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丁修节就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刚刚有人带消息过来,说是被查抄了。”丁修义低声的说着,虽然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口气中还是泄露了一丝忧虑。

米氏怪了:“这好好的做着官,怎么会被查抄了那?”

一边的丁小桥跟丁五郎和丁七郎交换了一下眼色,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这丁修忠会被查抄的原因真是太多了,什么鱼肉乡里,什么贪污受贿,等等等等,随便一个罪都可以被查抄的。

这些事情,丁小桥他们全部都是清清楚楚,不过说到底,也是跟自家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再加上已经公堂上做出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判决,也就不怕丁修忠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到丁修节家,所以更加就不太放在心上了。

既然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那么这些事自然而然就不会跟米氏他们讲。所以,米氏现在问出这样的问题也没有什么怪的。

只不过,当丁修义说出原因的时候,丁小桥他们几个人还是忍不住愣了愣神,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他那个官是怎么来的啊?你们不知道吗?”丁修义叹了一口气:“不是说叫什么……”丁修义一下子就想不起那个词来了,想了一会儿,还是丁七郎在一边多了一句嘴:“买官鬻爵。”

“对对对,就是,买官鬻爵。”丁修义点点头,而后又说:“说起来,这用钱买官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事也挺多的,反正我们听到的也不少,只不过……这新皇登基,对于这个事情最最看不过的。”

居然是买官鬻爵倒台的嘛?丁小桥叹了一口气,这丁修忠犯了不少的错,可是丁小桥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想到最后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垮台了。不过她整这么想着,一边的曹宿生却摇摇头:“只怕不是这个原因。”

“啊?那是……”说到底丁修节和丁修义都是庄户人家,就算是家里有了钱,日子好过了,那也不过是暴发户,要说着政治的敏锐度肯定是不行的,他们心思单纯,看到的是什么就相信是从什么,从来都没有想过其他的隐藏在底下的事情。

曹宿生也不好将这个事情说得太清楚,他看了一眼坐在堂上最远出的莫思归一眼,而莫思归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这些讨论一样。他翘了翘嘴角,然后说:“你们只管往前面想想看,不久前发生了什么大事就好了。”

虽然说得很隐晦,可是庄户人家只是单纯,又不是傻子,特别现在丁修节和丁修义还做着生意呢,就算是政治触觉不是很敏锐,但是被人提示盗了这个地步还是想到不到的话那就不是什么单纯而是单蠢了。所以,只是曹宿生说了这样一句话之后,丁修节、丁修义和米氏都啊的一声想到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而丁小桥虽然没有吭声,却也略微有点吃惊,原来,是因为马太后的原因吗?可是这丁修忠怎么就连带上了马太后了呢?她想了一会儿,终于记起,好像几年前丁修忠就在四处钻营想要站在马太后的一边,虽然这么些年过去他们家都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过,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件事一定是让丁修忠给办成了。

想到此,丁小桥不由得叹息,其实老百姓的日子最为幸福悠闲的,没有那么多的忌讳,看看这更皇家扯上了关系,虽然说起来好吓人的,可是事实上,只要政治斗争一失败,这站错队伍的人势必是会被称为了最为可悲的牺牲品。

虽然丁修忠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却最后却因为这个原因掉了官职,还真是让人叹息世事无常啊。

不过,丁修义今天来说这些话肯定不是闲着没事干的,果然,几人唏嘘了一阵子之后,丁修义就说道:“三哥,我今天其实很犹豫要不要过来找你,我也知道你们跟老大家的关系,现在因为这事来找到你们家确实有点不太地道,只是,我们从来就关系亲近,出了这事儿我也只能来找你商量了。”

丁修节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这个道理他也明白,于是就说:“是爹要去舟平县吗?”

丁修义也一边点头一边叹气,要不是怎么说,大家都是老丁头的儿子呢,虽然平日里大家都不想提这丁修忠以及啊,可是出了事情,对于老丁头的心里想着什么事情,几乎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了会发生什么。

“那你的打算是?”

“爹也这么大的年纪了,就算是这身子骨很是硬朗,可是出了这么大的时候我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就这么上路,所以,我就还是陪他去把。只是,家里现在正是腌火腿的时候,还有那梯田的事情都没有弄完,还有我那媳妇,身子也更重了,眼见着只怕是就这几天便要生了,我实在是不放心,所以只能过来,将这些都托付给了三哥三嫂了。”

“虽然那边有云儿帮忙照看着,但是那毕竟是个没有出阁的姑娘,我也知道三哥三嫂这个时候正是忙的时候,可是,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托付了。”丁修义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脸上露出了一丝愁烦来,丁小桥就算不去猜也能知道这丁修义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想想也是,这年底正是农家最忙的时候,这个时候出了这个事情,他也不能不去,真是蜡烛两头烧吗?

米氏和丁修节都点头同意,而且米氏还承诺了将罗氏接到了自家里来生孩子,至于腌火腿的事情也交代下去了,丁修义感激的说道:“这么多年来都是三哥三嫂帮我,我一点也没有帮上三哥三嫂的忙,真是有愧啊。”

丁修节只是挥挥手:“大家都是亲兄弟何必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可不是伤情面吗?”

就连米氏也拿出了三百两银子交给了丁修义说:“虽然说我们家已经跟这丁老大家恩断义绝,但是到底不能看着什么事情都有你们家自己管,这是三百两银子,你拿去打点上下,只要将人保下来就好了,其他的东西家产,便都不要了吧。”

丁修义哪里肯收这个钱钱,最后还是丁修节说道:“你当我这是为了丁修忠?我这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别说三百两,就算是三文钱我也是不出的!你们家现在日子才好过了几年,日后这丁老大家有得是要劳烦你的地方,你想将一家子都填进去吗?还不快快收下!”

话说到了这里,丁修义也不能继续的拒绝,只能这样千恩万谢的收下了。

第420章 活在当下

舟平县和永昌县是同路的,所以,丁小桥他们第二天上路的时候,原本的一辆马车就变成了两辆。本来丁小桥还想着因为带着老丁头这一路上可能不能颠簸,要走得慢一些,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老丁头着急去见丁修忠,这一路上倒反快了很多,总之原本要七八天猜到舟平县的路程,居然只花了四天就到了舟平县了。

虽然丁小桥他们这一次的主要目的是去永昌县看热闹,但是,既然丁修忠出了这个事情,既然丁小桥他们都已经出来,所以也就顺便将老丁头给送到了衙门口。

虽然丁小桥自己是不太耐烦进去看丁修忠和张氏他们的,但是,终归姓丁,而且,丁小桥并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毕竟这丁五郎以后是要做官的,如果太无情无义了会被人诟病,这对于以后发展不太好。

所以,尽管丁小桥自己的心里很不愿意,还是帮着上下打点了一下牢房,将老丁头给送了进去。只不过进去的时候,丁小桥自己可没有走到前面,只是让丁五郎打头阵。

对于丁小桥的心思莫思归是了解得清清楚楚的,而丁五郎也是猜得八九不离十,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行人进了牢房之后,在一众犯人的中间看见了丁修忠还有丁家其他的人。

大概是因为丁家的人口太多了,所以这牢房也是住了一大间。虽然丁小桥不太明白为什么出了这种事情之后为什么连老弱妇孺都连累,但是,当看见了丁修忠、丁修孝还有张氏以及两个儿媳妇还有孙媳妇全部都挤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从感情上来说,那简直是淋漓尽致的痛快,毕竟丁修忠和张氏原来那么多年对于他们家的伤害可是一直都牢牢的挤在丁小桥的心中的,现在他们落得这个地步,丁小桥觉得自己没有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够厚道了,心里大大的幸灾乐祸一番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了。可是从人性上来说,望着那么多人凄凄凉凉的全部挤在这样一个窄窄的牢房里的时候,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悯的。

不过,无论丁小桥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其实对于整个事情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毕竟早就已经是两家人了,她现在观感已经不再重要了。

大概所有的探监都差不多,反正见到了无非就是抱头痛哭,然后不停的说自己不对的地方,求家人的原谅,最后,也就是最重要最中心的一点,那就是求人将自己给救出去。

丁小桥打了一个呵欠看着面前这出好戏,觉得有几分的无聊了。大概人在死亡面前能有骨气得实在是没有几个吧,反正当年在他们面前随时都高高在上,觉得自己是可以睥睨天下的丁修忠现在却如此浪费的抱着丁五郎的腿哭成了狗的样子让丁小桥实在是觉得有些面目可憎。

再加上这牢房里的空气实在是不好闻,她便转头走了出去。反正,对于丁修忠来说,他们一行人中只有丁五郎以后会当官,抱着他的大腿求他办事可是要比求她这个没有出阁的妇孺要实在多了。

天气已经很冷了,站在牢房外面的屋檐下面,丁小桥望着飘飘洒洒落下的雪花,还是那么悠闲和逍遥,似乎从来都没有任何的改变。莫思归也站在她的身边,同样仰头看了一会儿从天上飘落而下的雪花,便侧着头问丁小桥:“你在想什么?”

“你不是号称最了解我的嘛?不如猜猜看?”

莫思归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大致了解你的想法,又不是真的会读心,怎么可能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难不成我真的成了你肚子里面的蛔虫了吗?”

丁小桥只是望着远处的雪花出神,不过她也没有卖关子,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现在想着的事情:“我只是想起了几年前来舟平县时候的事情了。”

莫思归从来没有听丁小桥说起那时候的事情,其实,他是知道的,那一年无论是对于丁小桥还是对于自己来说都是不能回首的一年。因为就是在那一年,属于杜家的风景全部的终止了。而日子终归是要过去的,现在时间过去了那么多年,而且现在李家已经判刑了,对于所有人来说,那年的沉重已经渐渐的松快了起来。

所以,在听到丁小桥提起那年来舟平县的时候,她的平静,她的淡然,让莫思归也觉得心里面那不曾去触及的往事开始渐渐的轮廓清晰。而这个时候再去想,似乎,当年觉得不能回首,不能碰触的往事其实远远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可怕。

就好像现在的莫思归居然可以在丁小桥提起往事的时候也微笑着回应说:“就是杜家出事的那一年吧。”

细细的联想了一下,丁小桥一阵的怅然,而后望着莫思归那温暖的眸光和唇角缓缓的弧度,她也便释然了,她也笑着回应:“可不就是那一年。我和我娘还有我二哥来这舟平县,想想当时的丁修忠一家子何等的风光啊,想想当时的我奶,那可是架势多足的一个老封君,可是现在呢?不过是皇家的一句话工夫,便已经从天到地。”

莫思归点点头,他也想起了自己,那一年自己也曾经像是现在这样,站在杜家的廊子下面看着这飘飘洒洒的雪花,看着那傲雪的红梅,想着今年的九九岁寒图画了多少了,开春之后又要和丁小桥去哪里玩。可是谁能想到呢?一转眼只见,他已经不是杜开霁,他甚至已经不是一个活人。

其实不止是天家,这世界上的哪一件事不是眨眼之间就天翻地覆?

丁小桥伸出了手,那雪花落在了她细白的手里,在经过了短暂的停留之后就变成了小小的湿润,再也找寻不见。她说:“每当我想到这个时候我就会越发的珍惜当下的生活。因为你永远都不能知道人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不知道明天或者明年会发生什么事情,人啊,只能好好的活好这一刻,认真的活好,努力的活好,这样,就算是下一刻,天翻地覆了,遗憾能少一点也终归是好的。”

莫思归只是静静的微笑着,静静的看着丁小桥。其实他的心里未尝不是为此时此刻丁小桥说出的这番话而惊诧着。丁小桥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从他们一认识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可是,他却从来都不知道,丁小桥还是一个对于人生想得如此通透的姑娘。

再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脸上的暗中平静,她心神里面的那些云淡风轻并不像是故意做出来的,而好像是从她的骨子里面,从她的血液里面透出来的一般。这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能说出来的话,倒是更像是一个经历了世事沧桑的老者的感触。

大概是莫思归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的专注,实在是太过灼热,竟然让丁小桥微微的有些不适了,她偏过了头看向了莫思归缓缓地笑着:“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的脸上有什么不好吗?”

莫思归只是将嘴角的笑容放得更加的柔和一些,他轻轻的伸出了手将落在了丁小桥发髻边上的那片雪花扫开,然后才说:“不,你在我心中,无论是任何时候,做了任何的事情都是好的。”

这大概是莫思归最直接的表白了吧,丁小桥略略的有些害羞了,她将那潮湿的手缩了回来,眼角眉间也染上了几分的晚霞,然后她翻了翻白眼,带着几分的羞涩嘲讽道:“你还真没有见识。”

莫思归却只是笑弯了腰,并不反驳丁小桥的话。他永远不会告诉丁小桥,他就是因为见识太多了,才越发觉得她是自己生命中的珍宝,弥足珍贵到无法用所有来交换。

两个人正站在廊子下面的时候,忽然伸手就传来了脚步声,伴着还有丁修义不断在跟牢头低低的说着好话的声音,他们转头去看,就看见丁修义和丁五郎扶着已经哭得抽抽的老丁头出来了。

这牢房外面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一行人便回了客栈,选择的还是幽兰阁。在去幽兰阁的路上,他们路过了曾经的丁修忠的府邸。虽然还是那样的门,虽然还是那样是石狮子,可是,紧闭的门房还是让丁小桥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悲凉以及寂寥。

她放下了帘子,静静的感受着那马车的车轮缓缓的压过了那地上湿滑的石板时候发出的沉重声音。心里越发的感伤起来,无论是在上一世,还是在这里,无论怎么开金手指,丁小桥越来越明白一件事,自己无非是在自己的能力之内尽量的活得恣意一些,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是在她的能力之外。

她永远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改变命运,改变别的人,甚至,她连自己都不能改变。而她唯一能做好的事情,大概就是认真的,再认真的,活在现在。好让自己忽然有一天不得不仓促离开的时候,可以不是那么悲凉。

活在当下。

第421章 好看极了

虽然只是去探了个监,但是丁五郎敏锐的政治触觉和他圆滑而亲切的为人处世的态度还是打听到了不少的事情。这马太后倒台可是将整个朝廷都进行了大大的洗牌,到处都是重铸的秩序。

而丁修忠他们虽然是站在马太后这一边的,可是他的官职实在是太小了,他存在与否都无法影响到整个政局的变换,所以,朝廷对于他来说也不会赶紧杀觉,只要上下打点的银子够了,这人都不会有事,也能平平安安的捞出来,只是那些家产,只怕是一点半点都别想留下了。除此之外,那就是丁修忠和丁修孝家的后代,起码是三代之内谁也别想在走仕途这条路了。

而这对于老丁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这就好这就好,我就希望能好好的回来就成了,只要被缺胳膊缺腿便已经是最大的保佑了,还能指望什么?说难听点,那些家财算得了什么,又不是自己辛辛苦苦挣下的,怎么丢了都不会可惜的。至于仕途……”

说道了这里老丁头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个儿子虽然不是他亲生的,可是却是他花费了最多心思的一个儿子,尽管这些年他对于自己越发的不好起来,可是,老丁头还是寄予了他强大的厚望的。

而现在,不光是丁修忠就连丁大郎还有丁大郎的儿子和孙子都已经不能再走仕途这条路了,他心中的失望哪里是能用笔墨可以形容的。所以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却道尽了无限的心酸和失落。

听这话,丁小桥就明白,老丁头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些事他从来没有说过,只怕是丁修忠这些年做下的事情他便没有一件不知道的。

丁五郎尽管没有什么官身,可是好歹也是举人了,所以说话做事很是能找得到一些们道,再加上莫思归和丁小桥在生意场上的人脉,很快就给丁修义和老丁头摸清楚了一条上下打点的最快捷的路来。

按照老丁头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想留着自己的这个孙子下来帮忙的,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没有说出来,就已经被看出了苗头的丁修义给拦住了。而这被丁修义一拦住,一直到丁小桥他们离开舟平县,老丁头都没有再能开得了这个口。

望着一行三人离开的背影几乎都看不见了,老丁头才半感叹半埋怨的说道:“老四啊,你说你干嘛拦住我的话呢?这五郎现在的身份不是正好帮帮忙吗?”

丁修义皱了皱眉头看向了老丁头,心中简直是五味杂陈,好半天之后他才直接了当的说:“爹,你觉得五郎凭什么要帮大哥啊?”

“那是他大伯啊!”

丁修义冷笑了一声:“大伯?这个大伯可做过了一件大伯应该做的事情。”随后他顿了一顿,说了一句本来他这个身份怎么也不能去说也不该去说的话:“再说了,他是谁的大伯,也不是三哥家那几个孩子的大伯。这无论是从骨肉上还是从道义上,都不是。”

丁修义舔了舔嘴唇,摸了摸自己胸口那放着的三百两的银票又说:“况且,三哥和五郎在这件事上帮得还不够多吗?大哥对我三哥家做了多少恶心人的事情,现在我三哥他们能这么做还不够吗?爹啊,你到底要怎样的以德报怨才满足呢?我三哥那是你亲儿子啊。”

老丁头被丁修义的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张大了嘴望着丁修义,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他只能颓然的叹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苍老的心酸道:“说到底,这都是我的错啊。”

而丁修义只是静静的收拾着东西,对于老丁头的感叹,他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表示任何一种态度。

屋子里的气氛沉闷得让人几乎发狂。

马车里的小桌子上放着几个地下用磁铁固定住的小碟子,碟子里面放着不少零食,丁小桥拿起了一块豆沙糕,轻轻的咬了一口气,只觉得那种甜,一直从舌尖落到了心里,让人忍不住的腻味。

从舟平县到永昌县还要花上个一天的时间。

而丁小桥虽然心里真的是觉得自己是过来凑热闹的,可是也不见得完全就报着这样的心思过来的。对于她来说,凑热闹虽然重要,但是能就此看看永昌的市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这到了永昌之后,住在了是莫思归自己商号的客栈四海客栈。她虽然没有刻意告诉别人她是上河镇丁家的人,可是也没有刻意的藏着,在加上莫思归是要到自己的商号去走一走的,所以,他们不过刚刚在永昌落了脚,隔天,这众多的商户,特别是这永昌饮食行业的人竟然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他们的到来。

免不了的一番应酬。

丁家现在的菌子已经是名扬整个大庆了,只要是做饮食行业的就没有人不想跟这丁家搭上关系,所以,不过才来永昌三天,这见的人已经不少于十拨了,就连一向觉得自己耐性很好的丁五郎也渐渐的觉得不耐烦起来。

不过再去看看丁小桥和莫思归还是那样四平八稳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似乎都透出水来,跟对方讲话的时候更是温文尔雅,丝毫没有一丝的不耐烦。丁五郎不禁有一些觉得羞愧起来,只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没有修炼到家啊。

好容易能回到了四海客栈,白芷早就已经让人给丁小桥准备了热水。丁小桥将浑身都浸泡在了那热水桶里,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已经要疼的不像是自己一样了。

白芷说:“小姐,你就不烦那些人啊!说得都是一样的话,要办的都是一样的事情,我看着他们来来去去就是那一件事情,心里都烦透了,你和莫先生居然还能这样笑眯眯的,真是让人佩服啊。”

“佩服什么?又有什么好佩服的?你当我不烦那些人,一个一个脑满肠肥的,就因为我是一个女子,看着我就是那副样子,还好带了幕篱和莫思归过来,不然只怕这些男人都已经把我给撕了吃了。”

“那你还能笑咪咪的?”

丁小桥双手捧了一捧水直接淋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对着白芷笑了笑:“傻丫头,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做的事情,我不过是做我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尽本分罢了。”

白芷有些不明白,又似乎已经明白了,她看了看丁小桥,叹了一口气,拿出来洗澡巾开始给丁小桥洗澡:“那我的本分就是给小姐伺候的舒服了。”

丁小桥靠在了浴桶上,静静的望着房顶上的房梁,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是呢,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尽着自己的本分呢?

第二天是周傻子娶亲的日子,尽管还有很多人的排着队要上门来求丁小桥办事,可是,丁小桥自己可是一点都没有忘记,她来这永昌县到底是做什么的,于是,她直接将这一天的时间空了出来。

下楼的时候,莫思归一抬头就看见了丁小桥的打扮,不由得眼睛都亮了起来。只见她一身的男装,乌黑的头发在头上盘了一个发髻,用的是一支自己后来送给丁小桥的琉璃簪子,身上穿着的浅蓝色的长衫,身上披着一条黑狐裘的大氅,最逗人的是她还给自己的唇上贴上了两撇小胡子,看上去,真是谁家俏生生的小公子。

大大方方的站在了莫思归的面前,丁小桥打了一个转,然后从这莫思归和丁五郎笑道:“怎么么样?可好看?”

丁五郎是第一个笑出声音的,他说道:“哪有谁家的男儿问别人好看不好看的?”

丁小桥很是受教的点点头,觉得自己的哥哥说得极对。然后她又去看莫思归问道:“我这样如何如何?”

莫思归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丁小桥微微有点不高兴,而丁五郎则说:“时候不早了,要看热闹就快点把,在这么磨蹭下去,只怕便没有热闹看了。”说着他第一个转身朝外面走去,而丁小桥也跟在了丁五郎的后面。

就在这个时候,莫思归朝着抱石使了一个眼色。抱石立刻对着店子里面的掌柜和跑堂的都划了一个手势,大家立刻都转了过去。

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所有人都转过去的那一瞬间,莫思归一把就拉住了丁小桥的胳膊。丁小桥扭头,有点不不痛快的想要说话,她拧着眉,还没有说出声音,只是略微的张开了口。

可是,就在下一瞬间,她所有没有发出来的声音都落入了莫思归柔软的唇舌之中,他的舌柔软却极具攻击性,几下子就深入了她的口中,勾着她的香舌便是快速的挑逗了一番,不过,这一切发生的速度极快,就在丁小桥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莫思归的唇舌已经离开了她的。

而后,在她的耳边,她听到了莫思归低低的私语声:“好看极了,好看的,我恨不得将这街上所有男人的眼珠子都挖了下来。”

这时,丁五郎回头,看着莫思归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而在他的身后则站着低头不语的丁小桥,不由得怪:“走啊!”

站在两人身后目睹了这一切的白芷,只是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以防止自己的心跳出来……

第422章 周家婚事

一路上,丁小桥的话都非常的少,只是低着头摸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惹得丁五郎莫名其妙的看了她好几眼,不过细细想来,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越发觉得怪起来。倒是一边的莫思归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话:“那胡子本来就是假的,你还天天的去摸,难道不怕别人发现它是假的嘛?”

丁小桥被这句话弄得连手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了,她将自己的手放下来藏在了袖子里面然后抬头恶狠狠的瞪了莫思归一眼,不过,让丁五郎怪的时候,今天面对这样的白眼莫思归非但没有云淡风轻的无视,反而露出了一种满足而得意的笑容来。

虽然丁五郎还是没有想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他已经断定,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丁五郎百思不得其解。

三个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情抵达了二水村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周傻子家娶亲过来。

他们将车停在了路边,却没有下车,只是打开了车窗看着外面。丁小桥也觉得稀,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正正经经看着乡下人成亲。

在乡下地方成亲,并不和丁小桥的印象中或者原来看的电视和小说中一样。她以为会有花轿出现,就像是当年杜开霁的大哥娶李氏的时候一样,有那样的花轿,可是,并没有。

在古代成亲,这坐轿子那可是真正的有钱人,就好像是现代结婚的时候,好歹也算得上是大奔级别的婚车。一般人家哪里坐得起,所以,在乡下成亲,所有接亲的那都是用牛车。

丁小桥就看着一个长得很是周正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红布的衣服,胸口带着一朵红绸子花,赶着一辆牛车。而在牛车的后面坐着一个穿着红色袄子红色棉裙子,头上蒙着一块绣着鸳鸯戏水红盖头的女人。

这天气冷得很,这女人也穿得很厚,那棉裙子的下面露出了两只脚来,那是穿着棉裤的,脚上则穿着一双红色面子的老棉鞋,看起来很笨重,连一点点的身条都没有了,感觉就像是面包一样。

可是就算是这样,丁小桥也不免叹息起来:“看来这周家的日子挺好过啊,当年,我们小的时候,娘什么时候穿过这么厚?我记得娘身上那件破棉袄一直穿到了我们分家呢。”

虽然是往事,说起来好像是笑谈一般,可是听起来还是略微有了一点点的心酸。丁五郎也点点头:“可不是,你看看周家的这个媳妇穿得这么厚,可怎么干活啊。”

其实一直到现在丁五郎都不知道这个媳妇是丁小桥专门给周傻子安排的,于是说起话来不免有些愤愤不平:“这个周家哪里来的这样的好运气,才刚刚休了我们三姨,还能找到这样的一个黄花大姑娘,简直是,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丁小桥不好接这个话茬,倒是莫思归在一边不急不忙得开口说:“好事?我看不见得吧。”

丁五郎只是生气:“怎么就不见得,你看看这架势,这姑娘后面带着的嫁妆,带着的聘礼,再想想我三姨,我恨不得下去砸了这场喜事!”

莫思归却笑了起来:“五郎你怎么不看看这个姑娘的作态呢?你觉得这是一个能好好伺候老周家的媳妇吗?”

听了莫思归的话,丁五郎也不由得去注意那牛车上的媳妇起来。虽然她蒙着盖头,可是她手里扯着的那帕子,不停的在扫过来扫过去,一看便是不痛快的样子,而且,路上牛车不小心压了一个坑的时候,那个媳妇直接叫了出来,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因为正好就跟他们马车错车,还是让丁五郎听得清清楚楚。

“我就说不能坐牛车!看看,都是遭得什么罪啊!你是想将我给颠下去摔死了,顺便贪墨了我这些嫁妆,再去找新的人吗?”

能在大喜日子说出这种话来的姑娘,确实……不是什么好惹的。丁五郎虽然心中不怎么痛快,可是见着这新娘子这副样子,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起来了。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丁小桥的目光却注视着那个前面赶牛车带大红花的男人,这个男人看起来十分的憨厚,黝黑的脸膛,那手脚利落的样子,并不像是个傻子,她也不由得怪起来:“哎?这周傻子,看起来也不傻嘛。”

别看是丁小桥定了这找个惹祸精的媳妇给周家,好好的折腾一下周家这个主意,可是,丁小桥自己还真是第一次见周家人,对于周傻子那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所以,她看着这个赶马车的人,便生出了这样的怪来。

跟丁小桥不一样的是,莫思归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周家人,但是他那遍布全国的物流商号,他那广博的人脉,在安排这事儿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周家的打算了。他笑出了声音:“这个人确实不是傻子。”

“周傻子并不傻?”丁小桥猛地转过头来望着莫思归,心头忽然就升起了一股子无名之火来?这周傻子要是不傻,那么她三姨却保守了十二年的完璧之身,这无论搁在哪个女人身上不是耻大辱!这周家简直该死!

“你首先得抱着这个人是周傻子不是吗?”莫思归指着那个年轻得男人笑呵呵得说道。

丁小桥和丁五郎全部都愣了一下,然后两个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莫思归的意思,他们两个人愣了愣,然后全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场婚礼呢?

一个挑剔、虚荣、各种惹祸精又作死的媳妇,加上了一个连照面都不敢打,连迎亲都要靠请别人代劳的傻子丈夫,再加上一个各种恶毒或者说已经到了心理变态的寡居多年的婆婆,这究竟是一场怎么样的热闹呢?

虽然现在不可能马上看得见,不过丁小桥已经可以预见了,在整个周家的未来到底是一番如何热闹的光景了。一想到了这里,丁小桥的心里就忍不住的痛快,她和莫思归还有丁五郎布一样,他们是男人,他们只知道米三丫过得很惨,可是到底有多惨,他们不知道,他们没有概念。

而丁小桥是亲眼看见了米三丫身上那样残忍的伤痕,亲耳得知了米三丫受到的耻大辱的人,她的感受自然是跟这些男人不一样的了。

想起了米三丫,丁小桥就不禁想起了伍飞云。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大夫,虽然她当时走得时候怕丁家人质疑她的医术,曾经让他们再找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复诊一番,但是丁家没有这么做。

在丁小桥看来,没有医生愿意在自己下了诊断之后再去请别的大夫再过来审查自己的检查结果,因为这对于医生来说,这是一种耻辱,就好像米三丫成亲十二年都还是完璧之身一般的耻大辱。

可是,这个年轻的女大夫,却能够容忍这样的耻辱,可见这个女孩子的心性有多坚强。

在这个时代见过了太多是攀附在男人身上生活的女人,也看过了太多根本没有自我的女人,丁小桥对于这样心性坚韧而自强自立且自尊的女孩子有一种由衷的喜欢。

再加上确诊了米三丫之后,伍飞云便立刻回去配了这去伤疤的药膏让人送了过来,还几次自己亲自的回诊,那认真的态度让丁小桥都不得不称赞和佩服。

于是,丁小桥忍不住感叹了一声:“三姨算是碰上了一个好大夫,伍大夫真心是个好大夫啊。”

丁五郎见他们前面还在说周家,这下一句丁小桥就在说伍飞云,不得不怪的看了丁小桥一眼,不过,说起伍飞云,他却忍不住想起了那一天,自己扶住的那双冰冷却柔软的手。

他甚至都没有怎么记住她的样子,光是那双闪灼着星辰之光的眼睛就已经摄住了他所有的心神了。

他微微低头沉思了一番,然后点点头说:“是呢,确实是个好大夫。”

丁小桥顺着他的话又感叹:“只是,可惜了,自己一个人那么年轻坐了女大夫,年轻轻的全部要靠自己打拼,实在是让人心疼啊。”

丁五郎听得丁小桥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心里头有些不高兴起来,越是便回了一句嘴:“自己打拼就可惜了吗?我想不到妹妹你也是这样一个小觑她人的人,我倒是觉得伍大夫心性高洁,能立志行医救死扶伤,这样的事情连男人都很少能做到,一个女孩子却可以做得到,难道不让人佩服吗?我半点不觉得伍大夫可怜,倒反觉得她指的我们钦佩的很!”

丁五郎说着话的时候定定的看着丁小桥,虽然声音不大,可是语气非常的高昂,让人听得出他心情的激动。

而丁小桥则睁大了眼睛,歪着头看了看丁五郎露出了一幅怪的神色来,丁五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就转头去看向外面,不再看丁小桥,不过,还是补充了一句:“小桥以后还是不要这么说人家伍大夫了。”

丁小桥的嘴巴略微的长开了,然后看了看莫思归,而莫思归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第423章 痛快

按照丁小桥的推断,这个周家的鸡飞狗跳最早都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看得见的,可是,她还真是低估了双方的战斗力。这边才刚刚的拜堂结束,流水宴也才刚刚开始,而丁小桥他们也正好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那周家的院子里发出了一声鬼哭狼嚎的声音。

这一声是够刺耳的,而且这声音又大,音量极具穿透力,就连将马车停得较远的地方,这马车里面还在说话的几人都听到了这声音。丁小桥怪的掀开了窗帘,然后对着抱石说:“抱石,什么声音?”

赶车的抱石直接就利落的跳下了车子:“小姐,你车子里面歇着,小的去打听打听。”

丁五郎却说:“好像是周家传过来的。”

这下子就连莫思归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总不会现在就开始闹上了吧?这好像新娘子才刚刚进门,这堂都是刚刚拜完嘛,不会这么快吧。”

事实上,生活永远是最狗血的艺术品,因为艺术是有底线的,而生活永远都没有狗血的底线,就在你以为已经到了极点的时候,往往生活会轻轻松松的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再一次刷新你的底线。

就好像是现在的周家便是如此。

没有一会儿工夫抱石就已经回来了,他口舌利落,很快就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几个人说了一遍,而这个来龙去脉也真是让几个人惊叹不已,果然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原来按照这个永昌这里的乡下的规矩,新娘子嫁进了门只要送进了洞房之后,那么婆婆就要给儿媳妇一个围裙,让她下厨房了。

当然,这个给围裙也不是真的让新娘子干活,这只是一个传统,一种象征,代表着婆婆将以后家里面所有的内务全部都交给媳妇了,是一种交替,一种传承。反正听起来寓意是挺好的,但是按照丁小桥自己的心里面倒是觉得这个其实挺不痛快的,哪有新娘子才进门就要进厨房的,即便是不干活,这样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往那又是烟又是油的厨房里一站像是什么样子?

而绝大部分的婆婆将围裙给了儿媳妇,让儿媳妇下厨其实也是个象征,不会让儿媳妇动手的,但是这是绝大部分,并不是所有的婆婆都是这样。确实是有一些婆婆真的会让新娘子直接就开始上灶操持这宴席的,当然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毕竟乡下穷,讲究没有那么多,再说让大家看看新媳妇的手艺也算是一种炫耀。

不过,这种人家的名声基本不会太好,特别是婆婆,只要吃宴席的人出了家门,就没有一个人不会说这家的婆婆是个慈和的人,那都是说这家婆婆是个爱折腾人的家伙,要是这家有两个儿子,那么另外一个没有成亲的儿子只怕是不好找媳妇了。

而周婆子显然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原来米三丫进门的时候她也是如此,直接将喜服都没有脱的米三丫给赶进了厨房。当然,米三丫的手脚利落和能干得到了所有吃喜宴的人一致的好评,不过这村里人转身一出门,就没有一个不说周婆子不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