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节说客

第一百二十六节说客

春意料峭,徐凤袭来,满地繁花飘洒,落在她的肩头或发际。她洁白脸颊如初绽的花蕊娇嫩细腻,淡雅清秀;眼眸却绮靡浓艳,比秋水更加清湛,眸光能直直照入人心。

画楼静静站着,凝望着李方景,眼眸渐渐安静,静得如古潭,碧水无波。她声音亦疏朗:“找我做什么?”

不待李方景回答,她继续道:“倘若是寻旧友,我自是高兴,亦不需三年五载才来。就算你落魄潦倒,我亦待你如上宾;倘若是旁的,你是至我于何地?我是白夫人,不是慕容小姐”

一席话简单绝情,不留任何念想。

“方景,我待你,一向磊落无私情。为了你去武昌府,亦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我明白告诉你,不想你心生误会…”最后,她声音又柔和下来,绽放浅浅笑意,比杏蕊还要清淡。

李方景一直在笑,眸子里有莫名的光泽,熠熠生辉。

最终,他摊摊手道:“落花无意流水有情,是我误解了。”

语气轻松。

她的一番解释,慷慨大义,殊不知早已泄露底细:说了这么多,只因她是白夫人。

他从善如流,不再激怒她。他应该想到,她不是那般小女子,需要守住承诺过日子。

她需要看到事情的结果。

与她相遇,是在衣香鬓影的宴会,她隐忍的光泽令人耳目一新,心生好感。那晚的舞会,他时常想起,她在他臂弯里蹁跹起舞,舞姿熟练又美丽。

然后的历险,她的警惕与敏锐跟他惊讶与赞赏。

同生共死让两人少了隔阂,像老朋友一般亲昵起来。

相处的日子久了,越发觉得她是心头那抹月光,晶莹美丽,清澈无瑕,可以爱慕但不能拥有。

这次事情之前,李方景从未想过跟慕容画楼更近一步。他早已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看事情的眼光世俗很多。若是再进一步,他需要与白云归相等的权力做后盾,需要太多的谋划,需要承受太多的风险。

不值得

可是经历了这次,他终于明白,她时常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敷衍他。

她信任他,无条件信任他。

哪怕自己万夫所指,她亦坚定的说:你含冤入狱

这等知己,此生错过,便再也不可能拥有

这一生,为一个人疯狂,为一个倾其所有,为一个人不顾世俗,才算经历过爱情

他没有反驳慕容画楼。

三年后,她不过二十一二岁,他不过刚刚三十,白云却快四十了。

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他需要的,仅仅是守住岁月耳鬓厮磨。

虽然他已说自己误会了,可是他的态度,还是让画楼心生警惕。他带着她参观他的花圃,画楼兴致乏乏。

回去的时候,她一直在想,史书上说,李方景一生未娶…

难不成他会为了她…

又觉得可笑,画楼不认为自己魅力至此。

终究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处座,局座说让您这边会议一结束,就去趟他的办公室”雕花木门被素手轻柔推开,女秘书军服下配了高跟鞋,走路婀娜多姿,妩媚又庄重,美丽大方。

几个人的目光便落在上首女军官的脸上。

云媛微微抚额,道了句知道,眸子染了霜色。

最近她的手下,一连失手两次,她正担心局座要批评她,不成想来的这样快。

屋子里一时间气氛凝重。

云媛声音低沉了几分:“白克西路那边盯紧要是再让人从你们眼皮底下溜了,你们也别回来,跟着一起去吧”

脸色一沉,眉梢便携了煞气,令人生畏。

明明是这般绝色女子,却气势咄咄逼人,任何人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多说一句。

众人退出去后,云媛用纤柔掌心撑住脑袋,让心情平和半分,闭目养神几分钟,才起身去了上司那里。

她骂她的下属很痛快,她的上司骂她亦会同样痛快。

却见一向严肃的局长笑容和煦,直冲她笑,十分热络。

云媛心中咯噔一下,恭敬坐下,问道:“局座,您找我?”

“云媛,我今天去上面开会,有件事上头很重视,交代下来让我们局接手。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局长开门见山道,笑容越发慈爱。

原来不是要责备她?

那么这件事,应该很棘手。

她表情没有片刻松弛,恭声道:“请局座吩咐”

“是这样,俞州伪钞案你听说过吧?”局长笑呵呵问道。

云媛后背一紧,交代的事情,只怕跟白云归有关她敛住心神:“我知道,听说是白云归的财务大总管李方景下的手,还跟咱们有些关系…具体的不太清楚。”

“李方景是遭人陷害的,前段日子已经结案了,还真牵扯了咱们”局长言辞愉悦,将白云归夫人只身闯武昌府查出伪钞、白云归派幕僚给南京政府送伪钞的事情,简单跟云媛说了下,又道,“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们在设法拉拢白云归,一直不得其法。他这次主动给我们送那些假钞来,可见他心中对我党已无恶意,甚至有了结交之心。上面决定,我们应该主动些,派个人去跟他联络。思前想后,大约是你最合适”

云媛覆了眼帘,半晌没有答话。

“你可有难事?”局长轻笑道,“云媛,可是绝佳的好机会劝说白云归归顺我党,你以后便是党国的功臣这样吧,只要你能顺利完成任务,回来我便向上面申请,破格升你为少将,如何?”

云媛依旧沉默。

局长不疾不徐,慢慢道:“云媛,我年纪也大了,这个位置坐不了几年。如今局里除了我,还没有少将。等我离开后,这里便是你的办公室…”

这个条件,已经分外诱人。

好半晌,对面的女子才抬头,扬起冰雪娇颜:“我可以去试试…不过,白云归向来对我党有敌意,且非常固执,我怕…”

“那都是老黄历”局长打断她的话,“他肯主动送我们送那些东西,便说明他心中有投靠我党的打算。对于他这样的大将,我们自然要主动些,给足他面子。”

云媛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更改的,便道:“那我去试试。”

“好”局长哈哈大笑,“你去的时候,记得告诉白云归,只要他肯接受我党的编制,大总统许他陆军总司令之职”

听着局长慷慨的口吻,云媛心中苦笑,他们觉得陆军总司令是极高的官职,白云归却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离开后,云媛从未想过回头。她是个极度骄傲的人,受不了他眼眸里的嘲讽,或者怜惜。她只是希望自己有一日功成名就,他能赞许看她一眼,道句:当初你选的路,没有错

所以她一直很拼命

可如今,便要这样回去,作为政府的说客…

她心中戚戚然。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她还能推脱不成?

心底的涩意和淡淡不能言喻的期盼缓缓搀和在一起,五味杂陈

局长又道:“你这次去,顺便把两件事办妥。第一,查清白云归夫人的底线;第二,接触李方景,说服他参入我党。”

云媛微讶。

局长便问:“…你对白云归的夫人,可有了解?”

最最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

她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不掺杂任何情绪,徐徐道:“只知道是霖城老家娶的,白云归没有回去看过她。后来接到俞州,我只见过她一次,十几岁,像个孩子一般。可…”

她微顿。

局长示意她说下去。

“虽然她看上去文静懦怯,我直觉她只是在做戏,她应该非常精明…仅仅是女人的感觉,我不太肯定…”云媛缓慢道。她略去自己去年在俞州养伤的经历。那段经历,是不能见光的。

白云归杀了她的上级和同僚,就是为了助她上高位。倘若被查出来她那段时间去过俞州,她肯定会被怀疑是同谋,百口莫辩

局长点点头:“情报上说,伪钞案是白夫人只身去武昌府办妥的,至于如何办妥,没人知道。这件事有些狐疑。倘若她是旁的势力派过去的人,你且要小心她,所以一定要知道她的底细我会派人协助你。”

云媛点头。

“至于李方景…”局长道,“军法处处长陈中平极力保荐他。陈处长说,他去年去德国办事,顺便拜访了老师。老师一直在夸李方景,说他将来必有大作为,是大将之才。我们倒是都没有听说过李方景是何许人,反正他现在赋闲在家,你且去拜访他,看看他对我党的态度…”

云媛道是。

“明日清晨五点的船票,你现在回去把事情都安排妥当,再动身”局长道,“去吧”

行了军礼,从办公室里出来,云媛觉得心口窒闷发疼…

又要见面了?

闭上眼睛,他身上烟草的清冽,掌心的炙烫,从未褪色。

那是心中最秘密的禁地,任何人不得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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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节婚姻靠运气

收费章节(12点)

第一百二十七节婚姻靠运气

第一百二十七节婚姻靠运气

今年的春日,来的特别早。二月下旬,官邸前小径的木棉树繁花绽放,火焰般绮靡的木棉花烈烈夺目,仿佛燃尽了生命来释放美丽。

画楼最喜欢落日西下时,趴在三楼客房的阳台上,胳膊支着乳白色的栏杆,望着那些激情四射的木棉花愣神。

那一日的绝望,她想到自己能否看到木棉花开。

如今,枝头燃起了火般的旖旎,那是木棉独特的灼目靡丽。

她应该着手准备退路了…

要是再发生像上次一样的事情,她措手不及。可是金条全部给了白云归,不知何时他会还给她…

没有钱,她拿什么去打点?

愣神之际,倏然有双手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画楼惊呼一声。

“怎么了,吓得这样狠?”始作俑者松开了手,朗声笑了,声音里带着烟草的清冽。那双深敛的眸子融入夕阳的灿金与木棉的火红,幻化了五彩的光芒,似锦图在他眼中铺开。

那淡淡的喜悦与促狭遮掩不住。

画楼第一次见白云归这样,毫无当权者的冷酷与杀伐,眉梢挑了笑意,有些坏心眼的捉弄她。

“您走路都不出声的吗?”画楼惊魂未甫,抱怨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他轻轻点了一下她玉挺鼻端,哈哈大笑:“我以为你很大胆…原来也这样没用刚刚想什么,那么入神…”

画楼道:“想半岑念书的事情…督军,您说我要不要亲自去趟美国,帮他看好学校,定好住处?”

她话中带着试探。

白云归却没有深想,淡淡道:“太远了,你又不会说英文。等半岑快毕业了,我派个人去办妥,你且放心。你母亲把半岑托付给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他…”

就是说,他不会同意自己去美国。

看来要想旁的法子:她也要托人去帮她置办宅子和庄园。

他背靠着栏杆,画楼附着,两人身形交错,转眸见便能瞧见对方的侧颜。

白云归跟她闲聊,便说起了慕容半岑,他道:“半岑长得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他也觉得慕容半岑长得太漂亮了吧?

画楼便笑了:“是啊,男孩子长成那样,真是气人我母亲凤眼特别漂亮,鼻子和嘴巴也有特色,偏偏这些我都没有遗传到,真不甘心。督军,您跟我们家不是很熟吗,我长得很像我父亲吧?”

慕容家的人,慕容画楼重生后只见过慕容太太和慕容半岑,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像谁。猜想一番,大约跟父亲比较像。

白云归愕然,她问这话到底何意?

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不管像谁,赐予你生命的人都应该尊重”

画楼微诧。

白云归便道:“吃晚饭了…”阔步走了出去。

次日准备去买些新来的春衫料子,添几件短袖时髦的旗袍,吴夏采妩突然来了。

她穿了件杏黄色粤绣戏水鸳鸯琵琶襟旗袍,同色的短皮靴,妩媚又干练。眼睛明亮清澈,人却瘦的厉害,一进门见家里没有男士,便往沙发上一躺,嘟囔道:“我饿死了,画楼,有吃的没有?”

画楼、卢薇儿、白云灵面面相觑,忙问她这是怎么了,才这么点日子不见,居然如此消瘦。

“你可是为了苗条刻意挨饿的?”卢薇儿一针见血。

“怎么会,我又不胖”吴夏采妩躺着不动,好似有气无力的,“真不行了,我好饿啊画楼妹妹,我要吃碧桃鸡、油爆鲜贝、醋椒活鱼、云片猴头、杏仁豆腐…呃,还有拔丝苹果。你们府上有山东厨子吧?不是正宗鲁菜味我不吃的…”

画楼几个人瞧她食欲如此好,大约是没有什么事,便松了一口气。

“我们府上真没有山东厨子,也没有那么多花哨吃的。云吞面要不要?”画楼笑道。

吴夏采妩摸了摸绞痛的胃,叹了口气:“只得如此了,我真是饿极了”

画楼便叫管家去吩咐厨房,做几个小菜和面条。

看她的模样,应该是饿了很久。饿久了,胃的承受力变弱,应该吃些好消化的东西。画楼又嘱咐少放油,小菜全部要素淡的。

没过两分钟,女佣端了刚刚烘焙好的蛋糕,只说面条正在擀,还需要十几分钟,先吃点蛋糕垫肚子。

红豆口味的蛋糕,有浓郁的清香浮动。

把吴夏采妩肚子里的馋虫都勾起来。她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吃着,片刻便吃完了,又要了一块,人这才精神一点。

面条好了后,她又吃了一大碗,满足的伸了个懒腰,斜坐在沙发里。

画楼等三人便围着她问到底出了何事,怎么饿得这样?

她叹了口气:“我们家三少爷前段日子不是丢了差事?整日混在家里,无所事事便出去喝花酒赌牌。我三嫂又好强又霸道,便不准他出去。两人拉拉扯扯,三哥推了三嫂一把,哪里知道不巧,撞上了梳妆台,当时就见红了。送去教会医院,洋大夫说是小产,两个多月…”

白云灵惊呼了一声。

卢薇儿表情有些遗憾:“真是可惜…怀了孩子头三个月最要小心…”

“可不是,三嫂自己也大意,居然怀孕两个月都不知道…”吴夏采妩道,“孩子没了,三嫂就气得卧床不起…”

“那你为何挨饿?”画楼不解道,“你婆婆心情不好为难你?”

“没有。”采妩摇头,“我和老四成婚一年多,老三夫妻成亲两年多,一直都没有孩子。你们知道,我们家只有老三老四是婆婆亲生的。婆婆就一直盼着我和三嫂怀孕。出了这么档子事,婆婆心情极差,结果老四回来说,陆冉有了身子,也两个月了…”

画楼隐约明白了。

卢薇儿和白云灵则瞠目,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吴夏采妩练达开朗的眸子里并没有哀怨,反而流光溢彩,粲然灼眼。她笑道:“…结果,想出兼祧的法子来”

兼祧,便是两房正妻。因为家中子嗣单薄,法律规定可以兼祧。兼祧的第二房,亦是正妻待遇。

“太无耻了”卢薇儿愤然,“采妩,你干脆同他离婚好了,你那个男人,简直就是个人渣”

白云灵露出同情的目光。

采妩反而安抚卢薇儿,恬柔笑道:“我自然要同他离婚他要是敢兼祧,我便敢离婚我娘家也是山东望族,还从来没有女儿嫁出去做平妻的我坚决不同样兼祧。结果,我婆婆居然有些松动,还跑去看了陆冉一回。没法子,我只得不吃不喝,将自己躲在房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正什么法子都使了…旁的还好,我就是受不得饿”

说完,便呵呵笑起来。她说的轻快,言语间毫不在意,众人却听着心酸。

吴夫人到了这把年纪,的确是想孙子想疯了。一个媳妇好不容易怀孕,结果掉了;一个媳妇一直不见动静。如今姨太太突然有了身子,真是天大的喜事。为了这个孙子更加名正言顺,大约才同意兼祧的法子。

可是怎么不想想采妩的处境?

遇到这样的事情,一般女子都会哭哭啼啼。吴夏采妩却跟说旁人家的事情一样,心情不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明明是她自己在演戏,她还在一旁凑热闹。

这个女子…

画楼微微叹了一口气:采妩是她见过最特别的女子,她应该有更好的姻缘吴时赋配不上她的

“婆婆不喜欢我,我不在乎;老四对我冷淡,我也无所谓。可是我在吴家唯一的尊贵,便是四少奶奶这个身份。如今他们想弄出一个兼祧两房的事,想都别想兼祧两房,一个怀了孕又得宠,一个没有怀孕又不得宠,我以后在吴家根本就无立足之地,还不如离婚…离婚还能分些东西,我带着我的陪嫁,一个人过日子也不错的。”采妩言辞间有了些凛然,说到离婚,眼眸便熠熠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