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利害,褚浔阳也很清楚,只是荣显扬和她之间毕竟割了一重,她不好随便替对方拿主意罢了。

“嗯!”褚浔阳点点头,手指点在延陵君的胸口,“你也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糟,父亲和母亲两个人之间,即使再如何的艰难,他们也都熬过来了,后面的情况再糟糕,也不见得就会糟到哪里去!”

延陵君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轻声的唤她,“芯宝!”

“嗯?”褚浔阳浅浅的应了声,但是随后他却就又没了声音。

褚浔阳等了片刻,心里奇怪,就干脆推开了他臂弯,直起身子和他对视,“你有话要和我说?”

延陵君近距离的看着她,唇角弯起的那一个笑容并不似往常那般张扬明媚,反而淡漠的若即若离,有种朦胧的极不真实的感觉。

褚浔阳皱着眉头看他,又过了好一会儿,延陵君方才说道:“你跟着我,会不会觉得很委屈?”

这个人的脸皮之厚,首屈一指,并且一直都不拘小节惯了,关于两人身份的问题,从一开始就摆在那里,如果他真是因为褚浔阳是下嫁而入了心,当初就不会那么不遗余力的争取。

“怎么突然这样说?”褚浔阳眨眨眼,有些不解。

“我知道你不惧这些风波算计,可是作为你的夫君,我却不能承诺你一份最简单的平静的生活,反而让你在大着肚子的时候都不得安生,我的心里,总会觉得对不起你和孩子!”别的时候也就算了,他本来也一直在尽力拖延,想要争取让这整个大事件爆发的时间推后,最起码要等到褚浔阳生产之后,可偏偏事与愿违,就是有人等不得的要生事,就连这平常普通的一点愿望也不叫他实现。

即便平时他就不是个会多想的人,但是这样的局面之下,心里对褚浔阳也总是存了难掩的愧疚。

他的手指隔着衣服蹭着她隆起的腹部,脸上表情说是温存也无奈,虽然唇角始终带一个微弯的弧度,但却明显是隐藏了很重心事的模样。

褚浔阳也不动,就由着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肚皮上蹭来蹭去。

其实对于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她一直都是被动接受,甚至是有一种十分不切实际的感觉,是一直到了到了这一刻,看着延陵君这样专注又柔软的神情动作,她才终于可以领悟到这个正在她腹中缓慢成长的孩子的真实性。

那是两个人血脉的延续,有了他,他们才是真的被某种看得见摸得着的真实的东西给打上了烙印,紧紧的牵连在了一起,密不可分。

这是一种几乎可以将人心柔化到骨子里的温暖的感觉,他不再只是那个一路追随她,不离不弃,有时候甚至叫她理解不了的男人,而更是——

她孩子的父亲。

这种信念和责任,叫人觉得温暖也踏实。

褚浔阳的唇角不觉弯起一抹笑,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让他的整个手掌都贴在自己的肚皮上。

男人的手掌宽厚,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衣物传递,褚浔阳就兴奋的笑了,“我能感觉到的,他应该也能感觉到吧?其实难道你不觉得这个时机刚刚好?趁着他还在我的肚子里,我带着他,好歹是能保证叫他蹭个安全,要不然再等几个月,带这个奶娃娃来回折腾,那才是个大麻烦呢!”

横竖她这么嫌弃自己的这个肚子也不是一两天的,但是这一次明明是想要表现好感的,出口却也跟着变味儿了。

延陵君忍俊不禁,早就习以为常,点头道:“是啊,暂时留他在你的肚子里,好歹是能蹭个安全。”

他俯首下去吻了吻她的额头——

褚浔阳太强悍,凡事上面也太过无所畏惧了一点,就是这样,也会常常突显出他这个为人夫为人父的无能,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就是喜欢看她身上透露出来的狂傲之气,因为喜欢,所以就更加珍惜,每每看到她这踌躇满志的模样,就会觉得自己人生里所有一切的愿望都被满足了,只要她能觉得快乐,那么他——

只要看着她,就已经足够了!

“好了,父亲差不多该醒了,我先进去看看他,和他谈一谈!”收拾了散乱的情绪,延陵君就从她掌下抽回了手。

“我们进来也已经有一会儿了,梁五他们在外面应该也等的急了,我先出去看看!”褚浔阳道。

“嗯!”延陵君点了点头,两人就各自转身走了一边。

褚浔阳直接从原路出谷,一直找到了还守在半路的梁五,彼时荣钦那一行人也都聚集在那里,等的心烦意乱。

“定国公主!”见到她一个人出来,荣钦就忍不住的心头一紧,赶紧迎过来两步,忍不住的往她身后张望,“大哥他人呢?难道他不在这里吗?”

“他那里有点事,暂时走不开!”褚浔阳道,她对荣钦的印象不好不坏,也没有刻意为难,只道:“天已经黑了,这深山里头不安全,这里离楚州城不远,你们先去城里找个地方歇脚吧。”

褚浔阳说着,就从腰间解下一件信物抛给他,“楚州城内外都是我的心腹,你带着这个过去,他们会给你开城门的!”

现在南华朝中的动乱一触即发,不得不说,如果真能躲到西越境内,的确是个避祸的好去处。

荣钦是有些始料未及,手里用力的抓着那块玉佩,金抿着唇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褚浔阳也没心思管他,只对梁五道:“父亲的伤势有了恶化的趋势,君玉正在照顾他,下一步的动作暂时还补好决定,总之你还是先等在这里吧,以备不时之需!”

“是!”梁五应了,但是在听到荣显扬伤势恶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交代完了这里的事,褚浔阳就重新转身往那山谷里面走。

“公主——”不想后面荣钦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褚浔阳回头,挑眉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荣钦迟疑了一下,便举步走过去,将那玉佩递还给她,语气坚决道:“谢谢定国公主的好意,荣钦铭感于心,可是眼下多事之秋,我还是想要跟着大哥的。”

之前宣城公主的事情,明显是和荣钦串通,可想而知,在那个女人死前,必定是对荣钦很是耳提面命了一番,荣钦既然一直本分老实,那就说明他是把宣城公主的话记下了,所以褚浔阳倒也不担心他会背后捅刀子。

“随便你吧!”褚浔阳道,也懒得再费事和他计较什么。

夜里山路南行,青萝就扶了她的手往回走,不想几人才刚回到山谷入口的地方,就刚好迎着延陵君带人火急火燎的从里面出来。

“出什么事了吗?”褚浔阳立刻警觉起来。

“进谷的另一条路上有发现!”延陵君道,面色凝重,只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浅绿带人过去搜查,说是在那边山谷的入口处发现了一些被人刻意清理遮掩过的血迹。”

“那走吧,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褚浔阳连忙说道。

延陵君也知道劝她不住,眼下又着急赶过去,就什么也没说的点了头。

山谷这边的路口地势很险,大白天都要跨越冲从阻碍,晚上走来就更不方便,一路上延陵君都是将褚浔阳半拢在怀里护着,一步一步艰难的摸索过去,因为行路不便,一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找到地方,彼时那里还留着人举着火把在等候。

“在哪里?”延陵君直接问道。

“主子,这边!”一个暗卫举着火把,引他们挪过去。

虽然已经是十一月的天了,但这烈焰谷里的气候本就反常,这个时候草木也不见枯萎,那暗卫小心翼翼的拂开一丛深草,先扯着其中两片叶片给延陵君看,“这里——”然后又弯身下去,拨开草丛,“属下等人是今天下午从这边逐步搜查的时候发现了这几点染在叶子上面的血迹,觉得奇怪,就又仔细的查看了周边,结果在这里发现了几时处沾了血迹的地方,但是很奇怪,地面上的血迹好像事后被人刻意的处理过,都用了泥土掩埋,并且有些叶片,也都被细心的擦拭过了,掩饰的极好,如果不是因为沾染血迹的地方过多,有遗漏,我们也根本就发现不了。”

那人说着,又连着指了几处发现给延陵君看。

“这些血迹虽然都已经干了,但是也可以看得出来,出血量绝对不少,不是区区三五个人的血,并且这周围的草木其实也有很多被破坏后又刻意休整掩盖的痕迹——”褚浔阳慢慢思忖着说道,抬眸和延陵君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延陵君也是正色看着她,接口道:“曾近有人在这里恶斗了一场,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并不想被我们知道,所以才额外试图掩藏。”

“如果其中一拨我们假设是闯进谷内掳劫师公和母亲的人,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判断,那些人应该就是但是在这里恶斗的双方之一?”褚浔阳道。

“即便是这样,那么另一方的人马又是谁?”延陵君不答反问。

两个人,四目相对,最后,褚浔阳也只是挫败的苦笑,“除了他,没人会需要这样刻意的遮掩,不叫我们追查到有关师公他们踪迹的线索,既然还有人会做这样的掩饰,那么不管当时和他们在这里起冲突的是什么人,至少——最后活着的,也应该是他的人。”

是谁做的?这里临近楚州,如果说是西越方面的人刚好凑巧发现了什么异样而出面阻止,这是极有可能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能说明延陵老头儿他们的去向叫人堪忧,因为如果是西越方面劫下了人,就没有理由不赶紧去通知她知道的。

眼前的局面,还是不容乐观,就在这时,山谷深处又有人步履蹒跚的奔过来。

众人不由的俱是心神一紧,循声望去,来人居然是满头大汗的深蓝。

“主子公主,不好了,有人要强闯烈焰谷,没准是冲着世子爷去的,梁五叔叔他们正在奋力抵挡,你们快去看看吧!”深蓝带着哭腔道。

有人要劫持荣显扬?这又是为什么?要做人质的话,只延陵老头儿和风清茉就已经足够啊!

第078章 更好的筹码!

“芯宝——”延陵君不由的暗暗提了口气。

褚浔阳也是心焦不已,低头扶住自己隆起的腹部道:“你先过去,我随后就来。”

她现在行动上不方便,一定要跟着延陵君的话,多少要成为对方的负累。

延陵君也无暇思虑的太多,只就用力的握了下她的指尖道:“那你自己当心!”说着,又转向青萝道:“好好照顾芯宝!”

“是,驸马!”青萝应了。

延陵君于是也不多言,急匆匆的就赶着回了山谷那边。

褚浔阳站在原地目送,一直到他背影消失在深草丛中都还一动不动。

“公主,我们也要过去吗?”青萝试探着开口问道。

褚浔阳想了想,却是摇头,“不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行动不方便,去了反而容易叫他分心。”

她说着,举目四望,打量了一眼这周边环境,道:“这里的环境凶险,我们也不要在此处滞留了,先出谷去,绕到外面的路口去接应,没准还能发挥点儿作用。”

进出烈焰谷的必经之路只有这么两条,这边的一条环境险恶难行,现在又是在晚上,但凡不是蓄意为了找死的人,都不会选择从这里出谷,所以这会儿他们先出去,堵在另一边进谷的路口那里,没准反而能帮得上忙。

“好!”青萝谨慎的略一点头,命人开路之后就扶着褚浔阳的手,主仆一行深一脚浅一脚的快速往山谷外面行去。

夜色深沉,这山野间偶尔充斥着一两声鸟鸣。

待到他们这一行人逐渐远去,稍远地方,靠近峭壁底下的一处深草丛中褚琪枫才带着蒋六几个心腹款步走了出来。

“主子,现在还要出面偷袭山谷的会是什么人?需不需要属下带人过去看看?”蒋六问道。

“不必了,如果连这么一点小事他都摆不平,延陵君就太辜负浔阳对他的信任了!”褚琪枫道,语气冷淡。

他的人之所以会到这里,分明就是挂心褚浔阳的情况,但这出口的语气,就好像谈论的完全就是与己无关的陌生话题。

别人不知道,但是这段时间之内,蒋六却是领略的深刻——

自家主子变了。

自从浔阳公主远嫁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越发沉稳内敛,许多的时候,他不说话,就像是一座矗立在那里的冰冷的丰碑一样,叫人只能远远的瞻仰,连迫近都觉得发憷。

褚琪枫也不是没有察觉身边人对自己越发小心翼翼的态度,却也无所谓,只就目光深远的看着出谷的方向,字字冰冷道:“现在也不是我该为了这些微末小事出手的时候,与其叫人知道我为浔阳潜力奔赴来了这里,还不如就叫他们以为我还留在京城。”

在这一点上,他拿捏的十分清楚。

他的心里的确是放心不下褚浔阳,但他能给褚浔阳的最大的依靠却是他现时的身份地位,只要他还是西越国主,只要他的地位稳固,这就是他能给予她的最为坚实的依靠和保护。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是有他褚琪枫存在的一天,谁动了褚浔阳,都必将得他不惜倾覆一国也要掀起的疯狂报复。

这样的后果——

几乎没有人敢于轻易尝试。

他会过来,只是寻一个借口,心心念念,想要再多看她一眼。

褚琪枫既然这样说了,蒋六自然也不敢有异议,点了点头,机警的再四下里略一观望,就不由的紧皱了眉头。

“主子,对面的山腰上有人!”蒋六沉声的提醒。

褚琪枫的脚步一顿,微微挑眉,飘过去一眼目光。

这山谷里的夜色清明,虽然只有星光,但是仔细辨认之下还是可以看到那半山腰半高的灌木掩映下,影影绰绰的长身而立站了几个人。

蒋六戒备的按着剑柄,随时准备出手和对方殊死一搏。

这边他们几人止了步子,明明也已经惊动了山腰上的人,但是出乎意料,那几个人居然也是站着没动。

双方之间隔着的距离有点远,明明能看到的就只是几个人朦胧的轮廓,但是褚琪枫的心里却有一种分外真实感觉——

那个人的视线,恰到好处,也正是落在他的身上的。

“主子,他们会不会就是——”蒋六倒抽一口凉气,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下意思的就要拔剑出鞘。

“哎!”褚琪枫略一抬手,将他刚刚出鞘一半的长剑给压了回去。

他微仰了头,朝那山腰上又看过去两眼,便就淡漠的继续举步前行,一面道:“不用管他们,他们没有恶意的!”

如果对方真是冲着褚浔阳或者他来的,那么早就应该趁虚而入的动手了,而不会一直等到被他发现。

而且——

虽然看不清真容,此刻褚琪枫的心里却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想法,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对方的身份了,如果他所料不错——

那山腰上的,应该就是前几天在南华的帝都之外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南华二皇子风启了。

蒋六也隐隐觉得对方并无恶意,一面一挥手,带人跟着褚琪枫往外走,一面还是多有不解的忍不住问道:“主子,您认得他们吗?”

褚琪枫不语,又往前走了两步,却是不答反问,“之前要你再去彻查南华风启的底细,也没有新的发现吗?”

“哦!没什么特别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和之前我们知道的没有多少出入。”蒋六脱口就回,“就说是这位二皇子一直秉承中庸之道,处事十分之低调,并且因为他很早就离京去了封地,所以很早就淡出了南华朝廷的政治核心地位,就是在封地那边也是循规蹈矩,默默无闻,开始有人注意到他,就是在年前他为了繁昌公主的事情突然回京之后。”

蒋六飞快的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对了,据说他对自己唯一的那个嫡亲妹妹是爱护有加的。”

褚琪枫一直一声不响的听着。

蒋六却有点忐忑的拿眼角的余光去偷偷打量他的神色,见到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特殊的情绪,这才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前几天南华方面闹出来的他和公主殿下传言也是来的十分突兀,属下也十分的不解,但是综合分析他前面做的一些事,却是不难发现——那件事,宣城公主虽然有刻意渲染夸大的嫌疑,但也的确是不难寻到一些蛛丝马迹,表明这位二殿下对公主的事情分外挂心!”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的一见钟情,那么风启对褚浔阳的这种好感来的就太过突兀和莫名其妙了。

因为从风启和褚浔阳各自的生存轨迹上来看,在褚浔阳下嫁延陵君并且到了南华之前,他们两人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有过任何的交集。

褚浔阳的身上,的确是有种叫人抗拒不了的独特的吸引力,叫人一经沉沦,再就欲罢不能,现在——

好像真的就只能是用“一见钟情”这四个字来解释风启对褚浔阳这种过于寻常的关注了。

只是么——

细想起来,褚琪枫的心里,却总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

事关褚浔阳,还是男女私情的事情,褚琪枫的心里突然莫名烦躁,不悦的皱了下眉头。

蒋六一直到把话说完,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不由的屏住呼吸,扭头又朝半山腰上站着的那几个人影看去,难以置信道:“主子您难道是说那里的人是——”

那是风启吗?

那人不是躲到南华京城近郊的行宫里躲清闲了吗?居然——

又秘密赶到了这里?

这样看来,宣城公主说他是对褚浔阳有意的事情还真的不是空穴来风了。

蒋六这样说着,已经能够鲜明的感受到褚琪枫周身逐渐冷凝的气场,干脆就闭紧嘴巴,再就一个字也不敢多言。

为了不要引起褚浔阳的注意,他们主仆一行可以落后了好远的一段距离,但是夜色苍茫,也是很快的就被这谷地里长出来的深草掩埋了踪迹。

而那一侧的半山腰上,风启却像是一尊石塑一样,漠然的站着,一动不动。

他先是目送了褚浔阳,随后又看着褚琪枫一行离开。

身边史浩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抵不住好奇心作祟,硬着头皮道:“殿下,方才下面躲在暗处的那几个人是西越国主吧?眼下西越朝中局势也才刚稳定下来不久,太上皇又去了北疆督战,他居然这就轻易离京?”

先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千里奔袭潜到了南华的帝都附近,现在又一声不响的跟褚浔阳到这里,而最叫人理解不了的是——

众所周知,他会出现,一定就是为着褚浔阳的,但他却就只是这样默无声息的一路尾随,甚至都不在褚浔阳的跟前露面,他这又到底是图的什么?

风启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的山谷,并不言语。

这里的这个位置,是设伏袭击的绝佳选择,褚琪枫走这一趟,的确是冒了奇险的,但凡是有人提前察觉了他的行踪,埋伏下来,要在这里取他的性命,他绝对是九死一生。

楚州这里,前面他也分明是来过的,所以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可就是为了看褚浔阳一眼,便就忽视了这里一切的凶险。

这个人,倔强任性起来,远比他还要执着和死心眼。

不管是延陵君还是褚琪枫,有了这些人珠玉在前,褚浔阳——

是真的都不需要再多看他一眼的吧。

风启想着,就无声的勾出苦笑了一下。

“殿下,咱们这会儿要做什么去?”铁方试探着开口问道,心里却是忍不住的一声叹息。

史浩就只看到了褚琪枫走这一趟有多么的不合时宜,却没有反观,其实——

他们殿下所做的事情和褚琪枫根本就如出一辙,算得上是殊途同归了。

明明都说好了好去行宫那里躲在,关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可却也只行到了半路,风启就已经改了主意,一鼓作气的奔到了这里。

并且和褚琪枫一样奇怪的是——

人来了,却要藏在暗处,并不肯主动露面去见那么时时记挂的人。

“下山吧,这里不会有什么事了!”风启突然开口说道,转身就循着来时路往身后的树林里走去。

铁方和史浩互相对望一眼,都只觉得无奈,却也只能耸耸肩,快速跟上。

这边延陵君带人匆匆赶回烈焰谷的时候,并不曾见那入口外面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却是梁五和荣钦等人也同时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

“大哥——”荣钦满头大汗的奔过来,满是忧虑的往延陵君身后张望,“方才大伯身边的人过去给我们传信,说是有人偷袭,这怎么——”

延陵君也很有些意外,略一沉思,心里便先隐隐的起了一个念头。

他冷着脸回头。

后面深蓝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这才跌跌撞撞的追过来,瞧见他那冷厉一眼的目光,先是冷不丁的吓了一跳,嗫嚅道:“主子——”

“要闯谷的那些人呢?”延陵君问道。

这是进谷的唯一通道,有人要从这里过的话,势必要被他留在谷中的暗卫阻挠,大打出手之后怎么会不留下任何的迹象?所以现在就只有另外一种解释,那些人是从别的渠道潜入谷中的,而那个渠道——

就只能是从天而降!

“啊?”深蓝到底还是年纪小,思虑的不够成熟,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惊叫道:“他们——那些人好像不是从这里进去的,像是用了藤条和绳索,直接从山谷上面的缺口攀爬进来的。”

如果人是从谷外进来的话,有梁五那些人在,多少还能抵挡一阵,但是现在——

延陵君心里的一股火气突然冲天而起,二话不说的转身穿过水幕,进里面。

梁五和荣钦等人是没想到烈焰谷的入口会设在这么隐秘的一处地方,怔愣之余也都跟着闪身进去。

彼时那谷内环境还是一片的宁静祥和,延陵君一行匆匆而行,直奔延陵老头儿的住处,那院子里面的一场恶斗也已经终止,满地狼藉几间横倒着几具尸体,有自己人的,也有一些穿着长裤短衫的陌生汉子。

只看对方的这个装束,延陵君就已经是心中了然。

他大步跨进门去,浅绿正带着剩下的人严阵以待的堵在门口,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戒备着转身,但看到来人是延陵君的时候,才如释重负的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赶忙道:“主子!”

“浅绿姐姐!”深蓝见她左右按着的右臂之下正在淌血,就赶紧奔过去,“你怎么样?”

“没事,只是皮外伤!”浅绿咬牙摇了摇头,却是满脸歉疚的对延陵君道:“主子,奴婢办事不利——”

延陵君却没等她说完就先已经大步跨进门去。

那屋子里,原本倾倒的桌椅已经被匆忙的拾掇好,正对门口的方桌旁边,一左一右坐着的是风邑和荣显扬两个,两个人各自都是冷着一张脸,而唯一不同的是——

风启正在面无表情的品茶,而荣显扬这是神情阴郁,颈边正被一个汉字的大刀抵住。

“十二舅舅?别来无恙啊!”延陵君举步跨进门去,直接就开门见山的开口,“这才多久没见,十二舅舅你这才一出现果然就不负众望,又给我们父子带了一份厚礼,能得您如此这般的关照,您倒是说说,君玉应当如何报答你?”

荣显扬的身体状况不好,受制于人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延陵君的言辞之间满是讽刺,风邑闻言,却也不见什么特殊的反应,他放下茶碗,直接抬眸看过来,同样针锋相对的说道:“君玉,你也不要觉得你们父子和我之间今天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就全都是我的责任,只从这个称呼上——”

风邑说着,就是自嘲的冷笑了一声,别开眼睛,同样是面无表情道:“你一直都称呼我十二舅舅,为的不过就是和我划开界限,从一开始就是你们要将我推到敌对的阵营里去的,你怎么不想,我却也是你唯一嫡亲舅舅?是你们要将要拒之门外在先,现在却要一心来指责我的绝情吗?”

当年的风邑,少不更事,说白了,他和荣显扬之间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是荣显扬单方面促成的结果。

虽然从风邑的立场上来说,他是有记恨荣显扬的理由,但如果从荣显扬的立场出发——

对于一个剥夺了他妻子性命和一家幸福的人,谁也没有资格要求他去以德报怨。

“横竖不该这样也都已经是这样子了,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延陵君道,他和荣显扬是亲父子,自然会设身处地的为荣显扬着想,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风邑的面前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十二舅舅你今天再一次处心积虑的出现,总不会还惦记着要和我们父子来清算旧账的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事都一次性的说明白了吧。你居然有本事提前在这山谷上方埋伏,等着请君入瓮,那就说明你蛰伏在此已经有相当的一段时间了,实话实说吧——之前潜入这里的两拨人当中,就有你的人吧?我师公和母亲——是在他的手里还是你的?如果他们在你的手里,那么现在你要什么条件,都随便开,如果不是——”

延陵君说着,就是冷然一勾唇角,眼神俾睨的别开了视线,“咱们之间,也就完全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废话了。”

风启也知道他们父子两个的脾气强硬,半分不由人。

然则这个时候,她却是有万般的不得已,只能安耐住脾气,也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走到延陵君的面前道:“既然君玉你一定要和我明算账,这样反而好办了,延陵寿和你母亲虽然不在我的手里,但好歹——”

风邑说着一顿,语气也跟着加了几分强势,侧目看了眼被限制住的荣显扬,“你总也不能不顾你父亲的生死吧?”

果然,延陵寿和风清茉是都一并落入了那个人的手里。

延陵君和荣显扬的心里都是忍不住的一声叹息——

相对而言,他们都是惟愿是风邑得手,最起码,风邑就是再恨,恨的也只是当初将他弃之不顾的荣显扬,而对于曾经不惜一切保护他的亲姐姐,总要留有一线情面的。

而现在——

依然还是那个最糟糕的局面。

勉强定了定神,将心间失望的情绪掩住不外露,延陵君只就冷然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南下麒麟山脉,随我走一趟!”风邑当机立断,却是直接没有废话的。

延陵君心里生疑,就收回目光,左右打量他一眼。

风邑也知道要和他讲条件就一定要把一切的筹码都摆明了出来,不得已,只能再次深吸一口气道:“我需要你替我去救一个人!”

原来如此,他挟持荣显扬,原来就是为了作为交换他替他救人的筹码的。

而纵观四海天下,能得风邑苦心孤诣的算计,来胁迫延陵君替他去救的——

又会是什么人?

延陵君并不表态,只就好整以暇的盯着他看。

风邑有求于人,架子是自然端不住的,只能再度妥协,咬牙道:“绍维出了一点意外,受了重伤,部落里的巫医擅长的都是旁门左道,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求到你的面前来。现在你我之间也犯不着攀亲戚套近乎了,就做一笔交易吧,横竖你们父子记恨的就只是我,你帮我治好了绍维,我自然也不会动你父亲分毫,并且作为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