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丁小桥放下了茶碗,凉凉的抬起了眼睛望向了陆安。

陆安是很少能看见丁小桥这副样子的,只觉得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面含着锐利的光,一下子就刺进了他的胸腔里面,直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一瞬间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办法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勉力的为自己申辩了一下:“所以,这一条就不要加上了吧。”

丁小桥只是静静的看着陆安,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古怪的却好像是一柄锐利的刀,一片一片的凌迟着陆安所有的坚持。

就在陆安的额头上都忍不住流淌下一颗颗的汗珠的时候,丁小桥还是没有收回目光,更没有说话,倒是一边的曹宿生缓缓出口:“陆大哥,这世界上没有这样做生意的。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尽了,却不用负一点的责任,没有这样的事儿。”

“所以我说那一千两银子还有那些分红我都是不要的!”陆安显然被吓到了,要知道他有一个小儿子,非常的聪明灵,陆安对于他可是抱有了极大的希望的,如果以后他们家泄露了汽锅这件事,那么不但要赔上千两银子,一家还要卖给丁家。要知道,一旦是卖了身,做了奴隶,就算是马上可以赎身,这三代之内都是不能再取功名的。

这也是陆安一直非常惧怕的事情,他怕自己一辈子的希望就这样因为一点点小事儿被彻底打破,所以,他宁愿不挣这个钱,也绝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陷入这种危险之中来。

“陆大叔,其实你是不放心我们会有一天真的无情无义,将你们卖身,对不对?”丁小桥虽然不怎么常见陆安,但是对于他们家里的事情还是非常的了解的,所以一说就说到了陆安软处:“你是担心卖身之后,你儿子就没有办法再念了是不是?”

陆安点点头,“大侄女,天下父母心啊,我这一辈子已经这样了,怎么都行,可是我儿子还小啊,我不能连带着他,让他的前程都没有了。所以,大侄女,不是我不放心你,而是,我真的不敢把我儿子的前程放在我的手里面啊!”

丁小桥笑了笑:“说到底还是不信。”

陆安张张嘴,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丁小桥没有说错,他就是不相信,不管怎么辩解,就是不信,所以他再说也是一些苍白的话而已。

丁小桥又说:“你不信我,其实,我未尝不是这样。”说道这里,她见陆安的脸上微微浮现出了一丝恍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知道您和我爹的交情,我并不想这样做,可是,陆大叔,我不信你啊!不,应该说,我不信你的家里人啊。”

陆安被丁小桥说得一怔,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大侄女,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丁小桥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收敛掉了,然后她招手让白芷过来,在白芷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句话,白芷便退了出去,随后,白芷又进来了,手里拿了两个小盒子,径直的走到了陆安的身边,将其中一个盒子放在了他的身边。

陆安一脸迟疑的看着丁小桥,而丁小桥只是略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打开看看。陆安虽然心里很大的忐忑,可还是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面摆放着一只造型很是独特的碗,这套餐具的图纸,当时是丁小桥专门画好的送过去的,只让他每种餐具只做一个,多余的全部都砸掉。而这个碗就是当时丁小桥图纸里面的一个,形状并不是一般用的碗的造型,而是像一个斗笠,而在碗边上有着细细的荷叶边,而在碗底画着一两尾小鱼。每当这碗里面倒上清水之后,从上看下去,只觉得那两尾小鱼就好像活起来了一般。

当时,他做好了这一批餐具,选出了最好的一套给丁小桥送来了,而剩下的略有瑕疵的,他自己留了个私心便收捡了个好看的自己用,其他的都砸了。而他手里现在这个,正是当时他收捡起来的瑕疵品中的一个。

“陆大叔认识这个吗?”丁小桥的脸上笑得非常的淡然,好像讨论的是非常平常的一件事情一般。

虽然现在的天气还比较凉,但是,一确认了这个东西是出自自己的手之后,陆安头上的汗珠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他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丁小桥笑了笑:“看来,这个东西陆大叔是认识的。那么这一件你又认识吗?”说着丁小桥从白芷的手里拿出了另外一个盒子。

盒子里面放着跟陆安手里那个碗乎一模一样的一个碗,不过,还是有些细微的地方有点区别,不过丁小桥手里的这个碗,无论是从画画还是从一些细节上看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陆安做的。

“这个是……”

丁小桥放下了那个碗,淡淡的说:“我并不想翻旧账,是因为我们两家的人情,可是,我现在又不得不翻旧账,也是我们两家的人情。我原来一直以为,有些事就算我不做在明处,对方也应该能明白我的苦心,可是我现在才知道,做过的事情,还是要明明白白的说清楚,不然,别人永远不知道,也就永远觉得理所应当。”

她的话一开始极为的平淡,可是越到后面,声音就越是苦涩,就连陆安这个粗神经的汉子也能明白丁小桥这话一定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不明白从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只是奇怪的看着丁小桥。

“陆大叔可知道,这套餐具是做给谁的?”

陆安哪里知道这个,只能茫然的摇摇头。

丁小桥双手微微抱拳,朝着天上拱了拱:“我这是敬给辅政王的,虽然只是一些不入眼的野趣,也希望能给辅政王添个乐子。”

“啊!”陆安乎惊呼出来。

“所以,我才再三嘱咐,这东西除了我要的这套之外,一件不能留,可是大叔做到了吗?”丁小桥唇边翘起了嘲讽:“我想当然是没有做到的,若是做到了,今天怎么会有这两个东西在这里。”

陆安急了:“我承认,我当时见这些东西奇巧,便留了个有瑕疵的自己用,只是,只是……”陆安只是了半天也没有办法解释丁小桥手里面那个碗是怎么一回事。

丁小桥也不着急,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后,她轻轻的抚平了自己的裙子上的皱褶:“那就要亲大叔回去问问大婶子了。”

这么一说之后,陆安冷不丁的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当时他也发现过少了个碗,曾经问自己媳妇,可是自己的媳妇只是推说被砸坏了,他也只是觉得心疼,并没有往心里去,现在一想来一定是自己的媳妇骗了自己,只怕当时并不是砸坏了,而是被她偷偷的卖了。

恍然大悟。

陆安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的腿上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紧紧的捏着自己那个碗,瘫在了椅子上,半天都没有出声。

曹宿生却在这个缓缓开口:“陆大哥可知道我们买这些仿制品回来花了多少钱?又花了多少钱将这个事儿磨平了?”

陆安的脸色一下子都苍白起来,他不敢问,因为知道很多很多,可是他连开口都不敢。他一直到了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丁小桥刚才说不相信他,为什么一定要写下那么严苛的一条,人家不是不道义啊,人家是怕了自己啊。

一时之间,陆安只觉得羞愧难耐,他抖着嘴唇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提了一口气,冲着丁小桥说:“大侄女,是,是大叔对不起你啊!”

第383章 你不能

到了最后陆安还是将那份文签了,并且收下了那一千两银子。只是当他出门的时候,他一整个人都好像被抽掉了脊梁骨一样,佝偻着脊背,再也没有来的时候的意气风发。丁小桥是亲自送了陆安走到了门口的。

望着陆安那无精打采走在落日夕阳的官道上,柴康在一边看着不免觉得有些心酸,他偷偷的看了看身边这个唇边带着淡然笑容的小姑娘,头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小姑娘并不像是他看见的那么单纯而又软绵绵。

她不但聪明,而且老辣,最重要的是,她这个心肠黑啊,出手又讲究个快准狠,他其实一直到丁小桥拿出了那两个碗之前也觉得她未免太无情了一些,不管怎么说,这个陆安也是丁修节的把兄弟啊,怎么能弄出了这样的条约来。

他那个时候不免对于这个小姑娘是有点不满的,只觉得她不会做人。他想,当时只怕不光自己这么觉得,那个陆安也是怎么觉得。但是当丁小桥一拿出了那两个碗之后,柴康就觉得情势一下子就逆转了,他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就连刚刚他觉得那十分过分的条约,在现在看来也是那么符合情理的了。

而陆安可能也是这么觉得吧,他看见那人的脸色一下子就白的跟纸一样。

转而一想,丁小桥真是看不出来啊,一点点都看不出来啊,在此之前,她已经处于那样的劣势之中,她也没有拿出那两个碗来,一直等到最合适的那个时到来的时候,她先是轻言细语的撩拨,随后便拿出了重磅炸弹,最后在用言语压制,步步为营,直接逆转这个形式,最后不要说陆安,就连自己都心服口服。

不过是在三言两语之间的事情,便已经落成了这副模样,就算是老江湖的柴康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丫头啊,真是厉害得不得了。也怪不得那当家得会如此重视她,这个小姑娘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过,就算是理由正当,可是,在人情世故的方面,柴康的心里还是略微有点不好受,他问道:“小姐啊,你这么做,陆安会不会恨你啊?”

“恨又如何?”丁小桥丝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反正,现在他已经是和我们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他儿子的将来会如何,那可是捏在他自己的手里,他不可能跟我们对着干。”说到了这里她甚至又笑了起来:“要说恨的话,我想现在他最恨的是他媳妇儿吧,要知道,不是她媳妇递了那么大一个把柄在我们手里,现在他怎么会这么被动。”

柴康歪着头想了想,十分赞成的说:“不错,不错,怪不得老话儿说得极好的,妻贤夫祸少,果然不错啊,要是这陆安的媳妇儿没有这么作,估计,今天受制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说得不错啊。”丁小桥点点头,然后她转过了身朝着子里面走去。

柴康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跟这儿站着是为了什么,他连忙也跟了上去,然后对着丁小桥喊道:“小姐,小姐,你等等我啊!你跟我说下,那个汽锅里的汤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啊!你看我都问了你一天了,你得告诉我啊!你要说话算话,可不能骗我啊!”

在第一场雨落下去的时候,莫思归回来了。这一次他出去了大半年的时间,虽然中间回来了一次,可是,除了柴康和丁小桥之外并没有人知道,所以,在所有人的眼睛里,莫思归这是出去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

米氏望着莫思归都忍不住抹了眼泪:“这孩子不说一声就走了,你真是急死我们。”说着又拉着莫思归的手,一边拍着,一边看着他:“这出去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带个信儿回来,看看,人都高了,也黑了,瘦了,这在外面肯定没有吃好。”说着她扭身去让紫苏给莫思归弄些他喜欢吃的点心过来。

丁修节却只是拍了拍莫思归的肩膀,感觉着那衣服下面结实的肌肉,满意的点点头:“男孩子嘛,就是应该在外面闯荡闯荡,见见世面,这才是男人,这才能做大事,别听你婶子的话,成天的在这宅子里面呆着,那都是娘们的事情,你做得对!”随后他又摸摸自己唇上的短须说:“就是下次再这么出去的话,得带信儿回来,大家都担心你呢。”

“是。”莫思归的唇边带着笑容,他深深的行礼。自从他的父母去世之后,其实在情感上他并没有缺失什么,虽然在丁家,他自己签了卖身契,但是丁修节和米氏并没有将他当成下人,而是一如既往的当自己是自己的孩子,什么都是顾着的,并没有让他感觉出什么不同来。

所以,这次离开,其实莫思归对于丁修节和米氏也很思念的,毕竟他们就好像是自己的又一对父母一样,所以见到了他们,他的心里也是很得安慰。

人一阵寒暄之后,莫思归又站了起来,退后了步,站在丁修节和米氏的面前深深的行了一个礼之后,然后说道:“这次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一件事要麻烦叔和婶子。”

莫思归虽然一直跟丁修节和米氏说话都是很有礼貌的,但是很少行这样深的礼,可见这件事非常的重要。夫妻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丁修节开口道:“什么事,你只管说。”

“我想赎身。”莫思归从袖子里的荷包里拿出了一张银票,然后恭恭敬敬的放在了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接着他抬起了头望着两个人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是那么轻松而没有任何的负担,好像是终于放下了泼天的苦难一般:“当年,在签下卖身契的时候,我曾经说过,等到我有一天可以为自己负责,为将来负责,也可以为……小桥负责的时候,我就来赎身。”

丁修节只是静静的望着这个年轻的男子,他的眉眼中有着岩石一般坚强的力度,他的眼神中有不能被转移的深刻,他的唇角却微微的翘了起来,又给拿沉静的面孔中多了一份孩子一样的童真。那个曾经围在他们家炕头上要红薯吃的小少爷,终于在不知不觉的岁月中成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他问道:“那么你现在确认你可以为你自己负责了吗?可以为将来负责了吗?也可以为小桥负责了吗?”

“我确认。”莫思归回答得很干脆,脸一点点迟疑都没有让人根本就不能质疑他得坚持。

而丁修节却没有马上的回答他,只是垂着眼睛坐在了那里很久之后,他终于抬起了眼睛。他伸手拿过了那放在桌子上的那张银票,就算是已经见过了不少大数字的丁修节,在看见这银票上的数字的时候,丁修节的心里面还是狠狠的激荡了一下。

那是一张五万两银子的银票。

这大概是这个孩子三年以后全部的积蓄了吧。虽然丁修节从来没有告诉过米氏和丁小桥莫思归到底在做什么,可是,他知道。这三年来,莫思归其实一直都在打着开辟航线的买卖的,他想要做航运这一块。

这三年来,这个孩子吃了多少的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他谁都不能告诉,因为这事丁修节答应莫思归的,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答应另一个男人的。他就算心中不忍,却也一定要信守承诺。

航运是很挣钱的,但是,这样高收入的后面是极高的风险,一不小心就会将自己的命赔出去,所以,他可以想象,在这张五万两的银票背后是怎么样的呕心沥血。他微微的呼出了一口气,这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啊。

拿着这张银票在手里,丁修节只觉得沉甸甸的,压得他的手腕子都是疼的,他没有办法做出决定。

丁修节不说话,站在他对面的莫思归和坐在他身边的米氏心中都是无比的忐忑的。米氏望了望莫思归,咽了一口口水,对着丁修节说:“他爹,你怎么想的?”

丁修节转眼看了米氏一眼,然后又将那张银票放下来,他起身进了子里面,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一张被他保存得极为完好的纸。那是当年莫思归跪在他的面前写下的卖身契。

捏着卖身契重新坐下之后,丁修节静静的看了莫思归一会儿,才用平静而又慎重却不能更改的口吻说道:“这钱你拿回去,卖身契,你也可以拿走了。我相信你能为你自己负责,也能为你的将来负责。”

莫思归是聪明人,如何会听不懂丁修节话里面的意思,他站在那里愣愣的半天没有出声,直到米氏催促他过来拿卖身契的时候,他才急促的说:“大叔,我是真的可以为小桥负责的,请您,请您也将小桥交给我吧。那银票是我给她的聘礼……”

“不……”不等莫思归话说完,丁修节就已经开了口,他的目光如炬,望着莫思归无比的坚定而慎重:“你还不能为小桥负责。”

“大叔……”

“银票和卖身契都拿回去,等到你真正的想明白什么才能是为小桥负责的时候,再来吧。”丁修节说完,再也不听莫思归的话,直接站了起来,走进了子里面。

第384章 你是谁?

莫思归回来的时候,丁小桥正坐在廊子下面的藤床上拆开孙沁芳寄来了信呢。虽然她们两个人不经常见面,但是也算是老交情了,每个月都会有信的往来。

一如既往,孙沁芳的信带着一种官家小姐特有的精致,天青色的洒金笺,上面被兰花熏过香,只要打开一闻,便是沁人心脾的香。上面的字也好看,一个个的簪花小楷,被写出来之后,印在纸上,就好像是那天青色的一湖潭水上,飘着一朵朵落下来的桃花,说不出来的雅致。

相比较起来,丁小桥的字就粗狂很多了,大概是受到在现代写连笔字的影响,她更喜欢草,这样又快,看起来又是自由潇洒,跟她自己的性格很是贴切,所以,她的回信一律都是粉蜡笺上通篇的狂草,被孙沁芳提了好多次意见说看起来费力,她却依旧。

其实孙沁芳每次写信来都没有什么大事,都是些小姑娘闺阁里面的鸡毛蒜皮的小事,琐碎但是却也充满了另一种不同的生活。丁小桥虽然穿越到了古代,但是还真是没过过那种深闺小姐的日子,所以看孙沁芳的来信就好像看另一个西洋镜一样的热闹,而孙沁芳看丁小桥的生活未尝不是这样的。

就比如这次的来信写道孙沁芳的虚岁已经满了十五岁了,所以她前一个月已经行了及笄礼。她给丁小桥很是详细的描述了一下及笄礼有什么东西,她是多么多么的新奇,又是多么多么的紧张,最后还抱怨了一下,及笄礼以后她就要议亲了,只怕哪都不能出去玩了,真没有意思云云。

看的丁小桥十分有意思。孙沁芳的信是厚厚的一大叠,这不知道财迷油盐贵的大小姐大概不知道她用的那天青色洒金笺的价格,那一张纸足足就有一钱的银子,就光是她用来写信的这一叠子纸便是一二两的银子,放在乡下,够这里的庄户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还能省下一些了。

在信的最后面她又提到了一下丁修忠家的大儿媳,就是那个顶着何四小姐出嫁的丫头,这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在丁修忠家已经能够站在王氏、刘氏这些媳妇的头上了,就连张氏也很是听从她的话,真正的拿捏住了一家子。不仅如此,这女人的肚皮也厉害,前些日子又生了一个儿子,这三年真正的是给丁修忠家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了,果然是有本事的。

虽然这些事跟丁小桥是没有多少关系的,但是看着也觉得新鲜,她一边看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这孙沁芳放在现代也是个能写小说的料,她的描述真可谓栩栩如生,丁小桥看着只觉得好像就发生在眼前一样,真是有意思极了。

站在一边的白芷看着丁小桥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每次孙小姐的信来,小姐总是高兴的。”

丁小桥点点头,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孙沁芳是个仗义的人,而且说话做事爽利,人又活泼,丁小桥自己是很喜欢她的。不仅如此,丁小桥还知道孙沁芳跟她抱怨这个及笄之后议亲事情的另一个原因。

孙沁芳是中意自己二哥的,不过,以现在两家的差距,孙沁芳想要能嫁给自己二哥的可能性乎为零,所以,她就算心里有这个想法,她从来不说,而丁小桥就算是看出来了,也从来都不提。

有些事是不能捅破的,捅破了不但不美,还会遭来祸事。

“她说她及笄了。”丁小桥捡着重点的事跟白芷分享了一下。白芷却算了一下,然后说:“可不是,孙小姐就大您个月,我估计,她的及笄一过,小姐,您也是要快及笄了,也不知道太太是怎么安排的。”

丁小桥听得这话微微一愣,她从来没有往自己的身上想过,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姑娘,怎么,不知不觉的,她竟然也要及笄了吗?

及笄啊……这对于女孩子来说,就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成人礼。也就是说,及笄以后的姑娘是成年人了,可以婚嫁了。这对于古代的女孩子来说,是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仪式了。

和一般女孩子对于未来婚姻生活的期待与盼望不一样,丁小桥明确知道的一点是,她的婚姻并不会像是一般女孩子那样受到长辈的一言堂的摆布,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忐忑。可是,另一方面她却想到的是,自己成年了,是不是以后连出门也越发的不方便了呢?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有些不爽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个社会对女孩子实在是有着太多的条条框框了,让人不得不向往曾经的过去啊。

就在丁小桥和白芷正在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前院的小丫头打着一把红铜色的油纸伞朝着他们快步的奔了过来,白芷抬头一看,问道:“这是怎么了?下着雨还过来?是太太还是老爷有事?”

那小丫头粉面桃腮的,一双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太太让紫苏姐姐去厨房给拿杏仁糕呢!”说完了这一句,她就捂着嘴笑着看着丁小桥,也不在多说别的,直接冲着两人弯下膝盖行了一个礼就又撑开了跑进了雨帘之中。

白芷被说得不明不白的:“什么杏仁糕,这什么没头没脑的啊……”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看丁小桥,只看见丁小桥的眉眼之间似乎有光一样,她一拍手笑了起来:“小姐!莫先生回来了!”

丁小桥心里高兴,可是,却又不好现出来,只能哼了哼鼻子,继续低下头看着孙沁芳的信,然后不咸不淡的说着:“回来就回来呗,又不是没有回来过。”虽然她嘴里这么说,可是眼前看过去,孙沁芳那一片簪花小楷却完全化成了一池子的春水落花,怎么也看不见去了。

白芷自然是明白丁小桥那嘴巴硬的样子,也不多说戳破,只是转身进了子,一边走一边道:“小姐,你想换一身什么衣服?您看嫩黄色那套才做的提花缎子的如何?多漂亮,等到过些日子你及笄了,就能带簪子了,那我在跟您梳一个好看的发髻,便更是好看了……”

面对白芷的絮絮叨叨,丁小桥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微微的抬起头来,看着那廊子外面的细细密密的雨帘。原本觉得湿漉漉烦躁的雨水在这一刻也变得可爱起来。她不想笑的,可是忍不住嘴角就是忍不住一个劲的往上翘着。

伸出手,轻轻的摸了一下被她打了一根精细绳子后挂在胸口的玉牌,她紧紧的捏住,似乎能感受到上面滚烫,她咬住了下唇,却忍不住回头冲着在子里面一边翻箱子一边絮絮叨叨的白芷道:“白芷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过,你的话那么多呢?”

白芷只是吃吃的笑:“小姐,不是你没有发现,而是,你现在心里心心念念的只有另一个人,自然是觉得我说得话多余,也自然是觉得我是讨人厌的!”

“白芷!你再多话,我就让你去扫厨房了!”丁小桥瞪了白芷一眼。

“白芷又招惹你了吗?”丁小桥回头,就看见了站在面前的那个人。她吃惊的看着他,真是奇怪,明明刚才院子里面还没有人的,为什么现在,他就这样站在这里,就好像是凭空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穿着一身灰蓝色的长袍,如同缎子一样的头发就松松的扎在脑后,沾染了些许的水汽,更显得那头发乌油油的亮。他的眉眼之间,带着笑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丁小桥却还是能感觉出来一种若有似无的无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丁小桥看着莫思归,好一会儿才问道。

白芷也察觉出什么来,抱着一套衣服出了子,迎面就看见了站在廊子下面的莫思归。她微微一怔,正好看见莫思归也转过目光看了她一眼,她连忙就躬身行了一个礼,然后笑道:“我可记得那厨房里还热着燕窝呢,我去端过来。”说着转身进放下了衣服,拿了一把伞出了,一边往院子外面走,一边就支走了所有的小丫头们。

没有一会儿的工夫,这院子里面便只剩下了丁小桥和莫思归两个人。

“我回来一阵子了,刚刚在前面跟大叔和婶子他们说一点事情。”莫思归笑了笑,坐在了藤床上,一不小心坐在了丁小桥的纱裙上。

“说什么事情?”

“我去拿我的卖身契了。”莫思归回过头望着丁小桥笑得温润如美玉一般。

丁小桥原本是在拉自己被莫思归压住的裙角,听到这句话之后,便愣住了,而后她才眨了眨眼睛,低声的问道:“那,以后,你是谁?”

莫思归没有说话,只是用炙热的目光看着丁小桥那乌黑的头发和微微有些发青的发际。

“那以后你是谁?你是莫思归还是杜开霁?”丁小桥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里闪烁着盈盈的水光,惊心动魄。

下一刻,她所有的声音都被淹没在一片滚烫柔软之中。

细雨微澜,摇曳生姿,那是世间一个又一个男男女女的故事。

第385章 你的永远

五月二十七,是丁小桥的生日。

早在一个月之前米氏就开始在为丁小桥的及笄做准备了,不过跟外面人猜想的不一样。米氏并没有并没有为丁小桥的及笄过多准备些什么,跟丁小楼和丁小阁的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因为她是整个丁氏企业的掌舵人就有什么不一样。

还有十多天便是及笄宴了,米氏正在头疼着这唱赞的人去请哪家的夫人,毕竟一个姑娘的身价如何,看看这及笄的时候唱赞的人就知道了,当时丁小楼和丁小阁唱赞的人都是请的知府老爷的夫人,不过,前些日子,知府老爷高升了,这才上任的知府老爷他们不是很熟,实在是不好贸然因为这事去请别人。

可是要是低于这个档次,先别说丁小桥自己如何,光是米氏自己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虽然她努力的要将家里的一碗水端平,但是细节之处还是会有些差别,特别是这个是她的小姑娘,也是家里最大的功臣,不管怎么样,米氏都想给丁小桥最好的,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之下,怎么去找一位跟知府夫人相当的人来做唱赞呢?

真真是头疼死了。

和米氏头疼的事情不一样,丁小桥则头疼的是,这川菜的事情已经提上了议程了,现在最主要的是选址,可是这个店子的地址选在哪里呢?

虽然这沿街的街面上丁家还有不少的铺子,可问题是,这些铺子全部都修建成了餐馆的话,那么就等于将自己家的快餐店、烧烤店还有川菜馆全部都连在了一起,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紧凑了一点?

可是如果不放在一起的话,好像在这新兴的上河镇里面,你要再去找一个位置如此优良的地方也是略微有点困难的。

莫思归说:“扎堆有什么不好?”

“我总觉得人家会不会说,这一条街上都是丁家的店子,实在是太太……”丁小桥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便皱着眉头站在那里。

莫思归笑:“难道人家说你长得丑,你还不见人了?”

“我哪里长得丑!”丁小桥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漂亮姑娘,就算莫思归是打个比方她也是非常不愿意的,于是那一对秀气的柳叶眉就竖了起来。

莫思归连忙举起了手,表示自己对于刚才说错话的道歉。然后却又说:“我就是打个比方,没有必要太理睬别人的说法,难道,在你的心目中,别人的说法很重要吗?”

不得不说,莫思归也是一个活得相当自我的人,这种人活着从来不在意世俗的看法,丁小桥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的事情对于他的影响太大了,总之,现在的莫思归并不像是小时候那样。小时候的杜开霁,虽然行为上非常的肆意妄为,但是他的思想上还是非常遵守礼节的,可是现在的莫思归呢?却刚刚相反,他的行为上,表面看起来是非常循规蹈矩,可是事实上,他的想法也好,他私下的作为也好,都是狂放不羁的。

这算是矫枉过正吗?

丁小桥叹了一口气,她直直的坐在炕头上,望着窗外那放晴的天空,闻着那夹杂着湿润空气的泥土味道扑面而来,只觉得自己的有点忧郁了:“并不是我在意别人的看法,只是,树大招风,现在的丁家在上河镇也算是大户了,终归要注意一下影响。”

莫思归对于这样的想法不赞成也不反对,只是朝着后面一躺,靠在了那大迎枕上面,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丁小桥说一般:“人便是这样,想要活得恣意的时候,却又被世俗束手束脚,可是,最后又能如何?还不是累着名声一辈子。就好像是那个孙秀芬一般,要不是太过于在意这些虚名,说不定现在都是你的小舅妈了。”

丁小桥听得嘴角的抖了起来,这个家伙怎么会消息这么灵通。

不过,不管这些,最后丁小桥还是听进去了莫思归的话,在那一张街道各个铺面的平面图上,画出了街道两个最大的地方,准备作成两个大的馆子。不过,她却是先想着手去做的是左边那个靠近最大街道口的那个铺面。

“你这个想开个什么?”莫思归坐了起来,凑到了丁小桥的身边看着那长平面图。这图纸画得极为的清楚,将这条街上所有的建筑都标示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个狗洞都画上了,又是清楚,又是直观,这样的手笔一看就是明远那个家伙的设计图。

说起来,明远这个家伙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大概是得益于丁小桥这个烧烤店,现在不但经常有各地的人来找他做设计图,甚至还有很多建筑图纸的工匠排在门口向他拜师。不过,现在明远明显心思不在这个上面,除了接个他看起来非常代表意义的设计图之外,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丁小楼的山羊绵羊养殖基地上了。

就丁小桥对于丁小楼脸上那桃花朵朵开一样的灿烂笑容观察,就算是两个人现在没有把这个窗户纸捅破,只怕迟早也是一家人的事儿。她不由得觉得明远才是聪明人啊,不但又创造了自己的事业,甚至还找到了老婆,这样的好事,上哪去找呢?真正的人尖子。

“想开个火锅店。”丁小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当年的川菜因为味道太过刺激,除了在云贵川地区能够接受之外,在其他的地方推广率并不高,就是因为这个国家太过于幅员辽阔,口味太多了,大部分地方的人都接受不了这样麻辣鲜香的口味。

最后还是这四川火锅直接杀出了一条血路来,直接以地毯式的恐怖推广速度直接席卷了整个国家的大江南北,在这个简单却又味道丰富刺激的食物的刺激之下,川菜再次走出四川走向全国甚至走向世界都变得那么理所当然,轻而易举。

丁小桥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天才,现在既然有一个别人现成的经验,并且已经是成功的经验,她为什么不直接拿来用,而要自己去另辟蹊径呢?她又不是二百五。

所以,她也决定按照当年川菜席卷全国的途径来推销自己的川菜。

“火锅?”莫思归微微有些奇怪,他也算走遍大江南北了,还真是没有听过这个东西。丁小桥就跟他形容了一下,他一拍脑袋:“你说这个东西?不就是漕运上那些渔民吃的锅子啊,烧一锅汤,将什么鱼鱼虾虾全部一锅煮,然后围着锅吃,又热乎又热闹。”

“对对,就是这个东西。”追述起来,这个火锅确实就是渔民发明的,一开始都是为了煮剩菜剩饭,谁能知道千年之后会变成了一种风靡全世界的美食呢。一想到这个由底层老百姓创造的东西,最后称霸全世界的事情,她的心里就忍不住透着一股子得意劲,谁能说得清楚,自己是不是又是一个这样创造奇迹的人呢?

“这个东西大夏天吃是不是不太适合?会出汗的吧。而且……”莫思归是什么人,那基本就算的上是丁小桥肚子里的蛔虫,丁小桥打的什么主意她还能不知道吗?“你弄得那个东西好像是要放辣椒的是不是,那吃下去不是更是一身大汗,这大夏天的吃这样的东西不是越来越热吗?”

丁小桥指了指这块地不远处,那就是云通河,她在附近画了一个圈圈:“如果在这个地方在弄以上一个澡堂子呢?”

“从这里火锅店出来,就直接去洗澡?”莫思归眉头扬了起来,看着丁小桥不停得点头,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你这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我想你开这个火锅店可不仅仅只是想在这上河镇一个地方开吧,难道你每个地方都要弄个澡堂子?”莫思归总觉得这个办法有点不太好。

“当然不是,我现在是培养他们的消费习惯,让他们知道了来吃了火锅之后,就可以到一边去洗澡,以后这种消费习惯养成了,那到别的地方开店子,就算我不开澡堂子,他们也自然而然去找澡堂子。”丁小桥笑得十分得意:“要知道现在上河镇又是有皇家的寺庙,还有皇家的行宫,再加上这里本来就是木材的主产地,现在这里南来北往的客商就不少,以后只会更多,不会少的,有了这些商户的宣传,还怕我没有生意吗?”

莫思归笑着点点头:“听起来确实不错。”

“本来就不错。”

望着丁小桥那张如同盛开的鲜花一般的笑靥,莫思归只觉得自己的心底也渐渐的开满了一朵又一朵的鲜花。他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来。

就算这个主意糟糕极了,就算是这个主意一无是处,只要是丁小桥想要去做的,只要是她丁小桥的心愿,莫思归就将赴汤蹈火,哪怕拼上了所有、乃至他的性命,他也必将为她达成。

这是一个承诺。

这个承诺的期限是丁小桥的永远。

第386章 传闻

世界上的事情其实都是在冥冥之中被安排好的,就算是你看不见的,就算是你想不到的,但是总归是有神之右手安排好了,无非是你并不知道而已。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所以,关于丁小桥唱赞人选的这件事,就算是米氏也没有烦恼太长时间,居然就有了一个现成的人选就已经被送到了她的眼前了。

说起来也是巧了,那一日,孔让打发人到丁家来订烧烤店的位置。一般像是这种订餐,孔让是不会直接来丁家的,只是到了店子里面说一声就能有人给他留好位置,可是这一次却专门来丁家知会一声,想来一定是一位比较重要的人物。

丁小桥倒是没有在意,便对着那来人说:“你回去回禀孔大人,这只管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给他安排妥当的。”

那来人却没有要走的样子,坐在一边的米氏倒是奇怪起来,她便多了一句口:“小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告知一声,这来人是谁?我们也好针对的好好安排一下。”

这话似乎才问道了那小哥的心坎上,他原本就笑眯眯的脸上一下子就笑得越发得舒心起来,他点点头道:“这人并不是什么外人,而是孔大人的家眷。”

“莫不是孔大人的夫人来了?”米氏又不是傻子立刻便猜得到了。

“不仅仅是夫人,还有老妇人也来了。所以,孔大人想招待他们尝尝我们这上河镇的特色。要说起这上河镇的特色,怎么能不提起您家的烧烤呢。”这小厮就是会说话,句话又是抬举了自家人,更是抬举了丁家人,让人怎么听都觉得心里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