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想怎么做?荣烈对定国公主一直宝贝的紧,尤其现在她怀孕之后,那边的院子就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看护,就算是我们想要在她的身上做文章——那也要先有机会接近她才行。”二夫人也不再犹豫,认真的思索道。

“既然我们轻易进不去,那就当她走出来好了!”荣怀萱道,眼睛里却有精光闪过,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现在府上在给祖母办丧事,哪怕只是做做表面上的功夫,她也不可能一直不露面的,届时——”

荣怀萱说着,脸上表情就一寸一寸的转为阴暗,隐隐的透出狰狞来,一字一顿道:“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看着她脸上表情,二夫人就像是被感染了一样,隐隐的开始有些心动,“那你说——”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荣怀萱留在外面望风的丫鬟高声道:“奴婢见过二公子!”

“你怎么在这里?是怀萱在父亲这里?”荣钦不耐烦道,声音却明显的带了几分虚弱和疲惫。

荣怀萱赶紧松开二夫人的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外面荣钦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进门就先看到碎了满地的瓷片和荣怀萱沾了满身的药汁,荣钦立刻就拧了眉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屋子里没留人服侍?”

二夫人坐在床上,才要开口,荣怀萱已经赶紧说道:“母亲的心情不好,二哥你也看到了,方才她发了脾气,就把丫头们都赶出去了,既然二哥你来了,也帮着劝一劝吧!”

荣怀萱的目光闪了闪,却没有挪地方,干脆又重新俯身坐回了床沿上。

二夫人的心里有些奇怪。

荣钦看着二夫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越发压抑难受的利害,却还是强大精神走上前去道:“母亲,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儿子无能,连累了祖母,又害了纯儿他们,现在还要连累母亲你们也要跟着我伤心难过——”

“这怎么能怪你,分明就是那——”二夫人脱口道,愤愤的才要开骂,却被荣怀萱就近拦了一下。

“母亲,不是说了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我们都知道您敬重祖母,心疼纯儿,可是不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您还是节哀吧,一定要先保重了自己的身子!”荣怀萱道,那神情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明明是软软糯糯十分温柔的模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在荣钦听来,会觉得十分的别扭。

他狐疑的看了荣怀萱一眼,强打精神走到二夫人的床前,看着憔悴不堪的二夫人,过了一会儿,终究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母亲,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您也什么都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吧,前面的事情我都会操持,你不用挂心!”荣钦也是十分了解自己母亲和妹妹的性情,说着就忍不住补充了一句道:“这几天要给祖母办丧事,府里的客人多,人多眼杂,你们也注意着一些,大哥那边——定国公主的情况特殊,都避着一些吧!”

相较于荣怀萱,二夫人其实是更相信儿子的,本想拉着荣钦和他把话说开,但是却被荣怀萱在暗中掐了一把。

二夫人大惑不解,也只能是忍着没有多言,只道:“你去忙吧,我没事,歇一会儿就好!”

“嗯!”荣钦点头,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还是不很放心的回头,对荣怀萱提醒道:“这两天家里到处都乱,你就好好的服侍母亲吧,不要随处乱跑!”

“我知道了!”荣怀萱十分乖顺的应了。

荣钦又再看她一眼,只在心里隐隐的叹了口气,然后才转身走了出去。

待他走后,二夫人就不解的看向荣怀萱道:“方才你怎么不把话和你二哥说明白了?他又不是外人,凡事都总要叫他心里有数的!”

“母亲你这是伤心糊涂了啊!”荣怀萱冷了脸道:“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而且二哥才刚经历丧子之痛,万一叫他卷进来,再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连累了他吗?这件事,还是由我们母女两个人来做会比较好!”

二夫人自然也是心疼儿子的,想了想也就应下了。

荣怀萱也看出来了荣钦看她的眼神很有些怀疑,所以也没敢在二夫人处多呆,只又和她嘀咕了两句就先出来去了前面的灵堂。

接下来的几天,荣府上下都是风平浪静。

七日之后,宣城公主出殡。

一大早,阖府上下就鸡飞狗走,所有人都忙碌成一片。

因为宣城公主的身份毕竟是摆在那里的,崇明帝虽然出宫不便,风连晟还是亲自过来了,其他的王孙贵族自然也都要过来送行,所以这天的镇国公府,还是相当热闹的。

到了测算好的吉时,一行人从灵堂正好启棺出府,挤在后面的家丁里面突然不知道是谁嚷了一嗓子,“是什么人!”

众人俱被惊了一跳,马上已经有几个人冲破人群往后堂的方向追了过去。

褚浔阳站在人群当中,侧目去给青萝使了个眼色。

青萝立刻回道:“方才那边的确是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晃过去,需要奴婢跟过去看看吗?”

这样的场合之内,怎么可能会突然发生这样的状况。

这边荣澄昱的神色狐疑,只犹豫了一下就对管家道:“出殡的时辰不能耽搁,走吧!”

“是!”管家颔首应了,招呼了一声,八名家丁就稳稳地抬起金丝楠木的巨大棺木往外走。

荣显扬现在是还一直在关门养伤,这个场合也理所应当的回避了,荣显华带着荣钦这几个小辈披麻戴孝的护送棺木出府,荣怀萱混在人群里一边佯装抹泪,一边忍不住的四下里观望,心里疑惑之余,终忍不住扯了下前面荣钦的袖子道:“怎么好像我一大早起来就没见大哥了?”

延陵君虽然和宣城公主有仇,但是辈分在那里摆着,宣城公主出殡,他也是要披麻戴孝的。

可是这天一大早,却只有褚浔阳一个人出现。

荣钦自然也是早就察觉到了,虽然心里也有疑惑,却一直忍着没问,这时候就瞪了荣怀萱一眼,警告道:“你别多事!”

延陵君那人能屈能伸,今天他不出现,又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一定要被人戳脊梁骨说闲话的。

所以他会缺席,真的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荣怀萱的心里虽然是有万般疑惑,也只能暂时按捺不提,继续拿帕子掩住眼睛佯装抹泪。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灵堂。

褚浔阳带着身孕,是不需要与他们同行的,就只站在旁边观礼送行,本来这一群人是正走的稳稳地,可是就在经过褚浔阳身边的时候,绑在棺木上面的绳索却是突然松脱滑落了下来。

抬棺的人始料未及,棺木倾翻,他的人直接就被撞趴在了地上,巨大的棺木就整个儿朝着旁边观礼的人群砸了过来。

人们尖叫着争先躲避,难免要互相冲撞。

以褚浔阳的警觉程度,本来是来得及自己闪身避让的,可是关键时刻,身后却不知道是被谁趁乱推了一把,生生限制住了她的步子。

千钧一发之际,青萝赶紧一步上前,一掌抵住那棺木,刚想要将那棺木给震开——

褚浔阳从后面匆匆扫了眼纷乱的人群,眸子里突然有一线狡黠的光亮闪过,干脆就一把将她拉回来。

青萝一撤手,那棺木就再度朝旁边倾翻过来。

这个关键时刻,这旁边的都是荣澄昱带着的几位观礼的皇亲,风启这天推脱身体不适,没有出现,风连晟却是勃然变色,下意识的上前一步,要抢着去把褚浔阳拽开,但是他站着的位置离褚浔阳稍远,似乎是有些惊险,这个时候,却突然听到那棺尾的方向有人先闷哼了一声,棺材似乎是撞到了别的什么东西,暂时被阻了一下。

褚浔阳趁机脱身,这才从容的往后退了一步。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那棺木绳索断掉的地方竟然刚好是在荣澄昱站着的地方附近,也不知道他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也被人刻意的阻拦了,那棺木堪堪好就砸在了他身上。

彼时他的人正摔在地上,沉重的棺木整个压双腿上,他的人动弹不得,咬着牙,脸上全是冷汗。

“国公爷!”管家率先惊叫一声,匆忙奔过去,连忙招呼,“快来人,还不快把棺木抬开!”

绑缚棺木的绳索都是最坚韧结实的,谁也不曾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断裂,一群家丁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赶紧过去,七手八脚的将棺木搬开。

巨大的楠木棺砸下来,荣澄昱当场就伤的不轻,隔着衣服,左边的小腿那里就见了血色。

“快扶着国公爷去里面休息,去请大夫!不!大公子,大公子呢?”管家有些语无伦次,慌乱之中突然就想到了医术精湛的延陵君。

然则众人左右搜索无果,这个时候,本来就心存怨恨的二夫人就忍不住冷着脸道:“君玉那孩子哪里去了?今天这样的大日子,他怎么没有出来给母亲送行?”

宣城公主出殡,但是延陵君却没有出现,这几乎是所有客人一早就都发现了的,只是碍着褚浔阳和荣家人的面子,所有人都揣着满肚子的疑问不好询问罢了。

这个时候,平衡被打破,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的射向了褚浔阳。

“父亲的伤势突然恶化,君玉在那边照顾他,本宫一大早就和国公爷打过招呼了。”褚浔阳的面色从容泰定的坦然接受他们的审视,一边走过去,斜睨着打量倒在地上的棺木,一边道:“这绳子怎么就会突然断了?”

“回公主的话,不是绳子断了,也不知道那个结是谁打的,是个活结,一不小心松脱了!”一个管事满头冷汗的赶紧跪了下去。

荣怀萱则是使劲的低垂着脑袋,暗暗的掐着掌心——

居然是让褚浔阳给躲过去了,真是可惜的很。

“是吗?”褚浔阳不冷不热的勾了下唇角,却竟然没有再继续逼问什么,只道:“国公爷伤的似乎不轻,赶紧请大夫吧,公主出殡的事情不能耽误吉时,赶紧的吧!本宫去后院那边看看,叫君玉过来吧!”

她的语气从容自在,怎么看都是一片坦然。

众人看在眼里,也就不再生疑,褚浔阳出了灵堂,刚刚下了外面的台阶,就见那后院的一个管事婆子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因为跑的太急,进门就直接踩到自己的裙摆,扑倒在地。

“这么莽撞是要做什么?”荣显华怒声喝道。

“不——不是的——”那婆子爬起来,满脸惊惧的表情,连连摆手道:“就在刚刚世子爷一个人突然赶着出府去了,谁拦都拦不住,奴婢瞧着世子爷那表情很有些吓人,恐怕是要出事的,所以才赶着过来禀报国公爷知道。”

荣显扬的伤恢复的十分缓慢,身体根本还是处在一个元气大伤的状态。

褚浔阳的一颗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再也不管后面人突然发起的议论声,急匆匆的就提了裙子往外走。

“公主——”青萝也是吓了一跳,快步跟上,不可思议道:“这怎么会?驸马明明是把消息给按下了的!”

“这还用多说吗?有人作祟,故意透露了消息给父亲知道,赶紧去拦下他,他的身子,可折腾不起!”褚浔阳的面色冷凝,周身隐隐有怒气沸腾,头也不回的大步奔出了门去。

第075章 风波将至,城门一眼

褚浔阳谁都没管,直接带人冲出了大门口。

彼时梁五也正把荣显扬拦在那里,苦口婆心的劝,“世子爷,您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大好,实在经不起这一路上的折腾,凡事都有少主人在呢,何况这消息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因为知道荣显扬脾气可是半分不由人的,梁五劝归劝,自己的心里却是没抱多少希望,一边心焦荣显扬的身体,就不期然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自从重伤一场之后,荣显扬的身体虽然是在逐渐恢复,但是较之以前,却能明显的见出消瘦和苍白来。

彼时他的唇角紧绷,脸上表情因为过于严肃而呈现出一种近乎是杀气一样的感觉。

褚浔阳追出去的时候,马房那边还没有把马匹送来。

见他人还在,褚浔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赶紧跨过门槛追了出去道:“父亲——”

荣显扬冷着脸不说话。

褚浔阳的心里隐隐一叹,虽然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的话他也未必能够听的进去,也还是勉强的开口道:“父亲,我知道您现在心里着急,可是这里隔着楚州和烈焰谷那么远,您自己的身体也都还没有痊愈,那消息的真假都尚且不知,何况君玉已经连夜赶过去了,咱们先缓一缓,等着他确认事态之后的消息好吗?”

“是啊,世子爷,眼下的这种局面,这也极有可能是有心人士放出来的假消息,想要借此来扰乱视听的。”梁五也连忙跟着帮腔,“现在所有人都恨不能让少主人和定国公主早日离京,也许——这就只是一出调虎离山的戏码也不一定啊!”

延陵君一直拖着,不肯答应南下麒麟山脉,就连崇明帝都拿他无可奈何,这一次——

这人出招也是够狠的,逼着他不得不离京远走。

这些道理,他们能想得通,荣显扬显然也不可能是不明白的,只是因为这个消息里面涉及到了风清茉,他就再也难以维持冷静了。

就算明知道只是一个险境,就算再清楚,这个消息是有人故意放给他们父子的——

可是无论真假,他都完全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不管褚浔阳和梁五说的再多,荣显扬都一直紧绷着唇角一语不发,明显是什么也不听不进去的。

“世子爷——”梁五越发的着急起来,才要再劝,后面的侧门之内,已经有下人牵马出来。

荣显扬二话不说的迎过去。

梁五一惊,赶紧抢过去两步阻止,“世子爷,您的身子实在是不适合长途奔波——”

话音未落,荣显扬已经大力推开了他的手。

梁五被他推了个踉跄,还要上前,后面的褚浔阳却突然往前一步,轻轻的对他摇了下头,然后先他一步走过去,压下荣显扬抓着缰绳的手。

荣显扬皱眉看过来,对褚浔阳,他不能直接动粗,就拧眉吐出一个字,“你也让开!”

声音沙哑而低沉,乍一听来是没什么,但是仔细回味,却甚至能感受到他声音里微不可察的一点颤抖。

那毕竟是他精心守护了二十余年的人啊——

对上他眼中那种近乎沧桑一样的视线,褚浔阳突然就觉得不忍,勉强提了口气,话锋一转道:“父亲你稍等一下!”然后又扭头对青萝吩咐道:“再去备马!”

如果劝不住荣显扬,那么她就只能是同去了。

青萝和梁五等人都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公主——”青萝张了张嘴,想劝,但她也是深知褚浔阳脾气的,最后话到嘴边也只能咽下,转身匆匆进了门。

梁五则是赶紧走过去,语气乞求的对荣显扬道:“世子爷,定国公主身怀有孕,实在也是折腾不起,横竖少主人都已经赶过去了,我们就先缓一缓,等着他的消息吧?”

荣显扬的目光闪了闪,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褚浔阳,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是他心里的意志却太过坚决,那个决定,根本早就是不可逆转的了。

褚浔阳也知道他心里为难,就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道:“我和父亲您一样,您有您放不下的事,我也有我一定要做的事,君玉走前交代我一定要好好照顾您的,现在既然我劝不住您,那便随您一起去吧!”

荣显扬的目光下移,落在她隆起的腹部,隐隐的带了一丝愧疚。

这时候,青萝也带人牵了马出来。

“公主,备好马了!”青萝道。

褚浔阳微微一笑。

荣显扬的心里明显是有了一瞬间的犹豫,但却终究还是无法勉强说服自己的,一咬牙攀上了马背,转身打马离开。

梁五愤然跺脚,不得已,只能一挥手,也带人上马去追。

“公主!您的身子重,这样长途跋涉,真的没有问题吗?”青萝从后面走上来,意有所指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院子里面道:“而且驸马走前也交代过,叫您不要轻举妄动的。他这分明是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世子爷知道的,保不准本身就打着调虎离山的主意,您再跟着这一走,才是正中下怀,这京城之内的局势一旦失去掣肘,恐怕就要完全失控了。”

褚浔阳顺着她的目光也回头看了眼,唇角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彼时那院子里,荣澄昱正被人搀扶着,火急火燎的往这边赶。

“这个局面,迟早都是要打破的,既然是有人等不得了,那本宫索性就一次成全了他好了!”褚浔阳道,说完也转身翻上马背。

“站住!”大门里面,荣澄昱急匆匆的奔出来,满头的大汗,也不知道是因为腿伤勉强走路给疼的还是这一路奔走给热出来的。

他走到大门口,举目四望,没见到荣显扬,不由的勃然大怒道:“显扬他人呢?这是什么时候了?岂由得他这样的胡来?”

说着,就又满面怒气的转向褚浔阳道:“你这又是要做什么?没的叫人看笑话,还不回去?”

褚浔阳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他,全无半分的动容的盈盈一笑道:“抱歉了国公爷,您也看见了,父亲他不听劝,带伤离府,他这个样子,是很容易会出事的,我必须马上去追他回来。”

褚浔阳说着,就要调转马头离开。

从后面追出来的荣怀萱就是声音尖锐的冷笑道:“今天是祖母出殡的日子,大哥一大早就不知所踪也就罢了,现在连大伯都这样不管不顾的跑掉了,这还真是天大的笑话,如果现在连你都不听祖父的警告的话——”

“你闭嘴,我们公主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青萝的目光冷厉,以手中马鞭朝她遥遥一指,“你们要做孝子贤孙就尽管去,我家公主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置喙。”

荣怀萱对褚浔阳,其实还是不敢当面招惹的,虽然不愿意服软,脚步却是不听使唤的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小步,躲在了二夫人的身侧。

二夫人几乎是勃然大怒的说道:“你这区区一个贱婢,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这样顶撞主子!”

“主子?”青萝满是嘲讽的冷笑了一声。

“走!”褚浔阳已经率先打马往巷子外面奔去。

青萝一挥手,就带着一众随从风驰电掣般赶紧跟上马蹄声响成一片,很快就从眼前绝尘而去。

荣澄昱几乎是暴跳如雷,额角青筋暴起,盯着那个方向,眼神阴晴不定。

二夫人心里冷笑了一下,走上前来道:“父亲,吉时就要过了,里面还有好多客人在等着呢,这定国公主不懂事也就算了,怎么大伯也——”

荣钦皱眉,赶紧扯了下她的袖子,低声道:“母亲,你少说两句吧!”

荣澄昱却是紧跟着朝他看过去,没好气道:“你还愣着噶什么?你大嫂带着身孕出门,要是路上生出个好歹来,这算什么?你还不赶紧跟过去看看?”

荣钦愣了一愣,明显是有些意外的猛然抬头朝他看去。

荣怀萱却是不乐意了,大声道:“祖母出殡,如果连我二哥都不出现的话,还不要被人戳脊梁骨吗?祖父,他们不懂事那是他们的事——”

“你闭嘴!”荣澄昱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

荣怀萱也是很少见他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被吓的顿时噤声,眼泪开始在眼眶里不住的打转儿。

“其他人都回灵堂那边去,丧事不能耽搁!”荣澄昱道,转身大步的往门里走去。

二夫人还是有些不高兴,盯着荣钦直打眼色,“你去看看就好,横竖那些人个个都乖张霸道,你也肯定拦不住!”

荣钦却显得心不在焉,一直盯着荣澄昱的背影在看,这个时候才猛然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了二夫人一眼。

“母亲——”他开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却是欲言又止。

二夫人的心思明显不在此处,转身已经匆匆追着荣澄昱等人进去了。

因为这个插曲打岔,宣城公主的棺木就还停在灵堂没有被运出去,荣澄昱回到灵堂,目光飞快的四下里一扫,眼底顿时就闪过一抹异色,然后他就飞快的镇定心神,赶紧给在场的客人们告罪,又命下人们赶紧启棺,赶着吉时出府。

“太子殿下呢?”趁着众人忙碌,荣澄昱就低声对身边的管家问道。

“啊?”管家却似乎是根本就没注意到风连晟的人已经不在了,举目四望,满脸茫然,赶紧过去找方才留守这灵堂的二老爷荣显华去问。

“哦,父亲是说太子殿下吗?殿下说宫里有事,陛下传召了他上午要进宫面圣,他的时间来不及,就先走了!”荣显华道,也是忙的焦头烂额,赶紧又过去盯着棺材出门。

荣澄昱也没说什么,只沉吟了一声,脸上表情莫名凝重。

管家从旁观察他的脸色道:“国公爷,您还在想世子爷的事情吗?公主本来就不是他的生母,两人不是一条心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算过后要被传出什么闲话去,也不必太当真的。”

“我担心的是定国——”荣澄昱却道,神色之间一片凝重,盯着院子里某个未知的方向,“她这个时候离京,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

因为事关风清茉,荣显扬的心情急切,走的很急,直接闯出城门北上而去。

褚浔阳因为在大门口耽搁了一会儿的时间,就落后了他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出城,这边她的人马才刚过城门,荣钦带人跟在后面,也是紧赶慢赶,而待到荣家的人全部出城之后,后面却又见第三波人马蹄飞扬,风尘仆仆的追了出来。

来人都是便装打扮,但只从外表上看,就个个精干,非同等闲。

一行人从内城方向火速奔出,才刚要过城门,冷不丁就从另一侧的方向驶出一匹快马,马背上的人横臂一拦,大声道:“留步!”

铁方出现的突然,那几人始料未及,连忙拉住了缰绳。

为首一人皱了眉头,警觉的四下里管观望,直觉上他总以为是风启该在附近,但是左右环顾,却没见到人。

“是二殿下对奴才等人有什么交代吗?”定了定神,那人问道。

宁平公主的事情过后,宫里宫外,但凡是知道内情的人都对那位淡然又寡言的二殿下生出了很重的防备之心。

“是!”铁方也不废话,直接点头,“二殿下请各位回去转告太子殿下,你们要走的这一趟差事,他会全权代办,请太子殿下放心就好!”

风启居然算准了他们会奉命跟随荣家的马队出城?

那人的心里陡然一惊,却不能对风启唯命是从,只还是和气的争取道:“铁护卫,咱们同是听差办事的,您也知道我们的难处,若是不能遵照太子殿下的意思去办,恐怕——”

“太子殿下的原意也只是一番好心,命你们暗中窥测保护定国公主和荣世子一行,有我家殿下在,想来太子殿下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你们回去如实禀报就是。”铁方道,态度越发的强硬,直接打断他的话。

风连晟和风启之间是友非敌,再加上现在非常时期,那些人虽是带了风连晟的命令出行,但是走前也得李维的嘱咐,凡事都可以有变通的余地。

几个人心中权衡,最终也只能是妥协,互相对望一眼,就冲铁方抱拳道:“既然是二殿下出面,那奴才等人当然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只是事关定国公主一行的安危,要有劳二殿下多费心了!”

“这个自然!”铁方颔首,也不挪地方的堵在那里。

那些人也是无奈——

铁方既然会在这里,就说明风启是早有准备,他可以叫铁方堵在这处城门,就同样也能叫人封锁其他城门,他就是要给褚浔阳行方便,不准人跟着她,那么哪怕是风连晟——

想要硬碰硬,都免不了一场纠葛。

一行人打马原路返回,铁方一直目送他们走的远了,方才调转马头,直接出了城门。

风启就驻马等在城门右侧的一条小路上,雪白的狐裘大氅将帷帽压得很低,将他苍白的脸孔遮掩住了大半,最清晰可见,就是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刚毅唇线。

“殿下!”铁方打马过来。

“办妥了?”

“是!属下已经打发他们回去了!”铁方颔首,顿了一下,又补充,“太子殿下那里,要不要属下再去盯着?这一次他的人既然是被我们拦下了,难保他后面——”

“他不会!”风启没等他说完就已经断然摇头,他的唇角牵起一抹近乎是自嘲的讽笑,“连晟的性子,的确也是个狠辣的,但是他的耐性和忍耐力也都首屈一指,他不可能没存采取非常手段有绝后患的心思,但同时——这一次,他真正的目的,却更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

有褚浔阳在,风连晟就要受到掣肘,他不甘心一直受制于人,就不可能不存永绝后患的心思,而这一次——

延陵君,荣显扬还有褚浔阳这一行人都一股脑儿涌出京城,这对风连晟来说,绝对是个机会。

他要在路上下手,要比人在京城要方便的多,届时也可以祸水东引,把一切都赖在风邑和长城部落的头上去。

可是现在——

风启的存在和态度,却成了他绕不过去的障碍。

他派了那些人出来,与其说是冲着出京的褚浔阳,还不如说是最后再试探一次风启的态度,风启果然等在这里,拦住了他的人,这就说明风启对褚浔阳的事情,的确是十分上心,这样一来,他就不可能还指望能够完全瞒天过海的成事了。

甚至都不需要风启出面做什么,他只需要将这个消息传到西越,告诉给褚琪枫知道,褚琪枫就会出面,闹一个山海颠覆。

“那定国公主和荣世子这一行是要赶着去哪里?好像走的就是西越的方向?”铁方道,他对风启的判断,从来都是毫无怀疑的,“事不宜迟,我们也赶紧启程吧!”

“我们?”风启笑了一下,却是调转马头,直接取道身后的那条小路,缓慢的打马前行。

铁方大为意外,赶紧追上去两步,“殿下,这条路——您不是要去追定国公主吗?”

“谁说我要去追他们了?”风启反问,说着也等铁方回答,就又继续道:“京城里马上就要出大事了,我们就去行宫避几日吧!”

从荣家父子的表现上来,不难发现,荣家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了,要知道,这世上能将荣显扬逼得方寸大乱的事情,还真是不多。

风连晟派人出来,还有一部分目的,一定是冲着打探这一重隐私的,显然铁方等人也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所谓好奇心这种东西,风启自然也有,可是——

他不屑于挖掘。

事关褚浔阳,虽然他的好奇心会更重一些,但却还总是刻意压制,在任何事和任何方面都逼迫着,不准自己再更进一步。

铁方对他,总是无法理解,但又不敢逾矩多言,只能顺从。

一行人打马往那一侧的小路上走去,天气隐隐的有些变了,天空中偶尔几片碎雪扬起,扫在脸上,有些尖锐的疼。

风启面上的表情一直很淡,北风卷过,他偏头躲避,帽檐被风刮落,不经意的略一偏头,莫名只觉得身后某处,有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定格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