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蒋秋娘便出来在院中各处和范京派过来的丫头们说着话,因为今天是大日子,所以秋明庄大部分下人都被派过来帮忙了。

“娘。”

罗莞从屋里出来,蒋秋娘一转身,看着她仍是素日里那朴素模样,不由摇头道:“这是怎么说?今儿这日子,你还这样素面朝天的,让人看着也不像啊。之前买的那些胭脂水粉呢?还有娘特意给你买的首饰,快都拿出来,这会儿不用还留到哪会儿?来,娘给你梳头。”

“娘……”

罗莞囧囧有神看着容光焕发的蒋秋娘:“用得着这个样子吗?只是下定礼而已,又不是抬了花轿来迎娶。”

“胡说什么?女孩儿哪里能说这种话?”蒋秋娘笑着嗔怪,拉着罗莞的手就到了里屋,把被罗莞随手放在抽屉里的胭脂水粉和首饰全都拿出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心不在焉

一边喜滋滋打散了罗莞的头发,重新替她梳起来,蒋秋娘叹着道:“娘这一辈子,苦难的事儿经历了不少,但愿我儿不要像娘一样,呸呸呸!我这胡说什么呢,莞儿这样能干,又比娘好看,定然不会重蹈娘的覆辙,你嫁的又不是官宦人家,那王家虽是乡下地主,但家境殷实,虽不如城里的贵族们富贵,好在人实诚,没有大宅门里那些人的花花肠子……”

“娘……”罗莞实在无奈了,蒋秋娘今天大概是太高兴了,颇有点要化身祥林嫂的趋势,因连忙说了一声,却听蒋秋娘哽咽道:“莞儿,你……你怪不怪娘?娘看得出来,其实你心里,是喜欢世子爷的……”

“你怎么就看出来了?”罗莞心里哀嚎一声,暗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透露出这种倾向了?她觉着这段心事藏得挺好的啊,因无奈道:“娘,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从镜子中可以看见蒋秋娘白了她一眼,然后叹气道:“傻孩子,知女莫若母,虽说咱们家如今是你撑着门户,只是娘也并非一味浑浑噩噩的就在你庇护之下过日子。平心而论,世子爷那样的男人,又有哪个姑娘家经历了能逃得开呢?你总嫌娘啰嗦,其实你不知道,娘是真的担心你。好在你这孩子有主张,到底没陷在里面,王家的亲事定下来,娘不知道有多高兴,只是想一想世子爷,再想一想你,如今我却也有些茫然,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

罗莞淡淡道:“娘放心吧,你刚才也说过,咱们家支撑门户的人是我,所有的决定都是我下的。即便将来有什么事,我也绝不会怪到娘的身上。”

“你不懂的。”蒋秋娘眼中蓄了泪水:“但凡你能过的好,将来如意平安。你就是怪娘,不理娘。又有什么关系?娘只是怕……只是怕你将来……唉!呸呸呸!我这乌鸦嘴,胡说什么呢。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莞儿这样能干,上天一定会眷顾你,让你如意平安到老的。”

果然是一片慈母心啊。罗莞叹了口气,眼看着蒋秋娘将头发梳好,又往上面插了些首饰。她方站起来,抱着蒋秋娘道:“娘放心,您为女儿所做的,女儿都知道。这一桩婚事。想来应该是不错的吧。大庄主二庄主也是有眼光的。”

蒋秋娘点点头,她对范京范良倒也是有信心,因擦了擦脸上眼泪道:“好了,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快去换一身衣裳。咱们乡下人,倒也不用太讲究了,过一会儿那王家来下定礼,少不得双方见个面,我听二庄主说。那王二少爷正经是个俊秀的人,只可惜是庶子。”

“嫡子庶子又有什么关系?只看他是不是勤恳诚实罢了。”罗莞伸了个懒腰,自去里屋换衣裳,因为蒋秋娘一番话,倒勾起了她几丝怅然,因甩了甩脑袋,把这些情绪强压下去,暗自琢磨道:“已经到今天了,世子爷那边连个消息都没有,想来这王家确实不错,是个可托付的人家,不然的话,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非要等到关键时刻来个闪亮登场。唉!此生有缘无分,我们便各自珍重吧。

“弟啊,你看看你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和你下了这么多年的棋,能走出如此臭子儿的,今儿是头一遭,说吧,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谢青锋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看着棋盘,那些黑白棋子,此时在他眼中全是罗莞的身影,一想到今日是那女孩儿的下定之日,而他却只能坐在这里,连眼睁睁看着都不能,只能任凭想象肆虐,他便觉着一个身子忽冷忽热,似是要膨胀开来一般。

“青锋,你怎么了?”

凌晨原本就觉察到这个表弟有些不对劲儿,此时见谢青锋面皮紫涨,额头青筋都凸出来,不由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握住谢青锋的肩膀,大声道:“好弟弟,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你?你怎么不一拳打死他?快告诉哥,哥给你报仇,青锋……青锋……”

“今天是罗姑娘下定礼的日子,青锋哥哥和罗姑娘约好了,那王家二少爷如果不是东西,他就要去破坏这件事,把罗姑娘抢过来。但如果王家是好人家,他便成全罗姑娘,孤独终身。”

忽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凌晨连忙抬头,就见李溪月蹦蹦跳跳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梨啃着,见凌晨望着她,便皱皱鼻子道:“皇帝哥哥,你说青锋哥哥是不是傻蛋?你管他什么王家不王家的,直接杀过去不就好了吗?我就不信王家敢和他争。好,就算他觉得这样不好,那你随便给王家按两项罪名呗,不是有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好不容易这辈子投胎做了个世子爷,要的不就是这份大权在握?结果可好,心爱的女人都要嫁给人家了,他却只能在这里坐困愁城,哪里有一点百战杀神的风采。”

凌晨吓了一跳,暗道这丫头是因为跟在自己身边近墨者黑了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种话都掰的出来?万一让姑姑知道,还不万里追杀朕到海角天涯啊。因连忙正色道:“休得胡言,你青锋哥哥这才叫男儿汉大丈夫,讲究的就是一诺千金,怎么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呢?那样的话,连朕也要鄙视他的。”

李溪月斜睨了凌晨两眼,嘟起嘴道:“皇帝哥哥,你鄙视青锋哥哥不守诺?别笑死我了,你自己干的那些坏事儿还少啊?上一次趴在宫门口撅着屁股一边磕头一边哭的礼部老尚书不知是被谁打发御林军给拖回家的。”

“混账东西,你只看见朕凶狠,怎么不想想他做了什么事儿?朕不喜欢选秀女怎么了?不想扩充后宫怎么了?这么点儿破事,他嘚吧嘚吧搬出祖制来压朕,朕留他一条性命就算是仁慈了。”

凌晨大声辩解着,忽见李溪月目光挪向谢青锋,凌晨转回身一看,就见表弟腾身而起,他面色一喜,大声道:“怎么?青锋你准备出手了?嗯,这才对嘛,哪里有把自己心爱的女人让给一个土包子的道理?用不用朕陪你去壮壮声势?你说你,也是傻了,这种关键时刻,你跑来朕这里做什么?要是在荷风溪月山庄,是不是这会儿立刻就杀过去了?”

谢青锋面无表情,沉声道:“皇上,臣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

“哎,等等,你不会是打算回府吧?笨蛋,窝囊,走,朕给你撑腰……”凌晨大叫着,却见谢青锋仍是面无表情的摇摇头,然后转身离去。

“这个笨蛋……”凌晨跺脚,却见李溪月在一旁小声道:“一诺千金啊皇上。”

“你懂什么?一诺千金,那……那也要分对象分事情……”凌晨强辩,忽然又忧心重重道:“其实吧,他们两个的确是太门不当户不对了,我估摸着舅舅舅妈听见这消息,应该都会很高兴。要不是青锋这个样子看上去实在让人揪心,朕也挺高兴,可是你看看他现在,你说,朕将来的左膀右臂不会就这样被硬生生折毁了吧。”

“唔,不太好说。”

李溪月终于将那个苹果梨给啃干净了,然后眨巴着眼睛道:“男女之情我又不懂,刚刚开点窍,觉得喜欢青锋哥哥,结果就发现他心里系着别的女人了,所以嘛,这事情究竟会如何,我也不知道了,皇帝哥哥你聪明绝顶,我相信这个事儿难不住你的,对不对?”

李溪月小大人似得拍了拍凌晨胳膊,然后伸了个小懒腰:“唔,不知道青锋哥哥会做什么呢?难道真的回王府,从此后浪迹天涯孤独终老吗?啧啧,真可怜啊真可怜……”一边说着,小丫头便摇着头下了凉亭。

“孤独终老浪迹天涯……我的天,朕刚刚竟然忘了这个重点。”凌晨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追出去:“小丫头,你给朕站住,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青锋哥哥亲口和云白世子说的啊,我在外面玩耍,他们以为声音小,我听不到,其实我耳朵可好用呢。”李溪月头也不回,只是朝后面的凌晨招招手,紧接着便消失在花树之中了。

“混账东西,孤独终老?浪迹天涯?”凌晨脸色都青了,脑子里急速转着主意,可一时间哪有主意可想,只怕这会儿那王家都到罗家了呢。

因气怒之下,不由狠狠一跺脚,咬牙道:“锦衣卫那些蠢货,这种时候你还那么正直干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先把这门婚事破坏了再说啊。嗯,等等,只是下定而已,又不是成婚,唔,还有时间,还有点时间的,稍安勿躁,让朕好好想想,看看这件事还有没有转圜余地?唉!朕这是什么命啊,连表弟的婚事都要操心到这个程度,朕一定是古往今来最爱管闲事的皇帝了。”

身边服侍的太监头也不敢抬,其实心中已经疯狂吐槽:皇上,这些事你不想管,可以不管的,没人会说什么,你不要摆出这样一幅家长难做的嘴脸来好不好?

 

第一百三十五章:世子爷闯入

已经下定了吗?

走在宫门外宽敞的青石板路上,谢青锋手里牵着马缰,他这两日心情浮躁,连七星和龙渊都看不顺眼,因此今日逼着自己进宫,就没带两个小厮。可他没想到,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即便身在宫门中,也完全阻挡不了自己想着罗莞。

王家下聘的队伍应该到罗家了吧?然后他们很快就可以成婚,罗姑娘苦尽甘来,终于嫁得一个如意郎君,而且不用再经历那些宅门争斗,这对她来说,其实很好的,她那样直爽的性子,怕是最不耐烦宅门里这些勾心斗角了。

脑海中拼命劝说着自己,但谢青锋却觉着胸口越来越闷,只憋闷的他连气都喘不上来,因牵着马,便停在路中央大口大口的喘气,如同离水的鱼。

恰在此时,就听马蹄声响,接着从宫墙拐角处闪出几骑,未到近前,马上人便飞身下马,狂奔到他身前五步远外便跪下了,大声道:“世子爷,情况有变,那位王二少爷,很可能并非谦谦君子,而是一个狠辣之辈。”

“什么?”

谢青锋万万没想到,此事竟然还会有转折,而且是这样晴天霹雳般的转折,当下一把抓住了那人领子,若是那王洪礼在此,定会惊呆掉,因为这人赫然竟是他们府里新进的那个哑巴天阉。

“世子爷,路上下官再和您详说。”姜明显然也知道事情紧急,今天本是期限的最后一天,他原本以为没有什么后续发展了,谁知之前打发到河里搜寻的人竟然真的发现一具泡得肿胀的女尸,这便与王洪礼那天和小厮的悄悄话对上了。

因此这姜明也不及详加勘验,略做了安排后便带了几人飞奔来报谢青锋:无论如何,事情可以慢慢调查。万一冤枉了那王家,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但若是已经下了定礼,那罗姑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算是王家的人了。即便退婚,也于名声有损。

“好。边走边说。”

巨大的惊诧过后,谢青锋也是当机立断,叫过一人吩咐了几句,然后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那畜生大概也知主人焦急心意,长嘶一声。闪电般绝尘而去。

“姐姐,你觉得那个人好吗?”

下定礼并没有什么太过繁琐的过程,罗莞怎么说也是待嫁之身,因此被请到前屋和王家人见了一面后。便旋即回来,却不料小罗孚也跟着回来,一进屋就问了一个尖锐之极的问题。

“你觉着呢?”

罗莞没心思说什么,只好反问罗孚。那个王洪礼,果然如同大庄主二庄主所说。是个俊秀温和的人,风度翩翩谦谦有礼,然而不知为什么,她看着那个人,竟一点脸红心跳的感觉都没有。一想到这就将是自己共度一生的丈夫,她甚至还有些排斥。

难道不知不觉间,对谢青锋的感情就这么深了?罗莞叹了口气,摇摇头使劲儿把这个念头赶出去:定礼已经下了,谢青锋到今日还没过来,说明这个王家是一个好人家,那此事便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自己现在若还是要瞎想,可真该天打雷劈了。

“他比不上世子爷。”却听罗孚噘着嘴道。罗莞不禁笑着摇头:“傻孩子,在这个世上,能像世子爷那样的男人又有几个?”

“可是世子爷喜欢姐姐,姐姐明明对世子爷也很好,你为什么不嫁他呢?”罗孚抬眼倔强的看着姐姐,在他看来,这根本就好像是有人问他“烂苹果和好苹果要吃哪个”一样的简单问题,他不明白姐姐为什么放着好苹果不要,却要那个烂苹果。

“世子爷很好,但他不是姐姐的。”罗莞摸着罗孚的头发,叹气道:“孚儿,你还记得韩姨娘吗?世子爷的家很大很大,有好几个韩姨娘那样的女人,姐姐不想回到从前那种日子。”

罗孚沉默了,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他想他可以理解姐姐了,换做是他,也是死也不肯回去过那种日子的,可是,小家伙心里还有个疑问:“姐姐,我觉得世子爷会保护你的,他不是……不是爹爹。”

“你这孩子,谢大哥每天都教了你什么啊?”罗莞终于从心事中回过神来,一把把罗孚从怀里推开:古代不过早涉及男女教育也是有好处的,可是孚儿才十岁,明明也是个古代小孩,为什么在这种问题上一点儿也不输给现代小孩的早熟呢?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罗孚不说话了,罗莞让他这么一闹,心里也觉着有几分失落,但她很快就打起精神:谢青锋是自己推开的,甚至为了彻底远离,不惜把自己的终身幸福都交给古代的包办婚姻,这会儿又失落后悔,那不是矫情是什么?她可不想做个贱人。

“好了,肚子饿了,孚儿饿不饿?我去后面厨房弄点儿点心给你吃。”罗莞拍拍手,拉着罗孚就要往外面走。就在此时,便听前院忽然喧闹起来。

“怎么回事?”

罗莞心中一紧,连忙拉着罗孚出去,还不到前屋,就见一个秋明庄的丫头慌张跑过来,看见她便大叫道:“姑娘,不……不好了,路郡王府世子忽然闯了进来,您……您快过去吧。”

“什么?谢青锋?”

罗莞心中一紧,这混账到底忍不住还是要过来破坏婚事吗?不可能啊,他可不像是那种拖泥带水愿赌不服输的家伙。若说是王家有问题,那怎么这会儿才过来?定礼都下了好吗?

这些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不过片刻间,罗莞和罗孚便已经出现在前屋,只见院子中,谢青锋牵着他那匹神骏的高头大马,正昂首而立,范京范良则站在他对面,面色不善的和他对峙着。

看见罗莞过来,范京便淡淡道:“莞儿,这位世子爷闯进来,非说这门婚事不算数,还是你和他说吧。”

“世子爷,你做什么?”

罗莞点点头。来到谢青锋身旁,皱着眉头看他,一字一字道:“你还记得你当日在果园里说过的话吗?怎么这会儿又跑了过来?”

“我当然记得。”谢青锋定定看着罗莞,宛如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忽然绽出一个笑容,悠悠道:“我以为,这一次上天真是不再眷顾我了,却不料到最后会有这样的转折,罗姑娘,我的好运还没有用完,你却是要输了。”

“什么意思?”

罗莞继续皱眉,目光忍不住看向一旁惊惧的王家父子:难道这一家人真的有问题?不会吧?有问题这个时候才查出来?早干什么去了?

谢青锋却没有回答罗莞的话,而是豁然转身看向王家父子,冷笑道:“你们很有胆量啊,明知道罗姑娘是我喜欢的女人,竟然还敢来提亲,下定礼,想着迎娶她,果然是很勇敢。”

罗莞额头下了一排黑线:这算是威胁吗?所以世子爷是要帮自己试探这王家是否会因为强权就放弃自己?他也太聪明绝顶了吧?亏着怎么想出这种招数。不对,谢青锋不是这种人,或许,这些招就是他那个皇帝表哥教的也说不定,云秋水不是说过,那个皇帝没有正形的吗?

果然,王家父子也是做梦都没想到求个亲也能惹来这种大麻烦,当下都懵了。那王洪礼原本听说这罗家姑娘和几位公侯世子都有点牵连,还盼着婚后能从这关系中得利呢。他却没料到这牵连竟是这么大,这位是谁?路郡王府的世子爷啊,他喜欢的女人?妈的谁知道啊?要是知道,打死了也不敢和这位爷抢女人好吗?

想到这里,再看看还放在院中,被各种红绸子装扮着的聘礼,王洪礼就觉得腿肚子打颤,好像那些红绸子全是鲜血染成的一般,因此他当机立断,毫不犹豫便上前笑道:“世子爷说笑了,委实不知罗姑娘是您的心上人,不然王某又怎会如此不自量力?既然您如此说,那这件事我们便当没发生过,我这就把聘礼抬回去,您看怎么样?”

谢青锋也没想到这王二连犹豫都没有,便如此干脆利落的退婚了。想到路上锦衣卫密探给自己说的情报,他心中越发惊惧后怕,暗道如此狠辣干脆的人,幸亏罗姑娘没嫁过去,不然的话,一旦和这人有了分歧,岂不是连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世子爷,您……您不能这样啊。”忽听一个颤抖的女声响起,谢青锋回头一看,就见蒋秋娘哆嗦着嘴唇走过来,而一旁的范京范良则愤怒的看着他,范京道:“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要仗势压人吗?”

“仗势压人又如何?”谢青锋眼睛危险的眯了一下,他如今对范京范良可说是恨之入骨,若非是这两个人生怕罗莞和自己有牵扯,急着将她嫁给别人,怎会有今日这样的闹剧?因越想越怒,心中不由暗道:你们不是怕罗姑娘和我在一起,连累你们暴露身份吗?很好,今天就让你们彻底安心,再不用为这个问题惶惶不安。

第一百三十六章:真相大白

而那边的罗莞,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实在是她被王二少爷的干脆果断给震惊了:好吧,她知道谢青锋的身份很吓人,知道面对强权,普通人都会惧怕和退缩,但……但你要不要这样利落啊?壮士断腕人家也会犹豫一会儿好吗?之前说的天花乱坠,什么喜欢我坚韧不拔孝敬柔顺,什么这是良缘天定必定白头偕老?结果……结果你遇见困难,招呼不打一个就迎难而退了,这……这太让人出戏了好吗?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王二少爷当真是一个识时务的俊杰,只不过罗莞已经明白,这种俊杰她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嫁的了,没办法,她自认是个蠢女人,配不上如此“深明大义”的俊杰啊。

只是虽如此想,对于之前一声不吭,关键时刻跑来捣乱的谢青锋,她也有些恼火,因上前冷冷问道:“世子爷,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青锋鄙视的看了王洪礼一眼,淡然道:“我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了,难道姑娘还没看明白?这个王家二少爷,可未必是你的良配。”

“如果不是你,这未必就不是一桩良缘,明明是你以势压人,这会儿还来说风凉话。”

忽听旁边范良大叫了一声,这二庄主也真是让谢青锋惹得恼怒了,正要上前理论,便听一旁一直没开口的谢明雨沉声道:“阿良。”于是二庄主愤愤停了脚步,只是一双眼睛仍恶狠狠瞪着谢青锋。

“世子爷过来,便是为了用你的身份来让莞姑娘看一看王家人的真面目吗?”谢明雨终于沉声开口,目光复杂的看着谢青锋,心中却不住叹息着,暗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这到底要怎么收场啊?

“真面目?这就算是真面目了?你们还没看到这位王家二少爷真正的真面目呢。”

谢青锋冷笑一声。转身看着王洪礼,淡淡道:“王洪礼,你为了迎娶罗姑娘进门。发落了两个通房丫头,但不知是怎么发落的啊?”

话音未落。众人便看到那王洪礼的脸色蓦然惨白,额头上一瞬间竟出了细密的一层汗珠,不过他仍是强笑了一声道:“世子爷这话说的……草民实在不明白,这个……通房丫头罢了,还能……还能怎么处置?自然是发卖出去,怎么?这……应该不违反律法吧?”

“是啊,若只是发卖。的确不违反律法。”

谢青锋看着这个男人,目光越发冷酷如冰,他真恨不得上去撕碎这表里不一的禽兽,好险。好险罗莞就落到这个禽兽的手里,一想到那个后果,世子爷就有杀人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他尽量平静了情绪,一字一字沉声道:“不过。有一位春花姑娘,倒不知是被你发卖到了哪里去呢?”

“春花”这个名字从谢青锋嘴里一说出来,王洪礼当场就差点儿跪下,他惊恐的看着谢青锋,不明白这么机密的事情怎么会被发觉。因使劲儿吞了口唾沫,嘴唇张了张,却是说什么也镇定不下来,更别提说话了。

王洪礼的确是个狠辣之徒,平素里遇事也算镇静。然而他从前毕竟没做过杀人之事,如今这心中最大的秘密被人猛然用这样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揭穿,心虚恐惧之下,怎能不慌了手脚?更何况,对面那个不是普通人,那是路郡王府的世子爷,百姓口中的杀神,是他原本连仰望都仰望不到的大人物啊。

“怎么回事?”

这种情况,就连瞎子也能看出端倪了,更何况是罗莞,她走上前,看着谢青锋沉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人,因为你要嫁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竟将他一个通房丫头给害死,尸体扔在河里。之前我找人调查王家,并没查出这件事,后来听了一点风声,却没有确凿证据,直到今天,他们在河里找到了那通房丫头的尸体,才飞马赶去报我,我……我当时在宫里,虽是接到信后就马不停蹄赶过来,却……”

说到此处,谢青锋的目光不由在那些聘礼上看了一眼,心中后悔不迭,不过总算还好,只是下聘而已,算不得什么。如果今天是大婚之日,他想他说不定会后悔死。

罗莞看着谢青锋,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这样的日子,谢青锋竟然在皇宫,自然不是说明他对自己不在意。他是调查王家一直没调查出什么,生怕在荷风溪月的话,会跑过来蛮横阻止这场下定之礼,所以不惜回京,宁可把自己关在皇宫中,也要信守对自己的承诺吧。

一瞬间,罗莞觉得有些想哭:这个笨蛋,傻子,还是世子爷呢,难道不知有时候爱情就是要蛮不讲理的吗?平时你的腹黑强横都去了哪里?

那边王洪礼整个人都如坠冰窖,他其实并不知道,谢青锋这话,七分真三分假,从河里找到了春花的尸体是没有错,然而因为线索太少,那尸体又已经泡的变形,所以并没有人敢肯定那就是春花,可以说,除了这具尸体外,谢青锋目前并没有掌握任何王洪礼指使人杀人抛尸的证据。

然而这事架不住王洪礼自己心虚,被谢青锋森冷的目光看着,他只觉得腿肚子打颤头皮发麻,一瞬间,这混蛋的肠子都悔青了,暗道利欲熏心利欲熏心,自己真是为利益昏了头,竟没打听出这个罗莞和那些公候贵族的关系如此不简单,到底惹得眼前这杀神动了怒,把自己老底都掀了,这……这可怎么办?

“世子爷,你无非是想让我退亲,如今这聘礼还没抬回屋里,这门亲事也自然不算数,我们走就是了。”

好不容易逼着自己镇定下来,王洪礼一开口,便是认怂的话。而此时范京范良等都纷纷从谢青锋的话中回过神来,蒋秋娘更是吓得面色惨白,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王洪礼,如同看着一只吃人的猛兽。

“妈的,你个混蛋……”

忽听范良大吼一声,就要冲上去揪住王洪礼猛揍,然而刚冲出几步,便见面前剑锋一闪,他反射性的退开几步,定睛一看,原来是谢青锋,于是二庄主顿时炸毛了,吼叫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谢青锋冷笑:“你现在知道他是混蛋了?当初帮罗姑娘找了这么一家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们是混蛋?”

“我……”

范良瞪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谢青锋哪里肯轻易放过他,因继续沉声道:“若不是今日查出此事,罗姑娘的终身就要毁在你的手中。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既能下手杀了自己的通房丫头,改日罗姑娘若是违拗了他,他便能下手杀了罗姑娘。你表面上说得好听,照顾她们孤儿寡母,事实上又如何?你根本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我没有……”

范良大吼,额上青筋都蹦了出来,然而在强大的事实面前,他的辩解除了声音大之外,却是如此苍白,甚至这并不能算是辩解,毕竟范良这会儿也是怒火中烧,除了一句“我没有”之外,他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世子爷……”

眼看谢青锋还要指责,谢明雨终于不得不开口了。担忧地看了一眼身旁范京铁青着的脸色,他轻轻握了一下爱人的手,然后方转向谢青锋,郑重道:“阿良是好心办了坏事,这个我们承认。但你也莫要因此就咄咄逼人。阿良的初心是好的……”

“是好心?替罗姑娘找了这样一个人家?这是好心?”

谢青锋怎么肯接受这种理由?真是好心,你们就不该替罗莞说亲,自己比起一个乡下地主的儿子,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分明就是你们自己因为身份心虚,所以想避开我,为此不惜让罗莞嫁给一个土包子,这种私心作祟,竟然还好意思说是为了她好?

世子爷这种想法当然是偏颇的,范京范良替罗莞张罗亲事,固然是有一方面这个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罗莞自己也不想嫁入豪门,他们也不觉得路郡王府这种复杂庞大的贵族家庭是罗莞的良配,这才替她忙活,却没料到,忙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果,范京范良也算是老江湖,可一辈子打雁,竟被雁啄了眼,险些害了罗莞,也难怪范京那么聪明强大的一个人,这会儿都气得没办法开口说话。

“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世子爷之前不是也调查过吗?”谢明雨并没有被谢青锋的气势吓到,反而上前一步,丝毫不惧的看着他,沉声道:“若是他们家的确不堪,你会这个时候儿才过来?你是动用了什么样的人手才调查出王洪礼杀人的事?若我没看错的话,你身后那个,该是锦衣卫的密探吧?你连锦衣卫的人手都动用上了,才总算在最后关头阻止了这门亲事,这会儿却来指责我们识人不清,世子爷,你不觉得这指责太苛刻了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剿匪

难得谢青锋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面对谢明雨的质问,他竟一句话都没办法反驳。

而更惊讶的是罗莞,不知为什么,这一刻的谢明雨,气势竟比谢青锋更加强大,他虽然口口声声叫着世子爷,但是看在罗莞眼中,竟像是长辈在教训晚辈。

我去啊,谢大哥原来这么了不起?

这一瞬间,罗莞简直崇拜死谢明雨了。然而却见不过眨眼间,这俊秀飘逸的男人又是面容一整,对谢青锋道:“当然,今天这件事,我们还是感激世子爷的,不然的话,当真是要害到莞姑娘了。”

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谢青锋郁闷,不过想一想,谢明雨说的有道理,也算不上什么打巴掌。当然,他是不会因此就对范京范良放下仇恨的。因此便只淡淡道:“用不着你们谢。这个王洪礼,要把他交给顺天府衙门,按律定罪。”

谢明雨点头道:“这个自然,全凭世子爷安排。”

“等等,那……那只是个通房丫头,是我家买来的奴才,我……我杀了她, 也不算什么吧?”

忽听一声嚎叫,却是一旁的王洪礼一听说要把自己交给顺天府衙,顿时便急了,他知道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得罪了谢青锋,这要是交到顺天府,还出得来吗?攸关性命之时,情急之下也顾不上谢青锋的威严和身份,便猛烈挣扎起来。

“奴才也不是你说杀就可以随便杀的。”谢青锋扭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以为大夏朝廷的律法没有关于无故杀奴的处置吗?姜明,把他带去顺天府衙,着府尹详细审理此案。”

其实在这个封建社会,主子心情不好打死奴才之类的事真是屡见不鲜,然而这种事情,只要没有苦主。不拿在明面上来说,谁也不会去追究。不过此次,谢青锋哪里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放过王洪礼?就算不能定这混蛋一个死罪。也必须要让他脱几层皮,方能消世子爷心头之怒不是。

“是。”

就听谢青锋身后的姜明答应一声。他此前一直静静站在那里,竟让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直到此时应了一声,才把众人视线给转移过来。这一看之下,顿时就让那王洪礼跳起来了,指着他大叫道:“你……你你你……你不是那个又聋又哑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