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睡?”李方景嗔怪道,“我出门吃也是一样。”

“少自作多情。”画楼将镶嵌镂空金饰的象牙著细细摆好,帮他盛了米粥,推到他面前。

白瓷小碗底描了金红色睡莲,映衬在米粥里,格外妖娆。

“督军没睡,还在议事呢,我睡了半个小时,才起来给他准备早饭。”画楼说着,淡然望了楼梯口一眼,“估计他要出门了。”然后又笑道,“灵儿和五弟去张家宴会,彻夜不归,等会儿也该回来。吃了饭再去睡,对身体好。我不起来吩咐,他们自己懒,佣人也跟着偷懒。”

一副贤妻良母的做派。

李方景低头喝粥,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不怅然是假的。

可生活里总有那么多无可奈何,他还能执拗不放?既然她很享受如今的生活,白云归又珍视她,便是最好的结果。

倘若跟了他,李方景亦不能保证可以给她更多。

上次来,便觉得她和白云归有种莫名纠缠,是李方景无法分开的;这次来,更是惊觉白云归看她的神态越发疼爱宠溺,是热恋中的男子对女人的爱慕。可能他们彼此不曾察觉,只因为这些感情都是日积月累慢慢堆砌而成,每一日都是细小的变化,很难注意。

外人却瞧得真切。

好似自己父母从来不觉得年幼的孩子长高了、长大了,而一年半载才见一次的亲戚能每次都惊呼说,你家小子又长高了些许。

她的生活静好舒适,他便甘心。

李方景吃了饭,凌晨发出的火车快要到时间了,他起身拥抱了画楼,一个淡淡轻吻落在她眉心,跟她告别。

画楼只是站在官邸走廊底目送他。

晨曦轻雾里,几步之外的李方景身影绰绰,坚决而果断。

下次再见,只怕物是人非了吧?

送走李方景,去张公馆的副官急匆匆回来说:“夫人,五少爷和六小姐暂时怕回不来,张公馆那边出了事…”

第二百二十节闹事

画楼派去张公馆看看情况的副官回来说,张公馆出了事,令她脑壳猛然一紧,声音不自觉低沉肃穆:“出了何事?”

“吴少帅和他的二太太也去了,不知道谁说了什么,五少爷和吴少帅打了起来。吴家众人拦着,五少爷还是被吴少帅打得鼻青脸肿,跟着去的夏副官和林副官也被吴少帅的副官给拦住给打了······现在僵持不下,张家不知道怎么办好,大家都围在那里。”

画楼脸色瞬间阴霾,宛如冬日虬枝梢头那寒凉似白纱的青霜。

“你再去看情况,我和督军马上来。”画楼沉声道。

楼梯口响起脚步声,众位幕僚看到晨曦微光中,瑶阶前站着的白夫人,纷纷给她问好。

画楼笑容清浅,回应着他们,让他们去餐厅吃早饭。

“今天是大年初一,他们都忙,下次再吃吧。”白云归在身后道。

众人忙道是,又纷纷恭贺督军和夫人新年好。

送走了众位幕僚,白云归懒懒斜倚客厅沙发,身子深深陷入,透出浓郁疲惫。他身上香烟味道缭绕,清冽气息中,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倦色。他微微阖眼,片刻后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壁炉里银炭烧尽只剩余灰,画楼蹑手蹑脚添了炭火,用芭蕉叶扇子把炉火扇旺。

女佣要过来接画楼手里的扇子,画楼轻轻冲她摇头·示意她别吵醒督军,先退出去。

女佣不敢坚持,落足无声退到一旁的偏厅。

壁炉点起来,源源不断的暖流往屋子里输送,驱褪了些许寒意。

画楼回神,解下自己肩头的坎肩,欲搭在白云归身上,他却猛然惊醒·惶惑望着她,口齿间还似沉吟般叫道:“画楼······”

不知道是梦中叫着,还是醒来才叫的,让画楼微微愣住。

看清眼前人,白云归端坐身姿,使劲揉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清醒些,问画楼:“怎么不喊我,我睡了多久?”

画楼笑:“都不到十分钟。督军,您太累了。回房去睡会·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然后把坎肩披回去,仔细系,准备去拉白云归。

却被他带入怀里。

他声音里透着烟草的香咧,喃喃在她耳边道:“你陪我······”

画楼明白他的意思,羞赧又尴尬。

想着他可能下午便要离开俞州,就算不回霖城,他也要去驻地巡查。原本应该除夕夜在驻地同军兵们过·他今年改变了以往的惯例,可安抚军心还是要做,特别是这等阖家团圆的传统节日。

又要分开两三个月,此刻他的要求不算过分。

只是张公馆那边·画楼不知道吴时赋又闹什么幺蛾子。

白云展可扛不住吴时赋三拳两脚。

“那您先去洗澡…”画楼哄着他,“我吩咐佣人们几句便来。”

洗了澡·人又疲惫,画楼想着他等自己,等着便会睡熟。她趁机去趟张公馆,把白云展和白云灵接回来。

白云归身子微重,放开了画楼,挣扎着起身,叹了口气道:“你的事真多。”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问画楼道,“李方景走了吗?”

画楼推他上楼,笑道:“早走了。”

她转身回了主卧,从床头抽屉拿出白云归曾经送给她的那支白朗宁手枪。刚刚打开枪匣子装子弹,身后有人声音低沉问她:“拿枪做什么?”

白云归只顾去洗手间,忘了拿睡衣,回房却见画楼手法娴熟的把白朗宁枪装子弹。

他狐惑望着她。

既然被撞见,画楼也不瞒他,把副官回来说的三言两语告诉白云归:“…只说跟吴少帅起了冲突,被吴少帅打了,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再阄下去,惊动了警备厅,五弟脸上更加不好看。”

她能预料,白云展被吴时赋打得很惨。

张家今晚宾客众多,但是玩到天亮的大约只有年轻一辈,就算丢人也不会太彻底。等到警备厅的人介入,只怕难以收拾,要走法律那条路。

现在的法律虽然今天变明天变,却总有法可依。一个是吴将军的爱子,一个是白督军的胞弟,他们打起来,定会引来无端猜测。新闻界有了这个噱头,肯定会煽风点火把事情闹大。

对谁都没有好处。

白云展被吴时赋暴打,旁人不会说吴时赋武艺高超拳脚有力,只会说白云归的弟弟是个草包。

而吴时赋那边,他打白云展,陆冉曾经的往事逃不掉被翻出来的厄运,吴时赋捡破鞋的话题要说上一段时日了。

白家吴家脸上都无光。

偏偏吴时赋是个莽夫,不知道顾忌这些;而白云展又是个激进青年,看不起这些。

他们不在乎,画楼和白云归却在乎。

白云归听完,眉梢煞气顿现,冷■声:“你下楼等我,我洗把脸。”想起什么,又转身对她道“枪放回去。”

画楼颔首,把子弹卸了,枪和子弹重新装回匣子,把抽屉锁上。

白云归用凉水洗脸后,人精神不少,去的路上又点燃雪茄提神,弄得画楼披肩上轻拢了烟草气息。

画楼让司机摇下车窗,凉风灌了进来。

吹了几分钟寒风,她鬓角微乱,人却精神不少,身上遗落的烟草味也被吹散。

拿出小镜子重新拢了鬓角,张家花园便到了。

门口有两个家丁神态不安,更像是望风的。瞧见是白督军官邸的车,其中一个佣人忙不迭跑了进去,另外一个则涌上来迎了白云归和慕容画楼。

周副官上前,挡开了那男佣。

尚未绕过花厅的小径,张便携了张太太、张大少爷、张大少奶奶前来迎接,脸上都挂着浓郁却不自然的笑意:“督军,夫人,快里面请!”

别的话亦不多说,很是聪明。

白云归脚步很快,硬皮快靴锃亮,踏得小径微震,落足声响彻整座花园洋房。他望了眼快步跟着自己的张,声音清冽含煞:“人在哪里?”

“在东边的宴会大厅。”张刁、跑着,在岔路口引了白云归前往。

画楼一直跟在白云归身边,高跟皮鞋踩在地上,如履平地般轻盈快捷,片刻便将张太太和搀扶着她的张大少奶奶、张大少爷拉开一大截。

那银狐坎肩华贵雍容,碧翠色旗袍艳华丽,慕容画楼浑然天然的贵气拢在傲慢清冷神色里,叫人瞧着心底发憷,不敢与之对视。

张太太和张少奶奶、张大少爷各自交换了眼神,彼此都能看到对方唇角的苦笑和眼眸的忧色。

宴会大厅挤满了家丁,依旧有人声嘈杂。

跟着白云展和白云灵的夏副官和林副官拿枪指着吴时赋,而吴时赋的四个副官拿枪分别指着白云展、白云灵。张君阳手里不知何时拿了把德国匣枪,镇定自若指着陆冉,与吴时赋对峙。

张家佣人站在四周,宾客们被佣人挡在身后。

张高声呵斥佣人们让开,说白督军来了。

众人便瞧见高大威猛的男子穿着一袭呢绒浅褐色大氅,里面是深黄色尼龙硬质军装,长筒军靴,胸前悬挂绥带与徽章。宴会大厅的水晶吊灯光线明亮,照得他徽章灼目闪耀。

他脸颊线条坚毅紧绷,似雕塑般冷酷威严,眼刃携锋,眉梢含煞,令人不敢直视。

白云归很少出来应酬,这些公子小姐们只是在报纸上见过他。

报纸上敛去了神采气势,只觉英武雍容。

此刻,他的气势令宴会大厅鸦雀无声。

吴时赋眼眸含了冷笑。

画楼打量着这架势,心头微讶,特别是张君阳枪指陆冉。他这样一来,只怕从此张家便要得罪吴时赋了。

而吴时赋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俞州众人皆知。依着张家的圆滑,不得逼不得已是不肯轻易得罪权贵的。张君阳是张家下一任当家者,他从小被教育认清形势,此刻这般作为,是不是为了白云灵?

男人感情冲动起来,也会丧失理智。

画楼眼眸有了淡淡温暖笑意。

她淡然后退两步,小声跟身边的易副官道:“去吴将军官邸,把这里的事告诉吴将军,说得严重些。”

易副官轻声道是,不着痕迹从人群里退了出去。

白云归扫视大厅,声音威严凛冽:“全部把枪放下!”

一声呵斥,震得人耳膜发紧。

那些副官不由自主将手中的枪松弛下来。只是枪指白云展的一名副官,依旧架着枪,不肯松手,反而在白云归说话瞬间,从后面紧紧扼住白云展的脖子,将他挟持在手。

吴时赋露出满意笑容。

白云展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鲜血结痂,狼狈不堪。被那副官扼住,他挣扎着,却不能撼动他,艰难呼气。

而其他副官,则各自退缅了自己的阵营。

张君阳放下枪的瞬间,陆冉快速逃到吴时赋身后,却迎来吴时赋厌恶的眸光。

“五哥!”白云灵哭喊起来,试图冲过去。泪眼迷蒙中,她的胳膊被人紧紧攥住。

慕容画楼冷峻眼眉既陌生又模糊。

“退到后面去。”画楼低声跟白云灵道,“你大哥和我在这里!”

张君阳便眼明手快接住慕容画楼手里的白云灵,把她拉到佣人们后面,交给自己的妹妹张璐。

“让所有人都出去,督军在这里!”画楼高声对张道,声音里有母仪天下的严峻冷漠,叫人心头发颤。气势咄咄中,全场肃静。

她淡然后退两步,小声跟身边的易副官道:“去吴将军官邸,把这里的事告诉吴将军,说得严重些。”

易副官轻声道是,不着痕迹从人群里退了出去。

白云归扫视大厅,声音威严凛冽:“全部把枪放下!”

一声呵斥,震得人耳膜发紧。

那些副官不由自主将手中的枪松弛下来。只是枪指白云展的一名副官,依旧架着枪,不肯松手,反而在白云归说话瞬间,从后面紧紧扼住白云展的脖子,将他挟持在手。

吴时赋露出满意笑容。

白云展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鲜血结痂,狼狈不堪。被那副官扼住,他挣扎着,却不能撼动他,艰难呼气。

而其他副官,则各自退缅了自己的阵营。

张君阳放下枪的瞬间,陆冉快速逃到吴时赋身后,却迎来吴时赋厌恶的眸光。

“五哥!”白云灵哭喊起来,试图冲过去。泪眼迷蒙中,她的胳膊被人紧紧攥住。

慕容画楼冷峻眼眉既陌生又模糊。

“退到后面去。”画楼低声跟白云灵道,“你大哥和我在这里!”

张君阳便眼明手快接住慕容画楼手里的白云灵,把她拉到佣人们后面,交给自己的妹妹张璐。

“让所有人都出去,督军在这里!”画楼高声对张道,声音里有母仪天下的严峻冷漠,叫人心头发颤。气势咄咄中,全场肃静。

第二百二十一节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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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节训子

第二百二十一节训子

慕容画楼声音刚落,白云归便扫视了众人一眼。

那些佣人和年轻宾客只觉白夫人声音里含着雷厉霸气,白督军眼眸里噙着锋利怒焰,他们若待在这里,迟早会引火烧身。

脚步声嘈杂纷乱,众人蜂拥而出。

宴会大厅里只剩下吴时赋、陆冉和他们的副官,白云归夫妻、被人挟持的白云展、白云灵和搀扶她的张璐、张君阳,张偲和稍后赶来的张太太、张大少爷和张大少奶奶。

吴时赋主仆六人和被挟持的白云展站在一起,张家众人则跟白云灵站在另外一边,画楼静静依偎白云归身后,两人独占一方,场面似三足鼎立。

白云归的副官们皆跟着张家佣人和宾客退出去。

天色渐亮,宴会大厅是玻璃落地窗围成,水晶吊灯在璀璨朝霞里黯然,微风吹来,大厅里有些凉意,吊灯的水晶链子泠泠作响。

吴时赋与白云归对视,火焰般秾丽朝霞将他二人身姿掩映,敛了些许剑拔弩张。

“吴老四,我五弟生的斯文,跟尔等粗人不能比,有什么话好好说,先放开他”白云归声音清冽冷傲,难掩不虞。

吴时赋冷笑:“你这个草包弟弟,老子替你收拾教训一番,将来说不定成器些。白云归,你不用谢我”

白云展的呼吸变重,呜咽着挣扎。

画楼和白云归冷眼瞧着,谁都没有动,只有白云灵咬住帕子,呜呜低声哭起来。可瞬间又抑制哭声,伏在张璐肩头。

张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厌恶看了吴时赋一眼,又眼眸暗含担忧望了望被挟持的白云展。

张家众人脸上也不好看。

白云归没有继续跟吴时赋斗嘴皮子,而是转目看向张偲等人:“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张偲吓一跳,忙摇头:“鄙人睡去了,是听到佣人说他们打了起来,还没有来得及问因为何事而打斗…”

“不知道,你们留下来做什么?”白云归毫不客气打断了张偲的话,声音不紧不慢,不怒而威。

然后扫视全场。

张家所有人面面相觑,忙退出去。白云灵亦不知情,她当时和张璐等数位小姐一处跳舞,闹得很欢快,就听到有人尖叫,吴时赋一拳打在五哥鼻子上。

张君阳帮五哥,亦被吴时赋一拳扫倒在地。

她跟着张家人退了出去。

张君阳留了下来。

宴会大厅顿时空旷。

天际骄阳缓慢升起,金色光线铺满了屋子,似展开了金色锦绣绸缎,绚丽夺目。

白云归、慕容画楼、张君阳三人背光而立,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觉得有股子寒气在他们间徜徉蹁跹。

而吴时赋等人迎光,他脸上的冷笑与得意、白云展的愤怒与无可奈何、副官们的紧张与戒备、陆冉的茫然与伤感,一览无遗。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白云归眸光落在吴时赋脸上,却是在问身边的张君阳。

张君阳道是,声音里不禁噙了难以抑制的愤然:“吴时赋说灵儿的坏话,说得很不堪…当着我和云展说的”

怪不得他枪指陆冉,怪不得他帮着白云展打架,不顾家族的安危得罪吴时赋。一个男人没有本事保护自己的女人,任由旁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言语玷污自己的未婚妻,他还算什么男人?

他还有什么资格谈担起家族的重担?

强权不能得罪,却也不用畏惧,当自己最后底线被触犯时,他亦会反扑强悍,保护自己最珍贵的尊严不受践踏。

吴时赋侮辱的不仅仅是白云灵,也是白家,更是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