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君这么一说,她也就有了些精神,从他怀里仰头去看他的脸,就忍不住的笑了,“你能行吗?”

“我有经验啊!”延陵君眼中笑意泛滥,啄了下她的唇,“养你这一个丫头,我已经是操碎了心,横竖是现在有经验了,也不在乎再多养几个了。”

褚浔阳听了这话,虽然绝对他是故意埋汰自己,也还是笑倒在他怀里,一直笑到泪花四溅,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重新爬起来,指了指旁边的桌子,正色道:“对了,二夫人刚才来过了,留下了那样东西!”

延陵君狐疑的看过去,先是盯着那个不起眼的小瓷瓶看了两眼,然后也就心里有数,于是就暂时将褚浔阳推的远了一点儿,然后取过那个瓷瓶查看。

二夫人也是为了谨慎起见,她拿出来的东西并不多,但是延陵君对这样东西太过熟悉,只打开瓶塞轻嗅了一下就放下了。

“东西没错吧?”褚浔阳重新凑过去,问道。

“嗯!”延陵君点头,抿唇沉默了片刻,却忽而正色道:“这样东西,留下来就是赖不掉的把柄,如果你是她,你可能会留下来吗?”

当初真正想要阳羡公主死的人其实是崇明帝,就算是过了宣城公主的手,那她充其量也就只是个执行者。

如果幕后黑手是别人,她留着这样东西作证据,将来等到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还能拿来指证,给自己脱罪,可是那人是崇明帝,就算她证据确凿的抖出崇明帝来,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这根本就是无用功,反而更是留了把柄给荣显扬来抓的。

“大约——”褚浔阳苦笑了一下,心照不宣道:“是别人在等着这一天而提早额外留了一手吧!”

这个别人,就是荣澄昱无疑。

而借刀杀人借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这荣澄昱也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了。

褚浔阳说着,刻意一顿,片刻之后,就又正色道:“这件事,应该就不需要父亲来亲自动手了吧?”

第035章 蠢材!

延陵君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褚浔阳就又重新钻到他怀里窝着,问道:“父亲出征的日期定好了吗?”

“嗯!”延陵君点头,“就在这三两天之内了!”

在这件事上,他现在是的确进退两难,国公府里一团乱麻,最重要,褚浔阳突然有孕的这个时机——

若在以往,就是留褚浔阳一个人在京城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可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又着实叫人不放心。

这样一来——

就真的只能让荣显扬一个人前往麒麟山脉了。

延陵君心事重重的样子,褚浔阳却像是没看见,只就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下来。

二夫人在褚浔阳这里受了惊吓,回去之后就老实了,荣怀萱那边因为延陵君没管她,也只吵闹了那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宣城公主就勒令将两人塞进马车,强行送走了。

褚浔阳清净了两天,用了太医开的安胎药,她孕吐的症状虽然没有完全压制住,但也有所缓解,只是心有余悸,胃口仍不是太好。

荣显扬离京,是在崇明帝从行宫回来的第四天,行程定在一大早,延陵君亲自送到城门口去给他践行。

“回去吧,我这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荣显扬道,他的神态之间一片泰定,半分额外的情绪也没有。

“此行吉凶莫测,父亲你凡事小心!”延陵君道,眼中神色却颇显凝重。

“知道了,你照顾好浔阳就是!”荣显扬道,突然意味不明的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是振臂一呼,带领护送他南下的三千护卫离京而去。

延陵君驻马街头,目送许久,直至眼前的烟尘远去,才要转身回府,却见旁边不远处的街角,一个有点眼生的丫头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张望,似是想要走过来,但又神情畏惧,迟疑着不敢。

延陵君的目光微微一凝,映紫立刻有所察觉,几步飞奔过去,将她提过来,扔在了延陵君的马前道:“是四王妃身边的那个丫头。”

“奴婢香穗,见过荣大公子!”那丫鬟仓惶的跪下磕头。

延陵君面上神情淡淡,居高临下的看她一眼,“你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我——”香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犹豫,好在是这天为了给荣显扬开路,这南城门附近的街道都提前戒严,就是这会儿路过的人也不多。

大约是因为着急,香穗满头大汗,但是权衡之下,也知道机不可失,终于咬牙磕了个头道:“奴婢斗胆,请荣大公子施以援手,再救救我家王妃吧!”

之前四王府的事情过了也就过了,横竖事不关己,延陵君也就没再管它的后续,此时便随口问道:“怎么?四王妃没醒过来吗?”

四王妃当时的状况本来就不容乐观,但是如果运气好的话,倒也不就是一定没得救的。

香穗的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滚了出来,又连连磕头道:“荣大公子,奴婢知道您有妙手回春的本事,奴婢求您了,您好人做到底,就——就再救我家王妃一次吧,哪怕是看在小世子的份上,奴婢求求您了!”

这个丫头,似乎是话里有话。

延陵君的唇角牵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微微眯了下眼睛。

跟在身后的浅绿就疑惑说道:“太医院那边不是得了太后娘娘的关照,每天都有两位太医去四王府给王妃看诊吗?我家主子又不是神仙,他们怎么是怎么说的?难道王妃她——”

就算延陵寿被传的神乎其神,但延陵君真正崭露头角的机会却是不多的,因为得了太后的关照,去四王府照顾四王妃的可是太医院医术最受推崇的两位老资格的太医,按理说四王妃的婢女是怎么都不该贸然来求延陵君的。

“我——我——”香穗脱口想说什么,但只张了张嘴,就又难以启齿一般,又闪躲着垂下了眼睛。

这么一来,说是没有隐情,也都没人信了。

荣显扬的队伍出城之后,道路两边居住的百姓就开始逐渐的走出家门,为免引人注意,延陵君就给映紫使了个眼色,一行人进了旁边不远处的一间酒楼,要了个雅间。

延陵君往椅子上一坐,就直接开口道:“我的时间有限,真要我帮忙,就长话短说吧!”

“这——”香穗咬着嘴唇,还是犹豫了片刻,然后才道:“那天太后娘娘回宫之后,华丞相就去了我们王府,接走了华夫人的尸首和华思媛,但是却和王爷单独在书房里说了好久的话,本来奴婢也没多想的,可是宫里太后钦点的两位太医连着过府给王妃看了几天的病,王妃却半点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奴婢觉得不对劲,前天就偷偷捡了些药渣出府去找外面的大夫给看了,结果——结果——”

香穗说着,就哭了起来,拿袖子抹着眼泪道:“大夫说那药方本身的确是养血的良方,但是下头煎药的人却刻意少放了两味药,这样一来,药效就完全变了,为了谨慎起见,奴婢回府之后,又盯了厨房两天,果然是看到每天给王妃抓药的婆子拿了药之后就走到无人处,捡走了其中两样。”

香穗的脸上突然露出惶恐又不安的神情来,急切道:“他们这根本就故意的,不想治好王妃,他们这还是要王妃的命啊!”

话说到了这里,延陵君的心中就已经了然,道:“所以,你是怀疑他们是得了你家王爷的指示才那么做的?”

一个婢子,这样公然的怀疑到主子头上去,就是大逆不道。

香穗的神色慌乱了一瞬,然后就肯定的点头,“如果不是得了王爷的吩咐,他们一定不敢的。”

不仅如此,四王妃是太后亲口关照,让太医好好医治的人,她用来救命的汤药被人动了手脚,每天去给她诊脉的太医会毫无所察?这根本就不可能。

换而言之,那两位太医也是有意包庇,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予道破罢了。

纵观整个四王府,能震慑住这些人,阻止他们救治四王妃的,也就只有风乾了,而风乾之所以会这么做,也不可能是全无原因。

所以香穗的猜测应该是没有错的,这件事的起因——

极有可能是在华城身上。

是他和风乾之前达成了某种秘密共识,让风乾不惜孤注一掷,再对四王妃补上一刀,而目的——

当然还是给华思媛腾地方了。

冷氏揽了所有罪责,并且当着太后的面以死谢罪,华思媛虽然暂时被接回了丞相府,但华城这个丞相也不是白做的,回头等到时机得当,再去跟崇明帝求求情,崇明帝是极有可能再给出一份恩典,准他把华思媛再送回四王府的。

事情要这样解释,十分合理,但最叫人解释不通的——

却是华城的动机。

“映紫!”延陵君略一沉思,就对映紫说道:“我没有突然上赶着登门去给四王妃看病的道理,你马上回府一趟和芯宝说——”

他跟映紫交代了几句话,先把映紫打发回府了,又吩咐了香穗先回去。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褚浔阳的车驾就从镇国公府出来,递了牌子进宫面见太后,没一会儿宫里就又一队更为庞大的仪仗出来,直抵四王府。

那天的婚礼上闹的风乾颜面尽失,彻底失去了太后的欢心,后来崇明帝回来,头两天都忙着处理麒麟山脉递送回京的战报,缓过神来,又将他传召进宫,一顿臭骂,然后又收回了他手里管着的户部,夺了他的实权,勒令他闭门思过。

这几天本就是风乾最失意的时候,听说太后到访,不禁大为意外,“你说什么?皇祖母来了?”

“是!”管家回道:“说是过府来看看四王妃的病和世子的,这会儿已经进了花园了,王爷快去接驾吧!”

风乾自己心里有鬼,自然惶惶不安,目光凌乱的四下乱扫,“皇祖母怎么会突然出宫来了?”

难道是那件事透露了什么风声出去,太后要来登门问罪的吗?

“太后倒是什么也没说,只说是不很放心王妃,所以过来看看!”管家道,说着又补了一句,“是定国公主陪着一起来的!”

“褚浔阳?”风乾一愣,随后就又是心头一紧。

如果是这个女人撺掇的,那事情恐怕就更要严重了,别真是要出什么事了吧?

“王爷,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不能怠慢了太后,还是先去接驾吧!”管家提醒道。

“走!”风乾勉强定了定神,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大步流星的冲出门,迎着太后和褚浔阳一行的时候,两人已经被拥簇着走到了花园里。

“孙儿见过皇祖母!”风乾赶紧上前行礼,态度谦卑,倒像是真的修心养性了不少。

“嗯!哀家今天没什么事,就想着过来看看琮儿,他人呢?”太后道,神情冷淡。

“他母妃这几日还在卧床,孙儿就自作主张,没叫他去书房,请皇祖母去花厅奉茶,孙儿已经叫人去带他来了!”风乾说道,态度十分的恭敬小心,却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褚浔阳的神色。

褚浔阳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四下观赏这院子里的风景。

“张氏还没好点儿吗?你叫人直接把琮儿带过去那里吧,哀家过去看看她!”太后却是拒绝了风乾搀扶过来的手,直接往四王妃院子的方向走。

“皇祖母,我们做晚辈的,怎敢劳您亲自探望,还是——”风乾连忙跟上去。

“哀家来都来了,还在乎多走这一两步吗?”太后冷冷说道。

风乾也知道太后的固执,自己既然已经被她厌弃,那就多说无益,不过横竖当时所有人都说了,四王妃的损伤太大,复原的希望渺茫,他倒也不怕太后能看出什么来。

太后冷着脸,走在前面。

风乾却故意落后两步,退到和褚浔阳并肩,冷冷道:“定国公主真是稀客,本王这里如今门庭冷落,就只有你别具一格,不仅自己登门,还带了皇祖母一起来,本王真该好好谢谢你!”

太后对他们这些小辈的家务事从来就不是太热心,绝对不会主动想起,还亲自登门的,所以他直觉的就认为这是褚浔阳撺掇的。

诚然他说这话,不过就只为了试探,根本就打算褚浔阳会认,不想褚浔阳却眨着眼睛看过来,笑容明艳道:“是啊!四殿下你的确是很有面子,能得本宫亲自登门拜望的机会可是可遇不可求的。要不是遇到这样人神共愤的杀妻禽兽行径,你还真的不配叫本宫纡尊降贵,亲自来走这一趟的。”

风乾本来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气,但是听了褚浔阳的几句话,所有的火气却是一下子全部散了个干净,变得手脚冰凉。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脸色铁青,用一种惶恐又戒备的眼神瞪着褚浔阳——

就算褚浔阳知道了些什么,可是按照一般人的思维和处事手段,哪里会这么直言不讳的说出来的?

褚浔阳往前走了两步,见他突然停下来,也就止了步子,转身回望,扬眉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风乾死死的盯着她,前面的太后也不知道是没发现这里的动静还是发现了但根本就不想管,总之是自己带着人已经渐行渐远。

没了后顾之忧,风乾救你眼神阴鸷的说道:“褚浔阳,你别以为背后有褚琪枫给你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这样的信口雌黄——”

“四殿下,不管背后有没有人撑腰,至少本宫以为,做人就该有敢作敢为的担当!”褚浔阳打断他的话,面上却是无喜无悲,表情平静,“做都做了,你还有必要再否认吗?你敢说不是你和华家的人里应外合,毒害四王妃的?你敢说四王妃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不是你授意了太医隐瞒,又再背后对她动了手脚?本来嘛,你要说你大丈夫不拘小节,坦然的认了你是为了夺位牺牲小我,本宫或许还会佩服几分几分坦白,但是你卑劣至此,此刻本宫倒是庆幸四王妃她一直未曾清醒,否则让她知道自己所托非人,嫁了这样一个衣冠禽兽,只怕她更会生不如死!”

风乾被她堵的哑口无言,他不是不能矢口否认,但是看褚浔阳的这个神情,却分明是对一切都了若指掌了,再辩解又有什么用?

他现在只是恐慌,不知道这个女人特意引诱太后来此的真实用意。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难不成你已经受了老三的拉拢了?如果你是要自恃身份,便要来掺合我们南华皇族的家务事,那么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当心自己押错了宝!”风乾道,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其中不乏威胁之意。

“就算我是自恃身份,那么你的凭借又是什么?”褚浔阳却是不答反问,她款步往旁边走了两步,站在花圃前面,素手拂过一朵怒放的月季花,然后淡淡笑道:“就凭华城许诺给你的支持吗?”

风乾抿着唇角不说话,算是默认。

一旦有人知道他又对四王妃下手了,那么马上就会联想到他和华家的关系,这一点一点也不难理解。

华城文官之首的地位,还是十分可观的。

褚浔阳等了片刻,没听到他的声音,就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就这么相信他?不怕被她坑了吗?”

当华城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风乾其实是犹豫过的,毕竟他这个时候的处境十分不妙,其他人都敬而远之,但华城却又主动开出条件,说要帮他——

想着当时那日的情形,风乾就不由的微微失神。

褚浔阳就又主动开口道:“那就由本宫来猜一猜吧!我想他当时一定是这么对你说的,四殿下你现在处境虽然不容乐观,但是连晟太子却对他们华家见死不救,分明就没把他们华家看在眼里,与其还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贴上去帮扶于他,将来势必要竹篮打水,被他一脚踢开,相对而言,还是四殿下你有情有义,值得他放手一搏,对吗?”

这些话,虽然不是华城当时的原话,但也八九不离十。

风乾冷哼了一声,别开了视线。

褚浔阳见状,就又不徐不缓的笑了,“殿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风乾是一句话也不想和她多说。

褚浔阳也不觉得尴尬,仍旧兴致勃勃道:“但是华丞相就没提出来,将来有朝一日,由华家二小姐来取代三小姐的位置,重回你这座四王府?”

她越说越离谱。

风乾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不耐烦道:“你兜来转去的,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华城是个有野心的人!”褚浔阳道,深深地看他一眼,“据我所知,华思媛自食恶果,身体受了损伤,虽然她的状况没有四王妃这么严重,但这一生,也再难孕育子嗣。就算你徐诺华城,将来大事得成之日,给她母仪天下的尊荣,可是一个无子的皇后——”

褚浔阳说着,就又物资摇头一笑,“就算他华家势大,你不会过河拆桥,废了他们,可是华城他孤注一掷的帮你,难道就是为了这一人之下的几十年尊荣吗?如果没有一个留有他们华家血脉的继承人承袭皇位,你觉得你值得他这样不遗余力的帮忙?还是——他现在帮你,只是为了挤掉那个他根本就操纵不了的风连晟,然后等到将来有朝一日,再踢开你这块绊脚石,自己上位?”

“你胡说八道什么?”风乾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脱口道,但是随后心里却是莫名一慌。

的确——

如果华城要的就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那他现在就已经差不多得到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冒险来帮自己了。

但如果说华城只是想要利用他开占着位子,后面再图谋不轨——

改朝换代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事,华城虽然有些城府,但怎么看都也还没到那样的地步。

可如果华城不是诚心帮他的,那又是为了什么?

“他——难道是老三他——”突兀的一个想法蹦出来,风乾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华城,风连晟可是看不上的,更不会勾结他来坑风乾。

但是华城的所作所为,却分明就是刻意误导风乾,来挖坑给他跳的。

风乾的思绪混乱不堪,不住的思索。

褚浔阳抿了抿唇角,脸上表情就逐渐冷淡下来,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多了几分讽刺道:“怪不得他会选了你来实施计划,因为如果他把这个局设到连晟太子跟前去,根本就不会成功,四殿下,您还真是个叫人敬谢不敏的蠢货啊!”

“你——”风乾长这么大,还是头次被人指着鼻子用这么恶劣的字眼攻击,顿时就气的七窍生烟。

褚浔阳冷笑了一声,也不管他,只道:“你怎么不想,你的那位王妃可不是个没名没姓的人物,您的岳丈,也是手握一方大权的封疆大吏,这一次两次你对他女儿你做下的事,一旦传到他的耳朵里,会发生什么事?”

风乾如是被谁打了一闷棍,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脚下踉跄着一步后退,“你是说——”

“你是堂堂皇子,他当然奈何不得你,但是你皇家的人如此冷血薄凉,连自己的妻儿都能下狠手杀害,你将他的女儿害死了,你觉得他对你南华的朝廷还能忠心耿耿的继续辅佐支持吗?”褚浔阳道,终于不再绕弯子,一针见血。

华城根本就是把风乾做一件分裂朝廷和朝臣的工具来用了,四王妃的父亲控制着西北道颇为富庶的两个州县,权利不大不小,可一旦南方战场上的战事会有什么变故,要他揭竿而起的可能性不大,只是一旦朝廷需要从西北调兵或者粮草支援的时候,他要从中截断,那就再容易不过了。

当然了,华城还没有资格对朝廷下了这么大的一个饵,那就只能说明他是另有图谋,为人所用了,而那个人就只能是——

第036章 哪能不见血呢?

“难道是长城部落作祟?”风乾的脑子里终于清楚了一些。

说华城会为了一个无法生育的女儿拼尽前程,这件事本身的可信度就不高,只是因为他巧舌如簧,风乾也是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相信了他的话。

但是这个信念根本就毫无根基,一击即碎,这个时候,就不由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想不到风邑的身上去,褚浔阳倒是可以理解,微笑了一下,并不点破。

风乾六神无主,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干吞了一口道:“他——利用我?”

“总归不会是真心实意的吧?”褚浔阳反问。

风乾盯着她的脸,他可不认为褚浔阳告诉他这些会是好意,但如果褚浔阳所言属实的话,眼前的这个后果就完全不是他能承受的了。

“那你又为什么来告诉我这些?”最后,风乾咬牙问道,意有所指的扭头看了眼方才太后离开的方向。

如果褚浔阳要落井下石,那么就不应该会来对他说这些,而是直接去崇明帝或是太后的面前揭发此事,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不管现在太后有没有窥见此事幕后端倪,最起码,她似乎是不准备直接追究的。

“就算我不说,你也很快就能知道的,不是吗?”褚浔阳道。

太后会亲自冲到这里来,这说明她已经意识到了这次事件将要引发的后果,就算她还会惦念着祖孙情分,不去追究风乾,但也绝对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稍后一定会向他兴师问罪的。

褚浔阳给出这样的解释,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然则风乾却还不能完全相信他,两人正在僵持对峙的时候,身后花园的入口方向却见一个小厮引着延陵君快步行来。

延陵君面上笑容如沐春风,而那小厮却是苦着一张脸,见到风乾,就赶紧小跑着迎上来,“王爷!荣大公子一定要进来,小的们——拦不住!”

风乾也知道自己今非昔比,咬着牙,腮边肌肉痉挛着抽搐,恨声道:“荣烈?你是不是太过目中无人了一些?你当本王的府邸是什么地方?能由着你不精通穿就直接往里闯的?”

“我只是听说陛下勒令四殿下闭门思过,如果为了出门迎我,而违逆了陛下的命令,那岂不是连我也都要跟着受追究了?”延陵君道,语气散漫,视线都没和他正面接触,直接走到褚浔阳面前,捏住她的指尖道:“今天还有没有不舒服?”

“我就是在家憋的久了,闷得慌,才趁你出门溜出来的,你做什么又跟过来?”褚浔阳皱了眉头,满脸的不乐意。

“我只是不放心你!”延陵君道,手下力道稍稍加重,揉了揉她葱白的指尖。

方才如果他自己直接登门,并且要求查看四王妃的病情,那样名不正言不顺,风乾为了遮掩丑事,根本就不会让他进门,势必在大门口就要剑拔弩张的杠上了。

延陵君虽然不惧与他争锋,但是只为了这么一件事就把事情闹大,还要浪费大把的时间和力气,实在划不来。

所以他才先送信回镇国公府,让褚浔阳打了头阵。

当然,现在风乾防守严密,如果只是褚浔阳一人登门,八成也会直接被拒,但如果能拽上太后一起——

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褚浔阳倒是并没有撺掇太后什么,只在闲聊的时候突然提了一句四王妃,说不知道对方怎么样了,而太后又是何其通透的一个人,一点就通,马上就心领神会,二话不说的摆驾前来,打了风乾一个措手不及。

这样,延陵君再借由寻找褚浔阳的便利登门,理由也顺理成章了。

这件事,他们夫妻两个做的可谓明目张胆,半点遮掩也没有,分明就是个里应外合之计。

风乾处处受制,这个时候也完全的无计可施。

“最近这几天天热,你也别在外面晒着了。”延陵君偏偏还当面演戏,牵着褚浔阳的手走到旁边的凉亭里避暑,一面对映紫吩咐道:“你去好太后娘娘交代一声,就说我先把公主带回去了。”

“是!主子!”映紫应声快步走了去,延陵君却又不急着走了,反而扶了褚浔阳,一切坐在亭子里纳凉。

八月酷暑的天气,这会儿又正值晌午,风乾就站在花园里,不一会儿额头上就一片细密的汗珠,而他脸上的表情却恰恰相反,阴云密布,仿佛三九寒天随时都要砸下冰雹一样。

映紫去的时间不长,回来的时候,身边同行的还有赵嬷嬷。

风乾捏紧了拳头,却是完全无力阻止。

“荣大公子来了?奴婢见过!”赵嬷嬷笑吟吟的上前拜见。

“是啊!浔阳最近的身子不舒坦,可她偏又闲不住,我怕她给外祖母添麻烦,就过来接她了!”延陵君道:“听说外祖母在四王妃那里,多有不便,我就不去拜见了,麻烦赵嬷嬷帮我转告一声,浔阳——我先带她回去了!”

他说着,就作势起身要走。

“大公子留步!”赵嬷嬷忙道,面有难色的又再屈膝一福,“如果大公子不着急的话,奴婢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您能者多劳,移步过去看看四王妃?这几天虽然有太医诊治,但是王妃的病情却还是没见大的起色,太后娘娘十分忧心,所以——”

延陵君不是太医,没有随传随到替任何人看病的义务,所以赵嬷嬷开口就极为客气。

她的意思,其实也就相当于是太后的意思,而延陵君等的也刚好是这个,自然不会拒绝。

“那好吧!”略一思忖,延陵君就点了头,她回头去看褚浔阳,褚浔阳却皱眉看着外面白花花的日头光斑不想动,“我懒得走了,就在这等你吧,你快去快回!”

延陵君犹豫了一下,拿眼角的余光稍稍打量了风乾一眼,笑道:“四殿下不一起过去吗?”

自己的结发妻子昏迷不醒,风乾总要有所表示的,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一撩袍角,当先就大步往前走去。

延陵君勾了勾唇角,也款步出了亭子。

赵嬷嬷则是对褚浔阳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然后也快步跟上。

延陵君过去主院的时候,太后正沉着脸坐在四王妃卧房外面花厅的椅子上,小世子垂着眼睛,情绪不高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四岁大的孩子,脑子里对是非的观念都很模糊,但也还是能够感觉到这几天阖府上下紧张又冷肃的气氛,更别提一直疼他的母妃卧床不起了。

小世子低着头,不时的去偷瞄那屋子里面,脸上的表情怯怯的。

“太后,荣大公子和四殿下来了!”赵嬷嬷跨进门去,小声的提醒。

太后暂且停了手下捻佛珠的动作,掀了掀眼皮,视线落在风乾身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她虽然什么也没有说,风乾也还心头剧烈一跳,勉强出声道:“皇祖母!”

“烈儿,哀家知道这样做不合规矩,但是人命关天,今天哀家也便倚老卖老,跟你讨要一份人情,哀家知道你的医术是得鬼先生真传,琮儿年幼,不能没有生身母亲在身边照拂,四王妃的病,你去替她看看吧!”太后道,这一次两次的,她是真对风乾冷了心了,从头到尾,根本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她可以容忍一个眼高手低的孙子,却不能原谅一个丧心病狂的衣冠禽兽。

“外祖母有话,直接吩咐就是,您说这话,可是要折煞君玉了!”延陵君道,态度也算是恭敬,然后赵嬷嬷就引他进了里面的卧房。

延陵君和褚浔阳这两口子,今天绝对是来者不善,趁着他给四王妃诊脉的空当,风乾斟酌再三,终是不能坐以待毙,就硬着头皮开口道:“我府上的事,让皇祖母一再费心,都是乾儿的不是,张氏的病,太医一直都跟着在看,只是她元气大伤,不容易恢复,孙儿也实在是——”

如果华城真是长城部落的爪牙,那么极有可能,从一开始让华思媛嫁进他四王府的意外就是一场早有蓄谋的阴谋。

那一双可恨的父女!居然叫他鸡飞蛋打,彻底失去了太后和崇明帝的欢心。

“皇祖母!”风乾怒火中烧,心中愤恨不已,干脆的一撩袍角跪了下去,悲痛说道:“都是孙儿察人不明,没有天提前发现华氏包藏祸心,是我对不起王妃和琮儿,也让皇祖母和父皇跟着动怒。现在大错已经铸成,孙儿也不敢再替自己辩解什么,如果王妃真有什么闪失,孙儿也没脸再活在只世上了——”

他说着,脸上表情就溅显悲痛,一副不胜哀戚的模样。

小世子看看他,又再扭头看看里面床榻上还在昏睡的四王妃,突然就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跳下椅子,一下子扑到风乾怀里,大声嚷道:“父王!我母妃怎么了?香穗姑姑说她很快就会醒了,她为什么还不醒过来?他不要琮儿了吗?父王也不要琮儿了吗?”

风乾保住他在怀里,垂眸掩饰眼中真实的情绪——

他在赌太后心里一直看的很重的血脉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