自往花园走去。

这时候室外的气温很高,褚浔阳虽然坐在阴凉处,也被热气萦绕,昏昏欲睡,延陵君过去的时候,她的额头就要点在石桌上了,于是赶紧抬手过去一托,褚浔阳的一个响头就磕在了他的手背上。

“哎哟!”褚浔阳皱着一张脸去揉额头。

“该喊痛的其实应该是我吧?”延陵君笑道,甩了甩被撞的红了一片的手。

“我又没有真的睡着!”褚浔阳脱口道,拽着他的腰带站起来,头脑亲醒了这才想起来正事,狐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太后呢?”

“她要带四王妃和小世子一起回宫,估计要收拾一会儿,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先走!”延陵君道,想着她方才精神倦怠的模样,就干脆一弯身,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往外走。

褚浔阳的手臂顺势绕在他颈后,就忍不住玩味着笑了,“为了替风乾填窟窿,太后这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她接了四王妃母子进宫,一则是向四王妃的母族表示了一种态度,来化解他们胸中怒气,二来,也是将两人牢牢握在手心里了,除非张家彻底放弃了四王妃这个女儿,否则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敢冲动行事了。”

“张家的事,都还是小事情,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和此事息息相关的另一家——华家的情况,如果华城就是十二舅舅身后的那个人,他们就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延陵君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眼中神色却是莫名一深。

荣显扬离京,让他凡事更要瞻前顾后,小心翼翼了,这种感觉——

他很不喜欢!

“这有什么难的?”褚浔阳的眼睛眨了眨,狡黠一笑,“事情败露,风乾和华家必须要撕破脸皮,方才我让青萝去风乾的书房取了他的印鉴,并且以他的名义提前写了一封休书送去左丞相府了,顺便也跟华思媛透露一下她之所以会和风乾产生种种渊源的真实原因。现在我们只需要耐着性子再等一等就好,要逼得一个人狗急跳墙,哪能不见血呢?”

延陵君哭笑不得的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休书这种东西,你代写的算什么?”

“横竖真的风乾稍后也会给她去送,有什么打紧?”褚浔阳不屑的撇撇嘴,“但愿华思媛不要让我失望啊,她还真不见得会是华思悦的对手!”

说到底,她还是记着华思悦之前算计的仇呢!

第037章 掐架

左丞相府。

华思媛几乎带上了自己的院子里的所有人和冷氏留给她的心腹,横冲直撞的闯进了华思悦的院子。

彼时华思悦房里的几个丫鬟正坐在门廊底下边做针线边说话儿,见到这么一大群人气势汹汹的闯进来,顿时就慌了手脚,赶忙丢了针线筐起身要拦,“三小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家小姐正在午睡,你们不能进去!”

“午睡?她倒是悠闲自在的很呢!”华思媛冷冷说道,顺势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七八个丫鬟婆子立刻一拥而上,再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就将那几人全部堵住嘴巴,拖到一边捆了起来。

偏院的下人房里有人听了动静抛出来,见到华思媛穷凶极恶的模样,全都吓的不轻,畏缩着并不敢出面阻拦。

屋子里的华思悦似是被吵醒,语气有些含糊的吃的叱道:“外面吵的什么?”

华思媛当机立断,提着裙子,一脚就踹开了房门闯了进去。

房门被撞开,发出很大的声响。

华思媛本来正穿着罗衫侧卧在背阴的一处窗户底下小憩,受惊噌的一下就弹坐起来。

刚睡醒,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只见房门洞开,外面一群人冲了进来,完全不等她反应,华思媛已经怒喝一声,“给我把她按住了!”

两个身体壮硕的婆子一拥而上,左右将华思悦的肩膀一按,她的下巴磕到旁边藤椅上,蹭破了皮,这一疼之下,华思悦才彻底清醒。

身子被两个婆子钳制,完全动不得,她仓促抬头,对上华思媛满是仇恨的一脸表情,顿时也是怒上心头,大声道:“华思媛,你发的什么疯?光天化日闯到我的院子里来撒野,你想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华思媛一步走上前去,蹲在地上,恶狠狠的掐着她的下巴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跟我装糊涂吗?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今天——咱们就把欠清旧账全部一次算清楚好了!”

自从被华城从四王府带回来,再加上冷氏又不在了,这几天华思媛精神萎靡,一直都过的浑浑噩噩的,总共也没几天的功夫,她病痛的症状虽然已经没有了,但是人却迅速消瘦下去一圈,脸色苍白,嘴唇干涩,再加上此时凶悍的眼神,就跟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一样恐怖。

华思悦的心里抖了一抖,嘴上还是强辩道:“什么装糊涂?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你快放开我,否则——否则父亲和大哥都不会放过你的!”

华思媛是彻底废了,华思悦是并不知道华城和风乾私底下达成的协议,但她十分肯知道的一点是——

从今以后,华思媛就是一枚废棋,华城一定会把所有筹码都押在她的身上,更何况她还有大哥华益青撑腰,而华思媛没了冷氏的助力,就更是不值一提。

她故意把叫嚣的吼声提的很高。

外人缩在墙角观望的下人们闻言,立刻就有一个机灵的下等丫头明白过来,趁着华思媛的人都进了屋里,拔腿就跑了出去。

华思媛回头看了一眼,却没人叫人去追,直接冷哼了一声,一抬手道:“拿来!”

身后的婆子递过来一个很大的水壶。

华思媛提在手里,唇角勾起的笑容就越发显得冷酷又恶毒。

她又掰过华思悦的下巴。

华思悦不傻,立刻就察觉形势不妙,使劲的摇头试图摆脱她的手,咬牙道:“你要做什么?父亲和大哥马上就到,你要对我最什么?你要是敢动我,他们全都不会饶过你的。华思媛,冷氏已经死了,已经没人会给你撑腰了,我劝你还是聪明一点的好!”

华思媛对冷氏还是有母女感情的,心中一痛,眼泪立刻就顺势而下。

“呵——”她突然凄惶的笑了一下,但是这个表情消失的太快,快的仿佛只是一场幻觉,只在那一瞬间,她的面孔就重又变得狰狞冷酷,厉声道:“给我按住了她,别叫她动!”

“是!三小姐!”两个婆子死死的压住华思悦,后面又有一人上前,大力捏开她的嘴巴。

华思媛的脸上泛着诡异的红光,冷笑连连。

华思悦想也知道她手里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拼命的想要挣扎,却根本就完全的无能为力。

华思媛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脖子往后一拉,用那壶嘴对准她嘴巴,将里面黑褐色散发着一种古怪味道的浓稠药汁给她灌下去。

华思悦怎么都没想到华思媛会雷厉风行的给她来这一招。

“啊——”她想要告饶拖延时间,一张嘴,那些药汁就直接呛进了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华思媛的心里快慰异常,越发用力的揪着她的头发,一口气就将那一大壶的药汁灌进去大半。

华思悦一度怀疑她给自己喂得是毒药,几乎吓的魂不附体,挣扎不动,脸上就突然开始绝望的落泪,最后拼尽全力死命一甩头,恰是磕掉了一颗门牙,鲜血溅出来,合着药汁糊了自己一脸。

华思媛欣赏着她这样狼狈的样子,心里才觉得解恨,咬牙切齿的继续将那药汁往她嘴里灌,正在满心快意的时候,身后突然出来惊慌失措的惨叫声,一个站在门口把守的丫鬟被人丢了进来,紧跟着华益青已经风卷残云一般大步闯进来。

看到华思悦被人按住灌药的场面,华益青只觉得气血逆涌,不由分说,上去一脚就将一个婆子踹翻。

“还不都给我住手!”华益青怒声喝道,扣住华思媛的手腕将她大力甩开。

华思媛被他扔出去老远,摔在地上,手里的茶壶打破,药汁洒了自己满身,整个屋子里,到处都充斥着叫人作呕的草药味道。

情况有变,按着华思悦的两个婆子也畏惧的松了手,仓皇跪伏余地,“见过世子!见过世子!”

华思悦从榻上滚下来,屁滚尿流的爬过去,抱住了华益青的大腿,哀嚎道:“大哥!大哥救我,这个小贱人她疯了,她刚刚不知道灌了我什么东西——”

“你说谁是贱人?”华思媛也不爬起来,破罐破摔的直接坐在地上,冷冷打断她的话,“华思悦,四道临头,你还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如果我是贱人,你又以为你会是什么?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你就了不得了,如果失去了利用价值,你以为会多看你一眼吗?别做梦了!”

其实之前她也不是不能叫人把去搬救兵的丫头拦下来,但却故意放了对方离开。横竖她自己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干脆就让那丫头叫了人来,把事情闹开——

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

“你这个小贱人!”华思悦看着自己一身狼狈的模样,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突然转身,不管不顾的扑过去,抓着她撕扯起来,“你刚给我喝了什么?你竟敢这样对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华思媛也不甘示弱,直接和她扭打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是教养极好的管家千金,此时却完全如同市井泼妇一般,一会儿是华思悦骑着华思媛在扯她的头发,一会儿又是华思媛压着华思悦狠抽对方的耳光。

华思媛还好,华思悦本来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罗衫在午睡的时候被人揪起来,这么一番撕扯,衣衫撕裂,里面几乎就只剩下一件肚兜蔽体。

华益青面红耳赤,再也看不下去了的大声道:“还不把她们两个拉开?”

“是!”丫鬟婆子连忙过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两人分开。

华思悦被人上门找茬,早就气疯了,尚且还在不管不顾的使劲踢腾,一面恶狠狠道“大哥,这个较小贱人欺人太甚,我不能犯过她,你马上叫人给我结果了她。她的身子已经完全败了,父亲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弄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到了最后,她的声音就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华思媛在看到四王府送来的休书时就已经完全绝望,偏偏华思悦还不住的往她的痛处踩,她心中一怒,同样也是不甘示弱的冷笑,“华思悦,你真当我是好欺负的吗?你还以为你做的事情能瞒的了谁?你以为杀人灭口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我告诉你,我全都知道了,当时要不是你暗中算计,我根本就不用被送进四王府,你毁了我,又间接害死了我母亲,你凭什么以为我就会忍气吞声?既然我的身子败了,前程尽毁,我死也要拉你一起垫背,你是怎么毁了我的,我就要如数奉还!害了我,你还想风风光光的嫁去东宫做太子妃?你还是醒醒吧,我不会叫你称心如意的!”

当初四王府的事情发生之后不久,华思悦就将当初她利用去给延陵君送信的那个丫头溺死了,本来是想着死无对证,就算日后冷氏听到风声,也奈何不得她,但是她千般算计却没有想到恼羞成怒之后的华思媛会根本就按常理出牌,根本就没有叫任何人理论或者做主,直接就杀了过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天你跑到我这里来撒野却是有目共睹的,华思媛,你这是自寻死路,我就是当场处置了你,父亲也不会管的!”华思悦道,目光匆忙的四下里一扫,反手就抄起旁边架子上的一个大花瓶。

她举着花瓶冲过去。

华益青本该阻止,但是这个华思媛,留在世上已经没了作用,反而是个障碍,横竖这一次的机会得当,她是自己找死——

所以华益青索性就顺手推舟,干脆袖手旁观了!

“呀!三小姐!”华思媛身边的人不乏冷氏留下来的心腹,尖叫着就要扑过去阻止,但是她们人全都跪在地上,一时间也抢不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华思悦已经举到华思媛头顶的巨大花瓶突然砰的一声凭空炸裂。

华思悦被惊的不轻,身子剧烈一震。

碎瓷片飞溅而起,在她的脸上身上顿时就划开许多深浅不一的伤口。

“什么人?有刺客?”屋子里的丫鬟婆子惊慌失措的喊。

华益青也是始料未及,心头猛地一跳,转身刚要喊人,却见外面天光大盛,烈日高照的天气下,一身明黄锦袍姿采绝艳的当朝太子正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太——太子殿下!”华益青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屈膝跪下,然后才想起来华思悦衣不蔽体的现状,窘迫的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袍,又连忙起身将她韩裹住,然后才又脸色铁青的回头,尴尬道:“殿下到访,蓬荜生辉,怎么也不提前叫人通禀一声,委身没有亲往接驾,微臣有罪!”

“呵——”风连晟笼着袖子走到门檐底下,却没有走进这间狼藉一片的屋子,只就悠然往一根柱子上一靠,凤目斜飞,满是嘲讽的看着屋子里的华家兄妹,“你们华家的家奴进宫说府中有大事发生,要华丞相赶紧回来,华丞相正在和父皇议事,本宫想着他劳苦功高,哪能对他府上的事情不闻不问,所以就多管闲事的替他走一趟了,现在看来——”

他说着,语气一顿,就更多了几分揶揄之意,“本宫这一趟来的,是真的要多管闲事了,是吗?”

华思悦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完全回过神来,腿一软就往下跪去!

第038章 搅浑水

风连晟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了?不仅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还亲眼看到了华家内部最大的一件丑事。

华思悦冷汗直冒,心知大难将至,跪在地上也是腿脚发软,几乎要瘫软下去。

“太子殿下!”华益青打了个寒战,勉强定了定神,赶忙道:“您可能是误会了,因为我母亲突然去了,思媛受了刺激才会跑到思悦这里闹事,姐妹口角,说来惭愧,污了太子殿下的眼睛,微臣替两个妹妹向太子殿下请罪!”

他说着,就的目色一冷,扭头对跪了满地的丫鬟婆子道:“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两位小姐扶下去?”

下人们才要应声,外面却听风连晟闲闲的一声冷笑,仰天叹道:“华三小姐是忆母成狂,以致疯癫,本宫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二小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无缘无故的发了失心疯吗?”

方才两人扭打,眼下华思悦的样子要远比华思媛还要狼狈。

身上披着华益青的外袍,下巴磕破了,脸上都是药汁和血污,嘴巴里面的伤口还在不住的往外冒血,她只能忍痛一口一口的吞,连开口说话都不能。

华益青词穷,涨得满脸通红。

风连晟不是瞎子,如果是以前,无意瞧见华家见不得人的家务事,凭着华城在人前的面子,含糊两句他肯定也就顺水推舟了,但是现在两个事主之一的华思悦却是崇明帝指给他的太子妃。

被他撞见了,华思悦这就完全是自毁前程。

两兄妹各自急了满头的冷汗。

“大哥你还试图替她遮掩什么?要一定要说咱们华家出了疯子,那也不只是我一个!”风连晟的出现,对华思媛来说却是意外收获,她狠狠剜了华益青一眼,就也直挺挺的朝风连晟跪了下去。

眼前的这个局面,根本就不需要她再当面告状,横竖华思悦是无论如何也兜不住的,她也就懒得画蛇添足。

风连晟的眼角斜斜往上一挑,又睨了华益青一眼,“华益青,你也知道现下本宫和你们左丞相府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你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对本宫言明的话,那本宫也只能回宫去奏请父皇,请他亲自问一问华丞相了。”

说着就作势要走。

“殿下留步!”华益青一急,什么也顾不得的赶紧冲出去将他拦住。

风连晟止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华益青额上冷汗直冒,咬了半天的后槽牙,终还是睁着头皮争取道:“殿下,内宅女子之间,难免有些磕磕碰碰——”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下一刻,风连晟却是突然冷了脸,截断他的话。

这位太子殿下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

华益青对上他冷意纵横的一双眸子,心里就更是打起了鼓,赶紧垂眸跪下去道:“殿下恕罪,凡事都是微臣这个为人兄长的过失,我当是提前拦着她们一点儿的,否则也不至于——”

“哦?”风连晟再度打断他的话,长身而立,看着台阶底下那院子里一片白花花的日光道:“这么说来,华思悦构陷亲妹又牵累继母的种种作为,华爱卿你是全都知情?还是你都有份儿嗯?如果她只是受人只是利用,自然另当别论,本宫在处置的时候也会酌情网开一面!”

华益青是怎么都没想到他开口居然直接就想要将自己拉下水,他是舍不得华思悦身上维系着的太子妃之位,但是要他去替对方顶罪,那就更不可能了。

“殿下明察,微臣冤枉啊!”华益青几乎是魂飞魄散,匆忙的开口辩解。

华思悦是直到了这时候才勉强稍稍回过神来,眼见着兄长被风连晟几句话就逼入死角,更是胆战心惊,连忙一咬牙,膝行往前挪了挪,正色道:“太子殿下明鉴,明明是华思媛她自己肖想四殿下,又毒害四王妃,连累继母替她抵命送死,现在她居然丧心病狂,还想把这盆脏水往我的身上泼,分明就是欲加之罪。殿下英明,难道还凭她红口白牙的一句话就要将这样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吗?她虽然是臣女的妹妹,臣女也一直怜她年幼,处处忍让,却不能由她这样的栽赃陷害。殿下既然要插手此事,那么至少——”

以往她的面上一直都维系着温婉柔顺的弱女形象,按照往常的习惯,这个时候她应该摆出一副无限委屈的面孔默默地垂泪控诉的,可是——

她自己也十分清楚自己目前的这个形象有碍观瞻,哭起来只会更加难看,非但博不到同情,更会惹了风连晟的厌弃,所以当机立断的,干脆就换了副强势的面孔,据理力争。

“呵——”风连晟意味不明的笑了声,眼中笑意点点的看着她,却是情绪莫辨。

华思悦还不至于自恋如斯,觉得他的这个笑容里会有什么欣赏之意,因为分辨不出对方的真实心思,她心里就更是七上八下的。

因为不能冲着风连晟发作,最后华思悦就只能霍的扭头看向了华思媛,咬牙切齿道:“你要往我的身上栽罪名不是不可以,那你就拿出真凭实据来啊!”

“我还要什么真凭实据?做多做了,你还会留下把柄来给我抓吗?”华思媛冷嗤一声,但是出人意料,脸上那种恶毒又得意的神色却是分毫不减,她看着华思悦,上下打量了一眼,“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做了什么,最起码自己心里有数,事到如今,明知道父亲和大哥他们都护着你,你以为我会蠢到在来和你讲道理吗?华思悦,你也别总把我想的太蠢,实话告诉你,有没有人会将你揪到衙门查办,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横竖你和我,马上就要一样了,你既然不叫我好过,我就拉着你一起垫背好了!”

她这些话说的狠厉,那表情却很有些快慰,根本就不只是放狠话那么简单。

华思悦突然想起她闯进来时候说过的话,心口骤然一缩,就意识到了什么,仓促中回头,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裙摆后面不知何时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片。

她的身后不是没有跪着的人的,但却都是华思媛带来的人,所以一早发现她的情况有异,也没吭声。

而华思悦自己却是因为和华思媛扭打,身上到处都痛而没有分心去注意,此时反应过来,才惊觉小腹抽痛的利害,冷汗瞬时糊了一脸,仓惶扑过去拉扯华益青的袖子,颤抖道:“大哥,我——快给我找大夫!”

华益青扭头看见血淋淋的裙摆,顿时也是脸色一白,大声道:“快来人!还不把二小姐扶起来,请大夫来!”

屋子里的都是华思媛的人,而大门口风连晟带了一行人充当门神一样的挡在了那里,下人们都被堵在了院子外面,自然不敢有人越过风连晟进来搀扶华思悦,倒是有人小跑着去找大夫了。

华思悦被吓的魂不附体,使劲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

华思媛看着,就又冷笑道:“现在找大夫来也没用了,你以为我还会给你翻盘的机会吗?这剂药,是我专门找人给你配的,之前我被从四王府送回来的时候,你在背后不还很是得意吗?现在风水轮流转,你的感受又是如何?”

华思媛越说越高兴,眼睛里面都闪烁着灼灼的光辉,只出口的话阴狠无比,“现在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了,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我们是姐妹,我当然不会要你的命,所以我们就一起好好的享受作为家族的一枚棋子的命运吧!”

一个女人,就算嫁的再好,如果不能生育,也只能是凄惨度日,一生都翻不了身的。

“你这贱人!”华思悦之前还只是害怕,这会儿却是惊怒交加,撑着一口力扑过去,抬手就在华思媛脸上抓了两道口子,然后就又痉挛着缩在地上。

华思媛跪在那里,也不躲,只就冷冷说道:“现在刚好太子殿下也在场,你有这么力气,还不如省下来,去问问他,他可还会娶你做他的太子妃?”

虽然说要为冷氏守孝三年,但她的婚期也只是拖延而已,华思悦的心中虽然怨念,可到底还是怀揣着希望的,但如果华思媛的话都是真的的话——

她就要跟着彻底完了。

华思悦蜷缩在地上,艰难的缓缓回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风连晟虽然是站在屋檐底下的,但身后就是阳光万丈的好天气,越发衬的面容俊美,贵气逼人。

华思悦只觉得急怒攻心,心里越发痛悔,却不敢开口说什么。

华益青更是整张脸都青了,他虽极力的想要保住华思悦,可是在风连晟面前,也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甚至于下人找来的大夫都没敢进这院子。

“太子殿下,人命关天,还请您开恩,旁的事是不是可以等到稍后再说,先请大夫过来给思悦看看?”最后,华益青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

“你华家的两位小姐都要闹出人命来了,这件事难道不是刻不容缓,就先要一个水落石出的吗?”风连晟道,他是半点也不在乎华思悦是不是会死在当场的。

“殿下——”华益青急的冷汗直流,“因为失去母亲,思媛的脑子最近一直不怎么清楚,她的话,您千万不要当真——”

“是吗?”华益青的话音未落,院子外面就突然传来一人的朗笑之声,“她的话不足取信,那么我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信?”

华益青自是认得这个声音的,心里咯噔一下。

众人齐齐循声望去,外面延陵君着一身竹青色的便袍,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已经款步进了院子。

风连晟侧目看他,不冷不热的挤兑道:“荣烈,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可不是!”延陵君却是直接将他这话给受了,走过来,也没进去那间屋子,只隔门扫视一眼,然后就对华益青道:“怎么华丞相不在家吗?那我是要等着他回来做主,给我一个公道了吗?”

他要说的是什么事,华思悦一清二楚,虽然心急如焚,却根本就无从阻拦。

华益青抹了把额上冷汗,神情之间已经带乞求,“荣少主,我这里现在有点家务事要处理——”

“哦?”延陵君挑眉,别有深意的看了风连晟一眼,“华家处理家务事太子殿下也不回避,这就是说华家的所谓家务事,太子殿下也能代为做主了?”

华益青被他反将一军,张了张嘴,却只能去看风连晟的态度。

“本宫虽然和华丞相府上无甚关联,但如果是荣烈你有麻烦——”风连晟道,顿了一下,“你的闲事,本宫却是一定要替你做主的,你要找华丞相什么事?大可以先说给本宫听听!”

“这样真的好吗?事关华家的二小姐,她可是殿下您未来的太子妃,如果为了我事情叫您为难,那就不好了吧!”延陵君笑道,脸上表情却是极不应景的如沐春风。

“古往今来,立后又废后的又大有人在,难道本宫还会为这偏私不成?”风连晟口头上绕不过他,索性就不再浪费时间,冷哼了一声。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延陵君略一颔首,漫不经心道:“方才我去四王府拜访,见到四王妃了,觉得她那模样甚是可怜,本来别人的家务事,我是该敬而远之的,但是忍不住——回头想想,当初那次庆功宴上,却是华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去找的四殿下,说是四王妃身体不适,在偏院等他,结果四殿下这一去,后面就不幸出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如果这些事情之间真有什么联系的话,恐怕——太子殿下您就算不过问,陛下也非要插手进来审一审了吧?毕竟四王妃生死未卜,同时搭进去的还有一位小皇孙呢!”

这番话,他已经适当的变更,将自己的部分转移了出去。

“你胡说!”华思悦忍不住的嘶吼叫嚷。

“荣大公子指认的是我身边的丫头,要不是做贼心虚,你着什么急?”华思媛不屑说道。

华思悦一时语塞,无法自圆其说。

华思媛就又说道:“我就说那个丫头怎么突然就出了意外了,现在你还要否认是你做了亏心事,然后杀人灭口吗?”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你污蔑我!”华思悦气急败坏道。

说是死无对证,现在也只看风连晟到底想要将此事如何了结了。

“如果当初真是三小姐倾慕老四,以左丞相家的家世,直接去求父皇赐婚就是,没准父皇开恩,还能许她一个平妻之位,哪里用得着自己配上名声去算计了一个妾位出来?”风连晟抿了抿唇,“说这件事是她做的,本身就是说不通的,华思悦,你是还要继续辩称自己无辜吗?”

华思悦虽然万般怨恨和不甘心,却也知道,多说无益。

“娶妻娶贤,宜室宜家,你华家的女儿现在已经不是德行有失这么简单了,陷害亲妹,迫死继母——华益青,为了公允起见,你到时说说,本宫应该如何处置此事?”风连晟道,只当是她默认,干脆一抖衣袍,俯身坐在了门外一侧的台阶上。

华思悦构陷自家人,如果事情没有公开,那么华城和华益青想要怎么给她放水都无所谓,可是现在撞在了风连晟的眼皮子底下——

尤其,华思悦还是皇室提前定下来的太子妃人选。

风连晟对她的态度本来就冷淡,再有这样的事情推波助澜,轻则他们华家人识趣一点,自己去御前说华思悦身染恶疾,主动辞了这门婚事,并且将她远远的送走,重则——

风连晟要公事公办,华思悦的太子妃之位照样保不住,同时他们华家出了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儿,必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这个时候,再不能死扒着风连晟来惹他不痛快了。

“太子殿下,我是真的不知道思悦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她应该只是打错了主意,也或者只是和思媛开个玩笑,她已经知错了,此事还请您高抬贵手,看在我父亲对朝廷和陛下尽忠多年的份上,切莫将此事呈交陛下的御案之上。眼下麒麟山脉的战事未消,如果为了我们的家务事惹了陛下分心,那就是我华家的罪过了!”华益青权衡利弊,赶忙说道,言下之意就是他稍后就会把这门婚事的后患断掉。

风连晟要的无非就是这个结果,如果把自己未婚妻的丑事闹的尽人皆知,他自己的面子也挂不住。

华益青心里笃定的知道男人好面子的心思,所以倒是很有把握的。

风连晟思忖着刚要点头,旁边的延陵君便的扬眉一笑,再度开口道:“太子殿下仁爱大度,荣烈佩服,只是却不知道二皇子殿下可否也和太子殿下一样的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