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的丽莎公主,由于还没有正式定下,所以不好住在后宫。暂时安置在西郊别院,突厥的使臣也都一起跟着过去了。

阿九本也未在意这位丽莎公主,倒是接到郡主的信中,提到了这位异域风情的公主。虽极力掩饰,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担忧,还是让阿九跟着莞尔一笑。她自是提笔回信安抚了郡主,却也知道这位公主一日没定下来,一日就是块心病。

最近王爷颇为忙碌,连续好几日在后院都瞧不见人影。京都之中,也是气氛紧张。皇上已经连续几日未上朝,府上有在朝为官的都是大门紧闭,生怕此刻惹祸上身。也只有五王府显得越发热闹,前来探听风声下拜帖的更是比比皆是。

请奏立太子的奏折,再次如雪花一般地呈至皇上的御书房案桌上。

王府后院也跟着紧张起来,王爷几日不眠不休,书房的灯一直亮到清晨。这些都已经传到了后院里,各院子的姬妾几乎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却无一人敢出头。

最终还是阿九让花聆去厨房里,收拾了一碗官燕,亲自带人送到前院。

“恒侧妃,您在西间稍等片刻,王爷正在会客。”元宝巴巴地跑过来,脸上带着笑意将阿九引到了西间。

“哦?王爷既然不方便,那我还是回吧。只别忘了提醒王爷把这官燕吃了,要注意身子。”阿九听说有客人,连忙后退了几步避嫌,向身后使了个眼色,花聆自动把食盒递了过来。

元宝摆了摆手,看了一眼立在屋外的玉石,最终咬了咬牙。还是带头往西间走,经过阿九的时候,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是斐太医来了。”

阿九的眼皮一跳,跟着元宝去了西间。斐遇不在宫里陪着皇上,现如今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好容易等了半个时辰,有丫头过来请阿九过去。王爷坐在书桌旁,眉头紧蹙,显然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阿九停在门口顿了顿,深呼了一口气才抬脚走了进去。书房的格局一如曾经,只这还是她这辈子头一回进来。书房里的摆设,甚至连从窗□进来的阳光,都让她有些恍惚。

“王爷,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阿九轻声唤回他的神智,亲手端过碗来吹了几下,拿起勺子喂着他吃了一口。

王爷抬眼看着她,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倒是让阿九一愣。不过她依然摆着一张笑脸,细细地喂着他将一碗燕窝用完。

“阿睿的亲事再等两日吧。”王爷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有些没头没脑地轻声开口。

阿九的手微微一顿,却还是低着头顺从地应下了,也不开口询问。

王爷长叹了一口气,头枕着阿九的腿睡了一个时辰。醒过来又要翻看着桌上的书信,阿九坐在一边安静地帮他研磨,两人都是沉默无语。又坐了片刻,玉石进来通传有人求见,阿九就退了出来。

回了芙蓉院,她又忙着写信。一封派玉叶亲自送回时府,一封派人送去了公主府,叮嘱着一定要亲自递给郡主的下人。

皇上不理政事整整一个月,大部分的奏折都是五皇子和几位心腹大臣带着处理。而这期间立太子的奏折都被积压了下来,皇上也只传出两道圣旨,将突厥公主嫁给五皇子做侧妃。

突厥的使臣虽不大满意,却是接到另外一道圣旨之后,又心情甚好的点头同意了。每年突厥要向明国进贡宝马,但是这两年由于突厥遇到灾患而免了,皇上特地派了几位懂得农收的民间志士出使突厥。

五皇子娶侧妃,碍于皇上圣体违和,并没有大肆操办。只是朝中大部分的官员都过去了,那流水席还是多的吓人。王爷并没有带阿九过去,似乎怕麻烦只带了两三个小厮前去。

突厥的公主嫁到五王府,许多人更加肯定五皇子的地位。只是皇上始终不松口给五皇子正名,一时之间众人也有些踌躇。

一日晚间,阿九已经准备安置歇息了,玉叶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主子,红鲤那丫头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您!”玉叶的神色有些着急,阿九连忙挥手让红鲤进来。

“主子,奴婢看见老夫人出府了。”红鲤见到她也来不及行礼,就急忙地开口,脸色早已苍白如纸。

阿九微微一愣,这么晚了老夫人这是要去哪里?忽地从床上坐起,眉头紧紧蹙起。

“怎么回事儿,慢慢说!”阿九示意了玉叶一眼,玉叶自去门外守着。红鲤先端起一旁的茶盏,也顾不得冷,直接大口灌进了胃里,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几日秋姬几乎每日都要去舒兴阁,服侍老夫人歇息。今个儿午后,王嬷嬷就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身子不舒服不用她过来了。主子你也知道秋姬那人儿,觉得此刻正是她献殷勤的时候,就硬要过去。”红鲤一口气说下来,有些娇喘,微微停顿了一下。

阿九也不急,只是示意她再喝一杯。

红鲤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倒了一杯茶灌下去,拿衣袖随便胡抹了几下嘴唇,才说道:“奴婢就陪着她过去,没成想竟看到一顶软轿抬出去。晚上天黑,奴婢不敢猜测轿子里是谁,但是王嬷嬷就跟在轿子旁边,还是元宝在前面领的路,直接去了后门。”

阿九下意识地抓紧被子,脑海里有无数个疑问和猜测涌上来,却知道此事不能声张。既然元宝在,就证明是王爷默许的。而且偏偏挑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夜晚,恐怕老夫人去得地方或者是要见的人,根本不能说出来。

“你快回去,安抚住秋姬。这种事情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跟着秋姬的可还有其他的丫头?”阿九细细一想,连忙问出了口。

“没有,秋姬回院子的时候,只说是去花园转了一趟。”红鲤显然还是很害怕,这种事情若是被老夫人或者王爷知道,估计她和秋姬的命都不保。

“莫要声张,回去之后让秋姬以往如何做的,还是怎么做。想来她自己也知道,只不要太惊慌就是了。别人若问起,只抵死不说去过清祥阁。”阿九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就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了。

红鲤告退之后,阿九的困意早就消失了。通过上回时景所说的事情,她隐隐猜测老夫人的去向,却只觉得手脚冰凉。若真坐实了这点,老夫人的确够狠了,在这节骨眼上还敢往深潭虎穴里冲。

“去把安哥儿和骄姐儿抱过来和我一起睡吧!”她轻声吩咐了一句,玉叶立马出去吩咐了小丫头。

直到两个长得越发结实的孩子抱过来了,她的心底才稍微镇定了些。想着明日还是得往家里送信,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王府后院依然十分平静。秋姬也按着往常的时辰过去舒兴阁,却被挡了回来,只说老夫人还在睡。

不想没过几日,宫里头就传出了消息,皇上的龙体开始渐渐恢复。阿九也收到了时景的回信,却是苍白着面色看完了,连忙放在油灯上烧了。

直到那封信化为灰烬,她的手还止不住在打颤。宫里某一位公公,只说那天晚上,看到一位从头到脚都裹着披风的贵人进了皇上的御书房,其它的就再也不肯说了。阿九也派玉叶前去打探了一番,根据两者的消息。

她几乎可以断定,那日老夫人背着众人去了皇宫。而且很显然是先前就串通好了,否则这么大的事儿,都被拦下了没人知道。可见皇上是动用了手段,和王爷通过气儿的。

等到五月初的时候,皇上已经出来上朝了。精神状态良好,只是比原先消瘦了许多。

没过几日,老夫人的病也好了,恢复了晨昏定省。阿九连忙打起精神,在头一日请安的时候,就把两个孩子带过去看望老夫人。

“孩子长得倒挺好。”老夫人不咸不淡地冲着阿九说了一句,又低下头去轻声哄着怀里的安哥儿。

骄姐儿也被秀姬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她时不时的逗弄着,有时候还伸出手来戳着孩子的脸,自顾地笑得欢喜。

“骄姐儿长得好,老夫人瞧瞧,可像王爷?”秀姬轻轻抱起骄姐儿,亲自走到老夫人身边,像献宝似的,脸上的笑意十分明媚。

老夫人将锦被朝下面按了按,轻轻扫了几眼襁褓里的孩子,面上虽没露出什么神色,眼底却是闪光一丝柔光。毕竟那么大的孩子,正是讨喜的时候。

王妃却是“啧”了一声,有些不耐地说道:“都是王爷的孩子,哪有不像的道理?”

王妃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恒侧妃这龙凤胎,抱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紧。就连底下那些丫头婆子,偶尔都会议论。再对比着自己屋里那动不动就哭的福哥儿,她只觉得老天不公。

“呵,妾身没生过孩子是不知道了。王妃姐姐成日也舍不得抱着福哥儿出来,让众人也好瞧瞧,到底和安哥儿是兄弟俩!”秀姬也不怕她,直接把话甩了出来。

王妃的面色更加难看,红一阵白一阵。若是在这后院里,她最看不惯恒侧妃,紧跟着就是秀姬了。几句话都不让她如意,自从府里多了这几个孩子之后,她这王妃倒是处处受制。

“福哥儿身子弱,抱他过来若是哭闹,恐坏了老夫人的兴致。”王妃瞪了秀姬一眼,低下头去自顾地喝着茶水,嘴里还不忘轻声说着理由。

正在伺候老夫人净手的秋姬,微微一愣。脸上虽是极力隐忍,却还是能看出失落的神色,自福哥儿落地,她这位生母当真一眼都没瞧见过。

“妾身也是瞧着老夫人见了孙子孙女兴致高,才问了这么一句。自满月酒后,我也没瞧见过福哥儿呢,不如王妃说说,这福哥儿长得是像王爷还是像他母亲啊?”秋姬却不让她好过,偏偏要把话说得直白。

这句话一出,就连老夫人的脸都跟着变了色。气氛一时有些僵持,秀姬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王妃不让秋姬见福哥儿,对底下伺候的人也下了死命令,福哥儿虽然还小,但是王妃已经动手整治。就是为了让众人忘了福哥儿是秋姬所生这种事儿,可即使众人不说,事实又怎么可能被抹去。

“你......”王妃就差站起来指着秀姬的鼻子了,却是极力忍住了。

她愤恨地看了秀姬一眼,转而又恶狠狠的盯着秋姬瞧。

“秀姬妹妹这怎么说?上回我也去瞧了福哥儿,眼看着和王爷更像一些。若是抱来了,肯定一眼就能瞧出和安哥儿是一家子骨肉的!”倒是久未出声的宁侧妃打破了僵局,对着秀姬柔柔的笑了。

秀姬看了一眼宁侧妃,嘟着嘴只不理她,又低下头去逗弄了骄姐儿。老夫人瞧着这气氛,把安哥儿交给了一旁的佟嬷嬷,便说了一句乏了,众人就都退了下去。

秋姬自然是留下来伺候老夫人,她卷起袖子,低眉顺眼地替老夫人布菜盛粥。

“一大早你也没用膳吧?坐下来一起用吧!”老夫人沉着声音开口,倒是把秋姬惊得一愣,转而连忙跪了下来,直说不敢。

“让你坐下就坐下,现在你也不是奴婢了,别动不动就下跪!”老夫人的口气有些不善,显然是耐着性子。

秋姬不敢再推辞,只在老夫人旁边坐了,低垂着头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老夫人为何如此体贴她,她曾经寒冬腊月早早过来伺候,都没有得到老夫人一句夸赞,今个儿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虽然腹议着,心里的预感不太好,却依然是面沉如水,一副悉听尊便的恭谨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张字数有些少,谢谢亲们的鼓励,下章预告:老夫人出手。

90

“福哥儿你还没瞧过吧?待会子让王嬷嬷带着你去舒兴阁见上一面。”老夫人压低了声音柔声说道。

这句话一出,惊得秋姬愣了一下,她有些狐疑地抬起头。心里不知道老夫人这是有意试探,还是真的存了一份好心。

“妾身这种身份,自是不敢逾越的。王妃那是福哥儿的母亲,妾身就这样过去恐吓着福哥儿。”秋姬想都不想地直接拒绝,无论老夫人安得什么心,她都不敢跟着王嬷嬷走这一趟。

王妃千百般阻挠她见福哥儿,老夫人偏要逆行其道,即使她见到了福哥儿,日后王妃也断不会饶她。更何况老夫人不惜给王妃难看,也要卖她一个人情,恐怕需要她回报的也更多。

“你就是个死心眼儿的丫头,在这点上,王妃也是忒小气了些。福哥儿本就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瞧上几面也无妨。”老夫人不由得扬高了声音,身边伺候的丫头都已经被嬷嬷撵了下去。

秋姬见她说的越来越有些离谱,哪有婆婆帮着儿子的妾侍对付正妻的?她却是不敢接话了。婆婆说道儿媳妇的不好来,也不是她一个妾侍能应承的。

老夫人瞧见她不回话只低着头的模样,不禁暗暗咬紧了牙齿。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犀利,索性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假寐。

“说起来福哥儿也是个苦命的,本来被王妃抱去,将来说不准就是小世子了。又是府上头一个孩子,自然该得了王爷的宠爱,可惜恒侧妃生出个安哥儿来。我瞧着安哥儿倒是入了王爷的眼,可怜我们福哥儿这个做哥哥的,倒是被弟弟夺了宠,要给弟弟让路了。”老夫人半真半假地说了这么一段,语气里却丝毫听不出情绪波动,仿佛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倒是秋姬越听越心惊,她现在要是还猜不出老夫人的意思,就白在府上当这么多年的丫鬟了。老夫人处处都在说安哥儿挡了福哥儿的路,还许诺让她去瞧福哥儿,这话不当着王妃讲,偏偏和她一人说了。难不成老夫人还想着让她这个奴婢爬上床的姬妾,去芙蓉院害了安哥儿不成?

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不说现如今恒侧妃的手段,就说时家的风头无二,她都不敢冒冒失去触了霉头。若是被人察觉了,她好容易得到活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更何况福哥儿现如今是王妃的孩子,她这个生母恐怕今生见面都难上加难了。

“安哥儿再如何,也越不过王妃以后生的孩子,老夫人您多心了。王爷如此孝顺您,您若是想疼着哪个孩子,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秋姬并不接下她的话茬,只轻巧地避开了。

老夫人轻眯着双眸看过去,秋姬依然是一副乖巧的模样,不由得跟着冷哼了一声。

“说起来,若是王妃日后诞下小世子,福哥儿定是要还给你带的。这长子长孙的身份,除了王妃生下的,谁肚子里爬出来的都越不过去!你这个生母也该为福哥儿的日后多做考虑!”老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眼睛轻轻睥睨着她,却是直接把话挑明了。

秋姬的手不由得一抖,老夫人如此直白,当真是拿捏住她即使不答应,也不敢出去胡说。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头却低得更厉害了。

“妾身就是个榆木脑子,现如今福哥儿的一切都是王妃打点,妾身若是巴巴地凑过去,恐惹恼了王妃。还不如就在老夫人这里凑个趣,也好哄您开心!”秋姬假装听不懂,说完之后就抬起头冲着老夫人露出了一个温顺的笑容,又亲手给她盛了一碗粥。

老夫人瞧着秋姬绕老绕去就是不肯应承下来,竟连恒侧妃和安哥儿的一句不好都不说,心底更是堵得慌了。她活了大半辈子,几乎事事要强,瞧不起她的都进了棺材,先去的老王爷对她也是敬重有加。何曾像现在这样,老了倒受人欺负。

“随你的意,到时候被人欺负了,莫朝着我哭!以后你就跟其他人一样来请安就是了,这屋子里自有丫头伺候,不需要你来了。”老夫人似乎也发了狠,直接不留情面地说下了这句话,就闭上了口不肯多说一句。

一顿饭吃得不咸不淡,秋姬也跟着沉寂了下来,只举起筷子略略沾了沾便放了下去,直到老夫人用完之后漱口,她才行礼退了出来。

“秋姬,没事儿吧?手怎地如此凉?”红鲤看着她出来,连忙迎了上来,待握到她冰冷的手心时,不由得一颤,压低了声音轻轻问道。

秋姬却是冲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声张。脸色虽有些苍白,却还是努力勾起了一抹笑容,扶着她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清祥阁。

秋姬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老夫人的面色就冷了下来。一旁伺候的王嬷嬷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不如老夫人的意,秋姬以后的日子恐怕要难过。

“我当她是个聪明的,却不想竟是个眼皮子浅,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难怪王爷不喜她生下的孩子,即使抱去了舒兴阁,黑乌鸦也变不成金凤凰!”老夫人不由得怒斥了两句,又觉得咒骂秋姬自降了身份,蔫蔫地住了口。

王嬷嬷将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歪在床上躺下,满脸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容,柔声道:“说起来秋姬也不过是丫头出生,哪能有那么大的建树?老夫人莫要为她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这边老夫人气哼哼地一会儿骂秋姬,一会儿又呵斥恒侧妃,甚至偶尔还念叨着王爷不懂事,王妃又是个软柿子任人揉搓。总之一圈子念叨过来,竟是没一个入她的眼,也没一个称她的心!

王嬷嬷只站在一边,轻声叹气。若是老夫人把对付宫里头那位和先去的老王爷的手段,拿出来一星半点,也不会落得人人都觉得老夫人如今老糊涂了地步。

再说秋姬好容易扶着红鲤的手回了水玉轩,衣裳后背却已经全湿了。她颤巍巍地坐了下来,红鲤瞧着她脸色发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知道她定是听老夫人说了什么话吓得。连忙倒了一杯热茶,塞到她的手里。

秋姬冰凉的掌心握住滚烫的茶盏壁,才感到一些真实感,心里的担忧也减少了些许。她猛灌了几口热茶,感到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往下,直涌到心底,才算镇定了些。

“究竟是怎么了这是?你莫不要吓唬奴婢,要不请个大夫来瞧瞧?”红鲤的脸上出现了焦急的神色,和秋姬在一起相处久了,本来就是相熟的,现在也更加亲厚了几分。

“奴婢?我倒希望自己还是个奴婢!算我命苦,中了人家的暗算,整日周旋在后院内,防着别人暗算了去。我那苦命的孩子更给人家当筏子,要逼着我去谋害别人呢!”秋姬听到红鲤用这种语气说话,心底是又苦又酸。

先前她在王妃身边,看到王妃虽风光,但是没有王爷撑腰,那日子过得也是难受。再瞧着恒侧妃得宠,王爷眼里容不下其他人,越发觉得当主子也不是好差事儿。偏偏命运捉弄,让她当上了这半主半仆的劳什子姬妾,还没有硬气娘家做后台,当真是冷暖自知。

“你说这话做什么,做个奴婢就真的好?今个儿没有其他人,我也就说几句大逆不道的。你瞧着羡慕我,那是我跟了个好主子,说实在的,先前夏至的下场还不够你看的?若你跟着王妃,还不如做了这姬妾,水玉轩关起门来,谁能管得着你?”红鲤瞧着她眼眶红了,心里也是愤恨难当。

她当然知道,最近老夫人总是给恒侧妃穿小鞋,没想到竟连日日过去服侍的秋姬都讨不了好,这老夫人真是越老越烦人!

“我也糊涂了,快去芙蓉院通知恒侧妃。你仔细着些,别让其他人瞧见!”秋姬听她提起恒侧妃,才想起正事儿,连忙将手上的茶盏扔到了一边。

两人投靠头低声耳语了几句,待秋姬将老夫人前前后后敲打她的话说完,红鲤已经是白了脸。

“这老人家当真是希望家宅不宁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安哥儿也是她孙子,她成日里惦记着这些有的没的,十足让人寒心!”顿了半晌,红鲤咽了口口水,低沉着声音。

秋姬明显有些乏了,挥了挥手:“快去快回,莫让其他人瞧见!若是恒侧妃有什么法子,还请她多提点我!”

红鲤当下也不敢耽搁,连忙寻了个由头就去了芙蓉院。阿九当时正逗着两个孩子玩儿,听红鲤说完话之后,直接脸色就冷了下来。

“老夫人真是闲得慌,她既认了福哥儿做孙子,我还真得让她看清楚了这宝贝孙子。你回去告诉秋姬,今个儿她的情意我记住了。日后只要情势不变,有我时阿九的活头,断不会让人欺负了她!”阿九挥了挥手,让两位嬷嬷将孩子抱了下去,冷声叮嘱着红鲤。

红鲤连忙点头,默默记在心底。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主子这样明确放出话要保一个人还是头一回。看样子秋姬这次是赌赢了,她那样的身份必须得依附着别人,才能活下去。

王妃那条路算是断了,老夫人偏偏又安排了这样的路,也只有搞好和恒侧妃的关系,才有命活。

“主子,哥儿和姐儿还小,您是不是再多派些人手?”红鲤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关键时刻,若是两个孩子出了差错,后院的格局很可能会大变。

“不妨事儿,人越多反而容易浑水摸鱼。”阿九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心底却暗暗有了些计较。

“玉叶,你找人去打听一下,京都里有没有擅长看婴儿病症的大夫?”阿九轻声唤了一句,玉叶点了点头就退了下去。

阿九又把花聆喊到身边,仔细地说了几句话。才斜躺回床上,盯着帐顶发呆。

后院这几日,十分的不安分。流言更是传得厉害,并且震惊了整个后院。

“哎,可怜福哥儿那么小的人儿,日后若真是个痴傻的,那多可惜啊!”其中一个丫头压低了声音说道。

“可不是,往日瞧着王妃宽容大度,府上这么多姬妾,也没和王爷哭过!没成想,对着这个无知的孩子倒下得了手啊!”另一个丫头脸上露出心痛的神色,同样也压低了声音。

还有一个婆子也插了进来,撅了撅嘴巴,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你们这些没男人的人,哪能知道正妻的手段。那些妾不过是个玩物,上不得台面的,这孩子可不一样,多一个小子日后就得和小世子抢家产呢!”

不少下人聚在一起,讨论着现如今后院传得快发疯的流言。更有人把福哥儿摆满月酒的时候,王妃急忙地抱福哥儿抱回去,又请了大夫来,紧接着王爷又气势汹汹地冲到了舒兴阁事儿来说道,都说那次王妃定是给福哥儿下药了。

流言是越传越难听,总之就说王妃苛责了福哥儿,甚至下药导致福哥儿智力受损。

当然这些留言传得再凶,却是没传到舒兴阁和清祥阁里。自然没有那没眼色的丫头婆子,把这话儿告诉王妃。原先那些上赶着巴结王妃,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这一茬。而老夫人那里,则是有人故意拦着。

“主子,这话不让王妃知道就罢了,拦着不让老夫人知道是为何?”花聆半跪在地毯上,替阿九倒茶,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屋子里只有主仆二人,玉叶则去忙其他的了。所以花聆也大着胆子问出来。

“这事儿让老夫人知道了,老夫人只会想法子把消息压下去。到时候再把王妃叫过去敲打一番就罢了,即使传到王爷耳朵里,也有老夫人护着。但先瞒着的话,王爷去兴师问罪的时候,才会精彩!”阿九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只是心底还有个想法却没说出来,最好让老夫人依然跳出来护着王妃,那个时候王爷若是和老夫人生了嫌隙才最好不过。

当流言传了几日,王爷偶然一次来后院,瞧见几个婆子丫头聚在一起说话,难免火气上涌。让玉石过去抓了几个人来问,才知道这件事儿。

当时他就红了眼,冷着声音指着那些议论的人,对玉石吩咐道:“把这些人都先关到柴房去,本王去问过王妃,再拖出来详细询问!”

那些人几乎都要哭爹喊娘,但是对上玉石那张冷脸,都纷纷闭上了嘴巴。被几个小厮粗鲁地扔去了柴房里。

舒兴阁里,王妃正无趣地核对着账簿,外屋的福哥儿每日一哭又到了时辰。王妃皱了皱眉头,双手捂住耳朵假装听不见,自去看着账簿。

“哐当!”却不想关紧的屋门猛地被踢开,王妃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就看到了王爷那张盛怒的脸,心猛地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南京已经三度了,抖一下。多穿衣服武装自己啊,摸摸~

91090情分已尽

!“好你个狠毒的王氏,你没有听见隔壁的哭声吗?本王隔了大老远就听见孩子的哭泣声,你怎么这么毒的心!别人生下来你抱过来就好好养,他哭了你都不去看看,有你这么做母亲的吗?”王爷脸上的神色十分阴沉,甚至带着几分可怕。

王箬芝心底犹如浇了一盆冷水一般,王爷竟然没有叫她王妃,而是王氏!周围伺候的人,早就全部溜掉了。外屋福哥儿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奶娘的哄劝声。

“不是的,王爷。妾身早就让奶娘守......”她拼命地摇头,慌忙地解释着,只是话还没说完,王爷的身影已经近在眼前,她的喉咙被紧紧地卡住。

“谋害子嗣,王氏,你有多大的胆子!”男人冰冷的面容就在眼前,他的大掌毫不怜惜地勒住女人白皙的脖颈,吐出的话语也不带一丝情面。

王箬芝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当“谋害子嗣”这四个字从王爷的口中出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辈子她恐怕无法翻身了。王爷对于她甚至整个王氏,都已经带着不浅的厌恶。

王妃张开口想要说话,可是喉咙里却连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眼睛里也涌出了红血丝,脸色开始发白。

王爷看着她逐渐失去了力气,才一把甩开她。轻轻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仔细地将手上女子的泪水擦干净,依然抿着薄唇看向她。

“王箬芝,你别以为你平时的那些手段本王不知道,没触及到底线,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小的孩子,你都下得了手。无论他的生母多么卑贱,福哥儿的身上都流着我的骨血。待会儿太医就过来,若是查出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会饶你!”王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头紧蹙,眼眸里露出一丝厌恶。

现在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女子,早已失去了往日王妃高贵的模样。可能是被吓得,几乎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发髻散乱,面色憔悴。

听到王爷的话,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脑子逐渐变得清醒。她索性坐在地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略带嘲讽地看向王爷。

“王爷若是想要定个罪名就直说好了,请过来的太医应该就是秀姬的兄长吧。福哥儿抱过来,妾身不敢说兢兢业业,但是害他的心绝对没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妃抬起头,白皙的脖颈上那几道勒痕十分明显。

王爷若是不提王氏,她自己都快忘了,她王箬芝是堂堂王氏之女。世家嫡女之首,身份尊贵,怎么可以因为他这种没来由的苛责而乱了分寸。

“呵,王箬芝,你真敢说。后院的流言都快传到大街上了,赵王府的当家主母苛待庶子,身子弱的福哥儿很有可能是个痴傻。你若有时间管东管西,为何不抽空去听听外面那些难听话!本王为了让你服气,请的是太医院的院判!”王爷也是怒目相向,他极力隐忍,恨不得再次冲上去。

不知为何,曾经在他眼里温顺懂事的发妻,现如今竟是一眼看过去就厌烦。难怪他这几日去上朝,偶尔还有住在一条街上的同僚表示慰问,弄得他一头雾水。萧家那个小子也来嘲笑他,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女人。

夫妻本为一体,只是本该生死与共的人,却总是扯他的后腿,让他不由得怒极攻心,下手就狠了一些。

“王爷就为了那种下人口中嚼的蛆,来质问当家主母,甚至不听我解释,直接就要掐死我吗?王爷您也太冲动了,若是我真的就这么死了,王家如何罢休,朝堂如何争论,天下人又会如何看你这个赵王!”王箬芝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毫无顾忌地伸出食指指着他,几乎是龇牙裂目。

王爷看着她激动的模样,方才烦躁的心情已经平息了下来。端起一旁桌上的冷茶水,直接灌下肚子里。

“那本王让你死了吗?王家如何本王管不了,只是你现在恶名在外,至少朝堂和天下人不会为你喊冤。你也趁早死了用死相逼的这条心,不过你若是想不开去了,正好挪地方。想做本王正妃的女人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王爷几乎睥睨着她,嘴角露出的笑容嘲讽而蔑视。

就是王箬芝的这种语气极其神情,才将他心底的怒火再次激起。夫妻四年,与他举案齐眉的是王氏之女,或许是男人尊严的问题,难不成离了王氏的助力,他赵子卿就得卑躬屈膝了不成?

王箬芝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她气王爷的不信任,她恨王爷二话不说就来掐她,只是她完全没想到有一日会从这个男人的口中,听到如此绝情的话语。

“好,真好,恐怕这句话憋在王爷心里四年了吧?您早就觉得这位置该是恒侧妃的是不是?我告诉你赵子卿,今天你休想!”

透过模糊的泪光,她依稀可以瞧见这个和她喝合欢酒的男人。只是曾经的他即使不爱她,也会给她脸面。现如今这个对她咆哮甚至期望她死了挪地方的男人,根本就是那么陌生。

“那王妃最好祈祷,你们王家屹立不倒。至少这个苦撑着世家之首的家族,在你死之后再衰败。否则本王向你保证有生之年,你绝对可以看到阿九穿上火红色的王妃朝服!”王爷不再冲着她怒火,声音渐渐压低,只是气魄却不减分毫,眼神里的轻蔑丝毫不掩藏。

王箬芝颓然地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眼泪早已流干了。无数恶毒的话语涌上心头,却已经无力喊出来。她知道,他们的夫妻情分已尽。剩下的只有互相折磨和死撑,王家不倒,她就是胜利者,王家若倒了,头一个倒霉的就是她自己。

“王爷,王妃,太医已经到了。”屋外传来玉石清冷的通传声,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早就被撵了出去,由一群小厮守着。

玉石知道王爷这次是震怒了,要和王妃算账。所以他和元宝离得远远地,直到外面说太医已经进府了,他才轻声通传了一句。

“直接把他带去看福哥儿,本王和王妃就在这里等着结果。”王爷瞧了瞧对面女子狼狈的模样,也不好出去见客,索性推辞了。

等到玉石将老太医将写了诊治结果的条子递进来的时候,王爷匆匆扫了几眼,竟是越看脸色越阴沉。直接将条子摔倒了王妃的脸上,怒极反笑。

“王氏,看看你做的孽!竟真是个痴呆,我赵子卿的长子竟会是个......”他被气得竟是说不出话来了,手指着王箬芝的脸,恨不得冲过去扇巴掌,却是忍住了。