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猜测到的,可能是探听到的,白督军知道日本人的打算。也许日本人一开始的对象是云媛。于是白云归心思一动,一来让云媛离开,去做更加重要的事情,二来继续让日本人执行这个愚笨的计划,他好黄雀在后,实现他的目的,于是接了夫人前来小住

夫人是老式女子,胆小木讷,他自然是知道的。

慕容画楼想,百密一疏之间,偏偏是漏过了她吧?白云归根本不想归顺日本人或者日本人扶持的南方内阁,所以他在反算计。

效果如何,明日或者后日就能清楚了。

她复又坐下,从储物袋里拿出自己的激光手枪,脸容藏匿在隐隐约约的阴影里,没有悲喜,宛如一尊雕塑。这种激光手枪,射程很大,激光可以百年时间内用之不尽,很适合近距离攻击。二十二世纪的时候,这种手枪并不多见,但是他们是帝国最顶尖的特工,一旦有了新的高端武器,先会给他们用。

万幸自己当初爱极了长款机关枪,总是不愿意用这种短手枪,所以一直放在储物袋里。如今,这副身体没有了攻击力,手枪反而成了她唯一的傍身之物。幸运否?也许有点吧。

丝绸睡袍不算太长,一截纤细的玉腿漏在外面,时钟缓缓爬向十一点半,慕容画楼复又坐下,对着窗户,将头依靠在靠椅背上,好似睡熟一般恬静。激光手枪藏在袖中,她好似一方柔软的纱丽,锦簇处淡雅如菊

凌晨的钟声缓缓响起,慕容画楼换了一个姿势,继续假寐。

一楼的后面,却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动静,是冷兵器划在琉璃窗上面的声音。脚步很轻,一听便是训练有素。慕容画楼耳朵竖起,继而嘴角浮起一丝灼灼艳色:“三十人整”

三十个训练有素的特工,用来对付她一人,的确是高抬了她。只怕是自己的钢琴曲,让日本人有了防备。慕容画楼刚刚一度以为,今晚不会有人来。可是还是来了,增加了至少三倍的人。

“原来俞州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轻笑。

已经到了日本人可能明知是局,都要往里面跳的局面倘若危急少一分,是不会冒这样的风险的。慕容画楼曾经是特工,十二人一组是最佳的搭配。古代没有那么高的技术,但是一组超过二十人,便有对行动有所累赘。

日本人增加了一倍的人,说明他们知道事情会有变故,却还是不顾生死来了。

时局,真的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刻啊

第十三节转移

第十三节转移

第十三节转移

一楼的脚步声很轻、很慢,似乎怕惊扰了谁的美梦…

慕容画楼还没有到全然不顾的地步,她想在三楼为自己留下一片净土,于是起身将睡袍拢起,枪藏在睡袍之中,将头发打散凌乱,赤足让二楼而去。她脚步轻柔,行动却快的惊人,犹如鬼魅一般漂移。

五十六阶楼梯,她三十秒便奔完,人已经稳稳当当落在二楼楼梯口。

上楼的人全部一愕,兵器出手,全部都是长刀。倭人军官的军刀,密铁打造,后世那样的技术似乎失传了,二十世纪早期的军刀,极具收藏价值。慕容画楼曾经不屑,不过是心中不喜倭人,如今嘛…

三十把慕容画楼心底微动,嗯,颇有收获的…

“你们是谁?”慕容画楼先声夺人,一口纯正的日语,神态颇为傲慢,没有一丝惧怕。

铃木与伊藤微愣,她的神态,像极了将军猜疑她可能是北方的人,也许猜对了…

“怎么,不信任我能完成任务,另外派了你们来?”慕容画楼眼底一抹愠怒,娱人以自娱,她乐在其中。

声音糯软,像极日本女子的娇媚。

“你是谁?”铃木将信将疑。

“你们是谁?”慕容画楼却一步不让,好似在跟小贩讨价还价,“谁派了你们来?回头我倒是要亲口一问,是什么意思…”

咄咄逼人者未见心虚,被逼问者却没有了主见。

“忘了一开始来说的话吗?”伊藤见铃木等人被此女问得哑口无言,出声提醒道。伊藤是阿部少将的私人,他不在乎大的时局,也不在乎北方与南方关系如何敏锐,他只要这个白夫人死。就算她真是北方的人,也得死,这是命令倘若不这样,时局一变,阿部就会被将军以渎职之罪处置,官位不保,甚至可能遣送回日本。伊藤也难以自处,他唯一的依靠是阿部少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兵器亮出,冷光幻作冰凉潮水,一浪高过一浪猛击而来。乌金凉处,突然闪过一道道清冷幽蓝光芒。嗡嗡蒙蒙时,仿佛听到女子软语低喃:“好漂亮的刀,多谢你们…”

锦裘被温香犹存,她却被人推醒,迷茫的眼神望着来客,瞧见是李争鸿,眼底更加迷惘,痴痴红唇轻启:“李副官…”睡梦中初醒的懵懂中,语声酥媚蚀骨。

李争鸿倏然心头急跳,愣了一瞬才按住她的唇。红唇柔润,肌肤细致,他低声道:“…夫人,快起身,跟属下走”

慕容画楼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再说话,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李争鸿进一楼的时候,她便听到了脚步声…

一场戏而已,她一向善于掩饰。

二楼的走廊、墙壁被实弹般的东西打穿,一片狼藉,尸体慕容画楼早已搬到了二楼的一间空房,血迹却没有拭擦,深灰色地毯好似被葡萄酒染了,脏乱不堪。李争鸿一手拉着她,一手提着她的小檀皮箱,里面匆忙中塞了几件衣裳。

“怎么回事?”她好似惧怕,声音紊乱。

“没事,跟属下走…”李争鸿将她的身子揽过,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便这样下了二楼。她肩膀窄削,软如无骨,好似清凉细水纠缠在他的臂弯之间。军人强健的臂弯,这个瞬间颇为无力,他很怕微微用劲,便要将她折断一般。

如此娇柔的佳人…李争鸿想,督军没有见到她,倘若见到了,也会不舍得…

密道在厨房橱柜后面。

地道里通了电灯,或明或暗之间,李争鸿脑子都乱了,他好似踩在云端一般,把慕容画楼带到了密道里。忘了督军的谆谆教诲:要堤防夫人…清早来到府邸,看到二楼的狼藉,他全身的力气好似被抽空了,浅一脚深一脚上了三楼。

明明是侥幸,却真实看到了她

此刻,他才慢慢清醒:二楼墙壁上那些洞,应该是子弹造成的。但是昨夜,为何没有听到枪声?

没有枪声,子弹孔为何留在墙上;还有,死了三十人,为何早上夫人还在熟睡?

后背微凉,触及慕容画楼那茫然的眼刃,心头微松。

想多了吧?她会弹钢琴,那不算什么的,白家留学的子嗣众多,一手好钢琴大有人在…她终日在家,学得一曲半曲的,也是能解释得通。

密道的出口,是杂乱的院子。院子里拜访了七七八八的瓶瓶罐罐,晨曦熹微,只有一个老者在打扫院子。瞧见李副官出来,只是道了一声副官,继续打扫,不曾转眸看慕容画楼。

他背脊微躬,双腿的站姿全是笔直,标准的军人站姿。

汽车停在门口,是一辆天蓝色的杜森博格,慕容画楼曾经在纽约的拍卖行见过,那时的拍卖价已经到了三百万美元…线条柔和,曲张有力,她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脚步微跄踉。

她想拥有这辆车,比上次那辆别克更加让她动心。

李争鸿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替她打开车门之后,自己上了驾驶席。车子发动,他才道:“夫人,这个是守军的车,属下借来一用…跟督军那辆车一样的,您别害怕”

怎么会一样?慕容画楼心想,这辆车更加有收藏价值啊但是她只是笑了笑,好似忧心忡忡一般。

车子穿街过巷,终于停在一道街道。李争鸿左右环顾,清晨的俞州街道人际稀少,他才将慕容画楼接下来,然后用将她搂在怀里,用青呢色的大氅罩住她的头脸,一直往一个小巷子疾步走去。

这般维护

慕容画楼心口一热,对这个副官的怨恨销声匿迹了

第十四节大获全胜

第十四节大获全胜

第十四节大获全胜

李争鸿将慕容画楼藏匿之处,是一条僻静老巷,两侧的房屋破败,墙壁有烟熏留下的斑驳痕迹。她住的地方,是二楼的矮小阁楼,这个季节已经有些燥热;楼下老式的妇女用煤炉烧饭,炊烟阵阵,带着刺鼻的气息。窗外,是连绵不尽的灰色屋顶,尚且能望到不远处的天主教堂白色建筑。

屋子不算干净,水、食物样样齐全,李争鸿嘱咐她想要买什么,巷尾有家小店可以买到日常的零用。除此之外,不要出这条小巷。然后便走了,一连八天再也没有回来。

这八日,慕容画楼每天都下楼,去巷尾的小店买些早点、晚饭,还有当日的报纸。

第一天,整个报纸的篇幅,都是白云归督军遇刺身亡与白夫人失踪的报道,还配有白云归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着铁灰色督军常服,胸前配有元帅的绥带,腰间跨元帅佩刀,气质雍容尊贵,没有慕容画楼想象武夫的孔武跋扈之态。眉眼带笑,有点意气风发之度。

第二天的时候,便报道说西边的霍忠林督军,进军俞州…然后又说,白云归的军队,似乎对霍忠林很是拥护,愿意继续在霍督军的麾下效力。报界大骂白云归的副官们无骨气,认贼作父。

第三天,海湾码头,停泊了不少异常的船只…

第四天,白云归的部下突然倒戈,霍忠林半夜被囚,霍氏军队溃败出了俞州,东边的张和林部立马接手进入俞州,却遭到了南边范成术三十万大军的偷袭,在俞州外围的小镇打得天翻地覆…

第五天,范成术击败了张和林,进军俞州,占领了白云归的督军府与重要的海湾码头。

第六天,海湾停泊的船只越来越多,清晨便有运工将船上的货物搬出,往火车站运去…

第七天,白云归突然现身,与张和林里应外合,将范成术及其高级将领斩杀三十几人,范成术溃败西逃…从火车站与码头截获了大量的军火、烟土、医药,还是范成术、霍忠林投靠日伪,准备脱离北方政府控制的证据。

白云归大获全胜

东南六省,不再是北方内阁的,亦不是南方内阁的,而是白云归的

原本想捉白夫人的,不过是日本商团以及他们拥护的阿部少将。他们有一批军火需要经过俞州,但是白云归照例不放行。他们捉了白夫人,主要是想诱惑白云归谈判,然后再谈判桌上,设下埋伏,将他击毙。日本商团需要这批军火,阿部少将需要白云归死。

捉白督军的家人,不过是计划中最微小的部分。如果白督军不愿意谈判,他们就会想白夫人绑在俞州城墙,羞辱她,然后嫁祸给张和林督军。张和林表面上同意归顺南方内阁,实际上却是北方的忠实拥护者。让张和林与白云归鹬蚌相争,日本商团与阿部少将坐收渔人之利。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计划出其不意地成功了,白云归居然死了

白云归一死,整个俞州便乱了套。

假死之名,不仅仅一口气认清了敌友,收编了霍忠林与范成术的部队,将东南六省纳入白云归的势力范围。

假死之名,摸清了以往从俞州运出烟土、烟火、医药的秘密通道。

计划如果失败,牺牲夫人,他能看清敌友,等到北方挥军南下支援。俞州是兵家重地,北方不可能放弃不管;

计划如果成功,牺牲夫人,他能一举将东南六省集于麾下,南方可保一时之平静

不管他的计划是否成功,夫人是必须死的。

对于东南百姓,他是用心良苦;对于慕容画楼,他是何其狠毒

日本人反攻不成,悄悄隐退而去,南方内阁亦不敢公然藐视白云归。东南一年半载之内,应该不会有战事。

报界欣喜若狂,不惜篇幅大量赞美白云归,什么督军胸怀社稷,妙计保东南太平无人知道这个计划的导火线,只是日本商团为了一批军火为难一个小小的内地女子。

一条小线钓上这么大的鱼儿,白云归心思深远,胆大手狠

从始至终,慕容画楼就是鱼饵。能不能钓上鱼是后话,鱼饵不会收回他一开始便知道

他不是君子,却是英雄

第八天的时候,李副官终于来了,脸容颇为憔悴,却掩不住眼底的得意。

“夫人,属下接您回去…”李副官笑道。

慕容画楼也笑,跟着他回白督军的官邸。一路上看过去,俞州城破坏不算严重,依旧可以看见战火痕迹,不少的白色法式建筑上留下了子弹穿过的惨败,异常醒目。

督军官邸也有破坏,大门换了新的,花圃里的白色换上了各色海棠。门窗也全部是新的。

白云灵听到汽车的声音,便从里面冲了出来,一把将她抱住,低声哭了:“大嫂,我以为你…”

家中佣人全部回来,一切生活照旧。上次被慕容画楼的激光枪打穿的墙壁已经补上,不现一点痕迹。二楼依旧是禁地。

督军依旧不在家。

李副官道:“夫人,督军去了前线视察驻地,大约半个月才会回来…”

慕容画楼淡淡点头,道她知道了。

转眼便是东南的盛夏,颇为炎热。白云灵在韩府住了几日,认识了不少的新派小姐与夫人,每日都有应酬。她知道慕容画楼不懂新式的规矩,便没有叫她一起。慕容画楼则每日窝在家中,早上睡得很晚,下午起床看书读报,然后写毛笔字…

晚上的时候便让李副官送她出门,去吃点西式的餐点,偶尔也会去酒肆,买些葡萄酒回来。

城西有一家“天水阁”的酒肆,所有的葡萄酒都是专门从欧洲空运过来,新鲜地道,慕容画楼隔三差五地去,有一日居然让她碰到了李方景。

第十五节白云归那个土匪!

第十五节白云归那个土匪!

第十五节白云归那个土匪

六月的天,风云无常,午后一场暴雨,空气里混合泥土芬芳。暴雨停歇,天空如洗纯净,湛蓝幽静,日光照在不远去的喷泉中,粼粼波光闪动,倒映的日光更加清澈。

赶上了暴雨,便在酒肆里稍歇,正好遇上了前来避雨的李方景。雨势颇大,好似水晶帘布笼罩在俞州城区。老板见此情景,怕雨水打湿了店里的地板,关了店门。

开启一瓶法国红葡萄酒招呼慕容画楼与李方景,老板便与伙计在柜台后面打盹。李方景与慕容画楼闲坐,品酒话家常。

李争鸿则一脸的不悦。

李方景声音很柔,说的也是俞州平常的琐事;慕容画楼好似很有兴趣,支颐倾听,目光柔和。两人的侧影浅淡如春花,五月的绚烂。伙计偷偷跟老板道:“…六少的新欢没有那位婉儿姑娘漂亮,笑起来却比婉儿姑娘亲切…”

老板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没瞧见那还有李副官吗?督军身边的红人…那个女人,是督军的人…”

小伙计目瞪口呆,痴痴笑道:“云媛姑娘,俞州第一美人?”

老板狠狠剐了他一眼:“闭嘴”

慕容画楼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惹得李方景哈哈大笑。声音轻柔里透出磁性的魅力,勾了心魂,夺了灵魄,眉眼飞扬处,恣意风流密集流露,神采秀致到了顶端,一笑一颦好似盛开绚烂的花海。

后世说他是英俊的男子。英俊二字形容他的姿容,太小气了

“…后日骑马,夫人定会去吧?”李方景问道。

李争鸿眉头微挑,不满道:“骑马危险,督军只怕不同意…多谢六少美意”语言之间,态度非常坚决。枪杆子的后台就是强悍。

李方景挑拨般望着慕容画楼,淡淡笑道:“夫人的意思呢?如今俞州,可是自由的天下。夫人一举一动,还要督军审阅不成?”

慕容画楼看了一眼含怒的李争鸿,秀目微梭,耸耸肩道:“我是从内地来的…不懂自由…”

李方景支颐望着她,目光款款,好似深情难酬的委屈。

慕容画楼则垂眸,轻呷一口酒,压制心头的短暂悸动。再抬眸,她的目光自然又疏离。而后,李方景帮慕容画楼选了两支葡萄酒,说是相赠。慕容画楼也不客气收下了。

外面骤雨初歇处,梧桐花被雨鞭挥下,满地的软香碎蕊。

告别时,他双手斜插淡乳色条纹西裤口袋,目光不肯回撤望着她的车子远去,好似深情男子送爱人远行一般。李争鸿瞧在眼里,哼了一口气,道:“他就爱这样做戏…”

“都是好戏码…”慕容画楼赞同笑道。

李争鸿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夏夜的租界,因为白天下过雨,暑意全消,重叠云层之间一轮昏黄清淡月色偷偷探出头,宛如调皮稚子。窗外的广场上,建了喷泉,四周装着霓虹灯,灯光下乳白色的雕塑美奂美轮,如月中仙子落凡尘。

树影摇曳,芳草萋萋,一个修长身影立在窗前,静静听身后人一字一句念着什么:“…望督军念往日薄情,将合轮号商物归还陈家…督军,陈少帅说的合轮号,全部都是丝绸包裹的烟土,但是数量不是很多,要不…”

“屁话”白云归言语颇为严肃,“烟土祸国,他救过我一命,便想要这么大的人情?复电给他,说合轮号上发现不明物资,需要严审。倘若再电点索要,便将这批物资转到北方去,让他背上叛国之罪名”

副官忙道是,转身出去。

一排的副官中又一人上前,继续汇报道:“…英国商团说他们爱玛丽号误入俞州,一批货物被扣,倘若督军不肯放行,便会支会政府,说督军拥兵自重,不顾国际法律”

“放肆”白云归神情不变,“华夏泱泱国土,哪里来的国际法律复电给英国商团,再无理取闹,就取消俞州码头停泊的资格证,让他们的货轮永远别想图经俞州”

副官一扣靴跟,转身出去。

另外副官上前,汇报的是北方内阁的祝贺…

然后又是码头、火车站的等等各方势力索要被白云归扣下的军火、烟土、西药…白云归照例态度强悍,回复也十分明确:不给进了白督军的口袋,想往外掏?别做梦了

直到九点一刻,公事才一桩桩处理妥当。李争鸿一直在旁边听着,心中叹道,回头这些人收到复电,肯定会气得打颤,然后破口大骂:白云归那个土匪

点燃一支雪茄,白云归重重落座,神色没有得意飞扬,而是眉头紧锁,眼底疲色很深。

公事处理完毕,屋子里只剩下李争鸿。他办的是督军的私事。

“…查的如何?”白云归轻吐一口烟云,问道。烟雾泯灭之间,他的鼻梁高挺,额头饱满,气度不输年轻男子。

李争鸿回神,忙将自己查到的事情转告白督军:“请了万先生来看,他曾经是副总理的军事顾问…万先生说,的确是子弹留下的痕迹,但是普通的子弹,不可能没有烧痕…他也说不好是什么东西,应该比子弹更加厉害?”

白云归猛然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不耐烦摆摆手道:“又是一些冠冕说辞算了,那些穿孔可能是咱们没有见过的新式武器弄成的,暂时不管它了。夫人与六小姐最近如何?”

“六小姐跟韩府走在比较近,那些小姐们留过洋,六小姐跟她们比较投缘,常常出去,张根跟着她;夫人嘛,她早上一般不起床,睡到中午,下午会浇花,练大字。呃,上次还买了二胡与乐谱,下午一个人在房间里拉,很难听,佣人都抱怨说鬼哭狼嚎的…晚上就出去走走…她今日又去酒肆了,买了两瓶红葡萄酒…我们还遇到了李方景。督军,李方景邀请夫人去骑马,属下推辞了”

白云归蹙眉,啼笑皆非:“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有干点正经事吗?”

李争鸿想了想,摇摇头。

“上次日本人被杀的那晚,她就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你没有问她?还是钢琴的事情…”白云归思路逻辑性很强,不管绕多少弯儿,都能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来。

李争鸿摇摇头,道:“钢琴的事情,她说是三房的四小姐经常弹,她听会的,我问过声乐老师,他们都说不可能这样学会钢琴曲。夫人不松口,属下问不出来;至于那晚…她说睡熟了,不知道…”

“她…练大字,拉二胡,弹钢琴,日本人被杀…等我这边忙完了,亲自会会她,看看可有一颗玲珑剔透心”白云归猛然笑了起来。

云层里明月渐渐清晰,一缕清光歇在落地窗前,白云归起身,望着窗外繁华夜景,低低自嘲笑道:“…云媛至今不回,只怕让我猜中了…”

李争鸿一个激灵,愣愣望着督军强硬肩头那个瞬间的疲惫,心中不忍,安慰道:“督军,您想多了,云姨太太不可能是党可能是那些人有心的挑拨”

“七年蛰伏…”白云归好似没有听到李争鸿的话,依旧自喃,“倘若她真是党…剐其肉挑其骨,也不足以报答我七年对她的相护之情啊…”

第十六节现代诗歌

第十六节现代诗歌

第十六节现代诗歌

蝉声切切,盛夏午后颇为炎热。原本妩媚骄阳,生生泼辣起来,在天地之间洒下耀眼金色,虽然触目辉煌,却林影生烟,连清脆蝉声,也偃旗息鼓,被炙火日光烤灼,疲惫顿现。

慕容画楼身穿老式的白竹布元宝斜襟长袖上卦,青竹色卡夫稠夏裙,双梁绣花鞋。青丝斜拢在一旁,拿着毛笔一笔一划临摹,神情颇为认真,连白云灵进来都恍如不觉。

白云灵瞧见她又是这样的打扮,心中微气,正想说什么,却见她颈项嫩白修长,乌黑青丝下,双目流光溢彩,不知道写了什么,微微一笑,丰神凛冽,惊艳万物,居然看得有些失神了。

“今日没有出去?”慕容画楼侧眸,便瞧见白云灵身着白色荷叶边蕾丝衬衫,配一条黑色奈良稠蓬松长裙,好似欧式的天使一般,微微笑着问道。

白云灵回神,笑道:“今日太热了,晚上的时候去看电影,跟陆小姐她们一起…大嫂,你去不去?”说罢,又往她身上看。白云灵倏然觉得,她一向嗤之以鼻的老式衣衫,穿在慕容画楼身上,特别有古韵,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仕女一般,一点都不显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