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的人喜欢他凤临天下女帝冲天。

现在他还要去让这人做状元。

连贴身信物都送了人,他钦点这人为状元的话,不正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那她就是状元夫人了,还是他亲手促成的。想到这,连魏临都禁不住露出自嘲来。

等了半晌的人见气氛不对,没有插话多问。又等了半日,才终于有人悄声,“圣上…”

翻着名册的魏临稍稍回神,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说过,如果能嫁状元就好了,就能一直留在京师,因为她不想嫁个武将。打仗时,又颠沛流离。

状元…魏临又已沉思。在旁人再次提醒之下,他终于指了指,“他。”

翰林学士双手捧过名册,上面是两个大字——邵还。

科举放榜前一天,邵还又去拜见了谢崇华。但没提及殿试一事,因为那日的情形想来想去总觉奇怪,不好向别人多提,免得说圣上失了龙威,对谢家也不好。

谢崇华也不提这个,做臣子有做臣子的规矩,“明日就放榜,无论结果如何,往后你都可来这多走动。”

“大人厚爱了。”

谢崇华还要说些什么,却瞧见总有人趴在门后鬼鬼祟祟往这看。他抬眼看了几次,也认出是谁来了,“嫣然,你在那做什么?”

邵还微顿,往那边看去,就见个俏皮的姑娘从门后走了出来,“爹爹。我路过。”

谢崇华直瞧她,这谎话说得也太不对劲了。

嫣然正经道,“我这就过去了,真是路过。”

说完,就真往那边走了,看得谢崇华苦笑,“我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顽劣。都说双生子脾气也会像,她跟她兄长一样。”

邵还笑笑,“姑娘家如此,也挺好的。”他又往那看了看,嫣然已经走了。

用过午饭,想到谢家人要午歇,他便告辞了。出了门进了大街上,忽然有人扯扯他的袖子,回身看去,果真是她。

嫣然两眼有笑,往他手上塞了一个东西,“给你的。”

邵还拿来一瞧,是块叠成三角的黄符。他看着眼眸明亮的姑娘,问道,“你去求的?”

“对呀,专门去给你求的。那凌云寺每天只派十张,我好不容易才抢到一张。”

“十张?抢?那你定是起得很早。”

嫣然重点是在抢字上,可没想到会暴露自己早起的事。莞尔一笑,没有作答。看得邵还更是触了心弦,温声,“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辛苦。”

“才不辛苦,早起爬个山,一天都精神。”

嫣然只差没拍个心口给他证明,看得邵还积压的紧张都烟消云散。虽然谢大人和谢夫人都有提过谢家长女的事,他也的确是先和谢家长女有缘分,可他总觉得,还是谢家小女儿和自己投缘。

嫣然察觉到他在瞧看自己,偏头看去,就见了他明朗笑意,也是抿唇笑笑。千言万语都不及这一笑的。

“对了倾我一生与你一世。”邵还从怀中拿了香囊出来,稳稳系在腰间,“刚去你家,怕被你父亲母亲看见,就放起来了。”

嫣然瞧见,忙拿了过来,“你不要再带在身上了。”

“不是你送我的么?”

“这是我姐姐绣的,我缠了她很久才给我。”

邵还讶然,“那你将这个给我…”他咳了一声,放低嗓音,“你将这个当做定情信物做什么?”

嫣然却更惊讶,“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是定情信物?”

“那日你给我,说这个是。”

嫣然想了想,这才回想起来,面上绯红,“错啦!”她哭笑不得,将香囊打开给他瞧,“笨蛋,这里头的这块玉才是呀。”

邵还拿了信物就一直舍不得打开,生怕将线给抽拉坏了。而且香囊精巧,他还真以为这就是信物。这样一想,真真是闹了大笑话。

嫣然见他模样窘迫,噗嗤一笑,嗔道,“呆子。”

邵还也哑然失笑,直到从她手上接过玉佩,才低语,“等明日放榜,我就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还要过一年我才及笄呢。”

“怕别人将你抢了去。”定了亲,他才好好好看她长大,安心仕途。

嫣然捂住耳朵,私定终身可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该做的,“不要跟我说,找我爹娘去。”

邵还方才太过高兴,一时忘了礼节,应答一声,跟她道歉。

两人说说笑笑,倒没看见刚从铺子里走出来的小玉。

小玉认出那男子是邵还,旁边那笑靥如花的姑娘,可不就是自己的妹妹。两人在家里的时候可没见这么亲近,还很生疏的模样。但现在看来分明很熟络。

为何要装着生疏的模样?

她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妹妹长大了。有了姑娘家的心思,再不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了。

街道拥挤,她站在人潮中想着事,旁边行人没有留意,撞在她胳膊上。力道太大,撞得她踉跄一步,差点摔着。

恍惚之际,她忽然想起儿时那京军闯入家中,有人一直牵着她的手。哪怕是最混乱的时候,他也没松手,她也没往护院侍卫身后躲。

他护着她,她信着他。

如今…却再回不去。

满耳喧嚣,满眼纷杂。人那么多,却再没有能让她彻底安心的人出现。

大业五年,宫中又添公主。生母是那最得宠的尹贵妃,刚入宫便封贵人,一年后封贵妃,后宫半数荣宠在身,前有龙子,如今诞下公主,本以为圣上会不悦,但闻得是公主,一早就让宫人送了金银锦缎来,比皇子出生时,赏赐的东西更多。

尹贵妃忐忑了半夜的心终于放下,之前她曾说这回仍盼能为圣上诞下龙子,但圣上淡语想要个公主。一直以为是玩笑话,如今看来,却是真心盼着要个公主的。

伺候在旁的宫人也欢喜,纷纷说圣上爱屋及乌,女凭母贵。

这话在送东西来的老太监耳中听来,却觉讽刺重生之和亲皇后。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哪里是女凭母贵,分明是母凭女贵啊,真是个看不穿的。他暗暗叹息,回了御书房复命。

魏临一夜未眠,如今也没睡,看着奏折的眼有些血丝。听见那去沐华宫的太监在外请安,便让他进来,问道,“小公主如何了?”

“回圣上,小公主万福,过去时睡得正好,生得十分标致。”太监知道他想听什么,就又添了一句,“模样十分像尹贵妃。”

可预料的欢颜却没有在魏临脸上看见,太监一时揣摩不透,没有再多话。

魏临翻阅了好一会折子,却一个未批复,许久才道,“谢丞相的千金出嫁,送些什么合适些?”

太监想了想,问道:“可是谢小姑娘与邵大人的婚事?”

听见邵还的名字,魏临还有些恍惚,他倒是希望是邵还和谢嫣然的婚事。当初两人定亲的消息传来,他还诧异。才知晓自己闹了误会,心结半放,但最终还是没有再去见她。

“不是他们。”魏临面色淡薄,半晌说道,“交给礼部吧,我操这个心做什么。”

原来是谢家大姑娘要出嫁,无怪乎龙颜不悦。太监应了声,小心退下了。

过了数日,魏临才去沐华宫看小公主。

这一日,正好是谢小玉出嫁的日子。

嫁给大学士之子,非国公,非王侯,她果然还是选了个读书人。一如她当初所说,嫁个读书人,不用外放打仗,能每日相见,朝夕共处,她就觉得很好了。

这些东西都是他给不了她的。

到了尹贵妃住处,奶娘正抱着孩子哄。魏临进来,孩子哭声未停,惊得奶娘和尹贵妃都觉触犯龙威。魏临并不在意,撩开襁褓看孩子,哭得小脸通红,泪眼潺潺,模样可怜极了。

“将孩子给朕。”

宫人皆是震惊,宫里的皇子公主有四个,却不曾听圣上抱过谁。尹贵妃更是心有感激,甚至已觉自己离凤位不远。后宫一直无主,看来自己做皇后指日可待。

孩子还很轻,娇小得都让魏临不知何处放手。问了奶娘,才抱得稳妥。

孩子像她母亲么?魏临还看不出来,实在是太小。

许是抱得舒服,也许是感应到了这温柔,孩子一会就不哭闹了。打了个呵欠,脸颊还挂着泪痕就睡了过去。

太监在旁笑道,“小公主和圣上有缘分呢。”

尹贵妃也欢喜道,“小公主还没取名,就等着圣上金口。”

魏临瞧了一会,说道,“叫无瑕吧。”

“无瑕?美玉无瑕,名字取得真好。”

魏临见孩子已酣睡,没有再说话。抱了好一会,才将孩子还给奶娘。也忘了给尹贵妃一句宽慰话便走了。

从沐华宫出来,走在长廊之下,忽觉心头沉落,空荡荡的,无所依从。

这个时辰,她该上花轿了吧。

以夫之姓,冠她之名。

烈日当头,宫中却已近寒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