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之后,李氏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直沉默到丁小桥都打算转身离去,她还是低着头。

这样就够了吧。丁小桥想,不管李氏的存在莫思归知道不知道,但是对于丁小桥自己来说,李氏是不一样的,现在杜家已经消失了那么多年,除了个青青的坟茔之外,大概能记得住他们的人也只有李氏了吧。

哪怕是一种恨,那也是一种记得啊。

“小桥!你怎么在这里?”丁小阁终于从茅厕里出来了,她身上还好带着香料,被丫头好好的熏了一下衣服,这才算是能见人了,她出来后四处找了找丁小桥,终于在这个小院子里发现了她,于是站在门口叫着丁小桥。

“这就来。”丁小桥带上了幕篱,便朝着丁小阁走去。

“等等。”忽然,李氏叫了一声。

丁小桥有些奇怪的停住了脚步,她转过头去看着李氏道:“怎么了?还有事儿吗?”

等待她的又是沉默,这让丁小桥很奇怪,而丁小阁有点等不住了,便朝着丁小桥走过来,就在这个时候李氏忽然开口道:“让那个人站远一点,我有话跟你说。”

丁小桥张二摸不到头脑,但是下意识的,她还是同意的李氏的话,于是飞快的转过头去对着丁小阁道:“小阁,你先出院子去,我一会儿过来。”

“啊?”丁小阁一脸的奇怪,不过听着丁小桥的声音镇定,也就没有多问,点点头:“我站在院子外面看着你,你要是有什么事,只管叫我。”虽然丁小阁已经答应了丁小桥的做法,但是这么说却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院子里的李氏,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她一直都在这里。

等到丁小阁走出了院子之后,丁小桥这才转过了身子,看向了坐在那里的李氏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我一直以为这些话我谁都不会说,一辈子都不会说,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遇见你,我会遇见一个还跟我提起杜家人的你。”李氏忽然吸了吸鼻子,听得出她在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一种即将就要喷薄而出的情感。

而听着她说话的丁小桥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便倏然一紧,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总觉得李氏下面的话即将要揭露一件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或者说她想过,但是从来都没有猜到的可怕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在这个时候开口要求李氏不要再说了,可是,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站在那里,紧紧的抿着唇盯着李氏。

“其实,按道理,这种事应该跟着我一起埋进土里去的,可是,我忽然不想这样做了。你说得不错,我现在是在为我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不管怎么说,我在杜家的日子其实过得比在李家舒坦多了,尽管杜老大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我还是挺喜欢他的,因为他不管我,这没有什么更好的了。而且,小三儿对我也很不错,真心当我是个姐姐……”说到了这里,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不过,丁小桥都没有看清楚那泪珠的轨迹,就已经被李氏飞快的擦去了。

“我就想了,为了这些人,为了我曾经的舒坦,我也没有理由将这些事藏着。可是,我就算是这么想又能如何呢?他们都死了。可是,这事儿压在我的胸口里好多年了,已经压得我想死了,现在遇见了你,我不想再压着了,我要告诉你。”

丁小桥望着李氏那唇边的笑容,只觉得她其实有点可怕,这是一个自私而任性的女人,她并不会太考虑别人的感受,也不会考虑别人到底想不想知道这件事,就这样强加在你的身上。

“你过来一点。”李氏对着丁小桥招了招手。

这很危险。

丁小桥的心里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可是,她的脚步却丝毫不受到她的想法所控制,只是不停的朝着李氏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了李氏的身边。

李氏抬起头,望着站着笔直的丁小桥,忽然唇边就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你知道杜家满门是谁杀的嘛?”

丁小桥喘不过起来。

“是李家。”李氏忽然就笑开了,那仿佛春花一般的灿烂盛开。

第391章 自欺欺人

丁小阁紧紧的拉着丁小桥的手,只觉得那似乎不是手,而是一对用冰雕刻而出的塑像,坚硬而冰冷刺骨,没有一点点生命的迹象。她忍不住转头去看丁小桥的脸,可是因为有幕篱盖着,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从那幕篱的下面,散发着一种让人绝望而又坚韧的气息,这种气息让丁小阁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小桥……”丁小阁想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开口轻轻的叫了丁小桥一声。

丁小桥的脸微微的朝着丁小阁的方向转了一下,紧接着是那和往日一样的和气的声音从幕篱下面传了出来,她说:“小阁,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

那声音虽然和气,可是跟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混合到一起的时候,只能让人感觉到那么诡异,那么毛骨悚然,于是,丁小阁闭上了嘴,就算她是那么想知道在那个院子里的那个女人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只是那么一句话,就已经让丁小桥瞬间变成这样,她很想知道,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问不出口,也没由来的心惊胆战,什么都问不出口。

于是她轻轻的点点头,只是跟丁小桥两个人手拉着手继续朝着米氏她们所在的后院走去。在距离那米氏的院子越来越近的时候,忽然丁小桥又缓缓的开了口,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坚定而平稳,就好像是平日里在做一个大的决定的时候的样子,从来不焦躁,却又那么的胸有成竹,是那个丁氏企业掌舵人的丁小桥。

她的脚步微微顿住了,丫头们都老老实实的跟在距离她们两人身后一步的距离,而引路的小尼姑也是个灵巧的,察觉到了这身后的两名娇客停驻了脚步,也跟着站住了,但是也隔着一段距离,就这样,在正中间的位置上,就剩下了丁小桥和丁小阁两个人,她们静静的站在那里。

女孩子都带着幕篱,她们站在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一阵微风吹了过来,将她们幕篱下面的垂纱也吹了起来,似乎也将她们之间那低声的呢喃给吹散了。

丁小阁听到丁小桥说:“小阁,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提,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你刚才看见的事情,没有为什么,因为有些事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小桥……”

“小阁,答应我。”丁小桥的声音又急又快,就好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正在木头上一刀一刀的雕刻着,划出了干涩而尖锐的痕迹。

“小桥,你不要吓我。”丁小阁抖着嘴唇,半天之后还是低低的说出了出口,她的担心,她的害怕,还有对于那不确定事情的困扰,就在她颤抖的嘴唇上,宣诸于口。

丁小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抖成了秋天的落叶了,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人说,不要去探听秘密,不要有好奇心。因为那样的后果真的是无法承担的。如果当年杜家真的是全部都死了,她今天不会这样,最多就是哭一场。可是,可是现在不是这样的,她没有告诉李氏,就如同丁家人一只守口如瓶的秘密一样,杜家还剩下一个人,还剩下了曾经那个天真烂漫胸无城府的少年,而现在这个少年已经变成了那个时时刻刻都带着面具,站在自己身后成为自己最大后盾的男人。

时至今日,她终于知道了当年的杜家死去的真正的原因。

原来,不过是因为一场红杏出墙,原来,是因为一场颜面扫地,原来,是因为在丁小桥看起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的往事,却因为这些,葬送了那么多条的人命。

丁小桥不能忘记,时至今日,莫思归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去山上看那属于杜家的青青坟茔,丁小桥更不能忘记,时至今日,莫思归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摘掉自己脸上的面具,站在所有人面前说一声,其实我是杜开霁。

这一切的一切,成为了丁小桥心上的一道伤痕,也成为了杜开霁生命中的一道伤痕,永远不能掩埋,永远不能愈合。曾经的曾经,她一直以为,杜家真的灭亡真的是什么山贼的缘故,而莫思归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一直在往这个方面追查的。

但是,有谁能想到呢,这在背后下了黑手的人,居然就是他们曾经的亲家,也是曾经他很喜欢的嫂子的家里人,这谁能想到呢?

丁小桥只觉得真相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笑话,不停的在嘲讽着她的一切想法,嘲讽着这些年莫思归浪费的时间,嘲讽着这个善良却又无情的世界。

花了很久的时间,丁小桥终于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好了,她让自己的身体渐渐的恢复了平静,她努力的让自己不去想这个事情,因为越是去想的话,只怕她会越是失态,而现在最为重要的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李氏说得没有错,她现在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就等于将她压在了胸口那么多年的压力全部都放下了,可是这块千斤巨石一般的秘密却直接转到自己的身上。她没有办法去控诉这种行为,甚至没有办法去对于李氏做出任何一点点的指责,当时当她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拔腿就跑。

一直以来,丁小桥觉得自己都是一个坚强的人,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她的坚强是因为还没有到碰触到自己内心的底线,只要自己的底线一旦被碰触,所有的坚强不过是伪装,所有的坚强都会土崩瓦解,就好像是自己现在这副摸样一般。

“一会儿,婶子问起来该怎么说?”两人站了好一会儿,丁小阁感觉到丁小桥的呼吸和身体抖动都平稳了下来,才开始想最根本也是马上就要面对的问题。

丁小桥想都没想便说:“小阁,你要帮我,不能让我娘和我姐看出来,一点都不能。”

丁小阁并没有马上答应这件事,她有她自己的考虑,她说:“小桥,你先告诉我,你知道的这件事和丁家有关系没有?如果跟丁家有关系,那么我不能帮你,我是丁家人,我要为丁家负责,我不能明明知道有一件能把你吓成这样的事情,却还帮你瞒着家里人。”

丁小桥想了一会儿,最终才摇摇头:“跟丁家没有关系,但是……跟我有关系。”

本来就是一个聪明姑娘的丁小阁,只是将丁小桥的这个话在脑子里微微的转了一下,便已经明白了,丁小桥到底在说什么,她一下自己就知道了这件事是关于什么。她的心也就猛然提了起来,在心脏漏跳了一拍之后,接下来的是无法抑制的狂跳,她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才低低的说:“你确认,这事儿跟丁家没有关系嘛?”

丁小桥有点迟疑,说实在的,她现在的脑子有点乱,实在是理不出一个条理来。不过,在丁小阁确认之下,她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关系。”

说实在的,当年的事情丁小阁并没有经历过,那时候她在舟平县,但是她回来的时候正赶上莫思归来到了丁家,所以,很多事情就算她了解不是特别清楚,可是也是能够明白来龙去脉的。

她现在既然断定了这件事是跟莫思归有关,就不得不考虑起丁家的处境来,毕竟当年,丁家为了收留杜开霁可是顶了巨大的风险和压力的。如果这件事真的跟杜开霁有关系,那么,丁家会不会被卷进去?

现在的丁家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丁家了,现在的丁家也不是当时的口人了,那么大的产业,那么多的人口等着吃饭,不是能说颠覆就颠覆的,不是说卷进去就卷进去的。丁小桥要做傻事,那是因为她情之所至,可以理解,但是她不能跟着胡闹。

不过,这都是她自己的猜想,她一贯是喜欢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去想,这次自然也是不例外的。事情没有完全确定之前,她不能将自己的猜想当成事实说出来,这样会吓到家里面的人。

就这样,两个人并不相同的想法不停的在翻滚,可是到了最后,丁小阁还是答应了丁小桥的要求,不过,她提了一个条件:“小桥,你的事情,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可以猜得**不离十。我现在可以不告诉婶子和叔,但是,你回去必须好好想一想,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处理。”

“不能当成不知道吗?”丁小桥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有点孱弱,那是一种她自己都没有办法预料到的孱弱。

“小桥,你成熟一点,你这个样子还是丁氏企业的掌舵人吗?做事不要意气用事,你回去将这件事告诉该告诉的人,我希望你们能做出最好的决定。”

“小阁,就不能当做不知道吗?”丁小桥紧紧的拉住丁小阁的手。

丁小阁望着远处那明媚夏日阳光下的葱葱绿意,很久之后才终于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小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知道的时候可以不去在意,但是当知道以后,你就不能不去处理。不要自欺欺人。”

第392章 坦诚

回去的时候,米氏一直挺奇怪,丁小桥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里,那规矩的得好像是被教养嬷嬷给仔细教过一般,背脊挺得笔直,手也安安静静的放在了膝盖之上,一动不动。她前前后后的张望了好眼之后才笑呵呵对着丁小楼和丁小阁说:“早知道上山能拜拜菩萨就能让这个家伙变得这么老实,我就该天天上山拜拜。”

丁小楼和丁小阁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丁小桥似乎还是旁若无人的坐在那里,丁小阁见米氏有些疑惑,就连忙伸出手拉住了丁小桥的手,另一只手里团扇在她的脸旁边扇着,一边笑嘻嘻的说:“瞧瞧,这副样子,是不是觉得那无尘庵里的小尼姑都比你有规矩,觉得不好意思了?”

顺便趁着米氏丁小楼笑着的时候连忙拉了丁小桥一下,低声道:“你干什么!你想现在就让所有人知道吗?”

丁小桥这才连忙收敛了一下自己溃散的心神,也拿过了团扇,掩住了自己半张面孔勉力的笑道:“我只是觉得这些庵堂里的小尼姑也真是清苦啊,看着他们吃的用得那些,就好像看见了我们当年一样。”

米氏摇摇头:“那不是清苦,那是要六根清净,出家人并不在乎这些,出家人就是为了普度人世间的苦海而修行。”

丁小桥垂下了眼睛,唇角带着勉强的笑容,不再说话,然后过了好一会儿,只是低低的说:“人世间的苦海哪是那么好渡的,若是这么好渡,岂不是满地都是寺庙庵堂道观了?”

“你这丫头,口无遮拦!”米氏伸手就拍了丁小桥一下,不过却没有在意,到是丁小阁连忙缠住了米氏说起话来,米氏也就没有在注意这边略微有些不正常的丁小桥了。

丁家有一块很特别的地,原来是用来种蘑菇的,不过现在全部用来种辣椒了,这可是丁小桥的宝贝,平日里在这里帮忙的人都是丁家最心腹的下人,除此之外,别的人是绝对不可以进来了。

毕竟这里都是丁小桥看成如珠如宝的东西,平日里,丁小桥只要一看见这些红艳艳的辣椒,心里面就说不出的痛快来,可是今天,她望着这辣椒,只觉得心里好像是烧起了一把火一样。

而在那块地的最里面,莫思归正弯着腰弄着什么,他回头看过去,就看见丁小桥站在远处,便站起来,冲着她挥挥手,大声说:“小桥,快点过来看看,我带回来的种子已经可以分盆了!”

莫思归这次回来的时候又带回来种不同的辣椒种子,这些都是从哪些番邦商人的手里交换过来的,莫思归也只是听对方说是不一样的,可是,从种子上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所以他便一股脑的全部都弄了回来,想着,不管是不是一样的,总之多一点也选择多一点。

果不其然,丁小桥看见了这些种子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着,然后两个人将泡过的辣椒种子栽种在这里,他天天都过来看着,现在终于可以发出了六片叶子,莫思归也忍不住高兴。其实养这些植物也有一种很大的成就感,就好像看着一个孩子渐渐的长大,最终变成的人才一样让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欢乐。

丁小桥望着莫思归那灿烂的笑容,只觉得眼前的都隐隐的发黑,她能将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吗?这样的事情,光是她自己听见便已经这样了,若是让他知道,若是让他知道……丁小桥没有办法去想象那样的事情被莫思归知道之后所发生的各种情况,她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腿不断的发软,只希望自己能够走到了他的面前的时候不至于倒下。

为什么往日觉得很长的路程,今天却那么短?丁小桥甚至希望自己到莫思归之间的路程可以走上千年万年一般。

“怎么了?脸色那么白?今天去山上不好玩吗?”莫思归用一把蒲扇为丁小桥挡住了头上的阳光,望着她苍白的脸色轻轻的问,虽然他的语气平淡,可是却带着让人不能忽略的温柔和关切。

丁小桥默默的点点头,算是回答了莫思归的这个问题。而莫思归只是笑了笑,他知道丁小桥有心事,可是他却不会主动问,毕竟有些事,如果丁小桥想要说,就算他不问,她也是会说的,但是如果她不想说,自己问了也是白搭,倒不如随着她去好了。

他拉着丁小桥去看那些品种不一样的辣椒。它们被按品种分成了不同的花盆里面栽种着,因为种植人的细心,他们已经长得非常的茁壮了,丁小桥望着那些翠生生的辣椒苗们,其实从现在的视觉上看,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她听着莫思归在自己耳边一句又一句的说着这些辣椒,那种欢喜的感情不停的流淌出来。

她忽然就于心不然起来了。

当年,莫思归到底花了多少时间从那一场悲剧中走了出来,她不知道,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现在的莫思归又要花费多少的时间才能走出来,还是说,永远都走不出来?

一想到这样的事情,丁小桥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忍不住发冷,她的手也忍不住抖了起来。

“怎么?这里很冷吗?”莫思归有点奇怪,现在算得上是三伏天,一个个人都是热得满头满脸的汗,“你是不是出去的时候不小心病了?这一场雨刚过,又出这么大的太阳,出去很容易就中了暑气的。要不是,你去歇一歇,我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可以不说吗?可以不说吗?丁小桥真的不想说。可是丁小阁的话却一直在她的耳边回荡。

“小桥,我绝对不会让你用你的情之所至或者意气用事影响到丁家,你不可以,我也不可以。”

是的啊,她不可以,她没有选择,但是,能不能晚一点说。丁小桥从来没有相识现在这样感觉到无奈。她忽然就伸出了手,紧紧的拉住了莫思归的袖子,紧紧的,紧紧的,似乎要将那一块布给全部的碾碎了一般。

“怎么了?”莫思归早就看出了丁小桥的不寻常,他一直等着丁小桥开口,可是从现在的情况上看,如果他不主动问的话,或许这件事丁小桥永远不敢开口。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那么勇敢的小桥,那么坚强的小桥,都没有办法对于这件事开口,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他忽然有了一点点的好奇,唇边也染上了温暖的笑意,他说:“小桥,什么事?”

丁小桥猛然的就抬起了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似乎荡漾这汩汩的清泉,不停的荡涤着灵魂,干净得让人不忍碰触。她轻轻的眨了眨眼睛,可是里面的水汽一直没有落下来,她忽然就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是那么难看,那么悲伤。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丁小桥多想摇摇头啊,可是她不能,她就这样看着面前的莫思归,看着面前这个只属于她的杜开霁做不到摇头,最终她点点头,“我有话告诉你。”

“什么话?”

丁小桥久久的开不了口,多了很久,久到她自己都对自己没有了耐心,可是莫思归还是那样温柔而又安静的看着她,不催促也不焦急,就像是秋日里那枫叶下的一湖秋水一样,淡然而安静。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丁小桥问:“那些流寇都追查到了吗?”

这是这么多年来,丁小桥头一次问莫思归这些事情,其实这些事情的发展丁小桥每次都会问抱石,但是,却从来不会问莫思归。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自己的伤痕,莫思归知道,他从来都知道,所以,他也就顺着丁小桥的做法,从来都不在她的面前提起那些往事,可是却又在私下让抱石说得清清楚楚。

而今天,她问起了,又是在那么不平常的情况下问起了。就算是莫思归,就算是内心强大的莫思归还是忍不住心中不断的往下沉着,沉着。可是,他的脸上却半分都不显出来,他轻轻的笑了起来:“还好,追上了一些小毛头,不过当时的头头,却好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出现过。”

“若是,你找到了他们,你会如何?”丁小桥舔了舔嘴唇,轻轻的问。

这个问题,莫思归从来都没有想过。或者说,原来他不止一天的想着,如果有天到了哪些仇人,他一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他们统统的尝一尝自己身上这些伤害的味道。

可是,到了今天,时间流逝过那么多岁月,到了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是真的到了那些人要怎么办。就这么放弃报仇,他自己不甘心,可是若是报仇了呢?他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一个莫思归在若干年后来找到自己吗?来打破自己的生活吗?

他不知道,也不确定。

在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追逐之后,他的生命中似乎也只剩下了怎么去追逐这件事,而追逐之后到底能做点什么,他似乎再也没有去想过。

“我不知道呢。”莫思归看向了远处的阳光,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淡淡的笑了起来。

第393章 因果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思归,如果,当年杜家没有出事,你还只是杜开霁的话,那样的生活你想过吗?”丁小桥觉得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是那么的艰涩,是那么困难,因为这些话对于她来说就好像是亲自用刀去切开了面前这个人心中或许已经结疤的伤口。

莫思归似乎并没有像是丁小桥想的那么伤感,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他的笑容依然在唇角浮动着,让他整个人的脸庞那么柔和。他歪着头似乎在非常认真的想着丁小桥的问题,“刚刚出事的那一年我经常想这样的问题,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想了。”

“为什么?”

“佛说,因果,因果。小桥,世界上任何的事情都是有因果的,我今天能这样,是因为当年有了杜家的因,既然已经成了现在的果,何必去想当年的因呢?并不能改变什么,反而增加了那么多没有办法走出了苦,何必呢?”现在的莫思归跟当年那满身都是仇恨的少年已经不一样了。

丁小桥能感觉出来,但是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莫思归,是时间,还是经历,还是那些她不能理解的感触。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莫思归好不好。到了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了?是现在这个平和的莫思归,还是小时候那个爱恨分明的杜开霁。她狠狠的闭上的眼睛,忽然那么恨李氏,那么恨李家,那么恨那些过往,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再一次浮现在她的面前呢。

“小桥,你知道了什么?”忽然莫思归就转过了身体,他就这样弯下了腰,静静的看着丁小桥那张悲伤而有些绝望的脸,这样的面容让他的心不可抑制的痛苦起来,他伸出了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眉头:“你别这样,说出来看看,其实,我没有想的那么容易受伤。”

“当真吗?”丁小桥苦笑着。

“当真。”这样的苦笑映衬在莫思归那灿烂而温和的笑脸越发显得伤感起来。

“思归……”丁小桥猛然之间抬起了手,张开了环抱,紧紧的抱住了莫思归,对于感情上也好,对于现在的时代也好,她这样做都是不符合规矩的,都是惊世骇俗的,可是,现在的丁小桥觉得自己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她可能没有勇气说出那些话。

莫思归却愣住了,他的身体一僵,就这样任凭丁小桥抱着,一直到了半晌之后,他才回过神来,紧紧的抱住了丁小桥,越来越用力,似乎要将她嵌入了自己的身体中一般。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丁小桥那仿若天籁一般的声音,从长天之外飞来一句低低的呢喃在他的耳边响起:“那件事,是李家做的。”

这句话好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将莫思归所有的思绪和理智都炸飞了,他整个人一下子就好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塑一般,连一点点的活着的气息都不存在了一般。

“当家的,夜深了,该歇了。”抱石又一次进了,望着已经静静的站在窗口前半句话都不说的莫思归小声的提醒着,而回应抱石的还是莫思归那静静的背影,他叹了一口气,也不敢在说什么,只是转身出去了。

今天自从丁小姐回来之后,他们两个人在后面的辣椒地里面说了句话以后便出现在了这样的情况,抱石并不知道丁小桥到底跟莫斯股说了什么,但是他却能知道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大到足以影响到了莫思归和丁小桥两个人。

他刚才已经去丁小桥的院子里打听过了消息,原来丁小桥今天晚上也是很不正常,一直到现在都坐在灯下,什么也不说,跟自家的当家的一模样。

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抱石忽然好想知道。知道了也可以有个应对的方法是不是,总比现在什么都不清楚,便只能这样干巴巴的着急好得多。

夜空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掠过了声凌厉的风声,抱石连忙循声望去,只能感觉到一阵阵刺骨的风,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他不禁紧紧的抱着肩膀,嘀嘀咕咕的:“真不愧是快到中元了呢,到处都鬼气兮兮的……”

那一夜的无尘庵也不太平,似乎有呜呜咽咽的笛声响了一晚上,弄得所有小尼姑们都没有睡好,一直在师太身边服侍的小尼姑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给师太打洗脸水,她揉着眼睛对着师太说:“师傅啊,昨天晚上真害怕啊,到处都鬼哭狼嚎的!”

师太一边数着佛珠一边看了这个小尼姑一眼,然后淡淡的,不甚在意的说:“心中没有鬼的话,哪有什么鬼哭狼嚎?多修修佛心,比什么都强。”

小尼姑偷偷的撅了撅嘴,对于这种事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她本来就不是自愿来做尼姑的,只是从小被丢在庵堂面前,才被捡了进去,成了小尼姑。自从昨天看了那么位娇客,心中就有些晃动起来,也想着自己有一天能留起来长长的头发,穿着漂亮的裙子,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小尼姑正在这么想,那边的师太已经洗完脸,让她将水端出去。小尼姑低眉顺眼的将那一盆水端了出去,却还没有等到开门,门就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那房门直接打在了小尼姑手里的脸盆上,她一个躲闪不赢,那一盆水就直接全部打倒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惊呼一声就跳了起来,还要躲得快,要不是那个沉重得木盆就要砸在自己得脚背上,就算是不被砸断脚也得在床上躺个很久了。

师太皱了皱眉,看着从外面冲进来得那个年轻尼姑,不太欢喜的说:“这是干什么呢!一大早上就闹成这样!”

那年轻的尼姑一脸惨白,双眼中透着惊恐,她不等那师太说完话,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大声道:“师傅!不得了了!后院的那个李氏昨天晚上吊脖子死了!”

刚才还在乱跳的小尼姑,一听这话,陡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呜呜咽咽响了一晚上的笛声,吓得一个健步就躲在了师太的后面。而那师太也被惊得猛地站了起来。

山上无尘庵死了一个尼姑,而且是自己上吊吊脖子死的,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山下。

其实如果只是死了一个尼姑倒是没有什么,可是死的这个人偏生不是什么普通尼姑,而是年前被李家送上山上当姑子的女儿。说起这个李氏,就不得不提起她曾经的婆家杜家,还有那曾经在上河村沸沸扬扬的桃色新闻。

虽然现在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是现在在听起来,还是让人意犹未尽。

米氏和丁修节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米氏还很诧异:“什么!那个李氏居然就在无尘庵里,我那天去怎么没有看见她!”

丁修节却皱着眉头:“有什么好看见的,难道还给自己找不痛快吗?现在又出了这个事情,这躲都躲不过来,你还想凑上去吗?”

米氏只是唏嘘了半天,才又想了起来:“这事儿不会对思归有什么影响吧。”

丁修节没有说话,但是那深深皱起来的眉头却一直都没有放开。不知道为什么,丁修节总是觉得这个时候忽然冒出一个李氏,又忽然那么蹊跷的自己上吊了,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透着一股子诡。

这样的诡异真正的让他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而当听到这个消息的丁小阁似乎猜到了一点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心里面那不安的事情,越来越浓重了,一直压在胸口连气都喘不过来。

“昨夜,莫思归一直都在子里面吗?”丁小桥叫来了抱石,赶走了所有伺候的丫鬟,包括白芷,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一直跟在莫思归身边的人问道。

抱石今天也听到了无尘庵死了一个尼姑的事情,但是他并不知道莫思归曾经的往事,所以并没有做出什么联想,所以对于丁家这陡然一边的气氛其实是有点奇怪的。这样的奇怪让他觉得很紧张,特别是现在丁小桥那安静而没有一丝表情的脸静静的望着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抱石只觉得诡异到了顶了。

咽了一口口水,抱石开始细细的讲所有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连他进去看了莫思归次,每次发生了什么,他说了什么话,莫思归又做了什么回应他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越是这样,他就觉得丁小桥的表情越是诡异。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在那桌子的边上敲击着,手上的那个琉璃镯子因为她的动作时不时的碰触着那桌子边沿,发出了叩叩的清脆响声。在这间被称为整个丁氏企业最重要的子里面,这样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让人透骨寒冷的恐惧。

“就这些?”丁小桥似乎对于抱石的话不太满意,她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和气又好说话的小姑娘,却在这个时候给了人一种逼人的煞气。

“就这些,真的就这些。”抱石咽了一口口水。

可就在这个时候,莫思归的声音却随着推门的声音响了起来,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还是那么温和尔雅:“小桥,你有事儿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第394章 离去

“你去见过李氏。”

“去过。”

“是你杀了她?”

“不是。”

“那她为什么会死!”

“我不知道。”

“你再骗我!莫思归!是不是你杀了她!你告诉我是不是!”丁小桥猛地就站了起来,而因为她太用力的缘故,她身边放着的那个小炕桌直接被撞得歪了一下,一只腿儿就直接掉到了炕下面,然后那炕桌因为整个身体倾斜便直接掉在了地上。

莫思归飞速一揽,便将丁小桥直接给抱进了自己的怀里,远远的躲开了那个掉在了地上的小炕桌。

而丁小桥却猛地推开了莫思归,她说:“你不该杀了她,你可以杀了所有李家人,但是你不该杀她!”

莫思归忽然抬起头看向了丁小桥,声音里从来没有过的冷静和悲凉:“小桥,我说,不是我,你为什么不信。”

丁小桥的声音抖了很久,她说不出对不起,或者别任何一句话,她只能站在那里,她的胳膊上还扶着莫思归的手,就这样,莫思归一直看着她。他说:“我没有办法跟你形容我昨天听到那一切之后的心情,似乎任何的言语都形容不出来,任何的话语在这面前都是苍白的。我承认,我当时心中是恨的,是没有理智的,虽然你没有告诉我你去了哪,但是小桥我要想知道你去什么地方很容易不是吗?所以,我去见了她。”

说到了这里之后,莫思归忽然就停住了,他的脸上的表情很痛苦,他那扶着丁小桥胳膊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他越是这样勉力自己平静,就越是让丁小桥说不出的心酸。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说道:“我真的只是去见了见她。你能感受到我的想法,我只是单纯的想去看看曾经跟杜家还有关系的人。对于我来说,杜家不能碰触,不能提起,可是,我还是想要去看看她。我怎么会杀她,对于我来说,她虽然有错,可是,她毕竟是过我家里的人,是我童年里很重要的一部分,我怎么能杀她?就好像杀我自己一样。”

“可是她死了。”丁小桥的嘴唇终于抿了起来,然后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流泪,是为了李氏?是为了杜家?还是为了莫思归?亦或是为了自己?她根本就分不清楚,只是觉得有一种没有办法抑制的痛苦,一直在她的身边回荡,让她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眼泪就这样掉下来。

“每个人都会死。”莫思归垂下了眼睑,似乎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是他声音里的沉重可以把所有人都压得喘不过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在子里面想起了一声悠扬却又绵长的哨声。这个声音经常会听到,以至于丁小桥都已经对于这个声音到底是什么没有了探寻的感觉,可是,莫思归听到这个哨声之后,便放开了丁小桥的手臂。

他直接走到了窗户边推开了窗户然后伸出了胳膊,接着用手指放在唇边也吹响了一声哨声,片刻之后,丁小桥就看见了一只浑身漆黑的鹰便落了在了莫思归的手臂之上。

直到这个时候丁小桥才知道原来那曾经她一直没有去探寻的声音是这只鹰的腿上带的哨子发出来的声音,而这哨子正是呼唤莫思归的声音。有了那么一瞬间,丁小桥忽然很想知道,不在丁家的莫思归到底是做什么的。

莫思归从那黑鹰的腿上解下了一个小小的竹管,从里面倒出了一张小小字条,看的时候,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看完之后,他就将那纸条在手里轻轻的碾了一下,这纸条直接变成了粉末,做完了这些之后,他转头看向了丁小桥说:“小桥,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但是,请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