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衙役出去不久,谢崇华也去了大堂,一瞧堂下那披头散发淋得浑身湿透的女子,不由意外,宋寡妇?

和她一起跪在一旁的约莫有十一二人,男男女女老人青年都有,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怒视宋寡妇,更有老妇骂道,“不知廉耻,败坏家门,你如何有脸见你亡夫?”

宋寡妇面上有伤,冷冷一笑,咧得脸上伤痕又裂了些,血随发梢雨水同落,目光定定,“只有你儿子对不起我的份,我可想不起什么时候对不起过他。”

老妇气得跳起来,伸手就要打她。谢崇华喝声,“不许放肆。”

衙役眼疾手快,将杀威棒夹在两人中间,用力一歪,老妇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再不敢造次。

谢崇华开口问道,“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宋寡妇朗声道,“民女宋喜,状告贺家、宋家上下共计二百一十三人。”

“贺宋两家与你什么关系?”

宋寡妇瞧了他们一眼,说道,“贺家乃是民女夫家,宋家乃是民女娘家。”

已经审案无数的谢崇华还是头一回碰见这种诉求,连在旁记录的赵押司也抬头看了一眼,微微意外,还是提笔记下。

旁边的人又破口骂道,“大逆不道,不知廉耻,不要脸。”

谢崇华一拍惊堂木,“不得喧哗。”

宋寡妇拨去贴在脸上的湿发,双眼一露,更显泼辣,“民女是大河县人氏,年十六嫁入太平县贺家贺聪邻。三年后丈夫不幸身亡,一直守寡至今。今年遇到良人,便寻思再嫁。谁想贺家阻扰,民女逃回娘家,谁想娘家又将我送回。夫家将我痛打一顿,关在柴房中,几日不给饭吃,还同我东家说我不舒服。今日民女侥幸逃出,差点又被他们捉了回去。”

这半月谢崇华都是让弟弟去仁医馆那儿拿补药,倒不知宋寡妇几日未去。他听邵大夫说过,她的丈夫待她十分不好,拳打脚踢是常有的事。宋寡妇认识邵家,不就是总挨打去就医的次数多了,才认识的么?

可他没想到,宋寡妇想再嫁,却又碰上这样不讲理的婆家,甚至连娘家人也如此。

“大人。”一个长者开口,见他应允,才继续说道,“我们贺家世代清白,我儿早去,这女子不好好守节,还同汉子勾三搭四,做出今日这种不守妇道的事来。这种儿媳不要也罢,请大人以败坏民风的罪名,将她送去牢里吧。”

谢崇华皱眉,这公公也是狠心,想到宋寡妇不肯回贺家,便宁可送进大牢,也不让她再嫁,心下顿生嫌恶,“本官自会依照律法处置,无需你来判决。”

妇人三十以前夫亡,五十以后不改节,便得旌表,连本家差役也能免除,族人能得利益。朝廷出这诏令,也是为表彰女子忠诚,同诏令中,也有男子守节得旌表者,只是男子他倒不曾见过守节的,女子守寡持节的很多。可诏令下来,其中用意却变了。

寡妇族人为得利益,若想再嫁,便被视为败坏门风,遭人谩骂,为的,便是几十年后那块贞节牌坊。牺牲一个妇人利益,又算得了什么事。

只是寡妇也是人,不是生来便是为了那块牌坊,更不是为了夫家利益所生。没了丈夫已经很苦命,还要活活守寡那么多年,自己甘愿的就罢了,谢崇华也唯有敬重。可如今不愿意还要被毒打拘禁,便是他身为县官不能忍的了。

细想间,门外又有喧闹,衙役喝声拦下那要闯入的人。谢崇华抬头看去,那贺宋两家已经嚷了起来,“大人,那个就是奸夫,快将他捉住!”

谢崇华一瞧,那不顾雨水浇淋湿透全身,被雨水打得满脸是水的人,他竟是见过的。正是上回他和齐妙去仁医馆,见到的那送药的汉子。

他让衙役放行,那汉子许是跑了一路,摔了几次,摔得鼻青脸肿,见了宋寡妇,紧绷的脸才见了笑,连跪拜知县都忘了,先跑到宋寡妇一旁,问道,“你怎么伤成这样,疼不疼?”

宋寡妇见了他,眼里的泼辣才消散,“傻子啊,跑这么急做什么。”

汉子只是笑,瞧见她没事就安心了。

贺家气得发抖,妇人更是颤巍巍挡住了眼,叫着“作孽作孽”,贺老爷气道,“大人,这两人通奸证据确凿,我们都知道的…我妻子,她的婆婆甚至亲眼看见了,请大人明鉴,将这对奸夫淫丨妇沉河!”

贺夫人被丈夫一推,也忙说道,“对,老妇瞧见了,他俩在柴房里搂搂抱抱,不知廉耻,呸!”

宋寡妇蓦地冷笑一声,不惊不怕,“既然你们都将这种脏水泼到我头上了,那我就没法给你们面子了。这是你们自找的,收着吧…”

她还没说出口,贺家夫妻脸色大变,怒声,“你住嘴!”

“我住嘴便没命了。”

宋寡妇不理不睬,那贺家夫妻要上前撕她的嘴,原本憨实木讷的汉子瞪眼,起身拦住他们。贺家族人也叫嚷着上前,瞬间公堂大乱。

“通通住手!”

衙役听大人又拍惊堂木,上前将乱作一团的人分开。那宋寡妇的头发不知被谁抓了一把,脸又见伤痕,她神情更是冷然,再不给半分情面,朗声道,“大人,民女可以证明没有和人做出苟且之事,因为…民女还是处子之身!”

第56章 寒冬腊月

第五十六章寒冬腊月

宋寡妇话落,贺家夫妻跌坐地上,脸色煞白。连那喧哗的贺家,都惊诧得没了声。

她冷笑,“你儿子不举,一直不曾碰过我。你们当然是知道的,只是我身为妻子,忍了这事。若非你们要将我往死里逼,我会将这秘密一辈子咽进肚子里。”

谢崇华见宋寡妇的爹娘没有半点诧异,唯有憎恶,蓦地明白过来。原来宋家夫妻明知道贺家儿子不举,却还是让女儿嫁过去,这样的爹娘…也无怪乎会和贺家一起幽禁自己的女儿。

贺老爷回过神来,便要上去打她,衙役一棍横拦。谢崇华厉声,“你屡次藐视公堂,杖责二十大板。”

贺夫人忙上前求饶,可衙役已经上前将贺老爷拉了下去,吓得众人不敢吱声。

宋寡妇听见公公痛声,心觉痛快,抹去要从面颊上滴落的雨水,说道,“我十六岁嫁进贺家,丈夫有暗病,我也不嫌弃不恨他,敬着他伺候他,可他却从未将我当做过人,每日谩骂毒打,贺家上下却全都当做不知。我回娘家哭诉,他们非但不为我做主,甚至还将我送回狼窝。我本以为这一世都没有出头之日,丈夫过世后,他们仍不愿放过我,要我守寡三十载,去换那贞节牌坊。”

饶是脾气再烈的人,说到这也突然哽咽,硬是将那泣腔压下。

“我不是被卖到贺家的,是嫁到贺家的。公婆视我为东西,爹娘视我为死物,可我也是活生生的人。这次逃出来,我已经想好了,大不了就是死,反正在贺家我也跟死了一样!”

那汉子一听,结巴着安慰不出话来,只是焦急地看着她,又不敢离得太近,只是视线不曾离开,一直瞧着。

宋寡妇冲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慌,她并没有事。

贺夫人埋首地上磕头,“大人万万不能听信她的话,我们贺家是厚道人家,怎会做那种事。分明是她不要脸,全都是谎话,为的就是和这奸夫过好日子。”

这些话连谢崇华听了都觉嫌恶,冷声,“真假与否,让人验明就好。还有请为她疗伤的大夫来,看看到底是否曾遭毒打。若她所言不虚,那你们做假证,通通都要送入大牢。如果是她不守妇道,满口胡话,本官也会依法将她送去劳役。你们意下如何?”

贺夫人刚想应声,可丈夫在外面挨打的惨叫声传来,震得她心惊胆战,堂下众人也是面面相觑,面色难堪。

宋寡妇朗声道,“民女没有任何异议,且叫个婆子来验,我也能请了那大夫来,为我作证。”

贺夫人面色苍白,阴狠地盯着她,差点又站起身来。旁边妇人将她拽住,皱眉摇头。

“世上姻缘多是父母之命,否则便是不孝。只是错嫁良人,良人又已去。姻缘再生,阻拦无意。贞节牌坊,不过是木板一块,哪里能抵得过人命。强行以儿媳之命免除本家劳役,实属欺瞒朝廷之举。堂下众人不得再阻扰,寡妇离家,再嫁无妨。”

谢崇华判词结束,宋寡妇大喜,浑身伤痛不曾催她落泪,判词一定,已是抽泣。今日本已抱了必死的决心,可谁想竟不但得了自由,还能嫁了会心疼自己的人。她颤颤磕头,哽咽,“谢大人成全。”

那汉子也急忙磕头,同他道谢。

贺宋两家族人面色阴恻,只觉这官多管闲事,竟插手别人家中事来了。

谢崇华恐宋寡妇又中途被人捉走,便让衙役护送。宋寡妇在贺家东西不多,只收拾了几件衣服,刚出房门就被人拦住。她干脆连这几件衣服都不要了,通通扔到地上,连原本别在发上的素簪子,也丢到地上,“这是我的东西,可是沾了你们贺家的肮脏气,我也不要了!”

气得贺老爷当场晕过去,如果不是衙役护着,宋寡妇非得被他们活活揍死。

从贺家出来,雨还在下,宋寡妇抬起油纸伞,往晦暗天穹看着,却看出一丝明媚来,“天真好。”

衙役苦笑,“好个什么,鞋都跑湿了。”

宋寡妇朝他们三人欠身道谢。衙役问道,“你如今去哪?”

宋寡妇笑笑,还年轻娇俏的脸更多两分明朗,“自然是去找心疼我的人。”

她要去找他,然后去官府拿了婚书来,接着…便是离开太平县。这里不会再有他们立足的地方,那也罢。去个谁也不认得他们的地方,重新过日子吧。

那汉子住在东郊小村一个茅草屋里,一人独住,里外的东西却收拾得很干净。他难得先想着宋寡妇会来找自己,便将这里收拾得更齐整,坐在门前等她。果然,等了半个多时辰,就在半坡上瞧见阡陌小路上,有个人从那步子极快地往这走来。他站起身,也往那走去,连伞也忘记拿了。

宋寡妇差点摔了一跤,伞也掉了,干脆不拿,只想着快点见着他。

等两人碰了面,半干的衣服又湿了。

汉子瞧着她脸上的伤,将手在衣角上搓了搓,才抬手给她擦那又融化滴落的血水,“我给你找好药了,都捣好了。”

宋寡妇并不觉得疼,盯着他字字问道,“我什么东西都没带,只带了我这个人,你要不要?”

汉子憨厚笑笑,“带了你就够了。”

宋寡妇由衷一笑,原来嫁到这,不是为了嫁给贺家,而是为了多年以后,遇见他罢了。

天果然明媚起来了。

天确实明朗了,在八月的尾巴上,雨过天晴,万山空翠,连慢慢干起来的泥也像是有了芬芳,好闻极了。

庞家却觉天色阴霾,满布愁云。

庞林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柒山苗老板茶庄万老板还有那米庄元老板同时不要我们家的货了?这是为何?”

庞老爷也想知道,可不管他怎么问怎么求,他们都宁可不要那定金,也不说。而且那些货都已经囤满了庞家仓库,如今突然说不要,真是赔得血本无归。

庞林拧眉,“爹,会不会是谢崇华搞的鬼?”

庞老爷摇头,“不会是他,那几位掌柜都是别处的人,不归他管,更不用看他的脸色。”

“那会是谁要整治我们家?”

庞老爷冷冷一笑,虚弱无力,如果再这样下去,庞家…就要被整垮了。他紧握了拳,说道,“生意上万事小心。”

——可再小心,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商家,要覆灭只是翻手的简单事。

指节清瘦的手在那厚厚账本上勾画一笔,便许了那米庄元老板三年满仓,能赚得盆满钵满的生意。

元老板在旁看着,见他将契约递给自己,下意识双手接过。饶是比他年长,可在金银面前,哪里有长幼。

“这笔生意是其他几家求了许久,我都没有答应的,如果货色不好,哪怕是元老板帮了我这忙,我也不好跟我父亲交代。”

“徐少爷放心,货色肯定不会比上一家差,定会给您们最好的货。”

听见“徐少爷”的称呼,陆正禹神色还是微微变了变,十分微妙,转瞬消失,让人看不出来。他微微点头,语气清淡,“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您老了。”

元老板笑道,“您忙。”他将手上薄纸放入怀中,像揣了金山银山,欢喜非常。

陆正禹闻得那脚步声微远,这才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不过半柱香,他就重回案桌,翻阅账本。

右手一旁,还有一封拆封二十余天,他来回看了许多遍的信——好友的来信。信上说了很多事,还有妹妹已不去书院,又为何不去书院念书的事。

看完信后,他便命人查了与庞家有生意往来的商家,将庞家的生意拦截大半,如今还在趁势追击,不将庞家彻底碾死,他便不会罢休。

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就能将厌恶的人玩弄鼓掌。他如今才感受到,权势的可怕,还有那带来的可怕快感。

这种权势在握的感觉,竟是…一点都不讨厌。

贺老爷一病不起,儿媳离开多久,他就气病躺了多久。已是九月的天,脸都瘦得不成样子,没了人形。贺夫人在旁伺候,眼都要哭瞎了。贺老爷弱声问道,“找到她没?”

“还是没找着。”贺夫人恨声道,“别让我找着她,否则我非得杀了她和那奸夫。”

儿子有暗病的事已经传遍整个贺氏家族,夫妻两人被非议得已经抬不起头来。儿媳又跟别的男人跑了,更让两人颜面无存。上回中秋祭祖,族里只是派个丫鬟来请了一回,就不再来了。

分明是瞧不起他们。

贺老爷有一半的缘故,就是不想出去丢人现眼。

想到贺家变成今日地步,贺夫人又哭红了鼻子,“老爷,这口气当真没有办法出了吗?那贱蹄子找不到了,那帮凶不还在县里?”

贺老爷闭眼沉思,许久才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一起为友三十载,却因谢家人被迫离开太平县的人,“跟谢崇华有仇的,并非只有我们贺家。”他强撑起身,“拿纸笔来。”

贺夫人忙去拿了纸笔递给他,“老爷这是要给谁写信?”

“温洞主。”

九月桂花飘香,齐妙等午后日头将花上的晨露晒去,这才命人摘下,准备赶新鲜做点桂花糕。

陆芷也拿了个小篮子摘低矮的,奈何矮的太少,摘了一会就没了。谢崇意见她垫脚,失笑,“小矮子。”

“嫂子说我会长高的。”她干脆将篮子顶在头上,跟在一旁好让他放。

齐妙时而看看那边,一不留神,让枝杈刮了一下隆起的腹部,自己还没急,旁边的刑嬷嬷就差点跳了起来,急忙将她拉住,“小姐别摘了,您去歇着吧。”

她笑笑,有孕六个月,全家都跟着紧张,惟独她不慌。架不住左一句右一句的劝,这才去凉亭那坐着。将刚摘的桂花就着冰糖,冲了一杯茶。茶有幽香,就是花入水中,失了颜色,不好瞧。她拿着汤匙将花挑去,茶水已经呈现浅淡褐色,尝了一口,有糖提味,倒也甘甜。

酒婆伺候沈秀过来帮着摘花,瞧她坐在凉亭里,上去问安。

齐妙问道,“娘她这是睡下了么?”

“拉着老奴说了一晌午的话,跟老奴说着在娘家的事,做的活有多累,饭也吃不饱。还说当初嫁给大人的父亲,是因为爹娘说嫁了他能吃饱饭,就欢天喜地嫁过去了。可没想到,却还是吃不饱,生了孩子后丈夫病逝,丢下他们孤儿寡母,她差点就死了。”

齐妙叹道,“娘她的确是受过很多苦。”她刚嫁到谢家时,总觉婆婆太过计较钱财的事,可经历过穷到连日子都过不下去的日子,有点钱在手里,总是更安心的,“酒婆好好照顾好老夫人,多陪她说说话,她如今已经不认得我了。”

或许对婆婆来说,自己这个儿媳,始终是不入她心里的。就如这婆婆,她也永远没有办法将她当做亲娘看,在她面前撒娇耍懒。只是彼此保持距离,小辈敬着长辈罢了。

酒婆说道,“夫人放心吧,也不用担心,这病老奴见过很多,也不算什么病,而且忘一些事,家人能包容着,其实她心底是高兴的。”

齐妙也觉得这话并非没有道理,婆婆这几个月来,原本银白的发鬓,如今还长出黑发了,每日也是笑呵呵,十分精神。想来,也是想笑又觉伤情。

酒婆拿了篮子要出去摘桂花,又瞧见她高隆的肚子,笑道,“六个月的身孕,倒跟要临盆似的,可得小心身子。”

齐妙也觉肚子比上回怀着玉儿时大许多,不过这回没孕吐,也不嗜睡了,一点事都没,也没在意。这才休息一会,却见那桂花已经满了半框,全做饼都能吃上一年了。低眉微想,唤了谢崇意过来。

“趁着酒好,酿一些桂花酒吧。”

谢崇意说道,“家里没人喝酒的吧,这得酿多少?”

“来做客的总要喝点酒。”

“行,那我去打点白酒,三斤够不够?”

“够了够了。”

陆芷见他要出门,也抱着篮子跟去。齐妙见天气好,也没拦着,也难得她肯出门,嘱咐谢崇意,“看好阿芷。”

谢崇意晃晃她的小辫子,“跟好三哥,不要到处跑。”

“嗯。”

齐妙又觉不放心,让酒婆也跟了去。

正是赶集的日子,街上人来人往,摊子也多了不少。陆芷的牙已经全都长齐,因少外出,吃糖人的机会也不多,谢崇意便先去那给她买一支。

陆芷一如既往指了指那猪妖糖人,味道都一样,就是喜欢这个。付了钱还没接过手,旁边就伸来一只手,将那糖人拿走。她抬头看去,身体一僵。谢崇意已经将她护在后面,紧盯那人,“把糖人还给我妹妹。”

庞林轻笑一声,张口一咬,就咬掉了整个猪脑袋,弯身递给藏在他后面的陆芷,“小丫头还要不要?”

陆芷紧抓谢崇意衣角,只露了一双眼睛盯看他。庞林讨厌她这个嫌恶人的眼神,作势要揍她,手腕已被谢崇意捉住。他这才直起身,笑笑说道,“你这是要光天化日之下打我?随便你好了,虽然不知道你们是用了什么法子捉弄我们家,可是一定是你们谢家做的。”

庞家这个月来又接连失去了几位主顾,若说以往能月入万两,如今却连百两都不到,甚至可能再过一个月,连十两银子都没了。

可最诡异的是,竟然根本就找不到那幕后指使的人,每个主顾和货主都好像商定好了,谁也不开声。

唯有一个世交弃他们而去时,像是良心发现般提了一句——“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

安然做生意这么久的庞家,怎会一朝被折磨到这种地步。甚至做知州的伯父,也遭人弹劾,地位不保,真被巡抚审问查探中。庞林认定是谢家做的,不是说谢崇华的靠山是京城的宋尚书吗?

堂堂掌管官员升迁的宋尚书,要扳倒知州,甚至断庞家财路,一点也不难。

谢崇意见他又咄咄逼人,瞬间气涌心头,紧捉他的手腕。挑衅的话还在不断刺入耳中,越听,却越觉庞林是有意为之。

他在激怒自己。

如果他真动手,那就中了他的计。

想罢,他缓缓松开手,不再理会他,牵了陆芷便走。庞林很是意外他竟没出手,立刻上前拦他,“你一个农户出身的人,再怎么爬,也是做不了我这样的人,更别想跟我比较。你我站在一起,葛灵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提及葛灵谢崇意还是顿了顿,不愿多理。

酒婆瞧那庞林不依不饶,冷笑一声,“庞公子,如今不是我们三爷光天化日之下打人,而是你光天化日之下强行阻拦,这也是要被抓去衙门打板子的,庞公子想试试?”

庞林知道家中已经失势,本想报复在谢崇意身上,可他的反应却完全不在意料之中,好不奇怪。见酒婆又来阻挠,啐她一口,“老妖婆。”

酒婆笑道,“那就不要同我这老妖婆说话,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