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到了今天才刚刚知道,那天延陵君进宫去禀报荣显扬的近况时崇明帝就曾当面表示,想让他接替荣显扬的差事,挂帅南征,但是延陵君却以褚浔阳和荣显扬的身子状况不佳做借口给一口回绝了,并且回府之后,他居然连招呼都没和自己打,若不是今天在早朝上商议南征主帅人选的时候崇明帝“无意中”提及,他到现在都蒙在鼓里。

延陵君——

真是他荣家当之无愧的不肖子孙。

“君玉!”明知道逼迫不了他,荣澄昱突然满心都是挫败感,他叹一口气,目光之中突然就带了一种强烈渴盼的神情,站起来,看着延陵君道:“就算是祖父求你替咱们镇国公府的将来做一次让步也不行吗?”

他脸上表情突然就变得无限挫败与哀凉,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因为当初妥协让步,最先让我们镇国公府失去实权没落下来的人就是我,如果说你父亲走了我的老路,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这样也足够了吧?眼下的这个机会难得,这是我荣氏一脉复起的大好机会。不要再说什么九死一生的丧气话了,你有多大的本事,我心里有数,就算是祖父求你了,你且应下这门差事也不行吗?”

是荣显华和荣钦都不争气,不堪大用,否则他今天也就不用这样低声下气的一再来碰延陵君的钉子了。

过去的这二十年,荣显扬虽然也时常会有掌权的时候,但是崇明帝防范他太严,根本就不会给他做大的机会。

可是——

这一次的战事不一样。

对方统治长城部落的人是风邑。

风邑不仅对朝廷恨之入骨,更把荣显扬父子视为眼中钉,同样,朝中崇明帝父子也是抱着这个想法的,这样一来,夹在中间的延陵君,只要拿捏得当——

他甚至都不需要战功卓著,只要能适当的平衡好那两方面的关系,就能将双方都挟制住,进而逼着崇明帝不得不放权,任他来长长久久的把持着麒麟山脉驻扎的军队。风邑和崇明帝那双方,虽然都恨他的存在,但是因为互相牵制,更不想将他推到对方的阵营里去,这便是荣是一脉重新掌权的最好的契机了。

“祖父,您这又是何苦呢?”延陵君仍然不为所动,只不能苟同的微微一笑,“您当初被迫娶宣城公主,谁都知道君命难违,您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只是不能再领实权而已,我们镇国公府的爵位又不曾在您的手上被遗失,荣氏的列祖列宗在上,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怪罪您?祖父其实您是大可以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的!”

“这怎么能一样?”荣澄昱见他油盐不进,越发的控制不住脾气,怒气冲冲的指着他道:“你也是堂堂男儿,怎么就这样的没出息?男儿大丈夫,哪个不是想着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现在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你却——你却——”

荣澄昱越说越急,不能将延陵君和褚浔阳怎样,干脆就一拳重重的打在了桌面上。

褚浔阳皱了下眉头。

延陵君就跟着冷了脸道:“祖父,我想我已经把该说的话都和您说清楚了,总之是在父亲痊愈和芯宝顺利生产之前,我哪里也不会去的,你多说无益。”

“你当真是冥顽不灵!”荣澄昱一腔怒火喷薄欲出,“这里是京城之地,天子脚下,又是在我镇国公府的祖宅之内,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难道你不在,我就会苛待你父亲和媳妇儿不成?”

“那可就真的不好说了!”延陵君脱口就给顶了回去。

虽然他明着指的是宣城公主,荣澄昱也还是被激怒,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两个人,四目相对,视线交接之间有硝烟弥漫。

褚浔阳就没事人似的坐在旁边盯着两人看。

这般对峙之下,荣澄昱终是不能像对待别的子孙一样来对待延陵君的,最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拳头收紧,握在了身侧。

“你不要再找借口推脱了,身为我荣家的子孙,这事儿还不能只由着你的性子来,这件事,我替你做主了,我马上就会替你上折子奏请皇上,由你代替显扬出征麒麟山脉!”知道多说无益,荣澄昱态度强硬的撂下话来,抬脚就走。

延陵君也不拦他,只冷冷的看着他风卷残云一样离去的背影,一直到他走到院子里才从后面说道:“折子你尽管递上去,反正不管什么时候,到了御前,我都还是那句话,祖父你若是不怕承担欺君之罪,那就尽管去好了!”

荣澄昱本以为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延陵君怎么也该妥协了,闻言,脚步瞬时顿住。

他猛地转身回头。

延陵君却是再不理他,直接牵了褚浔阳的手,转身就进了旁边的花厅,扬声道:“摆膳!”

几个丫头低眉敛目,往来不绝的忙碌起来。

饭菜的香味飘起,一直弥漫到了院子里,对荣澄昱而言,更是许多无言的讽刺。

屋子里,延陵君和褚浔阳没事人似的开始坐下来用膳。

他独自站在院子里,无人问津,又过了好一会儿,终还是不得已的甩袖而去——

延陵君的脾气和荣显扬如出一辙,当初他就完全制不住荣显扬,现在对延陵君,更是束手无策的。

屋子里,褚浔阳捏着筷子,遥望他愤然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看了延陵君一眼,调侃道:“你这么气他作甚?真要把他给气出个好歹来,这荣家上下就少不了是一场风暴!”

“他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气着的?”延陵君不以为然道,替她夹了她爱吃的菜在面前的碟子里。

看着荣澄昱找上门来吃瘪,褚浔阳的心情就出奇的好,这会儿反而也不觉得饿,想了想,就突然微敛了神色对延陵君道:“安王夫妇都不是好对付的,其实这件事,还是越早准备越好,你倒是不用这么不放心我的——”

“谁说我不放心你了?”延陵君打着哈哈截断她的话茬,干脆就直接夹了一块鱼肉送到她嘴边,“我是怕我一旦不在身边,有点什么事,你又不把我家的宝贝闺女不当回事儿!”

他所指,自然就是上一次褚浔阳不顾身怀有孕,还去撞风邑枪口的事了。

虽然他的言辞之间并无指责的意思,却架不住褚浔阳自己心虚,慢吞吞的把鱼肉咽下,她才摸着肚子,声音很小的嘟囔道:“我那不是一时没想起来么?”

“就是你的记性不好,我才更要寸步不离的盯着了!”延陵君道,重又捡起筷子塞到她手里,“快吃饭,再磨蹭就要冷了。”

褚浔阳拿了筷子不紧不慢的认真吃饭。

延陵君在旁边帮他布菜,在她不察的时候,眼底那一抹微光突然就演变的异常复杂。

麒麟山脉的兵权的确是越早把持在手越好的,但对他而言,还是褚浔阳最重要,他固然是不敢放她单独留在京城的,防着的——

一方面是政局还有朝廷,另一方面——

也有风启的原因。

那个人,明显是对褚浔阳居心不良。

当初因为一个褚琪枫,他已经是日日提心吊胆,但好在褚琪枫是个君子,不肯对自己的妹妹生出私心,再有后来又证明,他跟褚浔阳的确是没有那样的可能,但是眼前的这个风启——

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任何的约束。

所以现在,哪怕是他对褚浔阳有信心,也要严密的防范风启,不管怎样也一定不能让他有机会把心理话说出来,更不能让褚浔阳知道,否则——

就只会是叫她徒增困扰。

——

皇宫。

御书房。

早朝过后,崇明帝就带了风连晟和几位阁臣一起过去议事,针对南方麒麟山脉的战事探讨了一整天,直至日暮时分,几个人才饥肠辘辘的被放出宫去。

风连晟留在最后,看一眼崇明帝疲惫至极的脸色,不免心中忧虑,道:“父皇您看上去累的很,现在要直接回寝宫休息吗?”

“晚点再回去吧,朕这里还有几封别的折子要看!”崇明帝闭上眼,捏了捏眉心。

他有公务要处理的时候,是谁的劝也不会听的。

风连晟也就没有多言,只对旁边令文昌使了个眼色道:“你去给父皇传膳吧,就传到旁边的偏殿,最后的甜点就叫上明目的绿豆汤。”

“是,殿下!”令文昌恭敬应了,先抱着拂尘退出去安排。

待他走后,崇明帝听着关门声,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搁了笔,重新抬头看向风连晟道:“哦,还有一件事,你皇祖母的身后事今天已经都办妥了,关于陈氏——”

这个陈氏,指的自然就是陈皇后了。

那天宫中变故之后,崇明帝一心扑在太后的丧事上,还没有拿出时间来处理她。

这件事,本来是只看崇明帝个人的意思就行,可是他却刻意挑没有外人的时候问了风连晟,足见——

他如今是真的把所有的筹码和希望都放在了风连晟的身上了。

“父皇!”风连晟循规蹈矩的对他拱手一礼,然后就神色凝重的说道:“按理说母后她对儿臣有养育之恩,这个时候,儿臣是该替她求您一份恩典的,可是眼下这个时机,十二皇叔操纵长城部落起事,已经犯了众怒了,再有永定侯府的灭门惨案,朝臣百官也都在等着一个交代,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乎情理的说法来,恐难服众,更容易引发后顾之忧。唯有承认了永定侯府和十二皇叔之间有所勾结,才能证明陈氏一门被灭都他们罪有应得,只是这样一来——母后她和十二皇叔里应外合害死皇祖母的事——”

风连晟说着,就不无遗憾的叹息一声,“恐怕——也不好隐瞒了。”

如果陈家人是无辜的,他满门的血案,朝廷就要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这样一来就少不得又是一番大的干戈,但最主要——

那一家子,根本就是罪有应得。

如果陈皇后自己争气,不要去掺合那些事,崇明帝或许还会考虑一重夫妻的情分,想着为她挽回一点儿颜面。

可是现在——

已经完全没有这样的必要了。

风连晟也很清楚,他会来问自己的意见,其实也是在最后借机再考验一遍自己的心性儿罢了。

所以他也没藏拙,直接道出了心中想法。

“嗯!”崇明帝明显是满意的点了下头。

风连晟有多冷血决绝,他是早就暗自看在眼里的,现在——

他更需要他的坦诚。

“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朕会出面解决好!”崇明帝说道,从放在桌角的那叠折子的最下面抽出一封,用朱笔飞快的批示了两行小字就又随手推到一边,然后他沉吟一声,就又看向了风连晟道:“还有关于你的婚事!”

风连晟现在已经老大不小了,以前他是不想让自己的后院落入陈皇后的掌控之中,所以刻意将陈皇后给她选的侧妃妾室全部晾在了一边,现在没了后顾之忧,事关子嗣,他自己也知道耽误不得了,所以崇崇明帝提起,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只轻轻的应了声,“是!”

崇明帝靠回椅背上,眉心微微堆叠了一些褶皱,慢慢说道:“朕的手上目前有两个人选,你自己也瞧瞧,更属意哪一个!”

他说着,就示意风连晟去看一直单独放在右边一个托盘上的折子。

风连晟捡起来翻看的时候,他才又继续说道:“华城作茧自缚之后,朕准备将右丞相程中恒再请回朝,他有个嫡出的孙女儿,品貌俱佳,据说学识也不差——”

“父皇!”不想还没等他说完,风连晟已经微笑打断他的话,甩了甩手里折子道:“儿臣觉得梁国公的幺女更合适一些。”

崇明帝一愣,抬眸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父皇忘了,右丞相家的那位程小姐的父亲程南恩过世,她如今可是还在孝期当中,儿臣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本来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是——”风连晟道,脸上表情却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并不怎样的庄重。

他要纳妃,现在的确是迫在眉睫的,的确是不想再拖延下去,但最主要——

那位程小姐的父亲程南恩就是当初在楚州军变时候意图构陷荣显扬,最后却被对方反将一军而丧命的。

程中恒虽为帝师,但是心胸也不见得就是那么宽广,老年丧子,他会是什么心情?而那位程小姐,将来一旦一朝得势——

再面对杀父仇人的时候,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现在崇明帝要重新启用程中恒,就是为了用以牵制荣家的,因为延陵君领兵麒麟山脉已经势在必行,只是迟早的事。

如果改变不了这个局面,那么就只能在朝中扶植起来一个和荣家有血海深仇的重臣来互相牵制。

可是——

要把后位交给一个母族强悍,又可能背负仇恨的女人——

这就太冒险了。

只是——

延陵君和褚浔阳的存在,同样是让崇明帝头疼了很久的心腹大患,所以这个抉择——

算是两难。

“连晟——”崇明帝脸上表情一寸一寸的冷凝下来,用一种审视的,仿佛从来就不认识一样的眼神细细的打量自己的儿子,半晌,就声音沉重的叹息道:“你知道这样的抉择意味着什么吗?除非是老十二有手段在战场上要了那两个人的命,否则——如果你不想和和西越开战,腹背受敌,那可能就要永远忍受一个功高盖主,并且随时可能给你一刀的臣属了。”

因为和长城部落开战,所以一时半刻之间,他们必须和西越维持良好的邦交。

于是现在摆在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就趁现在赶紧培植一批和延陵君父子势不两立的朝中势力,死死的牵制住他,要么——

就是无二而至,适当的放任他做大。

而显然,风连晟的选择——

是后者!

“父皇,为人君上者,未必就要有容人雅量,但却一定要有超乎常人的忍性和耐力,儿臣记得,这是您册封儿臣为太子的那天,就在这间御书房里,单独告诉儿臣的话,这些年来,儿臣一直谨记在心,不敢或忘!”风连晟也慢慢敛了笑容,他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庄肃又冷酷的光彩,目光越过崇明帝,看着他身后龙椅椅背上腾飞的金龙,坚定无比的说道:“为人君者,如果我不能叫臣子们心悦诚服的躬身顺从,那便只能是证明我的无能,但是人生在世,这一生,却总要遇到一两个我们无法完全掌控的人,既然暂时是注定了拿他们无可奈何的,那么我还可以忍,也还可以等。皇权不灭,我风氏的江山可以万古长存,他荣烈却总不能永远不老吧?我不信,他荣氏一脉会世世代代的人才辈出,人人都可以凌驾于皇权之上。”

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被自己的臣子掣肘胁迫,这本身就是一件可以被视为耻辱的事情,几乎是没有人可以忍受的,就是崇明帝,忍了荣显扬这么多年,背地里却也还坚定的打着有朝一日一定要锄掉他的主意的。

有延陵君和褚浔阳这么两个完全动不得的人横在跟前,这对风连晟而言,肯定也不是件能够愉快接受的事情,可是——

他却说,他还可以忍,可以等,甚至不惜花费一生的时光,等着岁月来磨掉延陵君和褚浔阳身上的光环。

崇明帝看着他,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明白,在陈皇后的操纵之下,自己的这个儿子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他这样的心性儿,能群能伸,是这天底下绝大多数的人都望尘莫及的。

“连晟——”许久之后,崇明帝突然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他站起来,举步走到自己的儿子面前,抬手用力的握了一下他健硕的肩膀,脸上也跟着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看来朕是真的老了。既然你心里都已经有了主意——横竖以后这天下也都是你的,那一切就都随你的意吧!”

他说完,就错过风连晟身边,举步往门口走去,这样完全的放松下来之后,风连晟回头,突然发现,他的步履竟然多了几分不协调的蹒跚。

有些人,其实早就老了,他不服老,只是因为肩上还有卸不下的责任,而现在——

这些责任,重于不再需要他来背负。

——

风连晟自请南下领兵的提议最终被他大婚的日程冲突打破。

褚浔阳和延陵君接到内务府送来的喜帖的同时,更是得了另外一个叫人十分吃惊的消息——

“什么?二皇子将要代替太子南下军中?”

第060章 一步之遥,失之交臂

“消息是这么说的!”桔红道,间或又看了眼延陵君的脸色。

彼时延陵君正在垂眸喝茶,感知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这边,就不悦的皱了下眉头道:“有话就直说!”

“是!”桔红心虚了一瞬,然后垂下眼睛,如实回道:“奴婢已经打听过了,好像是二皇子自动请缨前往,今天太子殿下大婚的喜帖一下,他就主动进宫请命,说原意代替太子太子殿下前往。”

“为什么?”褚浔阳大惑不解,和延陵君对望一眼,“就算风连晟出行多有不便,这偌大的一个王朝难道就无人可用了吗?怎么会需要他去出面?”

风启到底有没有将帅方面的才能她不敢说,但只就他的身体现状——

他就不适合担此重任。

延陵君对此也是十分意外的,略一思忖,就慢慢问道:“陛下答应了?”

“陛下只说是要考虑!”桔红道。

崇明帝如果不想答应,就应该是直接否决的,毕竟风启那边的情况特殊,他会说考虑——

那就是真的在考虑这方面的可行性了。

“君玉——”褚浔阳略有担忧的扯了下他的袖子。

“哦!”延陵君回过神来,回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一边取过她手边放着的喜帖扫了眼上面的内容一边道:“风启和风连晟这两兄弟倒是很有些意思,太子大婚,这封请柬我们不好推辞,到时候过去喜宴上看看。这日子定的就在半月之后,就算急着去打仗,风启也应该是在风连晟大婚之后启程的。”

“嗯!”褚浔阳点头,想了想,眼中突然就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气,狡黠一笑道:“不过我总觉得风连晟的大婚现场会很惹恼,我们要不要顺水推舟的也插一脚!”

“你是说——”延陵君瞧着她这副神气,也是无奈,拉了她一只手把玩她的手指头,语气颇为无奈道:“在你生产之前,最近朝中的任何事,我们都不掺合。”

自家媳妇儿是个没轻没重的,偏偏的还时时爱凑热闹,延陵君现在是恨不能直接将她关在屋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省的她一时兴起就要突发奇想。

褚浔阳已经在家憋了许久,闻言就更是兴致缺缺。

延陵君侧目瞧了眼她的肚子,想了想,又道:“你这个样子出门也不是很方便,要不下个月风连晟大婚的时候——”

褚浔阳一听,一下子就拍案而起,急忙道:“我要去!”

热闹不让凑,如果再连别人的热闹都不能看了,那岂不是要闷死了。

延陵君只是存心逗她,就将她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坐下,探手摸了摸她隆起的肚皮,调侃道:“你不是一直嚷嚷,嫌挺着个大肚子难看,说没脸见人吗?”

褚浔阳倒不是自恋如斯的一个人,只是她无拘无束的惯了,总觉得挺着个大肚子不得劲,闻言就横他一眼,“难看也是你闺女难看!”

“怎么会?都说女子的长相多会随了父亲的,我们的女儿一定生的比你标致。”延陵君存心逗她,捏了捏她的鼻尖。

褚浔阳回过头来,几个丫头还以为她要发怒,不想她却是抬起爪子摸了摸延陵君的脸嘿嘿一笑,“那是!要不是冲着你这张脸,本宫的驸马还指不定要换谁做呢!”

横竖她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随说是一句调侃,但是这话要是换做叫别的男子听了,多少心里是要起隔阂的,延陵君却是不以为意,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顺势蹭了蹭,和她咬耳朵道:“那可就不要浪费了,我们一定要多生几个漂亮的女儿才行!”

褚浔阳:“…”

看这小两口斗嘴,着实是其乐无穷,几个丫头又不好明着笑出声音,全都憋得满脸通红,争先恐后的找借口溜了。

——

二皇子府。

风启一早进宫拜见崇明帝回来,就把铁方和史浩叫到了书房,关起门来,吩咐了两人一些事情。

“不是说陛下说是要考虑吗?那我们真的要现在做准备吗?”史浩将风启给他的一封信收到怀里,问道。

说到底,虽然风启出征一事势在必行,他们却之关心自家主子的安危,并不十分的赞同。

“总之你们都先下去安排,有备无患!”风启道。

他身边人都是些什么心思,他自己一清二楚。

史浩到底还是担心,犹豫着还想说什么,铁方就眼疾手快的拽了他一把,一回头,刚好外面一个婢女来敲门道:“殿下,厨房把您的药煎好了,您现在要用吗?”

那一次的公办当中,风启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一番折腾,平复了有些日子的旧疾又隐隐有了要复发的症状,这也就构成了铁方和史浩等人竭力想要劝阻他南下的又一理由。

“端进来吧!”风启道。

他的书房,闲杂人等是不能随便出入的,那婢女并没有推门进来的打算,是铁方亲自过去开门把汤药接了送进来。

风启端了药碗才要饮下,院子里就见繁昌公主提着裙子行色匆匆的闯了进来。

风启的目光微微一凝,连忙将药碗放在了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桌子上。

他对外隐瞒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因为一旦知道他此时的情形,崇明帝应该就一定不会答应由他代替风连晟南下了。

“见过四公主!”铁方两个迎了出去行礼。

繁昌公主虽然和风启亲近,但也知道他府里的规矩极其森严,在门口顿住了脚步,并没有闯进书房里去,只隔们唤了一声,“皇兄!”

风启也不想她进来,干脆就自己迎了出去,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道:“怎么回事?跑的满头大汗的?”

“皇兄!”繁昌公主见他出来,就没了顾忌,赶紧迎上去,看着他的脸孔,焦躁不安道:“我听宫里他们传言,说你要代替三皇兄出征麒麟山脉了?这是真的吗?”

“嗯!”风启也不瞒她,“连晟他大婚在即,就算不急在一时,也总不能让他刚刚大婚,就抛下新婚妻子去远征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去,也就是挂个名头在那里,你不需要担心的!”

“撒谎!”繁昌公主却是突然气急败坏的怒声顶撞起来。

自己的这个妹妹,多数时候还是十分乖巧柔顺的。

风启一愣,下意识的皱了眉头。

“你根本就不是为了三皇兄才请命南征的,我知道,父皇对南征的人选本来是属意荣烈的,可是被他以定国公主有孕,不方便离京做借口给推掉了!”繁昌公主道,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兄长,神色却分外复杂,“其实皇兄你就是为了帮衬他们,给荣烈争取时间的吧!”

“你是哪里听来的闲话?莫要胡说八道!”风启道,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转身就要往外走,“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吧,赶紧回去!被父皇知道了,要责罚的!”

“皇兄,我看到了!”繁昌公主突然道。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于带了一丝隐忍的颤抖。

然则风启的脚步却是骤然一停,如遭雷击般,整个身体都明显的剧烈一震。

他转身,只在那一个瞬间,永远静无波澜的脸孔上面,突然就阴云密布,那种肃穆又森冷的神情,和平常时候的他,判若两人。

园子里的铁方和史浩互相对望一眼,俱都神色凝重的赶紧退了出去,在院外把守。

繁昌公主触及风启眼中突然卷起的风暴,心头突然没来由的一阵颤抖。

她咬着嘴唇,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勇气支撑,才能勉强和自己的兄长对视,一个字一个字很轻很慢的说——

“那时在你的书房里,我看到漠北王妃给你的回信了!”繁昌公主的声音在抖,虽然她一直都在努力的试图亲近他,他对她也关爱有加,可她就是知道,他对她的好,只是作为任务和责任,他的心——

是不允许她靠近的。

那一次他病危之际,她求了太后,千里迢迢奔赴他的封地探望,那个时候他缠绵病榻,九死一生,她一直以为她潜力奔赴,是去给自己唯一最亲的兄长送行的,可是庆幸,最后,他还是撑过来了。

可也就是那个时候,她也无意中洞悉了自己这个一直都远居在外的兄长心里一个惊天的秘密。

显然风启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秘密会被她察觉,脸色就越发冷凝,藏在袖子底下的手中一寸一寸的用力扣紧在掌心里。

他不说话。

繁昌公主的心里却是砰砰乱跳,几乎是积攒了所有的勇气,才勉强试着上前,小心翼翼的拽了他的一角袖口,语无伦次道:“皇兄,我不是故意要翻看你的东西,那天我只是去找你,好像是铁方没有来得及处理掉的,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说着,就焦急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儿。

风启看着她这张脸,和一敛惊慌失措的表情。

他讨厌被人窥测隐私,更恨有人能望穿了他的心事,可是看着眼前这少女满是关切和眷恋的一张脸——

他就只觉得无力,完全做不来所为的杀伐决断。

“别在宫外逗留的太久,你该回去了!”最后,风启轻轻的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袖子从她的指缝间抽离。

繁昌公主用力的想要攥着不放,眼泪都滚了下来。

她不想让他走,她害怕让他走,她唯恐他会就这样的一去不回,可是——

在他的面前,她却是这般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皇兄——”手指最终从他衣袖上被剥落的那一瞬间,繁昌公主终于带着哭腔哀嚎出声。

风启转身,她就惊慌失措的扑过去,勇敢的张开手臂,挡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