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归看了她一眼,微带欣赏。

她针砭时弊向来一针见血。

李潋之在盛京大学教书。盛京临近东北,历史上那里是日本特务窝。日本人不仅仅派出自己国内优秀的特务,还在中国搜寻堕节华人,许以重利,诱导其为日本军方做事。

“画楼,你总是这样聪慧”白云归转眸笑了笑,“跟你说话就是痛快…”

大概是这段日子跟容舟说话,憋屈久了吧?

画楼轻笑,半晌咦了一声:“李潋之来俞州很久了,他都在做些什么?难道只是要处置叛徒?”

白云归摇头:“不知道。他身边那个女子,听闻是东北首富柳家的小姐,名叫柳烨,听说是东北最有名气的美人,来俞州是为了六月中旬的百花展。他们整日游山玩水,走访俞州各个富户人家。我叫红瑜派人盯着,目前看不出异动。”

越是平静,越是可疑。

他眉头微蹙。

画楼侧眸瞧着,便知道他在忧心李潋之有大的阴谋,怕自己疏忽了,令东南局势有动乱不堪。她绵柔手掌覆盖他宽大手背,含婉笑着:“督军,俞州可是您的一亩三分地,那个李潋之掀不起太大的浪头。”

白云归眉心松了几分,反手将她的葇夷握住。

临近法国租界的三霞路,白云归有数处房产,画楼一处处仔细打量推敲。

室内环境、四周环境、交通她都要一一仔细询问周副官,最终选定了79号的那套法式帕拉第奥风格的小公馆。虽然面积不够恢宏,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处处透出豪宅的风范。

她明眸粲然,纤浓羽睫忽闪,十分俏皮有趣,像个得了玩偶的小姑娘。

没有摆放家具,房子很是空旷,她仔细打量着,心中盘算着如何布局。聚精会神之际,却感觉纤腰一紧。

白云归从背后搂住了她。

周副官不知何时退到了门外。

他嗅着她雪肌里的清香,轻柔问道:“你很喜欢这房子?我瞧着你眼睛都在闪光…”

画楼推他,娇嗔道:“被周副官撞见,要笑话了。”

她是很喜欢这房子,精致小巧又透出奢华。门窗、楼梯甚至壁炉用材都极其讲究。二楼主卧的阳台,乳白色雕花木制栏杆旁,移植了一株高大浓密法国梧桐。起风时,叶子簌簌作响,最适合隐居。

她灵巧从他怀里跃开,拉住他的手开始跟他说这房子哪里好:“…后院架上葡萄藤,再摆了木制长椅,春日便可以坐在那里看书或做针线;夏日便搬着藤椅在梧桐树下乘凉;秋日雨夜可以斜倚窗棂听雨打在梧桐枯叶上,静听落叶簌簌;冬日就依偎壁炉喝茶…”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白云归不禁微笑,原来她喜欢这般简单又幽静的生活。

“再过几年,咱们也过这样的日子”白云归淡然笑道。原本觉得很无趣的东西,从她口中悠悠叙来,让他心生向往。

画楼微讶。

白云归看到她的吃惊,笑意便有了几分怅然:“从军十几年,原本想着强国安邦。可兜兜转转半生,山河依旧分崩,打来打去全是自己的同胞,我都快忘了当初为何从军了。听说北方政府新组的内阁正在倡议废督裁军…”

废督裁军终于要来了,却被画楼记忆中晚了半年。

是她记错了,还是她的到来改变了历史?

“督军是想趁着这个当口,交出兵权?”画楼倩颐的笑温软,流转三分赞许。越是位高权重,越是对权利充满依赖。那是渗入骨髓里的习惯。习惯了跋扈,习惯了强势,没有人愿意放弃。

白云归看到她淡然的神情,便知她荣辱不惊,唇角的笑意浓了些许。他道:“自然不能无条件交出去…不说这些扫兴的。”他掏出怀表看了看,然后道,“先去吃饭”

吃了饭,白云归回了市政厅,画楼带着易副官去挑选家具,令人把房子布置起来。

一个下午,便收拾妥当。

她回了官邸,叫管家把家中厨子、男女佣人皆叫了过来。

因为早上的事情,管家不知夫人到底要做什么,心中打鼓。见管家神色不安,那些下人就更加诚惶诚恐。

画楼忍不住笑了笑,并没有解释。

她先观察这些人的面相,选中三个厨子,五个男佣,五个女佣。让管家记下这些人的名字,便让他们全部散去。

被选中的那些人神色错乱,不安的望着管家。

管家好似泥菩萨过江,冲他们挥挥手,众人便鱼贯着退了下去。

画楼就一个个询问这些人的秉性。

管家捡了好话说,避重就轻,把这些人的长处夸大几分,短处尽量不提。

画楼左挑右选,最终选中了一个厨子,两个家丁,两个女佣。她跟管家道:“这五个人,你把他们的工钱结了,让他们收拾好东西,等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管家大骇,忙问道:“夫人,这…他们可都是忠诚老实的,从来都是小心翼翼,您再给个机会。”

画楼笑:“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赶他们走。我介绍他们去旁处做工,工钱比这里还要高五成。要不你先去问问,如果他们愿意就正好,不愿意也不强求…”

管家将信将疑。

可夫人的话,谁敢不从?

这五个人忐忑不安跟着画楼,上了汽车出去。

到了新的公馆,见果然是新差事,工钱比在官邸还要高五成,顿时对画楼千恩万谢。

画楼便道:“你们这些人都是官邸众人里老实本分的,平日里不爱家长里短。我就是看中你们这些。以后在这里做事,尽心尽力,自然少不了好处。少说话多做事,公馆里的事情,半句都不要跟外人说起”

说到后面,语气严厉起来。

这些下人便战战兢兢说记住了,绝对不会胡言乱语。

大户人家总有些不愿意被外人知晓的事情,做佣人首先要本分忠诚,他们都谙于此道。

画楼又指了一个家丁:“以后王忠发便是管事…”

王忠发三十出头的年纪,憨厚老实,做事勤快,平日里洁身自好,从不喝酒赌钱。

小公馆环境简单,不需要八面玲珑的管事。

王忠发听了,忙跪下给画楼磕头,还跟前朝一样,说多谢夫人恩典。

画楼让他起来,又道:“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下,你们是出来帮工的,又不是我们家买来的仆人。尽心做事就好。”

便这样,算是安排妥善了。

又叫佣人把家中重生打扫一遍,柴米油盐都准备好。

晚上拎着枣泥糕去看苏氏,把小公馆的情况都告诉了她。

苏氏抚了微隆的肚子,眉宇间安详慈爱,对画楼道:“你如今越发能干了,我也放心。我从前还担心,你什么都不懂,在娘家也没有学过管家事,真怕那些刁钻的下人不敬重你。如今看来,我是多心了。”

画楼便笑,让她准备,明早来接了她去小公馆。

下楼的时候,在二楼楼梯口碰到了李潋之。

他斜倚扶手,神态悠闲抽烟,好似在等谁。看到慕容画楼下楼,他抬眸便落在她身边,眼角流转着丝丝情愫。

画楼脚步轻盈,只当瞧不见。

“太太…”李潋之喊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您。”

易副官便上前,掏了配枪。

李潋之被易副官的枪管抵住胸膛,十分油滑举了双手,笑容风流:“是我冒失了。兄弟,且小心,这东西容易走火,会要人命的…”

余音未落,手肘朝易副官腋下袭取,另一只手快速擒住了他的手腕,劈手便夺了那枪,速度快得惊人。

易副官一个被他推得一个踉跄,面如死灰。站稳了身子便要上去打斗,李潋之便轻松冲他举了枪管,依旧是刚刚那笑容,依旧是刚刚还风流语调:“兄弟,且小心,这东西容易走火,会要人命的…”

语境却跟刚刚完全不同。

画楼顿住脚步,转身望了他,拍手道:“三少好身手”

“看来您真的是白夫人”李潋之走到画楼面前,牵了她的手,一个绅士的吻落在她的手背,“听说夫人是方景的朋友,我猜测您定是认得我。在下李潋之,李家排行老三,有幸认识白夫人。”

这种西洋礼,在国人看来是很轻薄的。

易副官欲要上前,画楼冲他使眼色。

她微微笑道:“能偶遇三少,我亦有幸。我副官的配枪,三少可能还了?”

李潋之打量易副官一眼,眼眸微带挑衅:“我不喜欢被人指着威胁。这枪是最新的德国货,兄弟,送了我如何?”

“我也不喜欢被人威胁。”画楼眼眸微微浮动一些碎芒,“更加不喜欢有人在我眼皮底下,抢我下属的东西…”

语音一落,手已快速向李潋之袭去。

求粉红。柳烨由我的好基友“冬天的柳叶”客串。(柳叶是《末世之希望树》的作者。)出去蹭饭吃,才回来。好困,扛不住了,再欠一章…今天米有了。

第一百五十六节书不外借

收费章节(12点)

第一百五十六节书不外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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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画楼身姿纤柔,皓腕盈盈一握。

可是她袭过来时,速度极快,携了阴风劈面,手势凌厉。

李潋之大为意外,看准了她向左边袭来的招数并不是虚招,顿时急忙向右边闪身而去。

右边肩膀却被重物狠狠一击,刺痛感传达他的神经,他身形微顿;尚未回神,拿枪的左手腕关节好似被插入数十根银针,密集又刺麻,德国造匣枪不禁脱手而去。

画楼葱白指尖轻松挑着那枪,鬓角有缕青丝落下,掩映着她的凝雪娇颐,眼眸清湛单纯,笑容恬柔:“得罪了这枪是军中配备,丢了要军法从事的,请三少勿怪。”

枪丢给了易副官。

易副官瞠目结舌望着李潋之,他正脸色微白,那刚刚抢了自己配枪的左手虽然被右手捏住,仍掩藏不住轻微的颤抖;而慕容画楼只是因为袭扰中奔走过快,乱了几缕青丝。

他没有看清慕容画楼是如何袭击李潋之的,就像他刚刚没有看清李潋之是如何袭击他的。

他只是直觉,文雅纤弱的夫人身手比李潋之更快。

直到那枪丢过来,易副官才回神,震惊的表情带着前所未有的倾佩与敬重。

有客人上楼,他们都微微侧身。

客人则好奇打量他们一眼,又见慕容画楼青丝微乱,两个英俊男子脸色骤变,彼此仇视,笑容有些暧昧。

慕容画楼已亭亭冲李潋之施了个西洋仕女的敛群礼:“时候不早,先告辞了。很荣幸能遇到你,三少”

李潋之回眸,笑容有些无力的苍白:“夫人再会。”

望着她娉婷身影缓慢而挺直消失在楼梯蜿蜒处,李潋之松了口气,眉头却紧蹙,抚着被慕容画楼袭击过的两处,嘶了一声,转身上楼回房。

豪华套间的外厅,摆了整套意大利家具。丝绸睡袍的女子浓密青丝斜垂肩头,凤眼妖媚,神态却贞淑幽静。她斜倚靠背假寐,听到开门声才缓慢睁开娇慵的眸子,声音清冽里带着东北女子的大气:“才回来了,情况如何?”

长着南国佳丽的娇俏外貌,秉性却携着北方女子的干练大气,再加上她天生凤眼,妖而不艳,气质灼烈。

她是东北第一佳丽柳烨,东北首富柳家的独女。

万千宠爱聚一身,自幼便受过良好教育,又天生倾国倾城貌。谈吐高雅,才华出众,任何男子都愿意为她沉沦。

柳大小姐与人交往,对谁都热络,可对谁都疏离。

她谙于帝王之道:既礼贤下士,又保持神秘。

能常年陪在她身边的,只有这曾经做过她家庭教师的李潋之。

李潋之往沙发一靠,不禁又伸手揉了揉肩头和腕关节,神情颇为严峻,把刚刚的情况说了一遍,并不为自己败在佳人手下而遮掩。

“这里吗?”柳烨初雪般透亮手指敲了敲他的右边肩头,凝眸问道。

李潋之颔首,神色不虞。

却又是一阵剧痛,柳烨的手指用力摁了下去。

他嘶的吸了口冷气,有些嗔怪道:“都跟你说了很疼,你还用劲按真是邪了门,不知道她手里藏了什么暗器…”

“这是穴位”柳烨瞟了他一眼,“她会的这功夫,是南边欧氏家族的独门绝学,明朝中叶名噪一时,清朝中期便失传了。我也只是从书上看到了介绍,她竟然会…”

李潋之脸色微凛,她果然是深藏不露。从前就听说过她的种种,像传奇一般,李潋之以为是南边报纸巴结白云归而杜撰的,对慕容画楼并不算看重,只当她是个俏丽得宠的妇人。

柳烨让他去试探慕容画楼的时候,他也是漫不经心。

“你觉得她会不会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柳烨柔声问他。

李潋之回神,眼眸里闪过精明与犀利:“一开始我并不怀疑她。如今看来,她也有可能…容舟说,白云归很是宠爱她,她行事会更加有利。”

“那么我们的目标又增加一人”柳烨凤眸微睐,“两个多月,一直原地徘徊,毫无进展,什么实用的都没有查到,倒是快把咱们自己的身份暴露了白云归肯定派人暗中监视我们…”

不悦时,她粉腮微沉,别有一番风韵。

李潋之也沉默不语,半晌他才道:“柳儿,你可信我?”

柳烨眉心蹙得更深:“不要用这种哄你那些粉红知己的口吻跟我说话我不信任何人,只信事实你想做什么,用证据说服我…”

李潋之的笑容有些深敛,耐人寻味。

画楼回到官邸时,夜幕已降,华灯初上。

水晶吊灯透过碧倩色窗帘照出来,庭院被染得郁郁葱葱。那藤蔓摇曳着勃勃生机,如莲叶初生,绿杨飞絮。

一家人围坐餐桌,彼此说着话,曼声絮语,等着慕容画楼回来才开饭。

白云归眉头微拧,直到那窈窕身影步入客厅才缓缓松了些。

容舟坐在下首,神色清冷孤傲。白云灵只顾和卢薇儿说话,不怎么搭理她,两个姑娘对容舟戒备得紧。

白云展有心敷衍,不让佳人尴尬,又想着她是大哥的姨太太,太热情反而弄巧成拙,便加入了白云灵等人的话题,晾着容舟。

白云归沉默不语,慕容半岑对着镂空花勺发呆。

“大嫂可回来了,又是听戏忘了时候吧?”白云灵笑道,“我们等你开饭,快饿死了。”

以前开腔招呼的,总是卢薇儿。如今她坐在那里,俏丽眉眼隐入几许愁色,齐耳短发又剪了,整齐伏在耳后;少了些活泼开朗,多了些娇慵婉约,让画楼微微一愣。

上次她离开俞州的时候,便感觉薇儿情绪不对,难不成事情没有解决,反而恶化?

她还以为只是跟贺望书吵架拌嘴呢。小矛盾小误会是爱情的调味剂,画楼就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看着,是她想的简单了?

吃了饭,大家都坐在客厅里喝茶。

重新换上了那套碧色呢绒沙发,画楼只是微微笑了下,白云灵和卢薇儿则是大为开心。因为容舟是白云归的姨太太,招得两位新派大小姐极为厌恶。在她们瞧着,容舟便是那狐媚子,风尘女攀入豪门….

容舟有些小性子,旁人不搭理她,她也孤傲不理人,丝毫没有做姨太太的谄媚与觉悟,画楼暗暗摇头。

她不是李潋之训练出来的特务吗?难道李潋之只是教她如何勾搭男人,没教她如何对付女人?

那这特工训练课也太不正规。

说了会话,卢薇儿便说要去休息。

画楼就道:“你们都去吧。灵儿等下,我有话跟你说…”

白云灵微诧。

容舟便道:“督军,我听说您是德国军校毕业的,您应该有很多德文的书吧?可有德文的诗集,借我一本看看,我的书都没有带来…”

她是懂德文的。

卢薇儿撇撇嘴,又能如何,谁不会?

呃,慕容画楼不会…

白云归坐着不动,口吻淡淡道:“我的书概不外借,这是我的一点怪癖。薇儿也是德国留学回来的,你想看的话便问她借。薇儿带书了没有?”

画楼垂眸,只当没有听到,免得容舟被拒绝后尴尬。

她只是想通过借书,多跟白云归接触吧?

白云灵很是不快。这个容舟,总是花样百出缠着大哥。前段日子她说身上不舒服,要去英国教会医院瞧瞧,还说让大哥陪着她去,说她怕进医院。结果,隔三差五要去复诊。

每次复诊,她都说:“督军,您陪着我去吧。医院里环境复杂…”

大哥虽然蹙了眉,听到她说环境复杂,眉心挑了下,还是跟着她去了。白云灵不懂,环境能有多复杂?容舟又不是什么军政要人,还会有刺客刺杀她不成?大哥不是很乐意,却强忍着不快陪她,更让白云灵费解。

大嫂回来那日,大哥吃了早饭陪容舟去复诊,比往常都耽误功夫,抽不开身,便让副官去接大嫂。

回来后,容舟明人,哪有半分病态?白云灵明显看到大嫂脸色变了下。

不过大嫂识大体,什么都没有说,依旧跟往常一样。

她正想着,卢薇儿已经撇嘴道:“我也有书不外借的怪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